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俊 孟 夏
世界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特征是经济全球化,其主要表现就是资本、商品和服务的跨国流动。跨国公司是国际直接投资和对外贸易的重要推动力量。早在2000年,全球国际直接投资就达到了1.3万亿美元。虽然在2008年全球经济危机之后,国际经济疲弱、地缘政治风险提高,但国际直接投资依然保持了较大的规模,2016年达到1.52万亿美元。伴随跨国公司的对外直接投资,服务要素跨国流动十分引人注目,进出口增长迅速,成为国际经济交往中的新亮点。2000年世界服务出口额为15219亿美元,到2016年世界服务贸易出口增长到48076亿美元,年均增长率达到6.5%,大大高于同期货物出口年均增长率。2016年世界服务出口占服务货物出口总额的比重达到20.4%*贸易相关数据来源于联合国贸发会议网站,我国的对外投资数据来源于历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公报》,美国的对外投资数据来源于美国经济分析局(BEA)网站。。服务贸易已经成为国际贸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美国是世界上最主要的对外直接投资国家和服务出口国。2000年到2016年,美国的对外直接投资从13162亿美元增加到53322亿美元,年均增长9.1%;服务出口从2904亿美元增加到7524亿美元,年均增长6.1%。2016年美国服务出口为7524.1亿美元,占到世界服务贸易出口的15.4%。美国的对外直接投资和服务贸易出口都以较快的速度增长,两者之间是否有稳定的因果关系是本文研究的重点。长期以来,我国服务贸易存在较大逆差,并有不断扩大的趋势。如何扩大服务贸易出口,形成国际经济合作和竞争的新优势,成为我国对外开放中的重要课题。随着一带一路战略的推进,我国对外直接投资迅速增长,是否能利用对外直接投资带动服务贸易出口,是亟待验证的一个问题。在这一背景下,分析美国的对外投资和服务贸易的关系,可以给我们带来一些思考和启示。
随着服务贸易的发展,很多学者对国际直接投资与服务贸易之间的密切关系进行了研究,国外学者已经就对外直接投资(outward direct investment ,ODI)与服务贸易出口的关系进行了初步研究,而国内的学者则大都是就外资流入(inward direct investment,IDI)对服务贸易出口的影响进行分析。国内尚缺乏对跨国公司的对外投资与服务出口之间关系的理论研究和实证分析。
Markusen和Svensson(1985)在分析货物贸易与要素流动的关系时就曾指出,资本向国外流动会导致服务、技术、中间投入品等的出口。Bhagwati (1984)就指出生产的碎片化必然引起服务贸易和外包的迅速增加。Ramstetter和 Chung H. Lee(1989)进一步确认跨国公司子公司在生产经营活动中,更倾向于从母国购买服务投入要素,因此引起母国对东道国的服务出口大幅增加,这类服务出口在美国服务出口中所占的比例十分重要。Kravis和 Lipsey(1988)注意到了跨国公司是服务贸易的重要推动力量。他们的分析认为美国上世纪80年代的服务出口的迅速增加主要是由于美国跨国公司国际生产所引起,服务业本身的比较优势则在其次。Grossman 和 Helpman (1989)在分析贸易模式的动态演变时,指出贸易模式会随着时间和要素禀赋发生变化,人力资本丰富的国家会从出口最终商品逐步演变为对外直接投资,向国外出口中间产品和服务,进口最终产品。而在贸易模式转变的过程中,对外直接投资和服务出口往往是相伴而生的。Rashmi和Banga(2005)认为服务业对外投资受到制造业跨国公司对外投资的强烈影响,跨国公司在东道国的投资越多,那么服务业在东道国的投资和销售也更多。Hoekman(2017)在讨论发展中国家的服务贸易对生产率的促进作用时,强调了对外投资对发展中国家服务贸易的推动作用。也有一些实证研究发现跨国公司的对外投资不一定会引起本国服务出口,例如Wong和Khoon (2013)的研究认为新加坡的跨国公司对外投资更多的是使用了东道国的生产性服务,而没有带动本国的服务贸易出口。
国内学者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服务业外资流入(IDI)对服务贸易的影响,关于对外直接投资(ODI)和服务贸易出口关系的研究较少。韩一波(2005)利用协整理论和误差修正模型,分析了外商直接投资与我国服务贸易的进出口之间的长期均衡关系和短期偏离调整机制,发现总量外资流入与服务贸易进口、出口均呈正相关关系,认为引进外资是我国服务贸易进出口变化的Granger原因。查贵勇、顾诚(2006)的分析认为中国服务业外资流入总体上推动了服务贸易发展,但对不同行业的影响力度和方向有所差异。王恕立、胡宗彪(2010)采用我国1992-2008年的时间序列数据,运用协整理论与向量误差修正模型进行研究表明,我国服务业外资流入对我国服务贸易出口有正向影响。彭斯达、潘黎(2006)通过对美国1970-2003年的外资流入流出总额与服务贸易进出口总额进行自回归模型分析,结果显示美国的外资流入流出对服务贸易增长具有重要的推动作用。
梳理外资与服务贸易关系的文献可以发现,国外文献主要从理论上探讨了对外直接投资对服务贸易出口的带动作用,实证分析较少。已有的实证分析也主要利用时间序列数据对总服务出口进行研究,而没有注意到对不同服务部门的差异化影响。国内文献则主要集中于对外资流入与服务贸易的关系的研究,较少讨论跨国公司对外直接投资对服务出口的影响。本文基于已有文献,利用美国服务出口面板数据,实证分析跨国公司对外直接投资和服务贸易出口的关系,并探讨对不同服务部门出口的差异化影响。
亚当·斯密在其《国富论》中强调了劳动分工的重要性,指出随着规模的不断增加,分工可以带来工人在每项任务上的专业化程度提高,提高劳动生产效率。推而广之,如果企业规模较小,那么生产活动可能都集中在一个区域,当企业生产规模不断扩张,企业就可以根据不同地区的资源禀赋,将产品生产的不同阶段在不同的地区进行分配,实现地区生产专业化,提高整体生产率。
Jones 和 Kierzkowski (1988)提出了生产分段化理论,我们利用这一理论对跨国公司对外直接投资带动母国服务出口问题进行分析。不同资源禀赋地区的要素相对价格不同,企业为了降低生产成本,提高效率,会将不同的生产阶段放到不同要素禀赋的地区。例如将劳动密集型的生产阶段放在劳动丰富的国家和地区,资本密集型的生产阶段放到资本丰富的国家和地区,技术密集型的生产阶段要放到技术人才丰富的国家和地区。实现分段化生产,需要运输、技术、管理和其他商业服务等来将分散在各个地区的生产阶段有机联系在一起,必然引起对服务需求的增加。分段化生产的边际收益超过购买服务的边际成本,企业就会采用分段化生产,增加对服务的需求。随着企业规模越大,企业国际分段化生产的收益越高,对跨国服务要素的需求越多,越有可能带动国内服务出口。
图1展示了生产的分段化和规模收益递增的情形。假设企业规模报酬不变,由原点O出发的射线1代表了企业的总成本,如果企业不进行分段化生产,总成本会随着产量不断增加沿着射线1递增。当达到一定的生产规模Q1,把原来的生产过程分为两个阶段,放在具有不同要素禀赋的地区,边际成本就会下降,企业的总成本曲线会变成射线2。但是企业分段生产需要购买服务,如图所示,需要的服务成本由OA的高度所示。当生产规模达到Q2时,企业进一步分成三个阶段,这时的分工和专业化程度更高,边际成本更低,但同时也需要更多服务联结各个生产阶段,企业的总成本曲线会变成射线3。随着企业规模扩大,分为更多的生产阶段,充分利用不同地区的要素禀赋,可以降低边际成本和总成本。图中的粗线代表了企业分段生产的成本曲线,可见,企业规模越大,越有分段化生产的激励,对服务的需求越多。
图1 企业的分段化生产与规模经济资料来源:作者自制。
如果规模足够大,企业有能力从一国生产,转变为多国生产,利用不同国家的要素禀赋优势,从国内企业演变成跨国公司。国家之间的要素禀赋差异导致要素相对价格的差异,这会引导企业按照比较优势的原则,把国内生产分解为几个生产阶段进行国际化生产。例如苹果公司产品研发阶段放在美国本土,核心电子元件的生产放到日本,而组装阶段放在中国,就是充分利用了各国的要素禀赋优势。随着跨国公司在国际上进行大量的直接投资,国际化分段生产越多,对服务的跨国需求也会越多。
相对于使用东道国和其他国家的服务要素,跨国公司更倾向于使用母国的服务要素。这是因为:首先,跨国公司在国外投资设厂,购买母国的服务可以减少服务质量的不可预知性,减少风险。其次,从母国原来熟悉的服务企业购买生产服务,节省了搜寻合适服务、合同谈判等的交易成本。再次,发达国家的服务业相对于发展中国家更加发达,因此发达国家跨国公司国外子公司更愿意从母国购买服务,尤其是当需要资本和技术密集型的服务时更是如此。
跨国公司对外直接投资对出口的带动作用还有以下两方面的路径:
一是跨国公司的对外投资,可以带来市场效应。跨国公司的对外投资,使得本国服务企业面对的市场规模扩大,有助于服务企业扩大生产规模。由于服务业企业很多具有自然垄断的特征,因此规模经济更显著,市场规模扩大可以帮助国内服务企业实现规模经济,提高本国服务企业的国际竞争力,扩大服务企业出口。
二是跨国公司在东道国的投资具有示范效应。跨国公司在东道国的生产经营活动使用了母国的服务,如果带来了更高的效率,必然引起东道国企业的模仿,引起东道国企业对跨国公司母国服务的进口需求增加。跨国公司在东道国的示范效应,有助于提高本国服务企业的声誉,带动本国的服务贸易出口。
跨国公司对外投资带动服务向东道国出口,对东道国而言也有好处。跨国公司子公司进口服务对东道国有三方面的好处:由于生产服务的异质性,进口服务是对东道国服务的补充而不是替代,服务种类的增加有助于提高企业的生产率;由于生产性服务大多数都是资本和技术密集型的,东道国进口服务节省了本国的高技术劳动,它们可以用在其他方面;进口服务还为东道国提供了本国由于关键要素缺失或需要大量时间和资源才能发展的服务。东道国对外国优质服务要素的需求为向这些国家出口服务提供了便利。
引力模型被广泛应用到国际贸易的分析中,这主要是因为其思想简单明确,估计结果对实际贸易流量拟合较为准确,并且易于根据研究目的增加变量进行模型扩展。随着引力模型在经验研究中的广泛应用,其理论基础也越来越完备。
Tinbergen(1962)和Poyhotnen(1963)最早分别独立提出了贸易引力模型。其基本含义是:两个国家之间的双边贸易流量的规模与它们各自的经济规模成正比,与它们之间的距离成反比。近年来引力模型也开始应用于服务贸易领域的研究。Francois(2001)首次将引力模型运用到服务贸易领域,他利用GTAP(Global Trade Analysis Project)的数据,将服务进口额作为进口国人均GDP和人口的函数,利用最小二乘法对双边服务贸易引力方程进行回归分析,得到较好的估计结果。Grunfeld和Moxnes(2003)把服务进口国的贸易限制指数(TRI)加入引力方程,利用估计系数衡量服务贸易自由化的影响,并在模型中加入了是否在共同自由贸易区(FTA)这个虚拟变量。Kimura 和 Lee (2004)利用经典的引力方程分别对服务贸易和货物贸易进行了估计,并分析对比估计结果的不同。本文也利用引力模型方法估计跨国公司对外投资和服务出口之间的关系。基本的引力模型可以写为:
(1)
其中Tij代表两国之间的双边贸易,Yi代表i国的国内生产总值,Yj代表j国的国内生产总值。Dij代表两国之间的距离(可以作为贸易成本的代理变量)。根据本文的研究目的,并参考Walsh(2006)、周念利(2010)等学者的做法,对引力模型进行了扩展,增加了是否共同语言,是否接壤,是否属于同一个自由贸易区以及制度变量。借鉴Frankel(1997)和吴丹(2008)等人的做法,在引力模型中加入跨国公司对外投资ODI变量,分析对外投资是否影响服务出口。
综合以上考虑,本文将计量模型设为:
lnEXijt=α+β1lnODIijt+β2lnGDPit+β3lnGDPjt+β4lnDISTij+β5lnCOMLANGij+β6CONTij+β7RTAijt+β8INSTjt+γi+σt+εit
(2)
(1) 被解释变量。EXijt:美国对其他国家服务贸易出口额。根据美国经济分析局数据,本文选取的是美国对其他33个国家和地区2001年到2016年的总服务贸易出口额和2006-2016年分部门服务贸易出口额。美国经济分析局统计的服务贸易包括美国居民和非居民之间的服务贸易进出口。包括了GATS分类下的模式1跨境交付、模式2境外消费和模式4自然人流动三种模式的服务贸易。
(2) 解释变量。ODIijt:为美国对外直接投资流量额,数据来源为美国经济分析局(BEA网站)。根据前面我们的分析,一国跨国公司对外直接投资越多,需要母国的服务越多,服务的出口越多,因此预期该项系数为正。
GDPit:贸易伙伴国内生产总值,代表贸易伙伴国的市场规模。市场规模越大,对服务的需求越高,那么美国对其服务出口就会越多。GDPjt:美国的国内生产总值,代表供给能力和市场规模。根据经典的引力模型,本国供给能力和贸易伙伴市场规模越大,对服务贸易出口促进更大。这两项数据均来源于世界银行的世界发展指数数据库(WDI数据库)。
DISTij,COMLANGij,CONTij,来源于CEPII数据库。DISTij:美国与贸易伙伴国之间的距离,数据来源于CEPII数据库。由于国家的首都未必是经济中心,因此我们采取的是人口加权距离。COMLANGij:美国与贸易伙伴国之间是否有共同语言。考虑到跨国公司之间的业务往来可能更愿意使用官方语言,因此语言虚拟变量为双方是否采用共同的官方语言,如果是共同官方语言,则取1,否则取0。CONTij:代表贸易伙伴与美国是否接壤,如果接壤则选择1,否则选0。
RTAijt:为贸易双方是否有区域贸易协定。加入区域贸易协定,会降低双方的贸易壁垒,因而会提高贸易流量。但也有研究发现RTA变量系数在服务贸易中并不显著,在Grunfeld 和 Moxnes (2003)的估计中该项系数不显著,他们认为区域贸易协定或者没有包含服务贸易,或者服务开放度较低。
INSTjt:为美国贸易伙伴国的制度变量,本文采用的是美国传统基金会的经济自由度指数,这一指数包括对一国商业、财政、货币、劳动等9个方面的自由度评价。本文根据研究目的选择的是商业自由度。评价指标取值1-100,数值越高,说明自由度越高。商业自由度越高,市场对服务进口的阻碍越小,因此预计该项系数为正。
本文实证选取美国对33个贸易伙伴国的服务出口数据和对外投资数据,其中包括18个OECD国家和15个非OECD经济体,都是美国主要的服务贸易伙伴。美国BEA公布了对 34个贸易伙伴的双边服务贸易统计,因为中国台湾地区的国内生产总值未在世界银行公布,为保证数据统计口径的一致,去掉中国台湾地区。2016年美国对这33个国家和地区的服务出口额占美国服务出口额的83%,因此样本较具有代表性*33个国家和地区包括18个OECD国家:澳大利亚、比利时、加拿大、法国、德国、爱尔兰、以色列、意大利、日本、墨西哥、韩国、荷兰、新西兰、挪威、西班牙、瑞典、瑞士、英国和15个非OECD国家:阿根廷、巴西、智利、委内瑞拉、百慕大群岛、中国、中国香港、印度、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菲律宾、沙特阿拉伯、新加坡、南非、泰国等国家和地区。。
本文选取的是美国经济分析局BEA统计的33个国家和地区,相对于世界所有的经济体数量而言,样本数目较少。为了选择合适的估计方法,本文首先进行了随机效应的估计,并做Breusch 和 Pagan检验,检验结果chi2值为2114,拒绝原假设,不适合混合估计,应采用随机效应。然后利用固定效应模型进行估计,利用Hausman检验结果chi2值为4.12,不能拒绝原假设,宜采用随机效应,故本文选择随机效应作为基本的估计方法(周念利,2010)。
表1中我们逐步加入变量进行估计,变量增加过程中核心变量ODI系数符号十分稳定,符合预期。模型(8)的估计结果拟合优度较高,各个变量系数都符合理论预期,故我们以模型(8)为基础模型进行分析。
核心解释变量ODI的系数为正,且十分显著。在我们逐步增加变量估计过程中,ODI的系数都显著为正,说明我们的估计结果较为稳健。跨国公司的对外投资确实能够促进服务贸易的出口,初步印证了理论分析的结论。
表1 全样本估计结果
注:tstatistics in parentheses
*p<0.1, **p<0.05, ***p<0.01
资料来源:作者自制。
贸易伙伴国的GDP的系数为正,说明贸易伙伴国的市场需求对本国服务贸易出口有较强的拉动作用,这与通常的理解一致,伙伴国经济规模越大,投资和消费需求越多,对服务的需求和进口就越多。
美国GDP的系数为正,这与引力模型的预测一致,说明服务贸易存在较强的本地市场效应,根据Krugman(1980)的解释,两个国家进行贸易,规模较大的国家会生产更多数量的产品,并成为差异化产品的净出口国。美国服务业在经济中比重超过80%,这说明美国服务经济总体规模较大,服务业种类较多,服务业市场发达。美国本地市场规模越大,服务业竞争力越强,服务出口也越多。这也与Davis和Weinstein(1996,1999)运用OECD国家产业层面数据的研究结果一致。
距离DIST的系数显著为负,这与很多学者的估计结果一致,说明同货物贸易的情况一样,距离对服务贸易出口有一定的阻碍作用。共同语言COMLANG的系数显著为正。共同语言可能对服务贸易的影响比对货物贸易的影响更大,因为具有共同语言的国家,其文化、法律制度和社会道德观念等方面有更近的相似性,在服务产品使用中可能面临更小的交易成本。如果两个国家的官方语言相通,贸易更加便利,更易于进行沟通和达成贸易合约。在本文的研究中,美国与加拿大和英国等国家具有共同语言,大致的文化价值观,服务贸易出口更加便捷。
伙伴国商业自由度INST的系数为正,说明一国经济自由度越高,服务市场竞争程度更高,对该伙伴国服务出口越多。因此近期美国在区域贸易协定谈判中不仅关注服务贸易的市场准入问题,而且越来越加强了对边境内措施的关注。
区域贸易协定RTA的系数显著为负,这意味着加入服务贸易协定会抑制服务业出口,与一般的理论预期不同。这是因为在本文研究对象中,美国的区域贸易协定主要是NAFTA,其主要协定国家为墨西哥和加拿大,而美国和加拿大之间存在强烈的“边境效应(borer effect)”。McCallum(1995)研究发现,加拿大各省之间的货物贸易量是加拿大一省与美国一州贸易量的22倍,McCallum的解释是因为美加之间边境效应的存在。本文的研究表明在服务贸易方面,美加之间同样存在较为明显的边界效应,即使美国与加拿大签订了贸易协定,但由于边境的存在,导致美国各州之间的服务要素流动超过了美国与加拿大之间的服务要素流动。本文的实证结论与陈启斐等(2014)的实证结论一致,说明FTA并不一定能够促进服务出口。
贸易伙伴国的经济发展程度,市场体制完善程度等不同,对服务贸易出口的影响可能不同。因此我们把美国的贸易伙伴国分为OECD国家和地区、非OECD国家和地区两组,分组估计了美国对外直接投资与服务出口之间的关系。
表2中(1)-(4)是美国对非OECD国家和地区的回归结果,(5)-(8)是美国对OECD国家和地区的回归结果。可以发现ODI系数在所有回归结果中都为正,且十分显著。说明不管贸易伙伴是发展中国家还是发达国家,对外直接投资对服务贸易出口都有显著的带动作用。对比两组国家ODI的系数,可以发现,如果贸易伙伴是非OECD国家,则对外直接投资对服务出口的带动作用更大。这是因为一方面美国对发展中国家的投资更多的是垂直型投资,跨国公司子公司与母公司之间的公司内贸易较多;另一方面发展中国家服务业发展水平低,美国服务业竞争力相对更强,因此带动的美国服务出口更多。而美国对发达国家之间的投资主要是水平型投资,跨国公司子公司对母公司的依赖较低,且发达国家服务业相对发达,因此对服务出口的带动作用较小。
贸易双方GDP的系数都显著为正,与基本模型的结论一致,不管伙伴国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经济总量越大,对服务要素的需求越多,对服务出口促进作用越大。
距离DIST系数在两组估计中显著性不同,在美国与发达国家服务贸易出口中,距离系数虽然为负,但并不显著。这可能是由于发达国家之间的服务贸易更多的是知识产权、金融、保险等知识密集型的服务贸易,这些服务要素的流动主要依靠信息和网络通信技术,对距离所代表的成本反应不敏感。
服务的异质性要强于货物,不同的服务部门其特征十分不同,为了进一步分析对外直接投资对不同服务部门出口的影响,我们分别对旅游、金融、信息、保险、维护和维修、其他商业服务、知识产权和运输服务等6个服务部门出口进行了回归分析。2016年美国的服务贸易出口总额为7524亿美元,这8个部门中的6个部门各自占比超过了10%,8个部门合计占比超过了97%,是美国主要的服务部门,具体情况如表3。
表2 分组估计结果
注:tstatistics in parentheses
*p<0.1, **p<0.05, ***p<0.01
资料来源:作者自制。
表3 2016年美国主要的服务部门出口
资料来源:作者根据BEA服务出口数据整理。
对各服务部门主要的实证检验结果见表4,可以看出,ODI对不同部门的服务贸易出口的带动作用有较大差异性,但绝大多数部门的服务出口受到跨国公司ODI的带动作用都十分显著。其中,受带动作用最强的是维护和维修部门,ODI的系数高达0.31,意味着ODI每增加1%,服务贸易出口就会提高0.31个百分点。维护和保养部门的系数较高,主要是因为跨国公司在国外的投资企业的生产设备更多的需要母公司或者母国的技术人员进行维护和保养。
此外还可以发现在金融、信息、知识产权和其他商业服务等部门,对外直接投资对出口的带动作用较强,这主要是由于这些部门大多是现代生产服务部门,美国在这些服务部门有更强的竞争力。
在旅游和运输部门,ODI对服务贸易出口带动作用较弱,这是由于这两个部门是传统劳动密集型服务部门,美国在这些部门服务竞争力相对其他部门较弱。
在保险部门,ODI对服务的出口带动作用不显著,这是因为一方面保险部门本身在美国的服务出口中所占比例较小,竞争力相对较低,例如2016年保险服务出口占美国所有服务出口的比例仅为2%。另一方面世界各国保险市场开放度都比较低,也会影响美国的保险部门的服务贸易出口。
表4 分服务部门进行回归
注:tstatistics in parentheses
*p<0.1, **p<0.05, ***p<0.01
资料来源:作者自制。
如果估计方法选用不恰当,可能会导致估计结果出现较大偏差。在表5中我们通过采用不同的估计方法进行估计,以检验我们的结论是否稳健。进行稳健性检验的方法有多种,比如对样本进行分组估计,划分不同的时间段进行估计,或者采用不同的计量方法进行估计。由于样本分组和划分时间段进行估计会破坏原有样本的完整性,因此我们利用不同的计量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
在表5中模型(1)-(5)分别是混合效应,随机效应、双向固定效应、个体固定效应和时间固定效应,模型(6)是Hausman-Taylor(HT)估计。通过对比发现,在所有的6个模型中ODI的系数都为正,且十分显著,这说明ODI确实对服务贸易出口有重要的带动作用。其他变量的系数在显著性和方向上与基本模型也一致,说明我们的结论十分稳健。
考虑到模型可能存在内生性问题,即服务出口增加也可能会带动跨国公司的对外直接投资。正如Kosekahyaoglu (2006)所指出的,对外直接投资ODI和服务出口之间可能有互为因果的关系,可能是ODI带动了服务贸易出口,也可能是服务贸易的出口促进了对外投资。因此为了检验内生性问题,在表6中,我们把ODI滞后一期进行估计,发现滞后一期的ODI的系数依然为正,并且十分显著,跨国公司对外直接投资对服务贸易出口的带动作用依然十分显著。
表5 不同估计方法回归
注:tstatistics in parentheses
*p<0.1, **p<0.05, ***p<0.01
资料来源:作者自制。
跨国公司是经济全球化的主要特征之一,其国际生产活动带动了服务贸易的迅速发展。本文利用美国的行业面板数据考察了跨国公司的对外直接投资是否能促进服务贸易出口的问题,得到基本结论如下:
第一,美国跨国公司对外直接投资对服务出口的带动作用十分显著。分伙伴国来看,美国跨国公司ODI对发展中国家的服务出口的带动作用高于对发达国家服务出口的带动作用。这可能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发展中国家的服务发展较为滞后,竞争力低下,不能满足美国跨国公司的服务需求,需要从美国进口服务;二是美国向发展中国家的投资更多是垂直型的投资,对美国生产服务的需求更多。
第二,从服务分部门的角度看,美国跨国公司对外直接投资对绝大多数的服务部门出口都有显著的带动作用。其中对现代生产性服务如金融、信息和其他商业服务出口的带动作用更高,对传统服务部门如运输和旅游的带动作用相对较小。
第三,服务贸易出口有较强的“本地市场”效应。美国经济规模的增大,对美国服务出口有显著的推动作用。美国经济规模的扩张,意味着服务市场规模的扩大,从而有助于实现规模经济,降低服务业成本。同时市场规模扩大也有利于促进竞争,提高服务企业的生产效率,增强国际竞争力。
表6 ODI滞后一期进行估计
注:tstatistics in parentheses
*p<0.1, **p<0.05, ***p<0.01
资料来源:作者自制。
第四,服务贸易出口受到贸易伙伴国经济规模影响较大,随着贸易伙伴国经济规模越大,对服务的种类和数量的需求都会增加,对美国服务贸易出口有显著的拉动作用。
第五,距离是阻碍服务贸易的重要障碍,但从贸易伙伴国的角度看,美国对发展中国家的服务出口受到距离的影响显著,但美国与发达国家的服务出口受距离影响不显著。这可能是由于美国与发达国家之间的服务贸易更多的是高技术的知识密集型的服务出口,因此对距离并不敏感。
首先,我国应该在大力推进“一带一路”战略的同时,抓住参与全球基础设施建设和低成本对外并购的机遇,鼓励我国服务业企业走出去,更多的参与国际分工和国际生产,扩大对相关国家的服务出口。通过各种政策手段,加深我国跨国公司的服务化程度,提高我国服务业企业和跨国公司的协同生产能力,一方面提高跨国公司产品的服务业增加值,另一方面带动本国服务业出口。
其次,服务出口的“本地市场效应”的存在对我国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我国要进一步通过服务业的改革,打破垄断,引导和鼓励非国有经济进入服务业市场,通过破除垄断创造统一的、竞争有序的国内市场,盘活现有服务市场。只有我国服务业不断发展,服务业产业结构升级,培育出具有较大规模的服务业跨国公司,才能提高我国服务贸易的国际竞争力。
再次,签订服务贸易协定时,要注重边界内措施(Behind the Border)的谈判,扩大贸易伙伴国服务业市场开放的广度和深度。在签订区域贸易协定时,如果贸易伙伴国内服务业垄断程度非常高,那么即使其降低了市场准入标准,那么也很难出口到这些国家。在参与服务贸易协定谈判时,要结合我国服务贸易发展的特点,注重新的服务贸易规则的制定和边境内措施的谈判,为我国服务业企业参与国际竞争创造开放、公平的环境。
最后,要注重服务业产业结构优化升级,在我们以美国为例的研究中,可以发现,ODI对现代生产服务出口的带动作用要强于传统劳动密集型的服务出口。现代生产服务参与全球生产和国际分工的程度更高,提升现代生产服务业在我国服务业中的比重,有助于扩大我国服务出口的同时提升我国在全球价值链的地位。
总之,我国经济进入新时代,对外开放出现了新的特点和机遇,我国必须在注重吸引外资和发展货物贸易的同时,更加注重对外直接投资和促进服务贸易,以对外投资带动服务贸易发展,形成国际经济合作和竞争新优势。在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的背景下,实现资本的走出去与引进来并重,服务贸易和货物贸易的共同发展,对我国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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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陈启斐、王晶晶、岳中刚:《研发外包是否会抑制我国制造业自主创新能力?》,《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2015年第2期。
21. 张悦、崔日明:《服务贸易规则演变与中国服务贸易的发展》,《现代经济探讨》 2017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