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教育:不仅仅是关乎生与死

2018-03-23 08:00孙习涵
教育家 2018年5期
关键词:台湾地区信念番茄

文 | 本刊记者 孙习涵

2017年,北京大学心理健康与咨询中心副主任徐凯文博士在一次演讲中提出的“空心病”引发了舆论共鸣和轰动,当代人物质条件优越,但却缺乏幸福指数,找不到自己的价值感,做什么事情都觉得没有动力。

北京师范大学生命教育研究中心主任肖川则对青少年的心理健康现状忧心忡忡,“我国15至34岁人群死亡的第一原因不是病症而是自杀,青年人反生命行为时有发生。”

这个时代,当物质条件达到了一定的丰厚,人类精神世界暴露出的问题越来越受到关注。生命教育的理念正是在这个时候被一些人拾起,如同一束光,照进了过往教育不曾关照的罅隙之中。

不仅仅是关乎生与死

一个概念的提出往往基于一个严峻的社会问题。

学界普遍认为生命教育的概念最早是由美国杰·唐纳·华特士提出的。当时,美国社会的自杀、他杀现象,尤其是青少年的自杀现象日益严重,且呈低龄化发展趋势;吸毒、堕胎、性危机、安乐死等医学伦理问题日益突出。

在我国,台湾地区是最早引入生命教育的地区。20世纪末,台湾地区同样出现了青少年辍学、暴力及自杀的现象。1997年,台湾地区与当地的机构合作开展生命教育的课题,并尝试在台湾地区的幼儿园和中小学建立系统的生命教育体系。“这套课程体系最初主要是为了解决两个问题:其一,让孩子拥有一种对生活的乐观态度;其二,让孩子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做出对的选择。” 台湾地区资深生命教育专家杨静怡介绍道。

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台湾地区的生命教育已经形成了由“人与自己”“人与他人”“人与环境”“人与生命”四部分构成的课程体系。

这套课程体系从一个人的幼儿阶段开始直至他步入婚姻,及至衰老,几乎贯穿于人的一生。“很多人误以为生命教育就是教人了解生和死,其实不然,生和死的教育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杨静宜告诉记者。

另外,生命教育从了解自己开始,再到了解他人、了解社会和环境,这个过程是循序渐进、不可颠倒的。而了解自己更是其中的核心部分,如今,很多孩子在上大学前不懂得如何选专业,杨静宜认为这正是父母和学校没能给孩子提供一个了解自己的契机。

如今,我们越来越多的学校开始引入生命教育的概念,构建生命教育的课程。北师大亚太实验学校就是其中相对最早的一所。从2003年开始,亚太学校尝试自主编写了适用于小学和初中的三册《美丽的生命》读本。彼时,我们的生命教育尚且初现萌芽,而国外可借鉴的文献也寥寥无几。

教材的编写者遵循学生心理发展的规律,参照心理学、社会学及国家教育方针,并捕捉了不同年龄段孩子可能出现的与生命教育相关的问题,将这些内容全部融入读本中。

历经15年,学校已经开发完成了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三年级九年的全套生命教育校本课程,从自然生命、社会生命、有价值的生命三个维度去开展生命教育。

在亚太学校校长徐向东看来,生命教育真正回归到了人的本质属性,去追寻和探讨生命不同阶段的价值和意义,“我们所追求的一个目标是我们的学生在未来遇到任何变数都懂得如何应对,让他们在不同的境况下都能获得人生最大的幸福点。”

实施生命教育这些年来,徐向东追踪了学校的历届毕业生,他发现绝大多数的学生都过得比较幸福,并且能寻找到生命的价值感,尤其相比一般学校的学校显得更为善良,他感到颇为欣慰,“如此看来,生命教育的确起到了一些效果。”

“生命教育重要的是要培植学生的生命情怀。生命情怀是个体对自我生命的确认、接纳和喜爱,是对生命意义的肯定、欣赏和沉浸,以及对他人生命乃至整个生命世界的同情、关怀与珍惜。”肖川指出。

从每一个故事开始

在现今的生命教育中,故事是极为重要的一个载体。因为对于孩子而言,故事是最容易被接受和吸纳的方式。这些故事可以来源于绘本,也可以来源于分享者的真实经历。

杨静宜曾经观摩过台湾地区的一节生命教育课,老师给学校的孩子讲述过《两株番茄》的故事,这个故事说的是有一高一矮两株番茄,农夫对于矮番茄倾注了大量的心血,然而它就是长不高。但最后矮个的番茄能够结果,但高个的番茄无法结果。

故事课后,老师让全班的孩子思考一个问题,假如你是高个的番茄你还能做什么?有的孩子回答,自己的个子高就能为别的番茄挡住阳光,避免被过度曝晒。

“在这样的故事中每个孩子会逐渐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的特点,但每一种特点都可以成为优点,能够为别人创造价值。”杨静宜说。

有个二年级的孩子,成绩一直处在全班的下游水平,他为此一度感到自卑,但在接受了三年的生命教育之后他说出了这样的话:“以后考试考得不好我不会觉得是因为自己笨了,只是因为还不够努力。”

杨静宜觉得这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是个极大的转变。“他必须对自己拥有极大的认知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在台湾地区, 不仅仅是教师,有很多学校孩子的母亲自愿来到学校里给孩子们分享自己的生命故事,他们被当地的孩子亲切地称为“故事妈妈”。而这些母亲也成了生命教育中极为重要的故事来源。

在北师大亚太实验学校,生命教育主要以班会作为阵地。一方面,教师会讲述《美丽的生命》教材中的小故事;另一方面,班主任老师将生命教育的主题布置给学生和家长,学生和家长分享自己的感悟和故事,最后由老师进行引导和总结。

很多时候,家长都扮演着关键的角色。比如当消防员的家长分享生命与安全,当医生的家长分享生命和救助,相比教师,他们能够提供更为专业的视角,分享更为真实的体验。

用生命去影响生命

对于故事妈妈所讲述故事的过程,杨静宜将它理解为传递“生命的信念”。

在台湾地区,杨静宜的生命教育团队最为重视的就是对成人的培训。在他们的理念中,生命教育首先是对成人施加的影响,要在孩子心目中树立一个成长的榜样,然后再“用生命去影响生命”,让他们从内心生成一种信念的力量。

通常情况下,生命教育领域的资深教师给新人分享的第一段话就是关于她自己的生命故事,这段故事中的经历对于她本人造成了极大的冲击,而她又通过这样的经历构筑起了自己的人生信念。由此,信念的力量就由成人传给成人,再传给孩子。

“很多时候,我们无法正确地处理某些事情是因为我们没有建立起一种信念,比如现在校园欺凌事件中被欺负的孩子不敢反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没有在他们小的时候建立起他们的生命信念。一旦有了信念他们就会对欺凌说不。”杨静宜强调。

在她看来,很多时候我们希望改变孩子的行为,但更应该追溯行为背后的根源,“信念能够改变态度,态度转变了,行为自然而然也就改变了。”

而亚太学校极为关注职业理想和信念的培养,从小学到初中,学校的孩子从认识父母的职业到了解职业的意义和价值,直到产生自己的职业理想与信念。

下一个五年,徐向东也打算将更多理想、信念、价值观的内容融进读本,让生命教育在这个维度上更为深入。

在学校的生命教育中,家长往往扮演着联通学校教育和家庭教育的“桥梁”角色。

杨静怡分享了一则真实的案例:有个台湾地区的孩子一年级刚入校的时候特别调皮,上课总是打断老师说话,其他人都不爱与他交往。故事妈妈关注到这个孩子后,在下课后悄悄地跟孩子套近乎,询问近况。

这个孩子一开始不愿意表达,但因为为人父母的一种天生的亲和力,几次之后,孩子逐渐向她敞开心扉,分享了自己的情况。原来他的父母忙于生意,给他的关注很少,所以他希望通过自己的方式在学校里得到更多的关注。在了解了情况之后,学校对这个孩子的父母进行了家访,希望他们能给孩子提供更多的关注。

两年之后,这个孩子有了很大的改变,不再故意捣蛋,也能够与人正常交往。

那些被改变的教师

在学校内推行生命教育的过程中,徐向东发现最难的一环是让老师对于自己的生命拥有清晰的认识。他专门聘请了人生哲学领域相关的专家来给老师们做培训,让他们真正认识生命、认识自己、认识学生。

最开始,阻力在初中部显得尤为明显。因为相比学科教育,生命教育并非迅速直观地就能导向成果,一些老师并不想在上面“浪费时间”,徐向东并不强求,而是用结果来服众。

事实证明,生命教育并没有影响学生的成绩,反而让成绩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升,一段时间下来,教师的观念逐渐扭转。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生命教育改变了教师的心理状态,在亚太学校,虽然平时工作繁忙,但大多数的老师都找到了一种由内而外的幸福感,这也使得这些教师在学校里拥有了一种归属感。作为一所民办学校,亚太学校的教师流动性极小。

“当老师从内心领悟了教育的意义,找到了工作的价值与乐趣,教学效果自然也得到了提升,学生也受到了正面的影响。”徐向东说。

而对比了其他学校之后,他觉察到了本校教师的一些细微的“差异性”。“绝大多数的教师去了外校都能保持不卑不亢,从容旷达的姿态。”

徐向东认为这是一种境界的改变,原本这并非易事,但在潜心实践了十多年的生命教育之后,这一切成了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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