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艳洁
摘 要: 阿特伍德参与重述神话项目,以《奥德赛》为创作蓝本和灵感来源,写下了《珀涅罗珀记》。在延续史诗人物情节和希腊悲剧结构的传统下阿特伍德增添了反叛因素,与此同时她置换叙事视角,赋予女性话语权,并形成多种声音,我们从中得以窥见远古神话在后现代语境下的重述价值和时代意义。
关键词: 重述神话 视角置换 复调叙事 时代意义
2005年,英国坎农格特出版社著名出版人杰米·拜恩发起重述神话项目,委托各国作家选择一个神话进行重写。齐诺瓦·阿切比、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凯伦·阿姆斯特朗、简妮特·温特森、A.S.比亚特和苏童等人纷纷加盟,依托古希腊神话、《圣经》故事、民间传说等,进行了一场远古神话在当代语境下的复苏运动。其中,加拿大文学女王阿特伍德以古希腊盲人诗人荷马所作史诗《奥德赛》为创作蓝本,用当代文学视角观照原始神话传说,以其鲜明的女性意识和丰沛的文学想象在后现代语境下重组文化资源,在解构与重建下创作《珀涅罗珀记》,具有极大的时代意义。
一、重述神话:延续与反叛
“myth(神话)的核心mythos(情节或叙事)”是“一部文学作品中起到整合作用的结构模式,供小说家穷竭心计地在这框架中编织巧妙的图案。”[3]古希腊神话在题材、母题等诸多方面为后世西方文学创作提供了取之不尽的源泉,荷马史诗基于历史真实而运用卓越的艺术结构和神话思维完成对古希腊神袛和英雄的塑造更是提供了经典范本,产生了深远影响。阿特伍德没有脱离《奥德赛》的人物、情节和历史背景的设定,在参照基础上同时借鉴其他神话版本,在人物、情节方面进行了一场具有现代意义的神话位移。此外,阿特伍德借鉴并改造古希腊悲剧结构,深度契合了《珀涅罗珀记》的神话重述植根于古希腊文化土壤的主题。
1.情节的重心转移
《奥德赛》和《珀涅罗珀记》都是讲述古希腊神话中奥德修斯和珀涅罗珀的故事。《奥德赛》的中心是伊塔刻国王、木马计的发明者、特洛伊之战的英雄奥德修斯的返乡与复仇。奥德修斯在持续十年之久的特洛伊战争结束后因为海神波塞冬的诅咒,在海上又漂泊十年之久最终历险返乡。在此期间,一百多個求婚者涌到伊塔刻王宫逼迫王后珀涅罗珀嫁给他们中的一个,珀涅罗珀用“寿衣计”拖延时间,同时期盼奥德修斯的归来。诗的后半部分奥德修斯终于返回故土,假扮乞丐杀死所有求婚者,并吊死了与珀涅罗珀最亲近的十二个女仆,夫妻欢喜团圆。在诗中两条分别交代奥德修斯的海上历险和珀涅罗珀的困境的线索中,奥德赛的英雄事迹和海上历险是主线,其历险过程则由他本人在酒宴上追叙完成,极富感情色彩。王后珀涅罗珀只是一个衬托英雄光彩的配角和背景,并以忠贞不渝的形象成为训诫历代妇女遵守妇德的典型。
在《珀涅罗珀记》中,故事的焦点则转向王后珀涅罗珀和她的十二个女仆。在冥府中作为鬼魂历经千年终于获得了说话的权利,珀涅罗珀成为了故事的讲述者和主人公。同时,阿特伍德将被奥德修斯吊死的十二个女仆也推上了叙述者的位置,配合珀涅罗珀的叙述。《珀涅罗珀记》的主线是珀涅罗珀的自我陈述,从“我的童年”开始,包括“我的婚事”“备受信赖的咯咯母鸡”“望穿秋水”“求婚人大吃大喝”“寿衣”“喜极而泣”“奥德修斯和忒勒马科斯杀了女仆”等,一系列重要事件串联起珀涅罗珀的一生。奥德修斯的漂泊在外则成了副线,只在珀涅罗珀口中简略提起,所占篇幅极少。同时鬼魂视角和时空跨越赋予了珀涅罗珀独特地讲述和评价奥德修斯和海伦等人的权利,并在与他们的后死亡对话中形成远古神话人物的现代形象演变,颠覆了荷马史诗形成的角色定型。
2.对古希腊悲剧结构的借鉴与改造
阿特伍德在小说后记中说:“‘女仆的合唱(the Chorus of the Maids)部分表达了我对希腊戏剧中此类合唱之运用的致敬。”合唱团起源于酒神祭祀时人们合唱酒神赞美歌,同时也是古希腊悲剧诞生的源头,因而“戏剧成分和合唱队的抒情成分始终是古代希腊悲剧的两个组成部分”。[4]一出完整的悲剧“通常以‘开场白开始,其次是合唱队的‘进场曲,然后有三至五个戏剧场面和三至五首‘合唱歌,彼此交织起来,最后以‘退场结束,合唱队随之退场。”[4]《珀涅罗珀记》借用了这种悲剧形式。小说的开头是主人公珀涅罗珀以“低俗艺术”为标题的开场白,随后是十二女仆合唱团的入场:“合唱歌词:跳绳式韵律”,其后珀涅罗珀的独白和十二女仆的合唱交织进行,最后合唱“我们走在你后面”,以“使节”结束,“众女仆长出了羽毛,化做猫头鹰飞去。”[2]
在致敬的同时,阿特伍德对古希腊的合唱团传统在当下语境的新意识形态下进行了创造性改造。首先是合唱歌词文类的扩充,不止有韵律,还采用了“挽诗”“流行歌调”“牧歌”“船夫曲”“民谣”“舞台剧”“录像带”“情歌”等多种形式。阿特伍德在认同传统的同时进行了多元文化下创作形式的不断开掘和重新阐释。其次,古希腊合唱团由城邦普通公民组成,是公民行使权利的一种体现,女性和奴隶无权参与。阿特伍德用十二女仆推翻合唱团的男性公民传统充当歌者,颠覆了父权社会的男性意识主体和价值评判体系。此外,合唱团为主体叙述服务,充当戏剧与观众的媒介,为观众带来戏剧内容和主题的规范性解读。然而阿特伍德的十二女仆合唱团“是在严肃剧目开始之前,以羊人剧的形式对主要情节进行滑稽模仿。”[2]在此意义基础上,十二女仆合唱团在提供服务与补充的同时具有了颠覆性特征,在某些内容上是对珀涅罗珀叙述的解构。在古希腊奴隶制最为鼎盛的时代和戏剧发展最为繁荣的时期,十二女仆以合唱团形式发出集体的控诉声音无疑具有振聋发聩的效果。
二、“视角置换”与“复调叙事”
阿特伍德延续自己一贯的创作手法,选择女性作为言说主体。《奥德赛》题材宏大,包罗万象,具有极高的历史价值和文学价值,但这是在充分体现男性经验和意识形态的传统男性叙事下完成的。阿特伍德进行视角置换,将处于弱者地位的珀涅罗珀和十二女仆作为切入点,构建当初她们生存社会的真实状态。与此同时她们的鬼魂身份使得女性叙事获得了一种奇妙的效果,脱离身体的魂魄意识变幻出多种艺术表现手段配合经验叙事模式表达了女性的历史观念。在珀涅罗珀和十二女仆同时发声形成的复调模式中阿特伍德试图寻找“是什么把女仆们推向了绞刑架?珀涅罗珀扮演了何种角色?”这个问题的答案。
1.从“被叙述者”到“讲故事的人”——珀涅罗珀
黑格尔称赞荷马史诗中阿喀琉斯等英雄时说“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整体,本身就是一个世界,每个人都是一个完整的有生气的人,而不是某种孤立的性格特征的寓言式的抽象品。”[7]但无法否认《奥德赛》塑造的人物形象经过千百年的流传已然定型,奥德修斯的英雄形象和王后珀涅罗珀的忠贞性格成为一成不变的模板。当下的价值评判体系回溯千年之前男性言说传统的长河,阿特伍德为我们重拾遗珠,借历经三千年岁月洗礼的珀涅罗珀鬼魂之口,除去积淀千年的灰尘。“我已是死人,因而无所不知”[2],“轮到我来编点故事了。我也该对自己有个交代”[2]阿特伍德将沉默的珀涅罗珀推到了叙述者的位置,珀涅罗珀的自我陈述,既是自我形象的重塑,也是对历史正统和他人形象的消解与解构。
荷马史诗中的珀涅罗珀是“谨慎的”和“美貌的”贤妻典型,“回去吧,操持你自个的活计,你的织机和线杆,还要催督家中的女仆,要她们好生干活。至于辩议,那是男人的事情,所有的男子,首先是我;在这个家里,我是镇管的权威。”[1]而珀涅罗珀只能“走回房室,惊诧不已,把儿子明智的言告收藏心底,返回楼上的房间,由侍女们协同,哭念奥德修斯,亲爱的丈夫”。[1]《珀涅罗珀记》中珀涅罗珀重拾话语权,一改无法张口的被动局面。珀涅罗珀通过经验叙事用平静而又极具嘲讽的口吻讲述、评价了自己的故事。后世赞美她离开斯巴达时放下面纱以表达对奥德修斯的追随的端庄之态,她揭露这只是为了掩盖摆脱了父亲曾试图淹死她带来的死亡阴影的笑容;作为英雄与神的女儿,深刻了解神贪吃、好色、爱玩的本性并不时加以戏谑;对堂姐海伦充满了嫉妒之情,愤懑于奥德修斯因没有娶到海伦而退而求其次将目标转向自己,海伦成为夫妻生活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如照管家产是为了取悦归来的奥德修斯并证明自己的价值高于海伦;调侃丈夫奥德修斯的专长是“愚弄别人”和“出远门”、外形上“腿短”“头重脚轻”和“衣着乡气”;并非史诗所说没有认出奥德修斯,而是装作不知情,以自己的聪明成全奥德修斯的聪明并证明自己的清白忠贞……珀涅罗珀所说无疑充满了颠覆性,以自己的女性经验诉说心迹、想象和欲望,呈现出一个有血有肉、更加豐满真实的人物形象。
2.从失语者到合唱团——十二女仆
荷马时代是古希腊从氏族公社制社会向奴隶制社会过渡的时代,奴隶已成为奴隶主的私有财产,对不忠的奴隶采取吊死、割耳鼻、砍手足等是已经具备奴隶主特点的奥德修斯处理私有财产的手段。十二女仆没有丝毫辩解的权利,只能被处死以消除奥德修斯的怒气和证明珀涅罗珀的清白。《珀涅罗珀记》中十二女仆以鬼魂形象合唱控诉自己的悲惨与冤屈,生动再现了底层个体对历史真实的艰辛体验,并将我们带入古希腊奴隶制时期父权体系和奴隶体制给她们造成的生理和心理双重创伤的历史回忆中。阿特伍德使十二女仆成为各种关系的交汇点,在重新回顾古希腊荷马时代历史的过程中勾连当下现实,使我们重新审视父权压迫、阶级压迫和女性阶层分化关系的问题。
十二女仆控诉奥德修斯,“对于每一个女神,女王,及婊子/从天边的到眼前的/您都眼馋得挠爪子”[2]却因为她们与求婚者睡在一起而下令处死。她们陪伴着一起长大的小主人忒勒马科斯则成为屠宰她们的少年冷血杀手,仅用一根绳缆吊死了她们,“像一群翅膀修长的鸫鸟,或像一群鸽子,试图栖身灌木,扑入抓捕的线网……扭动着双腿,时间短暂,只有那么几下。”[1]奥德修斯和忒勒马科斯与女仆之间没有平等意识的自觉,从宙斯成为众神之父开始,希腊神话从旧神谱系进入新神谱系,母权社会进入父权社会,奴隶制度已见雏形,女仆只是他们的苦工和私有财产,如何处理只看拥有者的心情和判断。女仆们在悲惨的社会底层能做的只有“拼命地抓取我们能抓到的。”[2]珀涅罗珀为了应付求婚者,与她们一起实施“寿衣计”,让她们假装委身于求婚者探听消息,这被视为为奥德修斯效力的一种方式,会赢得主人的夸赞。同为女性,阶层的分化使得更高阶层的珀涅罗珀进一步将她们推向火坑,实施着更残忍的迫害。十二女仆的悲惨遭遇是古希腊时期荷马时代底层人民和奴隶生活的真实写照,她们得以发出悲鸣之音为我们带来女性发声反抗男权主义、反抗社会压迫、反抗同性倾轧的争取自主权利的反思。
3.“复调叙事”
阿特伍德一改《奥德赛》单一的男性权威言说,采取复调手法,允许珀涅罗珀和十二女仆各抒己见,拥有自己独立的声音。《珀涅罗珀记》通过珀涅罗珀和十二个女仆前后穿插、相互补充的叙述,多视角将小说中的历史事实、回忆、当下现实与意识活动编织成一幅完整的画面。在冥府背景中,历经了数千年的时代观念和意识形态的变化以及对话语权力的掌控,珀涅罗珀和十二女仆在当下与回忆、虚构与真相之间来回穿梭,既细腻刻画了珀涅罗珀的心理反映过程,也生动体现了十二女仆的悲惨遭遇。多种声音使小说呈现出多元化和人性化诉说倾向,为我们探索当初的真相提供了多重线索。
小说的主要情节通过珀涅罗珀的内心独白展开,女仆充当听众和评论者的角色。在珀涅罗珀回忆完一段往事之后,女仆合唱团通常会插入一段歌词,往往结合此事表达自己的态度。珀涅罗珀坚持自己是清白的,没有委身于任何一个求婚者,后世的种种猜测都“是完全不真实的”,她通过推翻后世的种种评论来证明当时的清白。而她称为“姐妹”的女仆们在“珀涅罗珀之险(舞台剧)”中非但没有为珀涅罗珀的辩白提供证词,反而用一出舞台剧上演了珀涅罗珀和安菲诺摩斯偷情的戏码。同时珀涅罗珀为了保全名誉,和欧律克勒亚同谋将她们推出去当作替罪羊。如果女仆当真无辜,珀涅罗珀为何没有解救,是心虚还是没有发言权?珀涅罗珀的个人言说也并不完全可靠,正是有了女仆的合唱,使得叙述声音有了丰富的层次性,既有相互补充,亦有相互解构。历史没有被单一定性,真相扑朔迷离,也正如珀涅罗珀所说,“现在想这些已毫无意义”。[2]无论是珀涅罗珀的个体言说亦或十二女仆的集体发声,都在填补历史正统遗留的空白。尊重每个人说话的权利,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态度,在统一性中保持不相融性,在多元化中拥有平等意识,使得世界在多种声音下多姿多彩、内涵丰富才是阿特伍德想追寻的问题答案。
三、时代意义:后现代语境下的新出发
阿特伍德重述神话,不只是响应这场声势浩大的国际性写作活动,同时也是受现代主义作家从神话中汲取灵感、运用神话原型构建现代神话的影响,在后现代语境下对所谓正统的历史进行解构与重建,并以女性言说为策略,消解男性权威和历史权威。阿特伍德的目光并不局限于此,而是力图实现对现代人类自身命运的观照,以一个现代人的视角和立场在重述神话中实现对现代性和现代精神的探索。
1.新历史主义与女性主义的张力
正如新历史主义所说,历史的真实性和客观性不再存在,而是处于不断叙述和解释的文本之中。与此同时,主导意识形态下强调的历史的整一性、连续性与和谐性被多元性与不连续所取代。这最早追溯到尼采的“权力意志”说,随后福柯指出所有话语和知识都是权力的某种表述,“只有体现权力的规范和法则才能决定什么是正常的,什么是反常的,什么是理智的,什么是疯狂的,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假的。话语实践中的任何个人只有遵循这套规范和法则,才能思维和说话,否则就会被认为是疯子,就会被置于沉默的行列中。”[6]《奥德赛》恰恰是历史崇高性和必然性的體现,《珀涅罗珀记》则指出历史的欺骗性、相对性和游戏性,体现出鲜明的后现代历史观和文化观,生动阐释了文本与历史、文学与话语权力的关系。阿特伍德赋予女性重构历史的话语权力,“描述和张扬这一独特的帝国,使其他女人,其他未被承认的国君们也可以呼喊:我,也是热情洋溢;我,也是欲望不断,我的身体知道那些闻所未闻的歌。”[6]珀涅罗珀使女性的语言进入男性的语言系统,以细腻敏感的女性视角颠覆了正统的历史书写。
女性拥有说话的权利且成为言说主体恰恰是对历史正统权威的消解。阿特伍德的小说将叙述视角延伸至被遮蔽的历史深处,将被掩盖的声音重新挖掘出来。珀涅罗珀的自我塑造和十二女仆的悲切控诉都具有浓郁的悲剧色彩和反讽韵味,在冥府游荡许久的鬼魂千年未消解的怨愤和无奈恰恰是原初现实罪恶和残酷的体现,亦是现代社会混乱现状的投射。在当今社会,两性仍然没有实现完全意义上的平等。当时有重要地位的的女性作为“一袋金子包装的肉”和“一种镀金血布丁”嫁与男性,其他女性只能交配,两者都没有发言权。对于以奥德修斯为代表的男性的审判即使在现在也没有公正的结果,只能由复仇女神实施惩罚。女性在某种意义上仍然处于附属地位,阿特伍德的叙述具有强烈的现实指向。珀涅罗珀承担了见证者和反思者的双重责任,把远古神话世界、冥府鬼魂世界和当下现实世界结合起来,并赋予各自丰富的喻意,拓展了小说叙事的空间,完成了女性追溯历史、反思现在的过程。
2.个人本位的远古回溯和现代性回归
如果说二十世纪的现代主义作家如艾略特、乔伊斯等人对神话原型的运用和参照是希望从人类健康的童年时代寻找到治愈现代人精神贫困、信仰丢失与人性沦落的良方是一种倾向而非自觉,那二十一世纪初这场神话重述则是有目的的在古代神话的参照中认知与把握人类的生存现状和危机。“西方人发现自己被现代科学所异化,失去了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希腊神话所反映的古代人自由奔放的感情生活犹如一束强光重新照亮了现代人贫乏苍白的内心世界。他们发现:希腊神衹或英雄的那种为所欲为的自由人性,都是人类欲望的隐喻表现。”[5]希腊民族精神的核心是个人本位,这正是阿特伍德重述神话的文化根源和哲学基础。一直标榜美貌、恣意任为的海伦正是这种个人主义和自由精神最生动的体现。
然而,对应现代人困境的是受到束缚的珀涅罗珀。珀涅罗珀当初受困于希腊现实社会,作为弱者对自身存在的意义、与社会、他人关系的思索穿越到现在,没有失去其存在的价值,因为“世界仍然和我的时代一样凶险,只是悲惨和苦难的范围比以前更深广的多。而人性呢,还是一如既往的浮华。”[2]珀涅罗珀在冥府以鬼魂之眼窥见失去信仰、纠结于鸡毛蒜皮小事的现代人和艰险的世界,宁愿固守传统而不愿出去再遭磨难。以冥府为媒介的希腊神话时代和当下社会状况的两两参照,借珀涅罗珀说出被掩盖的本质。阿特伍德在现代语境下的神话重述提供的合理的解释是“人们在贫乏的现实生活中得不到的情感和欲望的满足,在神话艺术世界中得到宣泄和满足。”[5]神话诞生于非理性、无意识的先民对自身存在的疑惑与和这个世界的关系的思索,现代人面临同样的困境,阿特伍德的目的正在于在现代社会通过对神话正统的解构实现对现代人命运的关注。
四、结语
重述神话,既是对神话模式的策略性回归,追寻原始思维模式下的生命思考,又使其在新时代生发出无限的意义,带给我们直击心灵的人生叩问。阿特伍德以其鲜明的女性意识和高超的创作手法在后现代语境下为我们呈现了远古神话人物的新世相,带给我们对于自身命运和当下现实无限的思索和期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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