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烨
摘 要: 《三姊妹》是契诃夫大型抒情戏剧中具有代表性的作品,《等待戈多》则在世界范围内被公认为荒诞派戏剧的经典之作,两部作品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但在题旨的阐发上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包含了对人类永恒主题的理解。本文通过对两部作品中共有的“等待”题旨进行分析比较,探寻“等待”这个西方作品中常见的主题的精神文化内蕴。
关键词: 《等待戈多》 《三姊妹》 “等待” 贝克特 契诃夫
“等待”是我们每个人都会经历的,它历来也是作家们热衷表现的主题。对明天的等待作为一种对希望的期盼,已成为一种象征,延续至20世纪西方现代主义戏剧中。在西方戏剧作品中,涵盖这一题旨的不在少数,《等待戈多》和《三姊妹》就是其中两部上乘之作。
契诃夫的四幕话剧《三姊妹》讲述了俄罗斯边远小城的一个帝俄军官家庭中奥尔加、玛莎、伊里娜三姐妹和她们哥哥安德烈的故事。贝克特的《等待戈多》则讲述了两个流浪汉在路上等着一个叫“戈多”的人的时候,说着语无伦次的话,做着莫名其妙的动作来打发时间的故事。
《三姊妹》是一部抒情中充满了忧郁的作品,全剧没有惊心动魄的外部冲突场面,剧作家通过潜台词和抒情氛围的营造,加强了情感的内在冲突,渲染了“等待”的主题。“等待”这个题旨后来在西方荒诞派戏剧那里得到更加抽象和更富哲理的发挥。[1]马丁·艾斯林在《论荒诞派戏剧》中对《等待戈多》做了这样的阐释:“这部剧作的主题并非戈多,而是等待,是作为人的存在的一种本质特征的等待。在我们整个一生的漫长过程中,我们始终在等待什么,戈多则体现了我们的等待之物——它也许是某个事件,一件东西,一个人或是死亡。”[2]两部作品中的“等待”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之处,让我们通过分析比较两者从而探寻“等待”这个题旨的精神文化内蕴。
一、“等待”表现的内涵
契诃夫和贝克特笔下的“等待”内涵有同有异,从诱因和结果来看,“等待”表现的内涵有相同之处,而从过程来看,“等待”表现的内涵是有一定差异的。
(一)必需的“等待”
尽管两部剧中主人公面临的外部环境不同,但他们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等待。对他们而言,等待已成为内心不可缺乏的需要,等待赋予他们生活以意义。
《三姊妹》中,三姐妹衣食无忧,但在物质生活富足的前提下,她們还是选择了等待,等待可以到莫斯科的那一天。因为周围的生活像一潭死水,随时会把她们吞没。在她们眼里,莫斯科不仅是一座承载了美好回忆的城市,而且是可以带来希望,实现梦想的精神家园。她们希望回到那里,似乎在那里,她们就可以得到幸福。为了有一天“到莫斯科去”而等待,这样的等待给她们的未来生活带去了希望。对于当前精神空虚的她们,等待是必需的。做出“等待”这个选择,是出于她们内心的需要,她们需要一个信念支撑自己。
《等待戈多》中爱斯特拉冈和弗拉季米尔也选择了“等待”,他们一直在等待戈多,但文中并没有交代前因后果。“戈多”似乎是凭空出现的,爱斯特拉冈和弗拉季米尔的日常生活就是消磨时光,做着无意义的动作,比如脱靴子,戴帽子,说着无意义,逻辑混乱的话。时间对他们而言,是一个痛苦的存在,他们总是弄不清过去、现在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度过已经逝去的时间的。弗拉季米尔和爱斯特拉冈并不确定戈多一定会来,但他们还是选择等待,等到戈多来为止,似乎这样才能打发在他们眼中很混账的时间。明明是没有结果的等待,为什么还要等下去呢?因为等待就是他们日常生活的状态,就是他们存在的一切。
(二)落空的“等待”
从《三姊妹》和《等待戈多》的结果来看,剧中人物的“等待”都落空了。在《三姊妹》中,三姐妹自始至终都在等待着能够回到莫斯科的那一天。剧中她们曾多次提到莫斯科。第一幕中,给伊里娜过命名日的这一天,奥尔加提到了她怀念已久的莫斯科。在她心里,离开了十一年的莫斯科还是那么美好,让人魂牵梦萦,她把回到莫斯科当作唯一的梦想。三姐妹中最小的伊里娜和姐姐的想法一样,她这样说道:“回到莫斯科。卖了这所房子,结束了这里的一切,动身到莫斯科去……”这时三姐妹的愿望看上去是可以实现的,只要她们卖了房子,就可以和哥哥一起回到莫斯科,开始新生活。然而到第二幕中,她们愿望的实现受到了阻碍。此时娜达莎已经和安德烈结了婚,三姐妹的生活更加难过,她们的嫂子是一个庸俗而刻薄的女人,她们的哥哥什么也做不了主。安德烈似乎忘记了自己要当教授的愿望,选择了安逸却苟且的生活。周围环境和日常生活的庸俗乏味,让三姐妹去莫斯科的渴望更强烈了。在第二幕落幕处,伊里娜忍不住道:“快到莫斯科去吧,到莫斯科啊!到莫斯科!”到第三幕时,情况急转直下,她们的哥哥因为负债而把房子抵押给银行了。这一改变让三姐妹一直以来的等待成了徒劳,她们离莫斯科越来越远,“莫斯科,我们是永远、永远也去不成了……我看得很清楚,我们是去不成了……”伊里娜如是说。但她还是不甘心,她对她的姐姐奥尔加说道:“我同意,只是我们得到莫斯科去!我请求你,我们去吧!世界上再没有比莫斯科更好的了!我们去吧,奥里雅!我们去吧!”第四幕时,伊里娜终于放弃了自己的抗争,她认为自己到不了莫斯科是上帝的意思,她违抗不了。奥尔加也承认莫斯科是去不成了。戏剧落幕时,三姐妹没能去成莫斯科,这意味着她们的等待落空了。
《等待戈多》中,戈戈和狄狄等待的“戈多”始终没有出现。他们想死死不了,活着又无事可做,捎信的孩子每次出现,带来的消息都是戈多今天不来,明天准来。戈戈和狄狄明白,戈多是不会出现了,他们的等待落空了。从戏剧结果上来看,两部戏剧中人物的“等待”都落空了,但要说明的一点是,“等待”落空的原因是不一样的,下文会提到。
(三)乐观的和虚无的“等待”
在《三姊妹》中,三姐妹始终为实现“到莫斯科去”这个愿望而等待。莫斯科对她们而言,象征着幸福,象征着美好的未来。等待着幸福和未来,这种等待是一种有着希望的乐观的“等待”。
契诃夫的戏剧人物呈现出圆圈式的重复——“契诃夫剧本中的冲突最后是以独特方式解决的,即什么都没有真正解决,每一个人都保持着他原先的样子”[3],但他们的精神生活却有了变化。在《三姊妹》中,虽然她們等待着“到莫斯科去”的愿望没有实现,一切似乎回到了原点,但她们的内心发生了变化。她们比以前更坚定,对现实和未来也有了更清楚的认识。玛莎意识到她们今后只能独自去重新开始她们的生活了,伊里娜不再寄希望于他人,决定到学校教书,把生命贡献给有需要的人们;奥尔加抱着她的两个妹妹,发出这样的感慨:“我们的声音,都会被人遗忘的……然而,我们现在的苦痛,一定会化为后代人们的愉快的;幸福与和平,会在大地上普遍建立起来的。后代的人们,会怀着感谢的心情来追念我们的,会给活在今天的我们祝福的。”[4]她们不再顾影自怜,她们选择跳出自我的小圈子,开始想着能为他人社会做些什么。这种内心的变化正是这种怀有希望的乐观的等待赋予她们的。
而《等待戈多》中的“等待”是那种西绪福斯式的纯粹重复,今天重复昨天,明天重复今天。每一天,某些事实都会被一遍遍地重复。弗拉季米尔与爱斯特拉冈每天都在等待,等待的时空一直没变,时间是黄昏,地点是有一棵树的乡间小路;他们每天都会讨论相同的问题,比如上吊、分手;每次他们都会等到戈多的信使——孩子每次都告诉他们戈多今天不来了,明天一定如约到来。而孩子总是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孩子都没办法确认自己的存在。每一次重复都好像新发生一样,一点也没有从过去带来什么延续性。而结果仿佛已经注定了,什么都不会改变,而在等待和等待落空的过程中,“没什么事发生,没人来,没人去,太可怕啦”,作者正是强调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虚无。在这等待中,两个人拼命地想要做些什么来对抗虚无,但是他们无论在此处,还是在别处,都没事可做。贝克特描绘这样的等待就是为了证明存在的价值与无意义,他想传达的是生命的虚无和世界的荒诞,这就是贝克特眼中“等待”的内涵。
二、“等待”表现的形式
同是表现“等待”这一题旨,两部作品想要传达的精神内蕴有共性也有个性,相应的,所采取的形式也是有同有异。
(一)戏剧情境的首尾重复
契诃夫本人具有超前意识,他的剧本既面对现实,更面向未来。他创作的戏剧具备现代意识,他的戏剧和荒诞派戏剧都属于现代戏剧范畴。
在“等待”的这个过程中,他们都表现了“人与环境的冲突”。人与环境的冲突是以契诃夫戏剧为开端的现代戏剧的主要冲突,也是现代悲剧之源。因为在现代欧洲戏剧中所表现的与人对立着的生存困境,实际上也是人的生存困境。不同于传统的“人与人的冲突”的解决方式,人与环境的冲突带有迁延性,不可能在一个剧本内得到解决。因此,无论是契诃夫的戏剧,还是包括荒诞派在内的现代戏剧的一个共同点便是戏剧情境的首尾重复。[5]
“到莫斯科去”的愿望的提出,激起了三姐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她们等待着愿望实现的那一天,但因为她们缺乏行动力,最后她们又只能陷入等待。《等待戈多》中戈戈和狄狄从第一幕开始,就在等待戈多的到来,第二幕几乎是第一幕的翻版,但直到整个戏剧结束时,戈多依旧没有出现,戈戈和狄狄又陷入了无尽的等待。
契诃夫和贝克特都选取了这样的形式来表现戏剧“等待”的主题——这样的等待无所谓开始与结束,最大的特点就是重复,等待是一种重复的习惯。戏剧的悲剧性就在这种缺乏诗意的生活的循环往复之中,但这不是生活中的悲剧,而是生活本身的悲剧。剧中人物已经看不到这停滞的生活在近期内有松动的可能,他们只能寄希望于“等待”。[6]
(二)时空的布置安排
两部戏剧中,契诃夫和贝克特都对时空做了特意的处理,不同的内涵决定了作家采取不同的时空安排。
《三姊妹》中,每一幕的时空都是明确的。第一幕中,时间是伊里娜的命名日——五月五日,空间是普罗佐洛夫家里;第二幕的时间是晚上八点钟,空间还是一样的;第三幕的时间是半夜两点以后,空间是奥尔加和伊丽娜的卧室;第四幕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空间是普罗佐洛夫家里的破旧花园。类似这样关于时空的交代,文中还有很多。在这部戏剧中,时空是明确甚至准确的,这样的时空布置安排让三姐妹的“等待”有了明确具体的感觉,契诃夫想通过这种明确具体的“等待”传达乐观的态度。
《等待戈多》中,并未出现明确的时间和空间。戏剧第一幕中,交代了人物活动的时间和空间:乡间一条路、一棵树、黄昏,满足这个条件的时空实在太多。第二幕中的时空是这样的:次日、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唯一的变化就是昨天变成了今天,并用树上长出了几片树叶来说明时间是在流逝的。时间和空间在这里似乎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时空对于我们而言,往往具有一种标记意义,我们以它们的变化来区分其他事物,可在《等待戈多》中,它们却失去了这样的功能。当我们身处的空间不变,并且没有办法确定时间时,会感觉很痛苦和被压迫。
黄昏指日落以后到天还没有完全黑的这段时间。贝克特选取“黄昏”这一时间段,是有他自己的思考的。黄昏这个表示时间的词语,往往让人有一种美好即将逝去的感觉,由此能更好地表达贝克特想要赋予“等待”这个主题的意味。那就是美好幸福是不可得的,是终将逝去的,等待是无意义和荒谬的。
(三)主体的设置
两部作品都是表达对人类永恒主题——“等待”的理解。但因为想要传达的态度不同,作家在选取的主体上也是有所不同的。《三姊妹》中,契诃夫选了三姐妹来“等待”。她们物质生活优渥,受过优良教育,但精神状态痛苦而空虚,生活环境的庸俗苟且令她们处在精神和物质分裂的状态中。尽管周边环境庸俗和苟且,但她们作为有着精神追求的知识分子尚能保持头脑清醒并怀揣希望。即使社会现实黑暗沉重,也总有人对未来抱有希望,契诃夫选取对未来有自身思考的知识分子这样的一个“等待”主体,来表达对革命前景的乐观和积极态度。
贝克特选取了戈戈和狄狄两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流浪汉来表达他对“等待”主题的理解,流浪汉是社会中生活在最底层的群体。无论从物质还是精神层面而言,生存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困扰至极的问题。戈戈和狄狄一直在等待,他们的等待是自发的,却暗含着一种消极的意味。因为他们陷入了这样的一种处境,当下生无可恋,未来又虚无缥缈。他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戈多身上,进行无休止的等待,似乎这样才能给自己一个生存下去的理由和意义。贝克特选取流浪汉这一无所归依的群体,来表达对西方人类生存前景的消极虚无态度。
三、“等待”表现的原因
两部作品中,契诃夫和贝克特都对“等待”这个题旨做了阐释,不同的个人经历,社会环境以及文学发展进程,会影响两位作家对“等待”的精神内蕴的理解。在对同一题旨精神内蕴的理解背后,潜藏着的是作家共有的人文关怀和创作上不同的精神特质。
(一)对人类生存状态的关注
人类的社会性存在和与之相伴的精神状态总是作为一个永恒的主题被戏剧家反复解读,契诃夫和贝克特也不例外。契诃夫通过描写三姐妹与其他人的聊天内容来表现她们对现有生活的厌倦和不满,贝克特则描绘了爱斯特拉冈和弗拉季米尔如何消磨时光的日常生活,从而表现存在的虚无和生命的无意义。对生活的厌倦或是对存在合理性的表现,均是为了表现社会中人的生存状态。
契诃夫笔下的三姐妹生活得并不开心。《三姊妹》中有大量戏中人物对未来、幸福的思考,他们讨论生活的意义和生存的目的,讨论幸福的存在与否这样的问题。但她们虽然有自己的思考,却缺乏行动力,无法改变现状,因而处在精神与物质的分裂状态中,精神上空虚而痛苦。对戏中人物思考的描写和对人物身上弊病的揭露,体现了契诃夫对人的生存状态的关注。
贝克特在创作中,也秉承了这一人文关怀。他以荒诞的内容和荒诞的形式刻画西方社会中人的生存状态,他笔下的人物在寻找中忘却寻找的东西,在等待中失去等待的意义,而当这一切成为惯性,令人辛酸地延续着,也就折射出了全人类的命运。
旧生活的终结无望和新生活的遥不可及,正是当时西方社会人的生存困境的写照。人物处在这样的困境中,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契诃夫和贝克特选取“等待”这一主题来表达自己对人类生存状态的关注,是很恰当的。
契诃夫的《三姊妹》与贝克特的《等待戈多》在思想意蕴上可以通联起来的就是“等待”,这个“等待”折射了现代欧洲戏剧中的人类生存状态,换句话来说,也就是人的生存困境。
契诃夫本人具有超前意识,他的剧本既面对现实,更面向未来,因而他创作的戏剧具备现代意识。他的戏剧和荒诞派戏剧都属于现代戏剧范畴。现代戏剧对人的生存状态的关注这一特征,是契诃夫和贝克特对“等待”题旨精神文化内蕴相同理解的基础。
(二)创作上不同的精神特质
在“等待”的过程中,作家笔下的人物都有思考,但对思考的态度和得出答案的不同则体现了契诃夫和贝克特创作上不同的精神特质。
两部戏剧中人物的“等待”都落空了,但原因是不一样的。《三姊妹》中等待落空主要是因为三姐妹的延宕性格,是主观原因,是可以克服的。而戈戈和狄狄的等待落空却是因为戈多很有可能不存在,是客观原因,是无法克服的。
在契诃夫眼里,信仰是存在的。正如他借玛莎之口所说的,“我觉得人应当或者有信念,或者去寻求一个信念,不然他的生活就是空虚的,空虚的……一个人必须知道自己为什么或者,不然,一切就都成了一场空,就都是荒谬的了。”而这个信仰,简单来说,就是对未来怀揣希望,这一点契诃夫通过威尔什宁对未来、幸福展开的畅想已经体现了。威尔什宁在第四幕中说过的,经过这么多年,人类的生命中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虚空的位置等待人去填补,而他坚信,人类终会把它找到的。在契诃夫给出的答案中,我们还是能窥见一丝慰藉与希望的。
契诃夫许多作品虽然带有命运注定无可奈何的感觉,然而罕有不予人以一种希望的。这与他作品的双重性有关,一是他的作品反映19世纪末俄国人的生活,二是他的作品超越了他的时代。如果想要充分了解《三姊妹》中“等待”传达的精神内蕴,是不能忽略这一点的。《三姊妹》的写作背景,正是革命前夜俄国国内高涨的环境。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想望的是言行一致、坚强有力的人。另外,在这部作品中他延续了以未来眼光审视现代生活的特点。他对未来有着坚定的信念,他相信公正美好的生活会战胜丑恶、黑暗、庸俗,恶毒。
而贝克特则借爱斯特拉冈和弗拉季米尔的等待表达了他对人类前景的不同看法。《等待戈多》中有这样一个场景——爱斯特拉冈和弗拉季米尔还有波卓看幸运儿表演思想。他们的反应不一,爱斯特拉冈和弗拉季米尔一会儿凝神谛听,一会儿大声抗议,而波卓则是越听越痛苦,最后三人扑到幸运儿身上结束了他的演说。他们的反应表现了他们对思考的态度,幸运儿的思想对他们来说是没有意义的,甚至是种折磨。贝克特想借此告诉我们,人类已经无法摆脱和解决自身的生存困境。这个答案与贝克特的个人经历也是有所关联的。贝克特是爱尔兰裔法国作家,是法国社会的边缘人,长期在异邦土地上生活的特殊环境,使他始终没有一种归属感。相比那些本土作家,他能更为深切地体会和理解剧中人物无所归依的精神状态。
《等待戈多》整个剧本都透出一种存在主义的绝望感。在貝克特眼里,“戈多”很有可能不存在,即赋予人类生存下去的理由是值得怀疑的。为什么贝克特会有这样的怀疑呢?荒诞派戏剧在思想内涵上的基础是存在主义戏剧。荒诞派戏剧是“对某些存在主义和存在主义之后的哲学概念的艺术吸收”(阿尔比),它揭示了世界、人的处境和人自身的生存状态的荒诞性。[7]贝克特笔下人物落空的“等待”是关于“人的处境”的核心思想的反映,即人生的目标常常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同样是因为“人与环境的冲突”引发的悲剧,在契诃夫那里似乎还有转圜的余地,到了贝克特这里,却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人已经无法摆脱和战胜异己的生存环境。两位作家之所以给出不同的答案,与他们创作上不同的精神特质是分不开的。
契诃夫和贝克特在《三姊妹》与《等待戈多》分别阐释了自己对“等待”题旨的理解,两位作家对这一永恒主题的理解既有相似性又有差异性。相似性是基于贝克特和契诃夫戏剧创作上的关系,即西方现代戏剧中对人类生存状态的关注这一特征,差异性则是源于创作上不同的精神特质。从《三姊妹》到《等待戈多》,从契诃夫到贝克特,发掘西方现代戏剧家对人类生存状态这一问题的关注,了解他们的精神探索过程,对于我们的文学创作和现实生活是有一定借鉴意义的。
参考文献:
[1]王立新.外国文学史(西方卷)[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3:346.
[2][英]马丁·艾思林,著.华明,译.荒诞派戏剧[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24.
[3]董晓.论契诃夫戏剧的静态性[J].外国文学研究,2011(5).
[4][俄]契诃夫,著.焦菊隐,译.契诃夫戏剧全集[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184.
[5][6]童道明.契诃夫与20世纪现代戏剧[J].外国文学评论,1992(3).
[7]郑克鲁.外国文学史(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179.
[8]蓝仁哲.感受荒诞人生见证反戏剧手法[J].外国文学评论,2004(3).
[9]曲佩慧.契诃夫与贝克特戏剧中的“等待”[J].戏剧文学,200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