政府推动社会工作服务进乡镇的困境和对策
——以A省双百镇(街)社会工作服务五年计划为例

2018-03-28 14:48曾秀兰黄匡忠
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8年3期
关键词:镇街服务站社会工作者

王 傅 曾秀兰 黄匡忠

(1.仲恺农业工程学院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广东广州511442;2.北京师范大学-香港浸会大学联合国际学院,广东珠海519088)

一、问题的提出

改革开放近40年来,我国农村社会治理中的国家权力逐渐淡出,农村社会自治空间逐渐开放扩大,进入了“乡政村治”时期[1]。然而,由于互联网时代经济社会的飞速发展,“形式上很美”但“实质上很弱”的村民自治,并未在农村社会实现善治,反而陷入“过度自治化”和“附属行政化”的危机:村民之间缺乏凝聚力、对农村缺乏认同感[2][[[]牛耀红.移动传播时代:村民网络公共参与对农村社区认同的建构——基于甘肃陇南F村的田野调查[J].社会学评论,2017,5(1):36-46.]]、利益表达渠道缺失[3]、干群关系恶化、官民冲突频现,基层政权忙于维稳而非社会治理[4],等等。种种不和谐的农村社会问题,需要用社会工作思路加以建设[5]。在农村社区建设中,社会工作者可以通过角色嵌入,在社区矫治、信访维稳、困境救助等社会治理领域发挥重要作用[6],农村社会工作是加强农村社会管理的重要手段,农村人口管理、社会治安管理、利益诉求管理和农村特殊人群管理都离不开社会工作[7]。

然而,无论是在历史还是现实中,在理论研究还是实务工作中,农村社会工作仍是整个社会工作中极为薄弱的领域,甚至存在真空阶段[8]。即使在社会工作的原发地——西方国家,也只将农村社会工作看作是城市社会工作的延伸,不认为其具有独立性。

不过,作为一个农业人口众多的发展中国家——中国一直以来在农村社会工作中有实际的作为。早在上世纪20-30年代,晏阳初、梁漱溟等人开创的农村建设运动[9],以及卢作孚从教育、经济、交通、治安、卫生等方面综合进行农村建设[10],都是中国本土农村社会工作的重要探索。

尽管如此,一如农村落后的经济社会发展水平一样,农村的社会工作无论在覆盖领域和专业程度同样相对滞后,难以满足广大服务对象的社会需求[11]。在社会转型期,农村社会问题较之以往不是减少,而是更加繁多和复杂化了,如社会道德滑坡、黑恶势力抬头、存在歧视、辱骂、虐待老人现象等等[12],甚至受灰社会力量左右,出现“农村灰化”,严重影响村民日常生活秩序[13]。在这种情况下,采用简单的自上而下的科层制行政管理方式或者放任居民自我管理企图实现自治,均为不切实际甚至遗害无穷的做法(比如有些农村自治组织完全被黑恶势力渗透[14],改善民生无从谈起)。因此,在当前村民自治的基本框架下,急需专业的农村社会工作深度有效地介入,方有可能从根本上改善农村的民生问题。

从这个意义上讲,A省于2016年计划、2017年实施的在该省东西北地区“双百镇(街)社会工作服务五年计划”(简称“双百计划”),希望通过政府推动和社会组织参与来改善农业社会工作状况,进而促进农村社会治理,堪称农村社会工作的一种全新的尝试。

二、“双百计划”的产生

作为近代民主革命策源地和先行地,A省也是我国专业社会工作的先行省份之一。早在上世纪,在全国各地政府官员(当然也包括A省的各级政府)尚不知社会工作为何物的时候,A省的社会工作实务和教学已经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了。在实践上,一些社会服务机构在上世纪90年代初起即已开始了实践探索,“摸着石头过河”,打起了头阵。如B市基督教青年会(YoungMen's Christian Association,YMCA)尝试引入社会工作积累实践经验;B市L区F街道在香港邻舍辅导会督导下,开始以专业社会工作的做法满足居民对社区服务的需求;B市老人院在院舍养老方面,与香港圣公会合作,推行老年人专业社工服务。教育比实践略显滞后。在教育上,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一些知名高等学校相继设立了社会工作专业,随后众多“以任务为驱动、以实践为导向”社会工作职业教育也如雨后春笋蓬勃发展起来了,各自有各自的特色。

200 6年是中国社会工作划时代的一年。这一年10月8日至11日,中共十六届六中全会召开,审议并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在该决定中,前无古人地提出了“建设宏大的社会工作人才队伍”,并从政策措施、制度保障、职业规范、从业标准、专业培训、社会工作高等教育以及公共服务和社会管理部门的岗位设置等多方面作出了详细指引。决定一出,A省迅速响应。两个月后,全国民政系统社会工作人才队伍建设推进会在A省召开,A省的社会工作开始正式进入了政府主导和社会积极参与的新时代。

然而,彼时的发展思路,仍然沿袭旧有的“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思路,因此从一开始就注入了地区发展不均衡的基因。比如,2009年,A省与民政部签订《民政部A省人民政府共同推进C三角洲地区民政工作改革发展协议》,明确将“率先建立现代社会工作制度”、“将C三角洲地区逐步建成社会工作发展和社会工作人才队伍建设示范区”作为推进目标,重点发展的是C三角洲地区[15]。后来,陆续确定为民政部首批和第二批试点地区和单位,全部在C三角洲地区[16]。C三角洲地区各地政府开始尝试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服务试点,其中B市尝试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服务项目试点,Z市、D市尝试政府购买社会工作岗位试点。此时的A省东西北地区,尚处于“后知后觉”状态。与此同时,B市和C三角洲地区的民办社会工作服务机构呈现井喷式增长,至2010年底已达到117家,至2016年底,A省全省持证社工近6万人,社会工作服务机构达1254家,社会工作投入总金额超过60亿元,这些指标都居于全国第一[17]。

在A省社工整体大发展的同时,区域发展不平衡的问题却愈来愈严重。同样是2016年年底的数据,A省东西北地区社会工作专业岗位数1104个,仅占A省全省7%;年度资金投入2330万,不足全省2%[18]。因此,也就在全国社会工作十年发展的关键节点上,A省民政厅总结十年来的社会工作发展经验,以促进社会工作服务均等化为基本思路,启动了A省东西北地区“双百镇(街)社会工作服务五年计划”,简称“双百计划”。

三、“双百计划”的独特性

“双百计划”是由A省民政厅积极推动实施的。该计划的具体内容为:从2017年至2021年总共5个年度,在A省东西北地区和其他部分县市建设运营200个镇(街)社工服务站,开发近1000个专业社会工作岗位,孵化200个志愿服务组织,培育10000名志愿者,以项目实施带动A省社会工作全面发展。因为总共扶持200个镇(街),所以称之为“双百计划”。

可以看出,“双百计划”是标准的项目,具备项目的基本特征。所谓项目,就是一次性的、临时性的独特活动。按照美国项目管理协会的观点,项目就是一种临时性努力,其目的是为了提供某项独特的服务、产品或成果[19]。“双百计划”预先规定了起止时间(2017-2021年),是在一定时间内为了达到特定目标(即社会工作服务均等化)而调集到一起的资源组合(人、财、物),是为了取得特定的成果(化解社会矛盾)而开展的一系列相关活动(用社会工作专项服务直接服务弱势人群和困难群体)。

“双百计划”是有特色的项目,属于典型的“项目进村”[20]。该计划为每个镇(街)配备3至8名社工,社工服务站点直接落到村(居),社工驻村入户,与群众同劳动同生活,协助当地政府链接服务资源。在项目进村的治理结构中,上级政府部门(A省民政厅)并没有采用科层制的行政指令性授权方式(事实上也无法直接指令,因为民政厅属于省级政府的组成部门,与最基层的乡镇并非上下级关系),而是超越行政,采用非科层的竞争性授权的方式。

作为政府推动的项目,与常规的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服务相比,“双百计划”具有一定的独特性,具体体现在:

1.薪酬待遇上的保证

薪酬待遇偏低是全国各地社会工作者面临的普遍性问题,即使是C三角洲地区,一线社工的待遇一般也大概在3500-4600元左右,不及工厂一线普通工人薪资[21]。同时,根据《2016年A省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2016年全年A省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30295.8元,其中农村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4512.2元,城镇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37684.3元[22],可见,社会工作者的收入在城市居民中并不占优势。

按照“双百计划”的资金预算,2017年,计划中的一线社会工作者,其人均年薪可达5万元,随后的2018-2021年,每年按5%比例递增(双百计划中特有的“薪酬自然增长机制”),2018年至2021年人均资助标准为5.25万元、5.52万元、5.8万元、6.19万元[23]。这对于A省东西北的社会工作者而言,是比较有吸引力的薪酬待遇(高于当地普通乡镇公务员的待遇)。

这种待遇上的保证是极为必要的。尽管社会工作者是在利他主义价值观的鼓舞下运用专业手法从事助人活动,但作为一个具体的个人,社会工作者同样有各种合理的需要,比如生理、安全、爱与归属、尊重以及自我实现等五个层次的需要[24]。要实现这些需要,最基本的薪酬待遇是必需要保证的。否则,单靠情怀无法保证社会工作的可持续性,社会工作者的热情迟早会被现实生活中的各种打击磨灭殆尽,正如有些社会工作者反映的“我们天天在帮助弱势群体,结果发现我们自己更弱势”、“我们的权益谁来保障”等问题[25]。

2.办公条件上的保证

基本的办公条件是提供社会工作服务必须的,比如可以用于社会工作者日常例会、办公、文书记录、档案存放和接受督导培训等。在办公条件上,“双百计划”贯彻了利用现有资源、因人因地制宜和资源共享的原则,这一点显然是吸收了C三角洲地区进行建设家庭综合服务中心的经验[26]。在选址上,该计划尽量靠近服务对象,选择靠近居民区或公交车站等交通便利的位置;在资源上,尽量依托现有设施,无须额外添置,比如整合文化站、工疗站、党员活动中心、星光老年之家等场地资源,按照专业社会工作的要求,设置个案工作室、小组工作室和社区工作服务点。

3.社工队伍上的保证

“双百计划”要求每个镇(街)社工服务站配备3-8名社工,社工的劳动人事关系在镇街。在人力资源管理上,该计划充分体现了“适才适用”的原则。在人力资源需求和招聘上,并不由同一主体来完成,而是“谁最适合,谁来办”。社工人力资源需求是镇街提出的,因为服务对象在镇街,只有镇街的政府部门才知道自己对于社会工作者数量的需求。社工人力资源需求则由全省统一把关,因为镇街的人事部门尚缺乏社会工作人才评价能力(因为他们还不了解社会工作),无法保证将“合适的社工安置在合适的位置上”。按照双百计划,镇(街)社工服务站站长原则上由事务办主任兼任,负责行政事务;社工服务站副站长从招聘的社工中选拨资深社工担任(3年以上工作经验),负责社工站专业性日常管理工作。这种做法,一方面兼顾了本土行政管理,另一方面顾及了社会工作的专业性。

在社工的发展上,双百计划通过专业督导来引领社工的职业生涯发展。为确保社工服务的专业性,该计划联合中山大学等高校和李嘉诚基金会,共同打造“双百计划”专业支持团队。每月派驻督导组提供培训和督导,协助社会工作服务站开展需求评估,每年完成各社工站的评估报告,作为省级资金下年度继续资助和社工续聘的依据。明确服务领域,协同社工制定社工站五年服务规划和年度工作计划,指导社工开展专业服务、评估和行动研究。提供培训和督导,对千名社工、社会工作服务站负责人、社会工作服务站所在镇街党政领导、市县民政局社工业务负责人等分专题实施系列培训。

四、“双百计划”可能存在的问题与困境

作为一个旨在促进社会工作服务均等化的政府推动的项目,双百计划的初衷无疑是利国利民的,无论是对于服务对象(被帮扶的本镇街困境人群和社区),对于农村社会治理,对于广大家乡就在A省东西北的社会工作者,是一件重大的利好消息。它标志着政府对于社会治理,又有了新的改革和举措。因此,有学者誉之为“A省社工前十年看广深,后十年看双百”,该说法至少反映了社会对“双百计划”的期待。

然而,作为一项新出台的计划,双百计划仍然存在不足之处,需要在实践中不断调整和完善,以保证该计划的顺利实施,同时也保证该计划结束以后,在被帮扶的地方街镇也有可持续的社会效益。

(一)缺乏完整系统的顶层设计

所谓顶层设计,是指运用系统论的方法,从全局的角度,对大型复杂系统建设的各方面、各层次、各要素统筹规划,以集中有效资源,实现结构上的优化,功能上的协调,资源上的整合等目标[27]。系统性和全局性是顶层设计的基本原则。从这一点看,双百计划立足于A省的整体发展,具有一定的全局性。然而,在推动计划的主体上,双百计划基本上是民政系统在唱独角戏,无论是A省民政厅的积极推动,还是国家民政部的鼓励和支持,抑或是地方各级民政部门上下联动,协同推进,都是民政系统在单独发力,鲜见其他政府部门的积极参与,尽管民政厅要求被扶持的镇(街)“要明确自身责任”,形成“省厅搭台,地方唱戏,属地管理,各司其责”的良好工作局面。但由于没有直接指令性的行政隶属关系,被扶持的镇街在多大程度上配合工作仍然是没有硬性标准约束的。

从国家层面来看,与“双百计划”关系密切的顶层规划是2017年2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加强乡镇政府服务能力建设的意见》,该意见中针对基层政务服务中的“碎片化”现象,提出了“积极健全城乡社区治理机制,完善社区服务体系,充分发挥社会工作专业人才在乡镇公共服务提供中的作用”的乡镇公共服务供给方式[28]。然而,中央发布的“意见”,只是政策上的倡导,具体的实施细则还需要各地方政府去制定和实施。A省民政厅只能从民政系统类别将该“意见”落实在行动上,但全面的实施,仍然需要各省、地市县级政府进行统一规划安排。

(二)“双百计划”强调了社会工作的专业性,但在农村社会治理上,并未有清晰的思路

对于政府而言,社会工作是社会治理的手段而非目的[29],社会治理的目的是实现公共利益最大化,即“良好的治理”或“善治”[30]。“双百计划”的目的,是“为进一步推进‘专业社工、全民义工’,加快A省东西北地区社会工作发展”,“双百计划”强调社会工作的专业性,希望通过专业性服务,为A省东西北的重点镇街的面临困境的老年人、妇女、儿童、青少年、残疾人、城乡低保对象、农村留守人员、优抚安置对象提供服务,并协助参与镇(街)的有关民政事务工作。

可见,其目的是促进A省相对落后地区的社会工作服务的,至于如何通过协助参与当地的民政事务来促进当地的社会治理,计划中未有提及。究其原因,与制定计划的主体——民政部门的职能和权限有关,因为社会治理,主要是综合性政府的职责,已经超出了民政部门的权限。

(三)“双百计划”可能造成新建社会工作服务站和本土机构的恶性和不公平竞争

在“双百计划”实施以前,A省东西北的社会工作服务呈现缓慢发展的状态,直到2016年社会工作专业岗位数仅占A省全省7%,年度资金投入不足全省2%,而A省东西北地区占A省土地面积60%以上,人口占全省常住人口的46.30%(2013年人口变动抽样调查结果推算)[31]。如果按照传统的帮扶方式,通常是面对现有的社会工作服务的供给主体(也就是本土的民间社会工作机构)进行资金和专业技术上的支持。但双百计划采用的是另起炉灶的方式,该计划将巨大的资金投向了镇街,在镇街另行创建了没有独立法人主体资格的社会工作服务站(当地社工称之为“双百站”)。由于“双百站”待遇较好,有民政厅的推动,有专业的高校(中山大学)和机构(A省绿耕社会工作发展中心,以下简称“绿耕”)支持,还有社工对于未来评审高级社会工作师的职业生涯的期盼,A省东西北的很多本土机构的一线骨干社工,纷纷离开原机构,进入双百机构。对于社工而言,这种做法是无可厚非的,因为他们既有生存的需要,也有自我实现的需要,不能指望他们饿着肚子彰显情怀。但对于本土机构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此外,双百计划建立的服务站,严格来说是镇街在民政厅的要求下按照统一标准建立的“附属机构”,政府资源雄厚,它们与本土的民办社会工作机构并非完全公平的竞争,政府部门难避“既是裁判员,又是运动员”的嫌疑,不利于当地建立公开公平公正的社会工作服务游戏规则。

(四)双百计划中新建的社会工作服务站,有可能会走向官僚化的误区

双百计划中社会工作服务站,并非一个独立机构,更没有法人资格,而是附属于镇街的官僚系统的临时站点(因项目而设立)。服务站的负责人(站长),由镇街分管民政的领导兼任,副站长才是招聘来的职业社工担任(选拨其中经验最丰富者、专业技能最强者)。可见,社会工作服务站的直接领导,是未受专业训练的镇街分管民政的行政官员。尽管在专业上,A省民政厅委托绿耕社会工作发展中心承接“双百计划”项目宣讲、招聘以及后续的专业扶持等工作。但绿耕与社会工作服务站并非行政上的领导关系,在五年的项目计划期内,只有专业上的“柔性”建议权和督导权,并无刚性的权力(至于结项之后,绿耕与这200个站点基本上没有关系了)。

双百计划中的政社关系,迥异于现有的民间社工机构提供社会工作服务中的政社关系。以B市为例,B市对其辖区的镇街,首先构建家庭综合服务中心,这是镇街设置的一个服务平台,然后通过政府购买社会服务的方式,由民办社会工作服务机构承接运营,面向全体社区提供专业、综合性的社会服务[32]。承接运营民办社会工作服务机构虽然被诟病为与购买方(政府)实际上“是伙计关系而不是伙伴关系”,意即政府基层组织和社会工作组织、社会工作者之间的关系成为了一种行政主导的管理与被管理、行政垄断与资金依附关系,社会工作者被“同化”为行政事务协管员,社会工作服务缺乏独立性和专业性[33],但无论如何,至少民办社会工作服务机构在法律身份上有法人资格的独立机构,有一定的独立性。

相比之下,双百计划中的社工站,尽管社工站的社工可以通过自身的专业技能,甚至可以通过民政厅和绿耕机构的专业背景来影响行政官员。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双百站中社会工作者同样也受到镇街官员的科层制作风影响。农村困难群体的帮扶,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奏效,需要扎根农村进行长期的积累和带动。如果镇街官员对于服务站专业性社会工作不认同(事实上专业性社会工作本土化确实会遇到重重阻碍,比如卫小将所谓之“绞溢”现象[34]),或者对于缓慢见效的困难群体社会工作缺乏必要的耐心(因为官员往往急于在任期内见到成效,追求自身发展的利益最大化[35]),最后难免在与社会工作站专业社工的博弈中,将官员的行政意志强加于社会工作者,如此一来,社会工作服务站难免会一步步迷失自己的专业性,滑向官僚化的误区。

(五)社会工作服务站的社会工作者的职业生涯并不明朗,存在多种变数

按照“双百计划”,在A省东西北的镇街建立的社会工作服务站,每个站点配备3-8名社工。这3-8名社工,他们的招聘需求由镇、街道提出,招聘信息由全省统一发布,统一报名、统一招聘,然后由当地镇(街)政府签订劳动合同。由此可见,双百社工的身份在镇街,属于镇街的工作人员。由于招聘的方式与招聘公务员和事业单位的流程不符,因此,双百社工的身份不可能是公务员或事业编制人员,而是与工勤人员类似的合同制人员。处于这种身份的社工,未来的发展职业生涯动向可能是:

①保持当前的社会工作者原状,游离于体制的边缘;

②转化为事业编制或者公务员身份,结果实际上离开了专业社工的岗位;

③社会工作服务站由独立的社工机构(即社会组织)承接,实现机构化。

除了第三种动向之外,前两种可能意味着双百计划走向困境,因此,双百计划必须构建可持续的长效机制。

五、针对这些可能存在问题的解决思路

作为一个旨在关注民生、服务民众、推动A省公共服务均等化、以化解社会矛盾、加强社会团结、维护社会公正的项目,“双百计划”的初衷无疑是好的,从“双百计划”微信公众号的众多推文来看,该计划的开局呈现出了良好的势头。然而,这一势头能否延续和发展下去,最终形成A省东西北地区社会治理的强大抓手,并形成长效机制,仍然需要广大行政官员、企事业单位、社会组织和社会工作者齐心协力,在体制机制、未来愿景、社会工作者职业生涯和促进社会工作精准化帮扶方面做出努力。

(一)做好顶层设计,将农村社会工作与农村社会治理结合起来

对于广大农民群众而言,农村社会工作只是手段,实现农村社会的善治,让他们过上和谐美满的好日子才是目的。社会治理是一个政府、市场(企业)、社会(第三部门)等多元主体在其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通过平等的协调合作,共同承担管理责任,实现社会公平正义的持续互动过程[36]。农村社会治理需要社会工作,社会工作有助于解决农村社会治理的难题,但农村社会治理不等于农村社会工作。因此,必须做好顶层设计,让农村社会工作深度介入和服务于农村社会治理。

201 7年2月20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强乡镇政府服务能力建设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要求加快乡镇政府职能转变,强化服务功能,健全服务机制,创新服务手段,增强服务意识,提升服务效能,进一步推进乡镇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意见》对社会组织参与乡镇公共服务和政府购买服务等提出具体措施。《意见》强调积极健全城乡社区治理机制,完善社区服务体系,充分发挥社会工作专业人才在乡镇公共服务提供中的作用。推动乡镇政府加强政策辅导、注册和办公场所协助、项目运作、人才培训等工作,支持社会组织发展。鼓励发展专业合作、股份合作等多种形式的农民合作组织,扶持社会力量兴办为民服务的公益性机构和经济实体。该意见可以认为是农村社会治理的最新的国家层面的顶层设计,已经明确将社会工作介入到农村社会治理中。

对于A省而言,当务之急应该是尽快在省级政府层面(而非仅仅省级民政系统层面)做出科学而完善的顶层设计,将国家层面的倡导性的话语转化成可操作性的实施细则,将社会工作介入农村社会治理从理念化变成“操作化”,是双百计划实施过程中亟待完善的课题。

(二)尽早描绘五年之后的愿景

双百计划只有五年(2017-2021年)。从理论上讲,五年之后该计划将结束,届时计划是否延续或者还有新的计划,目前还不甚明晰。作为一个全省性的大型民生项目,不可能只有近几年的脚踏实地,连五年之后的“星空”都无法仰望。因此,需要尽早清晰地描绘五年之后的愿景,为目前正在紧锣密鼓实施双百计划的社会工作者指明未来前进的方向。所谓愿景,是对不确定的未来的一种理想规划,它并非一种梦想或空想,而是在未来有可能实现的一种理想规划。正如企业愿景可以通过影响企业资源配置、员工行为以及利益相关者管理[37],从而影响企业绩效一样,“后双百计划”的未来愿景,同样可以影响A省东西北地区农村社会工作的资源配置、社会工作者行为和利益相关者管理,并在更深层次上影响农村社会治理。

描述五年之后的愿景,不可能是省级政府或者民政部门唱独角戏,而是在政府推动下,召集所有利益相关方代表(特别是相关镇街的政府、社工站和服务对象),共同来讨论规划。利益相关人在发觉当前A省东西北地区的社会“痛点”的基础上,及时提出行之有效的并可持续的对策。

(三)推进职业生涯引导,为双百社工找到未来的出路

对于A省东西北的本土社工而言,双百计划的吸引力在于其省级民政部门支持、较高的薪酬和更为专业的督导。然而,双百计划的短板在于对社工站社工的未来职业生涯缺乏清晰指引,难以抚平社工们内心对未来的不安。因此,对于双百计划中的专业社会工作者,应该为其打通未来发展通道。对于双百社工而言,尽量不鼓励他们离开社工站,进入镇街的政府机构成为政府工作人员,而是尽可能促成其在专业内最大限度地发展。

尽管双百的站点中社工的人数均不多,但其中仍然会有资深者和初涉者的区别,因此,双百社工自我发展的第一步,应该是积累在“驻村”和“入户”实施社会工作方法的经验,逐渐成为经验丰富的“双百督导”。除了经验丰富之外,督导还必须是政策和措施的支持者和事业心极强的职业工作者。第二步,促进自我在不同领域的发展,实现工作丰富化。无论是城市还是农村社会工作,社会工作服务领域都是相当广泛的。在双百计划中,社会工作者也必须在调查中发现新的问题,提出新的专业性介入策略。特别是尽可能调动村民自身的主观能动性,实现自助。第三步,参与社工站的行政工作,组织、协调社会工作站人员的工作,制定本站内部的工作计划、工作目标,并评估考核社会工作者的工作,管理安排社工站的资源,为社会工作者提供有效的借鉴和最有利的工作条件。

(四)鼓励A省发达地区成熟的社会工作机构进入A省东西北开展工作,创造农村地区三社联动的基础条件

无论是农村还是城市,社区、社工、社会组织(简称“三社”)都是社会管理中最基础的元素,是服务社会、促和维稳的重要载体和动力之源[38]。对于双百计划而言,仅仅依靠省级民政部门推动和广大热情的社工积极响应是不够的,如果农村社区和农村社会组织不能积极配合,双百计划将无法实现良性运作,难以持续。因此,尽早夯实双百镇街的三社联动基础,将会为这些镇街的社会治理实现“善治”铺平道路。在三社联动中,“三社”意味着要发挥社区平台、社会组织载体及社会工作者生力军的作用。“联动”意味着要在完善社区公共服务的同时,释放社区管理的空间给社会,使其成为公民社会的滋生地[39]。

如何释放社区管理的空间给社会呢?比如,可以鼓励当地的民间社会组织尽早做好承接双百计划的成果的准备;可以制定优惠政策,鼓励A省发达地区的成熟社会工作机构进入A省东西北开展工作,为A省东西北地区的农村社会工作注入新鲜血液,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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