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琳 郭菁菁
马一浮(1883~1967年),名浮,幼名福田,字一佛,后字一浮,号湛翁,别署蠲翁、蠲叟、蠲戏老人,男,汉族,祖籍浙江绍兴,出生于四川成都;曾被周恩来总理称为“我国当代理学大师”,梁漱溟先生赞其为“千年国粹,一代儒宗”。
父母早丧 大姐照顾他一生
马一浮先生的童年比较悲情,11岁丧母,19岁丧父,但他对于父母的教诲终身未忘。马一浮的母亲何定珠,出生世族,精通诗书,擅长文学,同时治家严谨。马一浮年幼时,一次拿着铜钱玩耍,其母见状立即制止他,说“儿幼,宜勿弄此,他日成人,须严立风骨,勿龌蹉事此。”马一浮的父亲马延培精于义理之学,去世前一直与马一浮姐弟相依为命生活。父母的教诲,对幼年的马一浮,影响非常深远。
在他的弥甥女丁敬涵女士回忆中,马一浮没有兄弟,只有三个姐姐,其中三姐在他6岁的时候夭折,1900年二姐去世。其实从母亲去世后,一直是年长10岁的大姐明璧,照料着马一浮的生活起居。大姐在临终时,还惦记着弟弟孤身一人,需要照顾,又嘱咐自己的儿媳妇务必照顾好弟弟。之后的十余年,甥媳妇不负所托,像女儿一样细致地照顾马老,然而,老天爷似乎总爱跟马老开一些残酷的玩笑,在他65岁时,甥媳妇病故。
包办婚姻 却收获“举案齐眉”
马一浮的妻子叫汤孝愍,是汤寿潜的女儿。他与汤孝愍的爱情故事,堪称伟大,就算放在今天,也同样令人折服。
1899年,16岁的马一浮遵从父命参加了科举考试的县试。这一年,未来中国文艺界的旗手鲁迅先生,应该也是参加了闱试的。那一年,马一浮的成绩名列所有学子的头名。闱卷流传的结果,使少年马一浮的才情,震动了当时的士族阶层。这时,绍兴社会名重于一时的贤达人士汤寿潜先生(后任国民浙江第一任都督、交通总长),很是爱慕马一浮这位风华少年的才情文章。他重金托人媒妁,立意要把自己待字闺中的,有着娴雅淑静名声的爱女汤孝愍许配给马家。如此,门第上大体上匹配的,有着才子淑女誉声的马一浮与汤孝愍,仍于是年合卺成婚。
虽说是奉父母严命,成就的一段传统的婚姻,马一浮对于自己新婚的妻子都是有着一种愉悦的情感的。所以,他们的夫妻生活,自始至终,都是流动了一种碧波荡漾的怡情。新娘子的眉目清好,又知礼知节,兼对家人孝悌有加,这就仿佛是当年绍兴乡村晴天的润湿鲜明,有着那样一种的俭约含蓄。年轻谦逊的马一浮先生,没有理由不敬重这样一位款款有致的新娘子。
马家姐姐也是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位宛若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清新的弟媳。
马家姐姐是博稽群籍的。她自幼的嬉戏,就是喜欢与母亲与乃弟天伦之乐间的吟诗斗句。新娘未嫁入汤家之先,马氏姐弟对于未来的新人就已是有过一番很是期待的议论了。马家姐姐听讲新人是来自于朝野归誉的贤者汤蛰先先生的门楣,即已对于新人存了一份景仰之情。马家姐姐先前曾经取笑弟弟:即以汤蛰先的诗礼世家,新人定然是幼秉庭训,才识不凡的。弟弟这样的才子只怕也会捉襟见肘呢。
所以,马家姐姐与汤孝愍之间的姑妯相处,最初就有了青梅相嗅的姐妹般的融洽。
在清末民初的旧式女子间,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识字大抵上都是多数女子的一种生存常态。
可是,汤孝愍是当时绍兴地面上首屈一指的绅缙汤蛰先的爱女。她的温良谦逊的名气是得到了绍兴上流人家所公认的。渊源诗书人家流传在汤氏家族血统中的基因,都使得汤家的子女后人在做某一件事情之时,不做则已,做了就要求自己做得最好。汤孝愍就觉得是因为自己过去的懒散,而使父亲的名声蒙羞了。她觉得父亲的过去虽说是疏落于女子的教育,可是只要自己坚持,父亲也未必会阻拦。她退下去,回到了自己的香房,就自怨自艾地想着这样的问题。脸上的表情也是不开心的。
马一浮鼓励了自己的新娘说:“不能识字,比于盲瞽,不能读书,比于冥行。”他答应汤孝愍,一定抽出时间来,教会她读书写字。
这个时期,马一浮在学术界的名气,渐次地飘出了绍兴的地面,声名鹊起于大江的南北。家人鼓励马一浮到外面的世界去走一走,增长一番阅历。1920年,上海的谢无量与马君武君正值创办《二十世纪翻译世界》杂志。他们力邀马一浮先生的加盟。这样,新婚燕尔的马一浮即辞别了老父与妻子,去到了上海求学。
以后的马一浮先生,间或都可能会在寂寥的静夜追思:倘若自己当年不放下爱妻去到上海求学,或是干脆没有激起了爱妻的一份求学的好胜之心,他的人生会不会就有了一种花好月圆的结局了呢?
汤孝愍的天分是聪颖早慧的。加上那一段时间,汤孝愍对于学问的发愤,真可是进入了一种焚膏继晷、手不释卷的程度。汤孝愍在学问上的领悟进展真可用神速来形容。时隔不久,汤孝愍在文章诗书上,就粗略地有了自己的规模。十里荷花飘香的季节,汤孝愍居然是可以大模大样地与马家姐姐咏诗作对、唱答往来了。马家姐姐有时会用一种惊叹的语气,将弟媳的诗句点评给知己的小姐妹们听。汤孝愍的诗稿就在香闺间小范围内流传开来。懂诗的女孩们对于汤孝愍的诗情才气也是赞赏不已。汤孝愍夫人自苦学以来,第一次在眼角挂上了欣慰的淚水。
后来,汤孝愍夫人第一次拿起笔来,给在上海的夫君汇报了自己的求学心得。马一浮的心底是怡然的。他应该是回信鼓励了自己的爱妻。
发妻早亡 誓言终身不再娶
其时,求学心切的汤孝愍伊始都应该是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不怿的。潮热、咳嗽、身体的一种无端的疲惫感。只是年轻的汤孝愍未引起重视而已。汤孝愍似乎也是因为夜以继日的苦学,而种下了致命的病根。等到汤孝愍后来,自己都感觉到了一种支持不住了的空虚之时,医生的诊断,已经是肺结核病的晚期。这样的一份结果,由于当时医疗水平的限定,就已然是一种无力挽回的死亡的通知书了。
汤孝愍夫人迅速地进入了一种病入膏肓的垂死状态。弥留之际,家人给上海的马一浮拍了一份加急电报,告知了妻子的危在旦夕。
当他于一种星碎影摇的夜色中跌跌撞撞地赶回家中时,汤孝愍夫人已然玉殒香消地辞别了人世。灵柩静静地停放在了厅堂,在洒满了一地清辉的月色中等待着她的夫君。
马一浮当时肝肠俱碎。他坐下来,很奇怪地望着棺木中宛若睡熟了的年轻妻子的遗容,除了她的脸庞有了些微的变小,他真的不敢相信汤孝愍是这样飘然的离诀了人间。他在爱人灵柩合棺前的整整二十四小时内,不吃也不喝,不哭也不闹。
后来,是爱妻汤孝愍下葬入土的数日之后,马一浮坐在自己物是人非的清冷的屋子里,他的人,方灵魂回窍般地倏地清醒过来。他像一个孩子般的嚎啕大哭起来。
大悲苦之下,他写下《哀亡妻汤孝愍辞》。云:“孝愍归我三十一月,中间迭更丧乱,无一日不在悲痛中,浮未有与卿语尽三小时者,然浮所言他人所弗能解者,卿独知其意。吾之志、之学、卿之慧盖已能及之。卿虽幼不知书,浮或教以诗,卿辄默记无遗,且好诵悲忿惨痛之篇,往往至于哭泣。盖其性情笃厚,真马浮妻也。卿即死,马浮之志、之学、之性情、之意识,尚有何人能窥其微者!”
马一浮先生后来活过了八十五岁的高龄。
马一浮先生后来的一生中都不再有过婚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