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丹丹
(江苏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科学技术的进步极大地促进了互联网的快速发展,而互联网带来的便利则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上网。据第38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16年6月,中国网民规模达到7.10亿,比2015年底增加了2132万人。网民规模的不断扩大促使网络流行语日益兴盛。通过考察网络流行语近几年的发展,可以发现网络流行语已然由方便网民交流互动的工具性语言转变为网民表达情感和心理诉求以及观照社会热点和事件的民意表达的符号。网络流行语作为当今时代的“透视机”和社会的“反光镜”,其能否健康文明发展,关系着我国社会文明程度的高低。
网络流行语折射当今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状态,表征社会大众尤其是青年人的自我意识和思想动态。因此,加强对网络流行语这一新事物的分析,对丰富传统语言、把握社会现实和舆情现状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作为语言现象,网络流行语是对语言构成和语言表达方式的丰富,同时也是对传统语言的挑战。关于网络流行语和传统语言的关系,有人认为相较于传统语言,网络流行语更短小、灵活、便捷,语气上也更诙谐、活泼、幽默。网络流行语的产生和流行,展示了汉语的不同可能性,给传统语言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使语言更好地保持其旺盛的活力。网络流行语虽发端于网络,但经过时间的沉淀,保存下来的已俨然进入人们平时交流所使用的语言之中。比如,每年的春晚节目中就经常有网络流行语的出现。对于网络流行语与传统语言的关系,还有人持担忧的态度。他们认为网络流行语会对传统语言带来冲击,破坏语言的纯洁性,而如果对网络流行语放任发展的话,甚至有可能导致人们患上语言贫乏症。2016年11月的《人民日报》有一篇评论流行语的文章:“古人形容人漂亮可以用‘貌比潘安’‘玉树临风’‘顾盼神飞’,我们只会说‘高富帅’‘白富美’;古人形容人难看可以用‘东施效颦’‘獐头鼠目’,我们只会说‘矮穷矬’‘颜值低’;古人表达悲伤用‘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我们只会用‘蓝瘦香菇’……”[1]
我们研究网络流行语既要宽容也不能纵容。宽容是因为网络流行语作为一种语言现象,具有语言的“自净功能”,也就是说网络流行语是否具有生命力,是否能持久保存下来,是由语言系统本身决定的,是由现实社会的需要决定的,是由时间证明的,我们要尊重这种客观性。不能纵容则是因为网络流行语还是一种文化现象,是社会文明的表现之一,我们选择使用什么样的语言,会潜移默化地影响我们的文化内涵。因此,对网络流行语的研究关系着我国传统语言的丰富和发展,关系着我国社会文明程度的提高,关系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成就,而这也是网络流行语研究最直接的意义所在。
作为社会现象,网络流行语是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状态的“反光镜”,是我们把握社会现实的重要渠道。通过对网络流行语演化的历程分析,可以发现,近几年排名靠前的网络流行语大多是伴随社会热点事件而产生的,虽然这类网络流行语会受制于社会热点事件的周期,流行和淡出的速度较快,但却不能忽视其是对社会事件的具体诠释,是对民意表达的真实反映。比如“躲猫猫”“范跑跑”等网络流行语以反讽、戏谑的方式暗含着对某些现状的不满和抗议;再如2015年十大网络流行语之一的“我妈是我妈”反映人们对“无法自证清白”的无奈。生成于社会热点事件中的这些网络流行语是一种民意表达的符号,是一种社会参与的符号,显现了我国当今社会民众政治参与意识的提高,虽有跟风从众的一面,但不能因此而忽视其具有的重要社会价值。网络流行语作为一种新的话语体系,为我们观察社会现实和社会变迁提供了方向,因此对其进行了解、监测和剖析,有利于我们及时了解民意、化解矛盾,有利于社会的稳定、和谐和包容发展。网络流行语具有的这一功能作用,也是其研究的内在根据和核心所在。
斯大林曾说过:“语言随着社会的产生和发展而产生和发展。语言随着社会的死亡而死亡。社会以外是没有语言的。因此要了解语言及其发展的规律,就必须把语言同社会的历史,同创造这种语言、使用这种语言的人民的历史密切联系起来研究。”[2]20因此,要把握网络流行语的概念界定及其基本类型,就需要将网络流行语与其所处的时代和社会联系起来。网络流行语的产生及其流行与社会发展是分不开的。
网络流行语简单来说就是在网络上流行的语言,是网民们独特的表达方式。而关于其标准概念则没有严格意义上的规定。这里我们要谈的网络流行语概念可以界定为:“一定时段内主要在网络领域被网民自发使用的、最活跃的、具有发酵功能和特殊意义的并往往对社会现实产生影响的语言符号。”[3]网络流行语是一种特殊的流行文化现象,而特定的社会事件赋予流行语特殊的内涵,这种内涵是被公众所认可并愿意扩散的。故而,这也是网络流行语的存在具有合理性的重要原因之一。在网络这个虚拟世界之中,网民们针对不同时期的热点事件或新闻,创造了不同的网络流行语形式。概括来说,网络流行语的基本类型包括:谐音代替型、旧词新意型、符号图画型、英汉缩略型、新造词语型、外语和汉语混杂型以及社会热点中产生的词语。
谐音代替型:指通过对一些数字和汉语发音的不同解读,赋予这些表达新的含义,主要有数字谐音、汉语谐音、混合谐音三种表现形式。其中,在汉语谐音中包含普通话谐音、方言谐音。比如“杯具”代表“悲剧”,“灰常”代表“非常”,分别是普通话谐音和方言谐音的具体运用。这类网络流行语的存在对青少年的语言学习具有很大的影响。而数字谐音和混合谐音则在很多情况下是为了在网络上更便捷地进行交流而出现的,比如数字谐音“885”代表“帮帮我”。混合谐音从概念来讲,是以汉语、英语和数字的重新排列来表达不同的意思。比如“3Q”表示“谢谢”,“加U”表示“加油”。
旧词新意型:主要指将原词语放在某种特定的语境下,给予其新的指代意义。这类网络流行语对网民来说运用起来是约定俗成的。比如“灌水”表示在BBS、论坛发表文章或发帖特别多的行为,“潜水”表示只看别人聊天而自己不说话的人,这类网络流行语也是大学生在聊天中比较偏爱的。
符号图画型:主要是指由特殊符号组成的,利用符号的外形直观地表达网民意思的流行语。这类网络流行语可以算是最早的一种,如“:-D”表示笑,“:(”表示难过。
英汉缩略型:主要包括汉语缩略词和英语缩略词两种类型。汉语缩略词即保留汉语拼音的首字母,比如“RMB”表示“人民币”;而英语缩略词则是英语短语或短句中省略字母的英文词语,或是利用个别单词语音相似来进行简化。比如“BTW”代表“By the way”,“How are u”中的“u”代表“you”。
新造词语型:指原来词汇系统中没有的词语。这类词语往往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新事物的产生而出现的,是直观表现社会发展的一面镜子。比如“二次元”表示动漫或虚拟空间;“吃瓜群众”表示不关己事、不发表意见,仅围观的普通网民。
外语和汉语混杂型:指将汉语和英语结合起来用以表达自己观点的词语。这种新颖的组合在年轻人当中很受青睐。比如“今天玩得挺high”(形容很高兴),“你长得好Q”(“cute”的缩写,形容很可爱)。
社会热点中产生的词语:指源于公众对社会现象的关注而产生的网络流行语,大部分都是以单独的句子出现的,字面意思容易理解。比如2014年APEC会议期间的“APEC蓝”形容当时北京空气质量良好;再如“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是由一位女教师的辞职信产生的,反映了当代社会很多人的心声。
根据马克思关于物质决定意识的原理,语言的产生可以说是基于人们的交往需要,同时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也具有一定的大家都认可的指代意义。网络流行语作为一种特殊的语言,也具备语言的这些基本特征。而关于语言的产生原因,社会心理学家米德指出:“表意的姿势或符号要有意义,必须永远依赖于产生它的经验和行为的社会过程。”[4]90故而,可以说语言的产生是与社会所处的历史阶段和发展程度分不开的,是与当时社会相适应的一种产物。因此,网络流行语在当今时代的大量产生和广泛传播是与我们目前所处的社会环境分不开的,具有多方面的原因。
第一,科技发展所带来的网络技术的发达是网络流行语产生的前提,为其产生和传播提供了必要的技术支撑。虽然学者们对网络流行语概念的表述多种多样,但是在关于其产生的平台这一问题上却完全一致,即“网络”。当今社会,网络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人们进行交流的一个重要渠道。网络流行语作为网络生活中网民之间的一种沟通方式,能够存在的前提便是计算机技术的发展与网络上各种交往平台的出现。网络的发展、新媒体的迅速传播,使每一个网民每天都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信息,这些信息在网民中的反应各不相同,而这些反应不同的信息,再次经过网络的传播,如果能得到较多人的认可,便会风靡一时,成为网络流行语。网络流行语一旦离开了网络平台和计算机、网络技术的支撑,那么便是无本之木,无水之源,便会失去其作为网络流行语的本质特征。
第二,从整个社会文化环境来讲,文化市场开放、多元、自由的特点是网络流行语产生和传播的又一重要原因,是其产生和传播的社会保障。网络流行语虽然属于网络流行文化现象,但也是一种社会意识,是社会存在的反映,其产生和传播与当今的社会现实联系紧密,与整个社会的文化背景分不开,这一点可以从文化市场的特点和文化现状两个角度来思考。
一方面是文化市场本身的特点决定其是网络流行语产生和传播不可或缺的环境条件。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的确立,是如今文化市场发展的经济基础,市场经济的开放性也决定着文化市场的开放、自由和多元化。文化市场的这些显著特征不仅为网络流行语的产生提供了良好的社会土壤,而且也有利于人们接受新的文化观念、发散思维,从而创造出新的文化形态。
另一方面则是从当今我国社会的文化现状来考量。改革开放以来,在我国经济迅速发展的同时,西方的各种文化思潮也开始大量涌现,其中后现代主义思潮是较为流行的一种,“以彻底反传统、反理性、反整体性为标志”[5]151,因此,它在我国的流行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着我国的文化现状,即“多元、狂欢、草根崛起、权威消解、道德虚无”[6]21等。这种文化现状为多种多样的网络流行语产生提供了可能,也是网络流行语对当今文化的一种真实反映,二者紧密联系、不可分割。
第三,作为网络主体的网民们,其自身的需求也是网络流行语产生的一个重要原因。这一点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来阐释。
网民们渴望获得身份认同的需要促使他们比其他人更加积极地使用、创造和传播网络流行语。身份认同一词起源于拉丁文idem(相同、同一之意),主要是指“个体对自我身份的确认和对所归属群体的认知以及所伴随的情感体验、行为模式进行整合的心理历程”[7]。由此概念可以得知,身份认同是个人在与社会的互动过程中逐渐形成的,是个人与社会互动过程的结果。这是由于人们只有通过社会互动,才能明确自己和他人的关系,并进而判定自己在社会互动中所处的地位、扮演的角色以及自己的形象等。身份认同的演变与社会环境不可分割,离开了社会环境,也就无法正确把握身份认同的发生和演化。身份认同与社会环境的这一关系在网络社会中也是适用的。在网络社会里,网民们通常都很积极地以各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意见和观点,或是与群体保持一致,或是阐述自己不同的观点。不管网民们采取何种方式表达自己的观点,发挥自己的作用,他们都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同,希望得到对自己的支持和好感。有时网民为了得到其他成员或是更多人的好感,甚至会随着他人偏好而克制或调整自己的一些观点和意见,以使能与群体保持一致,从而能得到更多人的认同。这正如凯斯·R·桑斯坦所说:“有时候,我们的观点或多或少地起到展示自我的作用。但是,一旦我们听到别人的看法,我们当中的一些人就会起码稍稍地朝着占主导地位的立场调整自己的观点。我们有可能克制我们所持的相反意见,而对于多数派的观点,我们有可能要比我们实际的看法表达更多一些的热情支持。”[8]34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讲,网络流行语作为网民身份识别的符号标志,网民也必然会为了获得身份认同感和群体归属感而比其他人群更加积极地使用、传播和创造。这样一来,也就为网络流行语的不断生成与广泛流行提供了必要的人力条件。
网民情感或心理诉求表达的需要是网络流行语产生的另一原因,为其提供了思想条件和精神动力。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政治经济发展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也带来了许多不容忽视的问题,如收入差距的扩大、城乡发展的不平衡等,人们需要寻找一个更为便捷、有效的平台来表达情感或心理诉求。这在客观上为网络流行语的产生提供了必不可少的条件。互联网技术的不断发展、新媒体的广泛应用、网络空间的虚拟性和不透明性以及网络流行语的隐晦性,使人们上网的门槛和成本都越来越低,任何人都可以上网,都可以在网络上发表自己的观点、表达自己的情感或心理诉求。比如2016年一个广西男孩自录的视频短片里发音近似“难受、想哭”的“蓝瘦,香菇”一词便迅速走红网络,成为热门的网络流行语之一。“蓝瘦,香菇”虽然表达的是消极情绪,但也带有调侃的成分,它的走红折射了当今网民在激烈的竞争环境下生活、学习和工作的压力,以及人们需要借助这一非正式的、轻松的网络流行语来宣泄情绪、缓解压力。再如“茶叶蛋都吃不起了,元芳,你怎么看”“糖高宗”“蒜你狠”等网络流行语表达了人们对物价上涨的调侃和无奈,而“点赞”“给力”“工匠精神”“洪荒之力”等网络流行语则表达了人们对社会正能量的宣扬,是积极健康的一类。由此可见,网络流行语以其短小、灵活、快捷的特征,展现着对现实生活的表征、反思与批判。
传统媒体和官方网站对网络流行语的接受,也是网络流行语不断产生和广泛传播的原因之一。网络流行语在网络空间里的大量使用及其所传达的网民情感和心理诉求,都慢慢受到了传统媒体和官方媒体的关注,也开始出现在其版面上。比如2010年“给力”一词出现在《人民日报》头版头条的《江苏给力“文化强省”》,此后一发而不可收,“给力”相继出现在《重庆晨报》《沈阳晚报》《成都商报》以及电视节目“快乐大本营”等众多传统媒体上。传统媒体对网络流行语的接受和传播,不仅改变了其严肃、刻板的语言表达模式,而且从侧面反映了传统媒体越来越认识到网络流行语在表达网民意见、反映网民心声等方面的作用,同时也扩大了网络流行语的影响力,使网络流行语逐渐变得“正统化”。而这也让网民们切实感受到网络和网络流行语所具有的力量,从而更加积极地参与网络流行语的创造和传播,不断丰富和更新网络流行语的词库。
网络流行语是对社会大众尤其是青年人社会心态的折射,对其进行研究能恰当把握青年的思想动态,从而采取有针对性的方法对其进行引导。网络流行语源于生活而发于网络,是语言长河的一个分支,相较于传统语言的呆板和僵化,网络流行语具有时代感和创新性,更为诙谐、幽默和灵活,也更符合当今青年人标新立异、追求个性发展的特点。青年人对网络流行语的大量使用和传播,是对自我时尚的彰显,同时也具有一定程度上的从众跟风心理。网络流行语除了表达社会大众尤其是青年人的情感和诉求以外,还影响其精神世界的建构。从青年思想政治教育的角度来讲,加强对网络流行语的研究,有利于我们掌握青年人的思想和精神动态的流变,并有针对性地改进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表达方式,从而提高其实际接受的效果。
[1]长余.流行语与流行病[N].人民日报,2016-11-01(19).
[2]斯大林.马克思主义和语言学问题[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
[3]王仕勇.网络流行语概念及特征辨析[J].探索,2014(4):186-192.
[4]米德.心灵、自我与社会[M].霍桂桓,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99.
[5]王岳川.后现代主义文化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
[6]杜骏飞,袁光锋.选秀:庄严的嬉戏[M].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08.
[7]张淑华,李海莹,刘芳.身份认同研究综述[J].心理研究,2012(5):21-27.
[8]凯斯·R·桑斯坦.极端的人群:群体行为的心理学[M].尹宏毅,郭彬彬,译.北京:新华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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