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晴天
商场背后的闹区,总会有一些流动摊点,他们与灯红酒绿的城市有些格格不入。
暑假的一个下午,我与爸妈路过那些摊点时,忽然瞥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个卖干菜肉饼的老头,咦,他不是一直在学校边摆摊的吗,怎么搬到繁华的闹市区来了?
记忆又回到了八年前,我还是个三年级小学生。每次放学回家,总能看见他在我们学校旁的路边卖干菜肉饼饼,一块钱一个。他烤的梅干菜肉饼,焦焦脆脆,肉香浓郁,面很香脆,里面的干菜肉馅更是肥而不腻,香气扑鼻。若是重口味的,还会让他加些辣椒,即使被辣的鼻涕眼泪一把,也忍不住先咬一口。他的肉饼每天吸引着许多小学生,想吃必须得在他的大烤炉前排好久的队,有时甚至接孩子的家长也会看了直吞口水,忍不住让小孩顺便给自己也买一个。
我喜欢看他烤饼的动作,捏面,加馅,双手拍扁,贴到烤炉内壁,干净利落,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脸上还一直挂着慈祥的笑容,此刻,他似乎十分沉醉于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之中。他习惯直接用手把生的肉饼贴到烤炉里面,手伸进那么高温的炉里,居然不用戴手套。记得當年我还曾问过妈妈,他是不是会铁砂掌。妈妈说,有可能。从此,我对他一直有些敬畏。那时的他头发花白,黑多白少,脸也许是被烤炉熏得,总是红红的。他围一个干净的有些新的白围裙,围裙中间有个口袋,他把赚来的钱都放在那里,看起来总是鼓鼓的。
当年我每天都会带一个硬币,揣在口袋攥在手心里,用来买饼吃。那时的硬币,仿佛有温度,我将它视若珍宝。忽然有一天,他说涨价了,一个饼要一块五,而我只有一块,我失望地问为什么。他有些不好意思,眼睛往下看着他的饼,说大家都涨价了。最后,那天我没吃到饼,闷闷不乐的回了家。后来我就不怎么去买他的干菜肉饼了,也许因为当时觉得每天花一块五买饼吃是件太奢侈的事,也许觉得他涨价不对,也许因为已经吃腻。但他却依然天天在我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经过他时,我总是歉疚的逃快一点,生怕他看见我。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六年级毕业那天,我又站到他的烤炉前,此时他的饼已经涨到两块一个,烤炉前面稀稀落落站了几个小孩,他的饼都堆在烤炉上,有些估计已经冷了,他看见我来买,似乎很开心,因长久没买过,感到内疚的我一下买了两个,可吃起来感觉味道怪怪的。
现在当我快要遗忘这个令人心疼的老头时,他又出现了。此时他满头华发,不剩一丝青丝。他仍旧围着那条似乎洗的更白但边上已带毛边的白围裙。围裙上的口袋扁扁的。那么热的天,行人打着伞匆匆而过,无视着这饼摊的存在,他暴晒在焦阳下,卖不出一个饼。他已经没有慈祥的笑容,却又不紧锁眉头,似乎他只是面无表情,看不到一丝忧伤,也许这一切都已经淡然,也许他已经厌倦。当看到他的瞬间,我只想哭,他在我儿时给过我的,是捧在掌心的温度,是入口的幸福,如今虽依然历历在目,只是回不去了。
不知他要何时,才能享有他本该享有的天伦之乐。他只是个小人物,辛苦了大半辈子换来的却是更大的更无边的辛苦。他虽是个小人物,却曾为无数人带来小小的幸福。
最后,我甚至没敢从他面前走过,迅速逃离。
杨绛说过,这是一个幸运的人对不幸者的愧怍。
(作者单位:浙江省义乌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