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颖
(广州市社会主义学院,广东 广州 510230)
美国战略家布热津斯基曾言:“控制人类共同命运努力的成败,归根结底取决于具有极端重要意义的哲学和文化的层面,正是它形成了指导政治行为的重要观念和影响”[1]。这句话道出了文化软实力的真谛。当今这个世界多极化、经济全球化、信息交互与文化多元的时代,文化软实力是一个国家核心竞争力的重要因素。拥有话语权、建构良性互通的话语权都离不开文化的支撑。随着中国经济实力的增强,中华文化的话语权、中华文化的自信成为当代不可回避的主题。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的大会上,指出 “文化自信是更基础、更广泛、更深厚的自信”。文化自信也成为继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和制度自信之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第四个自信”。 在文化软实力时代,如何运用国家话语权建树本国形象引起了世界各国的高度重视;如何推介自己的本土文化并获得世界的认同与接收,这成为中华文化走出去战略提出的一个重要国际背景。在推介中华文化的海外传播途径中,华侨华人,这个人数虽然不是特别多,但是人员联系很紧密,且层次地位较高,数量亦持增长态势的群体,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输出、中国经济的发展,乃至中国梦的实现均有着积极的意义。长期以来,华侨华人的社团组织、华文学校、华文报刊一直被人们公认为是支撑海外华人社会经久不衰的三大支柱。三大支柱能有效地为中华文化走出去提供基础和平台。
谈华侨华人必定谈华人社团,因为华人社团扮演着团结凝聚华侨华人的角色。华人社团起源自相同文化的归属与现实环境下的群体选择。毋容置疑,侨居异乡的华侨华人仍是弱势群体,个体的力量必定比不过集体的力量,特别是在处理一些重要的维权事件时,社团的组织性和力量的强大性就突显出来了。此外,从心理学上而言,人天然地就有依靠依恋组织的情结。与其他民族相比,中国更固有这样的传统。费孝通先生曾言,中国就是一个关系社会,由父子、长幼、夫妇引申的亲戚朋友关系。所以,在华侨华人社会里,这种关系也是通过各种拟制的家庭关系,使移民联系的网络得以扩大。
目前,海外华人社团数量达2.5万多个,其中世界性的、影响较大的团体就有几十个。每个社团都是由众多华侨华人积聚而成,大部分华侨华人不单在某一个社团中,他们分别从属于好些个不同的社团。这些社团组织很好地融入到当地国的组成中,成为了所在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们既与所在国关系密切,又和祖籍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华人社团成为祖国联系华人、凝聚华人的重要组织。华人社团如果以年代为界限,可以区分为老社团和新社团。老社团(或称为传统社团)是以亲缘、血缘、地缘、业缘、物缘为核心而形成的组织,重情重义是传统社团的优势。这类最悠久的、历史性的、有地缘优势的社团在凝聚华侨华人方面仍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如,美国北加州江西同学会、加拿大魁北克中国联谊会等都是很优秀的传统社团,这些社团起到了很好地凝聚华侨华人的作用。但是,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固守陈规应是传统社团最大的不足。由于制度化的缘由,以及以地域认同和方言认同为基础的传统社团容易固守于某一个固定社会组织,导致帮派性很强,把其他社团看作是竞争对手而与之对立。这种现象其实是不利于社团的发展和壮大的。近些年,随着各类华侨华人专业社团的不断涌现,这些专业社团在凝聚新生代华侨华人中起到了突出作用。以高科技专业社团为例,高精尖的专业人士集合于此,相互合作,资源互换,社团焕发活力。相反,老社团则显得活力不足,而且新老社团之间缺乏往来及合作。担任广东同乡会会长的刘景中,在与新生代华侨华人团体多次接触后,深刻感受到传统同乡会的不足与问题所在,在他看来,改革是必然的,否则只能是停滞或是倒退,甚至消亡。与老社团相比,新社团规模、影响力要大,视野也开拓许多,且拥有雄厚的组织和活动经费。新社团跳脱出传统社团的组团模式,把凡是拥有雄厚经济、科技实力的新生代华侨华人都作为可以入团的资源。在新生代华侨华人加入到某一个新社团后,这个新社团不会对其社团成员关闭此门,他们仍会开放自由的空间让新华侨华人可以加入其他的社团。因为,在他们看来,社团成员的流动和互换不仅不会让本身的会员流失,而且会增加其他的新鲜血液,使得其他社团的成员也会加入到他们的社团中,且这种互动也会增大社团成员的交际范畴,是有利于社团成员的发展的,所以,新社团会支持这样的流动发展。做好新社团的工作,重点要加大对组织健全、发展潜力大、影响力大的新侨团领袖的培养力度,培养一批眼界更开阔,思维更灵活,执行力更强的新侨领,领导一群高学历、高能力、高素质的新生代华侨华人和新移民,使其发挥中坚力量的作用,这是新社团成功发展的主因。
中华文化的传播其实是华侨华人的移民定居并融入当地社会的缩影。“中国文学艺术传入其他国家,像官方的交流、商人的贸易、宗教人士的往来固然起了一定的作用,但起决定作用的是移居海外的华人。”[2]当岁末年初之时,各种节日接踵而至,新年、春节、元宵热闹非凡;烟花、爆竹、鲜花、美食吸引着大家的眼球。这类的传统节日文化成为当地华侨华人寄托对祖国、亲人思念的一种感情表达,而这样的日常生活方式也成就了中华文化在国外的流传。不过,仅靠平常性的日常生活表达是不够的。在推介中华文化中,我们更需要专业性的优秀国际性人才和资源。这一类人即是海外的精英人士。在华人社团中,精英人士还是以侨领为主的一群人。华侨华人新生代、新移民、新侨领中有很多经济实力强、专业素质高的精英人士。作为华人社团的灵魂人物,他们在推动华侨华人社团和文化艺术机构传承并弘扬中华优秀文化方面的主导性和中坚作用更为突出。特别是越来越多的文化艺术类社团,专门来促推中华文化的传播。据不完全统计,仅2013年,就先后成立了美国联合针灸中医公会、美国海外客家文化交流协会、加拿大安省中医公会、世界现代中医学会联合会、加拿大大西洋文化艺术交流协会、美国华人文化艺术界联盟、美国西雅图中华文化艺术协会、意大利中华诗书画艺术联合会等文化艺术类社团。这些社团无不以弘扬中华文化、促进中外文化交流为己任。如世界现代中医学会联合会主席王英秋表示,希望该会的成立能提升中医的教育与地位,向主流社会展现中国医学的哲学和高度,共同推动中医向主流社会发展[3]。侨领等精英人士不仅在华人社团独挡一面,而且他们中很多人在拥有一定的经济实力之后,开始关注自身作为侨居国的平等少数族群的基本人权,涉猎政治生活,关心参政议政。在美国和加拿大,有些华人精英或当选为议员,或担任州长、大学校长,或在司法、商务等部门任高级职务。与此同时,这部分精英人士也越来越被侨居国的政府重视,为了突出种族公平性,或是为了肯定华侨华人在侨居国的积极贡献,侨居国政府也会推动新侨成为侨居国的政治人物。以澳大利亚来说,曾筱龙在1991年就出任悉尼市的副市长,刘威濂目前担任新南威尔士州长、东南亚商业顾问及联邦议员[4]。有着得体的政治身份和资源的侨领精英必然在推广中华文化中起到更为积极高效的作用。
虽然新生代华人社团的优势明显,但是不容忽视的是,华人社团中的传统社团很多都是“百年老字号”,这些社团的感召力、影响力、凝聚力比很多新生社团要强很多。它们在团结服务侨胞、联络亲情乡谊、增进与当地人民的友好、传播中华文化方面更能发挥重要作用。这些社团在沿袭保留传统文化上作用更大。传统社团保有对于中国故土的热爱,在乡情的驱使下,他们更能体会传统文化中的风土人情,所以,他们在推广传统民俗方面是功不可没的。除了中国传统的节日春节、中秋节等重大节日外,他们还保留许多其他的传统民俗。如,马来西亚华人很重视重阳节,会在这一天举办隆重的纪念活动,旨在发扬华人注重孝道的风气。在泰国,中元节活动已有150多年,是广东潮汕的一种纪念活动。每逢中元节,普吉各界华人团体都会举办相关祭祀活动来沿袭祖先优秀文化,并吸引了众多游客和当地民众的驻留参与。此外,传统社团传播中华文化是一种常态行为,并非偶然性,这样的常态性和机制化的宣传能更好地推广中华文化、扩大中华文化的影响力。例如,在马来西亚有一个华人文化节目从1984年创办一直延续到今天,成为一种标志性节目,也成为推广中华文化成功案例的典范。
华文教育的基础是华侨华人,可以说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华文教育。华文教育的重要性体现在范围广和影响深。目前,海外华侨华人广泛分布于五大洲的143个国家,其中,33个亚洲国家、26个欧洲国家、38个非洲国家、11个大洋洲国家、35个美洲国家。这些洲都有独立的华文学校或者孔子学院来传授汉语,普及中华文化。
一提及华文教育,我们就会想到孔子学院和华文学校两个重要的载体。2004年第一所孔子学院在韩国首尔挂牌,随后孔子学院就如雨后春笋般在世界其他地方成立。孔子学院由当初的一所变成在全球134个国家和地区共开设495所孔子学院和1000所孔子课堂,共计1495所的规模。从孔子学院和孔子课堂全球分布上看,欧洲最为集中,分布在39个国家;非洲分布广泛,但数量最为稀少,33个国家和地区仅60所;美洲的孔子学院和孔子课堂数量最多,共计632所,约占全球总数量的43%。其中,仅美国就有558所,注册学生近30万。孔子学院是教育部直属的国家汉语领导小组承办的机构,官方政府背景让这个非盈利组织自始至终都是依赖国家的政策和国家资金的投入。境外学习汉语的人数已超过1亿,孔子学院已然成为体现中国“软实力”的金字品牌,也是中国“走出去”的窗口和缩影;但是,由于依赖路径的单一化,传播理念的不够创新,官员任职的固化不灵活等原因,导致孔子学院也被国外传媒形塑成“中国威胁论”、“文化入侵”的说辞。
华文学校源远流长,最早可以追溯到1690年印尼华侨创办的东南亚第一所华文学校——明诚书院,从那时起华文教育虽历经坎坷却始终在不断发展壮大。华文学校的创办一直秉承传播中华文化、学习中国语言文字、保有华侨华人的民族特征为理念,资金的投入也是完全依靠当地华人社团、华人企业的支持和捐赠。对比两者的办学理念,都是以推广中华语言和文化作为核心理念,这一点意义差别不大,且两者也都在中华文化的推广上做出了积极的贡献;但是由于两者资金源的不同,导致两种办学机构在市场的融合性以及管理方式、机构设置等方面有着很大的不同。孔子学院的资金源于政府组织,有着持续资金投入的孔子学院在人员配置、课程设置开发上都是完整成熟的,虽然教学体系、人员配置完善,但由于是官方机构,缺乏市场营销的理念,所以在市场的适应性上较为薄弱。相较而言,草根出身的华文学院必须通过市场行为来获取资源回报并得以生存,所以华文学校在市场机制的利用和开发上是可取的。但是,由于甚少的政策扶持、资金链的紧张、合作模式的缺乏,华文学校在办学的多样性和灵活性上是弱势的,且师资力量不足等也一定程度地制约了华文学校的发展。对比二者,我们也看到,虽然华文学校办学一直历经艰辛,但是从未被指责为“文化入侵”的对象。华文学院一直坚持办学的自主性、管理的民间性、资金的市场化理念,与当地社区的良性合作模式成就了这个百年旗号一直能屹立不倒。这种传播理念和运作方式在推动中华文化走出去的过程中是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的,能有效地弥补孔子学院推广上的不足。这也是我们需要更多关注华文教育的缘由所在。
中华文化历史悠久,令世人瞩目,一直是中华民族引以为豪的文化资源,但由于各种历史和现实的原因,中华文化在输出中并不如意,亦遭受过阻力和瓶颈。华文教育的本土化、在地化的特点,与社区良好的融合性,为解决中华文化走出去提供了一个绝好的平台。如今,华文学校的学生大部分都是新生代华人华侨。个性凸显的新生代在接受中华文化时也会有择选。国外出生的华侨华人子女,因长期受西方文化熏陶,民主和人权意识较强,富有个性,追求自由、平等、开放的学习方式,他们很难接受国内教条式的课堂传统教育模式。所以,华文教育应破除刻板、枯燥、单调的课堂式教育模式,可通过寓教于乐的群体性活动来激发学生学习的兴趣。例如,广州通过每年一次的华文教育活动成功地打造了“侨字”品牌,每年都会举办“寻根之旅”夏令营、海外华裔青少年中华文化大赛,并在教育中举办“慈孝会”活动来创设“慈孝”品牌。“慈孝会”召集老新侨集聚一堂,能有效地促进老新华侨华人间的互动与理解,既能让新生代华侨华人在情感的互动中更深刻地学习祖国的传统文化,也增强了老新侨之间家庭观的凝聚力。此外,通过新媒体如华文网络传媒、华文教育网等的宣传与合作让新生代华侨华人多渠道多角度地学习中华文化,增加其对祖国历史文化的了解,让他们在了解中增强民族认同。华文教育的健康、可持续发展,既需要相关学校的积极努力,也需要各涉侨单位和政府相关职能部门的密切配合、协力推进,更需要海内外各界有识之士和华社侨团的大力支持。
如果说旧有的社会是由团体、组织与社群聚集而成,那么新的社会则是新旧媒体的交叉主宰,既有报纸、电视等传统媒体;又有网络、微博等新型媒体。可以说,在形塑文化认同中,离不开现代媒体的使用。例如,利用报纸、电视、网络等传媒手段形塑华人的共同文化特征以推行基于华人思想理念的生活方式。根据学者统计,200年来,在海外共有52个国家和地区出现华文报刊,累计总数超过4000多种。20世纪30年代,华语广播电台出现,60年代以后又开办了华语电视台。90年代中期,随着“信息高速公路”的出现和互联网的兴起,海外华文传媒获得了新的发展空间,一大批华文报纸进入网络,出版传统媒体的电子版,从而使海外华文传媒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新阶段[5]。文化是一个民族的根基,丧失了民族文化,便丧失了民族性。寻找被忘却的身份,在文化的焦虑中反思民族文化现象,承担华人文化传播的使命是当代华文传媒的重要课题,亦是华文传媒获得自身生存地位的契机。海外华文传媒最大的价值在于,它延伸了国内媒体的视野,对于构建华侨华人的民族性,发扬中华文化的影响力做出了突出的贡献。海外华侨华人骨子里一直深埋着对于中国同宗同源的亲近感以及与生俱来的民族性,而这一切与华文传媒的传播作用不无关系。从早期华侨报刊对辛亥革命和抗日战争的贡献即可管窥一斑。据学者统计,当时辛亥革命先驱在海内外所办报纸120家,其中多数创办于海外。在北美、南美、中美、澳洲、菲律宾等地都有同盟会、兴中会创办的机关报。这些革命党的报刊发表大量言论,唤醒华侨的民族意识和爱国心,直接为华侨参加民主革命做舆论动员。梁启超于1912年在北京的一次演讲中谈到辛亥革命迅速获得成功的原因时认为是“报馆鼓吹之功最高,此天下之公言也”。在抗日战争时期,祖国处于危难之中,海外特别是南洋地区大量华侨子弟回国参加抗战,捐赠大量物资。广大华侨支持祖国抗战,这同海外华文报刊的宣传动员是分不开的[6]。21世纪全球型民族主义彰显的今天,一种“便携式民族主义”成为当今的主流。所谓“便携式民族主义”指的是借由报纸、电视、网络等新型媒体的宣传来彰显自我民族的情感。“在这种情况下,近年来,移民不再选择融入当地社会,而是在当地社会建立一个移民社会。”“移民的意识大多还停留在祖国,对祖国发生的事情十分关心。”“在奥运圣火传递过程以及汶川大地震的募集活动中,还出现了全球华人的‘网络民族主义’。显然,通讯技术已经对华侨华人的文化认同产生了重要的影响。”[7]虽然,华文传媒在地域优势导向、政策倾斜、文化保护主义中并无优势,甚至一直处在劣势之中,但是,华文传媒克服重重困境,自始至终均是以关注华人利益为宗旨、开启明智为目的、文化传承为己任,让中国了解世界,让世界认识中国。以凤凰卫视为例,在凤凰之前,占据世界1/5人口的华人世界并没有一种主流话语权的传媒,尤其是欧美社会,华文传媒更是相对劣势,此种情境并不利于中华文化的输出。为此,凤凰人一早便赋予自己极强的文化使命,自觉地将中华文化全球化付诸实践,将传播中华文化为己任,力求拉近全球华人的距离,向世界发出华人的声音。南非《华侨新闻报》发行人冯荣生先生亦认为:华人社区若要保障自身利益不受侵害,必须挑起“信息桥梁”的担子,帮助主流媒体了解华人社会,同主流媒体建立起电子网络以保持经常联系[8]。马来西亚的《星洲日报》每年都会举办200项传扬中华文化的活动,并主办“花踪世界华文文学奖”活动,以此来表彰世界华人为华文文化所做的贡献,也让中华文化的传播成为维系全球华人的纽带。美国科罗拉多州首府丹佛市的《中美邮报》创立于1994年7月4日,除设有“每周要闻”、“海外社区”、“中国大陆报道”、“台湾社会写实”等栏目外,还专设了“炎黄文化”栏目。2013年7月8日至15日,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邀请了12家海外华文媒体组团到甘南、兰州、嘉峪关等地参访,了解藏民的生活、纪实藏传佛教与藏族文化的保护与传承。这些举措有利于世界了解中国,有利于新生代华人更好地认识一个真实的中国。
约瑟夫·奈很早就提出要想维系一个国家的发展,除了硬实力,软实力所起到的作用更为持久的观点。事实证明,经济上的成果、政治上的主张都不可能成为世人认同的根基,文化才是根植于人类内心的根本属性。在软实力竞争激烈的国际环境下,传播好中华文化,推介好中国负责任的大国形象,海外华侨华人将继续发挥桥梁沟通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