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孝勇,曾恒源
以2016年英国脱欧事件与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为标志,第二轮“逆全球化”进入新阶段;2017年以来,中美贸易摩擦进一步升级,美国贸易保护主义政策愈演愈烈,世界经济不确定性显著提升。2017年5月,在美国总统特朗普的支持下,《广场协议》的主要推动者之一莱特希泽再度出山并主持对华“301调查”。2018年3月23日,美方依据其“301调查”结果,宣布将对从中国进口的上千种产品征收超过500亿美元的高额关税,剑指中国高端制造业。2018年4月16日,美国商务部宣布全面“制裁”中国中兴通讯,导致该公司面临生存危机。美国一系列的“逆全球化”及贸易保护主义决策,给整个中国高端制造业敲响了警钟。创造核心科技、掌握“国之重器”成为我国当务之急。
“逆全球化”和贸易保护主义,在本质上都体现了全球化缔造者在既得利益遭受损失、丧失世界经济主导权后的反戈一击。这种不负责任的霸权思维具有极强的负外部性,最终将导致其多年以来建立的全球经济秩序及体系内部公共基础瓦解,催生出新的世界秩序和领导者。但是,这一过程会极度缓慢和曲折,且伴随着高昂的代价。面对“逆全球化”浪潮,我国应当保持警惕,积极寻找应对之策,在充分吸取美、日等国工业崛起经验的基础上,加快产业升级步伐,提升应对和反制美国经济制裁的能力。
“逆全球化”和贸易保护主义作为世界经济健康发展的主要障碍,正深刻影响着世界经济格局[1]。近百年来,美国作为世界第一强国,其地缘政治战略对世界经济和政治产生了重大影响[2]。但是,其作为守成大国,难以正确认识和有效化解“修昔底德陷阱”,往往利用各种手段遏制他国。随着世界影响力不断扩大,中国逐渐成为美国眼中的头号竞争对手。中国崛起必将应对“美国主导的所谓自由主义世界秩序”和“美国眼中的修昔底德陷阱”两大挑战[3]。21世纪大国崛起的核心仍然是“工业革命”的顺利完成,中国必须抓住新一轮科技和产业革命的契机化解来自传统工业强国的阻力,加快推进制造业向高端领域发展[4-5],并以积极的态度应对美国“逆全球化”的消极政策,立足自身需要进行自主政策选择[6]。
在此背景下,可以着力于以下方向寻求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的最优路径。首先,我国应当明确产业升级的主要方向,充分发挥自身优势、扩大内需,服务好国内这个世界第一大市场。其次,中国应当积极参与和设计全球经济新秩序,特别是货币和金融秩序。由于人民币处在国际化的开端,对该过程需要的成本与潜在利益进行系统分析缺乏足够的研究,盲目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可能引致各种负面效应。因此,探寻人民币国际化的最优路径成为提高我国经济、科技竞争力的重要手段。最后,我国经济由大变强,还需“政府之手”发挥更大作用,以加强对全球化战略的运筹。
与1931年第一次大规模“逆全球化”浪潮的兴起相似,本次“逆全球化”同样源于全球性的金融危机,世界经济与市场的一体化大大增强了其传染性,但其本质都是全球化缔造者在丧失世界经济主导权后的反戈一击。美国作为第二轮全球化的缔造者和引领者,成为本次“逆全球化”的主角。2017年特朗普上任后,宣布退出TPP,并宣称将修筑美墨边境墙。这些举措极具“逆全球化”和贸易保护主义色彩。究其原因,除经济全球化领导国既得利益受损外,收入不平等加剧成为推动“逆全球化”发展的又一重要因素。在全球化进程中,由于高收入者的收入提高得更快,财富越来越集中在少数人手中,贫富差距迅速扩大。这种收入分配中的马太效应还会影响财富的代际流动,导致收入不平等状况随着代际传递进一步恶化,并逐渐成为阻碍经济全球化的不利因素。换言之,两次全球化均伴随着收入分配的恶化,而全球化退潮期出现了收入平等化的发展趋势。因此,贫富差距越悬殊的国家抵制全球化的呼声越高。
从历史视角看,经济全球化和自由贸易政策与“逆全球化”和贸易保护主义总是相伴而生。“逆全球化”并不能否定全球化给世界经济作出的贡献,长期来看,全球化才是世界经济发展的主旋律。但是,全球化进程中国家内部与国际间的收入分配不均衡所导致的一系列矛盾不容忽视,解决全球化进程中产生的财富分配不平等问题对于世界经济健康发展至关重要。要解决这些问题,政府的作用显得尤为重要。根据经验研究,政府支出和市场开放更应该被看作是一种互补关系,即经济体开放程度越高,其公共服务支出就越高,对发达国家而言更是如此。这就要求一个高度参与全球化的国家必须重视本国要素所有者的风险对冲并做出强有力的社会保障安排,否则就会受到政治上的抵制。
近年来,尽管“逆全球化”思潮愈演愈烈,但制造业在国家经济中的战略地位却越来越受到重视。美国于2012年颁布《先进制造业国家战略计划》,旨在促进美国制造业就业增长和再繁荣,避免产业空心化带来的负面影响。2013年4月,德国提出“工业4.0”,并将其作为《德国2020高技术战略》十大未来项目之一。为顺应世界经济发展趋势,我国于2015年发布《中国制造2025》,为实现工业化和制造业强国战略提供了行动纲领。2010年,我国制造业总产值占全球制造业总产值的18.9%,此后一直稳居世界第一。但是,中国制造业大而不强,产业升级成为今后制造业发展的关键。党的十八大指出,我国将在2020年基本实现工业化,《中国制造2025》等一系列战略举措进一步明晰了我国产业升级的目标和决心。那么,在经济新常态和“逆全球化”兴起的经济动荡时期,我国能否顺利完成这一目标?中国的工业化又将会对世界经济带来怎样的影响呢?
陈佳贵等人给出的工业化进程综合评价指标将工业化划分为前工业化、初期、中期、后期和后工业化阶段,其指数分别取值为 0、1~33、34~66、67~100和大于100。利用对人均GDP、三次产业产值比例、制造业增加值占总商品增加值比重、人口城市化率、第一产业就业占总体就业比重5个指标赋予不同权重,取发达国家这5个指标在不同工业化阶段的经验数值范围作为赋值标准,经测算显示,我国工业化综合指数在2010年达到66。尽管2008年经济危机以后我国经济战略作出重大调整,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但2015年我国的工业化指数仍然达到84,进入了工业化后期阶段[7]。根据这一趋势估计,我国工业化指数在2020年将超过100,将步入后工业化阶段。但是,考虑到世界经济走向的不确定性和“逆全球化”、贸易保护主义的影响,以及工业化后期进程放缓的经济规律,保守估计2020年我国工业化综合指数将达到94。根据这一评价体系的具体指标看,2020年我国人均GDP将超过1.1万美元,服务业占三次产业比重将超过55%,制造业增加值比重将达到60%,非农业就业比重超过80%,届时部分工业化指标将接近或落在后工业化阶段的标准范围内。综上所述,中国到2020年将基本实现工业化,但由于地区间工业发展不平衡,我国工业化发展仍不全面,需继续推进国家全面工业化。根据《中国制造2025》等战略规划,我国将更加重视高端制造领域的发展,在核心科技研发创新及制造业转型升级方面做出重大战略安排。
2016年英国宣布脱欧、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逆全球化”进入新阶段。由于经济全球化具有二重性,在促进商品、服务及生产要素全球流动的同时,制约着跨国流动的规则与秩序。“逆全球化”主要表现在否定经济全球化理念和退出经济全球化载体2个方面,英国脱欧以及特朗普宣布退出TPP、威胁退出WTO及“美国优先”等一系列“逆全球化”经济政治策略增大了世界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
2017年以来,中美贸易摩擦愈演愈烈,71岁的莱特西泽再获重任,企图对全世界、特别是中国展开一轮新的贸易冲击。莱特西泽对中国的贸易战略大致分为三步:第一步是启动对华“301调查”;第二步是改善本国投资环境,为资本回流提供条件,包括降低税率、提高利率、美元贬值等;第三步是联合欧盟、日本。2018年4月3日美国宣布针对中国征收500亿美元的关税,日本和欧盟紧接着分别向WTO递交文件,投诉中国并要求加入美国提起的磋商请求。透过2018年3月22日莱特西泽列出的对中国征收关税的产品名单可以看出,美国剑指《中国制造2025》的战略企图昭然若揭。中国应当如何有效应对此次冲击成为一个值得探讨的话题。一方面,若美国继续担当“逆全球化”引领者,那么中国是否有能力担当经济全球化的新领导者?另一方面,若美国想通过“逆全球化”政策恢复其在经济全球化中的绝对支配地位,中国将如何应对?
若美国继续担当“逆全球化”引领者,中国是否有能力担当经济全球化的新领导者,需要评估中国引领全球化的成本与收益。理论上中国担当经济全球化的新领导者从收益方面可获得以下好处。第一,全球化的引领者具有制定国际贸易规则的主动权,并能够影响全球经济秩序;第二,引领经济全球化能够促进国内经济可持续发展,推动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第三,有利于中国和平崛起。但是,中国担当经济全球化的新领导者还需承担以下成本。作为经济全球化的领导者,需要提供大量的公共产品,比如在经济领域提供高度开放的市场、保持巨额的贸易逆差以维护世界货币地位等。此外,引领新型经济全球化需要着力解决以往全球化中的公平问题、承担“逆全球化”的风险。新型全球化目前还处于理论阶段,难以做出正确的成本评估。因此,中国是否有能力引领全球化还仅仅是一种理论探讨,我们目前面临的主要问题是如何通过沟通与协调化解当前的“逆全球化”危机。
若以美国为首的“逆全球化”阵营针对中国发动贸易战,以寻求恢复其全球经济的支配地位,中国短期内可能会遭受损失,例如由于技术封锁而放缓产业升级进程、由于关税壁垒影响出口能力等。当前中国GDP占美国GDP的比例体量庞大,达到63.2%;按购买力平价计算,国内生产总值达到23万亿美元,超过美国和欧盟位居世界第一。因此,长期来看,中国有信心和实力逆转这一局面。我们应当努力提升自身的综合实力,加速推动高端制造业发展,掌握核心科技以充分减小“贸易制裁”对我国经济的影响,提高我国的反制能力。其次,要积极维护和创新多边贸易体制,推动区域进一步开放,构建合作共赢新平台。美国对经济全球化态度的改变为中国增强国际经济话语权提供了条件,但也提高了中国引领全球化的成本。事实上,中国和平崛起并非是要取代美国,而是要与世界各国合力开创更加适合“地球村”的共赢模式。
只有正确把握制造业发展方向,才能更加合理地制定发展战略、提高研发资金使用效率、在最短的时间内提升我国的核心科技竞争力。首先,要明确重点行业,重点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高端制造业和其他关系到国计民生的传统行业。其次,要以“互联网+”为主要形式,以“两化深度融合”为主要内容,以推进智能制造为主攻方向。最后,要以用更少资源生产出科技含量更高、更优质、更符合消费者需求的产品作为制造业发展的整体宗旨。为此,我国政府和企业应进一步加大在技术研发、品牌设计、知识产权体系建立等方面的投入,提升生产高品质产品的能力,获得全球消费者的信任,并在这些方面加快政策制定和人才培养的步伐。挺近高端制造、掌握核心科技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政府应当通过各种合理的渠道打破发达国家的技术壁垒,并通过综合公派留学生、吸引国外先进人才、借助第三方国家力量、团队技术攻坚、核心技术交换、模仿创新等方式掌握世界核心科技。
充分重视政府的作用,利用政府的相关职能分析和化解危机是最为经济的选择。“逆全球化”增加了全球经济走向和各国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稳定的政策环境是形成合理有序世界经济体系的前提,相对确定的经济环境能够为企业的合理预期和决策提供支持。无论是2016年英国退欧,还是2017年来美国政府的“逆全球化”政策,都使得全球经济一体化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由于世界经济的不确定性降低了经济环境的稳定性,提高了经济主体的决策成本,使得企业和消费者难以做出合理的决策,从而降低了全球经济活力,这也是2008年来经济复苏缓慢的重要原因。由此,发挥政府作用尤为重要。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有别于具体政策措施,主要存在波动性和不可预见性两大特征,政府可着力于不确定性的测度和其影响经济活动的作用机制2个方面研究与制定经济政策以缓解或消除不确定性。同时,应当格外重视外部政策不确定性给中国经济带来的影响,如研究美国针对中国的一系列贸易政策将对中国经济产生的影响,降低“逆全球化”对我国的经济冲击。
长期来看,实体经济才是国家的根基。要坚决抑制虚拟经济的过度繁荣,让实体经济和创新企业通过良好的市场环境和国家政策获取相应的利润。这是我国实体经济生存和发展的基础,也是促进制造业转型升级的必要条件。中国经济长期以来主要依靠出口和投资,内需不足,“逆全球化”的兴起使中国不得不重新审视国内市场的重要性。尽管中国长期在国际产业链的低端占据主导地位,但并不具备技术优势,产业竞争力较弱。世界银行于2012年通过对我国2 000家企业的调查发现,将市场定位在国内的企业为805家,占比为40.25%;仅在本省销售的企业占31.45%;出口导向型企业占14.70%;所有市场均销售的企业为13.60%。根据这一事实,在全球经济增速放缓的现实下,我国企业应当更加重视国内市场。众多中国企业还不具备将产品销售到海外的条件和能力,可以将目标转移到国内庞大的市场。由于中国国内市场庞大,充分重视国内市场,能为许多企业提供生存机会、并创造大量就业机会。这一战略对中国经济具有重要的意义,它能够促进中国市场一体化发展,打破国内地区间市场壁垒。这要求学术界细化和深化对国内市场的关注与研究,包括国内市场分割与区域贸易壁垒对国内企业造成了哪些负面影响?如何提高地区间的生产发展协同性?如何将不同地区之间的原材料、资金、劳动力等生产要素的流动性与生产联动性结合起来?
世界主要制造业强国都拥有比较完善的货币金融体系。完善的货币金融体系能够与一国经济发展良性互动,中国实施制造业强国战略需要国际化的人民币作为支撑。人民币国际化有利有弊,但综合考量利大于弊[8-9],最重要的获益便是能够向全球征收铸币税,例如美国每年能够通过铸币税从全球获得超过万亿美元的利益。当前,石油等大宗商品贸易、外汇储备、国际投资等主要用美元结算,这使各国经济对美国依赖性增强,降低了本国经济的自主性,提升了本国的经济风险。但是,目前还找不到有足够影响力并能替代美元的世界货币。人民币还处在国际化的初始阶段,其全球影响力还很弱,甚至不及英镑、日元。人民币国际化所要面对的主战场是纽约、伦敦,我们的配套措施能否跟进,外汇定价权如何安全转移到海外是不可忽视的问题。稳步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已成为我国夺取世界金融高地、护航制造业强国的关键战略。
各国都垂涎于货币主导权带来的巨大潜在利益,人民币国际化势必会遭到货币强国尤其是美国的阻击,我们应稳步推进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结合美元国际化的经验,我们首先应当继续加强海外金融体系、机构和政策的布局,准确判断未来海外的情况。其次,在人民币汇率改革问题上,应当平稳过渡,将美元与其他一篮子货币两边盯紧、进退自如、控制风险,然后合理过渡到人民币汇率市场化阶段。最后,由于我国金融行业起步晚、知识储备及实践经验远不及西方发达国家,所以应当稳步推进金融市场开放、大力培养金融顶尖人才,学习西方先进金融模式、取其精华,为人民币国际化奠定人才和技术基础。
“逆全球化”背景下,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之路可能会变得更加艰难,但绝不会停止。由于当前还没有很好地化解全球化过程中固有矛盾的办法,因此并非只要融入全球化就能解决一切经济问题。为更好应对“逆全球化”带来的负面影响,在协调国与国经济矛盾的同时,应当更加重视国内政策的制定和协调,完善国内市场政策安排。只有在各经济要素能够在每个国家内部自由流动、公平竞争的情况下,全球性的经济环流和充分竞争才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