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鸡鸣驿

梁有权

鸡鸣驿是位于河北省怀来县上古干道上的一个古驿城，它因山名驿，因驿建城，城倚名山，驿对胜水，是连接张库大道与军都陉古道的重要枢纽，距今已有八百年的历史，是全国唯一现存的大型古驿站。

沿着京张高速一路向西，此时正值晚春时节，北京已是杏花舞春，这里还依然草枯天高，万物萧疏。车过怀来，远远地看到路边广袤的平原之上矗立着一座山形奇特的孤峰——鸡鸣山。顺着山坡自上而下布满了一道道明暗相间的山沟，怪石嶙峋的山石从四周匍匐着涌向山顶，远远望去就像一座沉睡千万年的火山。慢慢抵近才发现，那山顶上影影绰绰有一座庙宇，守望着山脚下一方古城。孤山与古城相依，风沙共天地苍茫，巍峨庄严，尽显岁月的沧桑。

从鸡鸣驿收费站下了高速，走近古城，就见城门之上一座双层歇山顶结构的敌楼，在左右宏伟的马面墙拱卫下，气势雄伟，直入云霄。城门洞上内镶方形砖雕门额，上书“鸡鸣山驿”四个大字。两扇饱经岁月侵蚀的大门，上面的铁板和铁钉锈迹斑斑，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穿门入城，沿着一条坡道登上城墙，鸡鸣驿全城尽收眼底。古城呈正方形，每边城墙长400余米，墙高12米，在东、西城墙偏南处设东、西两座城门，规制基本相同。北城墙中部筑玉皇阁楼一座，与南城墙中部的寿星阁楼遥相呼应。扶楼向城中眺望，迎面一条宽约15米笔直的大道，无遮无拦，直通东门，这就是当年飞马传驿的马道。

“通京师者有居庸，过居庸必由鸡鸣。”早在先秦时期，鸡鸣山下的上谷干道就闻名于世，公元1219年成吉思汗率兵西征，在此设置“站赤”（即驿站），因背靠鸡鸣山故取名鸡鸣驿。明代永乐十八年，朝廷对鸡鸣驿进行了扩建，建成了宣化府通往京城的第一大驿站。这条千道，南接北京、河北，北达蒙古和俄罗斯，西去山西、陕西，远达新疆，碾过汉武帝北击匈奴的辎重车，见过李自成的大顺军攻取京城遮天蔽日的军旗，听过康熙帝剿灭噶尔丹的战马嘶鸣，见证了无数个可歌可泣的故事，经历了多年令人唏嘘的历史沧桑。1913年北洋政府开办邮政局，撤消全国的驿站，鸡鸣驿城才结束了作为驿站694年的历史。

进入城中，徜徉在大街上，这里全然不像一座城池，倒像一个古老的村庄。城中的民居既有明清时代的歇山式砖瓦建筑，也有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土木结构的普通民房，还有近年来经过改扩建的新民居，俨然就是一座民居建筑博览馆，展示着小城的历史演变与包容。有些院子因为长久无人居住，断壁残垣，衰草离披，那洒在斑驳土墙上的晨曦，仿佛是时光老人用青筋累累的双手抚过岁月的琴弦，奏出一曲幽远深沉的古调。暮霭中，晚归的牧羊人吆喝着羊群穿过城门沿着古巷向家中走去，黄土坯院墙和青瓦盖顶的平房大院上空飘荡着袅袅炊烟，悠闲的乡民在宽阔的大街上拉呱闲聊……

这时我发现不管置身城内何地，抬眼便会看见远处那座尽显沧桑的鸡鸣山。在经历过岁月的洗礼后，鸡鸣山与鸡鸣驿的血脉早已经深深地融合在了一起。它默默无语，悄然屹立于城边，仿佛是这座小城的守护神，安坐在鸡鸣驿城身后，护佑着这座历经风雨的古城。

围绕邮驿的功能，鸡鸣驿城内设置了许多建筑设施，这些建筑因地制宜，布局分区极为合理。驿丞署、指挥署等军政机关位于千道中心，便于办理邮驿事务。西街是公馆院、马号、军号等驿站设施，既离开了前街的喧闹，又与居民区分开，便于驿途休息。随着邮递及驿站事务的发展，鸡鸣驿又形成了军驿、民驿两大系统，出现了两个马号共存的现象。当时商贾云集，庙宇辉煌，公馆宏伟，鸡鸣驿的经济、文化呈现空前的繁荣。据鸡鸣驿城中碑刻记载，最繁华时仅当铺就有6家之多，还有商号9家、油铺4家及茶馆、车马店等等。现在城中这些设施基本保存完好，是中国迄今为止保存最完整、建筑规模最大、功能最齐全、最富特色的邮驿建筑群，被誉为中国邮驿史的活化石。

顺着宽阔的马道向前走，远远就望见在一处门楼高挑的大门前，一群游客围着一个中年汉子，正津津有味地听他眉飞色舞地讲解这座古宅的传奇历史。这位讲解员叫武正富，是鸡鸣驿城里的人，平素对古驿城的历史颇有了解，闲暇之余就为外地来的游客做业余导游。武师傅告诉我这所大院是鸡鸣驿的指挥署，是驿城里最高长官驿丞生活起居的住所，负责全部邮政事务和过往官员的食宿事宜。指挥署大门两边的马面花砖雕吸引了我，它由若干层精美的砖雕层层叠叠堆砌而成，有寓意洪福齐天的老虎蝙蝠，有寓意喜上眉梢的喜鹊梅花，有寓意马上封侯的马蜂猴子，还有寓意状元及第的状元郎，内容丰富，造型古朴，将大院主人美好的意愿深深镌刻其中。

并排紧挨指挥署的是一条狭窄的小巷，墙上随意挥洒“贺家大院”四个斗大的墨字。进入巷子，迎面山墙上砖刻“鸿禧接福”四个楷书大字，这就是慈禧和光绪驻跸之处了。据历史记载，1900年八国联军打进北京后，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仓皇出逃，逃至鸡鸣驿，便在城中大财主贺二少家留宿一夜，因贺家接待慈禧有功，慈禧太后赐书“鸿禧接福”，由后人用砖雕刻镶嵌在墙上。

原来的贺家大院是五进连环院，现在已经变成各自独立的院落，当年慈禧住的就是第二进院。这是北方常见的四合院，面积并不大，北屋青砖灰瓦，歇山式屋脊，阳面是做工精致的木桶门窗。屋子三间断五，外表看上去是三间，实则五间。中间是堂屋，宽约2米，南北长约5米，青砖铺地，用来安放箱橱兼做厨房；东西两间各隔成两小间，宽约3米，靠南边窗户砌有一条东西向的火炕，炕周围彩绘着墙围子，古朴典雅。

因为近千年发达的驿路文化基础，北方各民族之间的文化、宗教信仰在这里相融合，鸡鸣驿也成为各种文化汇聚碰撞之地，呈现繁荣发达、共荣共兴的景况。漫步在城中，时不时会有一座庙宇出现在面前，老爷庙、财神庙、城隍庙、三官庙、文昌庙、泰山庙、永宁寺、马王庙……

这些庙宇中最精彩的当数泰山庙的壁画了。进入殿中，正中供奉的泰山老母碧霞元君就像一位农家主妇一样，安泰慈祥，和蔼可亲。正殿东西两壁的壁画采用中国古代壁画常用的连环画的形式，表现了碧霞元君从山西出发，经过鸡鸣驿，路过北京，渡过黄河，前往泰山修行，一路上千辛万苦，战胜妖魔鬼怪，最后由凡成仙，功德圆满的故事。这些壁画经数百年的岁月冲刷，依然色彩艳丽，气势宏大。

壁画故事说明朗朗上口，诙谐幽默，回味无穷：“两家桥王员外捉歹敬圣”“圣母游阴山外郝鬼玩魂”“双岔路观石碑松柏茂盛”“青龙关遇歹人名叫张青”“炒米店无好人万世缺水”。这一个个生动的故事，在教诲世人多行善事的同时，也将碧霞元君路途所见所闻详细地勾勒出来，十八寨、炒米店、两河口，这些当时朝廷设置的重要驿站地名，充分体现出鸡鸣驿是一处商贾云集、信报频传、各种民风民俗和文化的集结之地，为研究邮驿文化提供了不可多得的珍貴范本。

编辑：耿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