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读时代

2018-03-16 03:09蛮稀
湛江文学 2018年4期
关键词:烧鸡娜娜妈妈

◎ 蛮稀

“陪读时代”这题目,大的离奇,可能会引出歧义,但不紧要。

因为陪读就是陪同读书,从古至今没有缺席过教学领地。至于谁陪谁读,说明白这个才有意思,以免杂乱历史烙印。

陪读在往昔是书童或奴才参与主人或太子读书的行为,典型到不带普遍意义。现今陪读已成社会现象,一反历史常态,陪读大致变成家长陪孩子、先生陪太太,普遍到找不出典型意义。

据网论,目前可分为生活、监督、攀比、盲从四类陪读现象。

现实的陪读起于何种社会本质?当然不否认经济社会活动的巨大引力。特别是在优质教育资源向城市高度集中的过程中,从业农事的生产力汹涌进城,追求繁荣经济、优质教育就是势、就是潮、就是社会本质。

妥娅开启陪读行为有些啼笑皆非,没法纳入上述四类陪读现象,她属于拆迁移民陪读这一类。目前西部移民样式含生态移民、温饱移民、小康移民等,因此,妥娅被移民。

妥娅因何被移民?县政府以建人民文化广场征了她家的民宅,她们在出租屋里寄宿两年,结果文化用地挪建办公大楼。她和家人跟随村人打着横幅去县政府静坐,三日之后被各个击破,带头静坐的得到好处立即撤了,余者失望散去多数,所剩“钉子”被拔出来,有几个遭到刑拘,妥娅丈夫高启发既是其一。24小时后,被拔出朝县钉到卫县移民点,一片满川石头大如斗的地方,她家光阴要在戈壁滩上重新着手。

在朝县,高启发跑“328”落几个风险钱,妥娅开小卖部挣个蝇头小利,养活四个老人一个孩子,日子平顺也殷实。被钉到卫县,分到带小院的两间平房,高启发一家七口四代人都不开心,首先是第四代人娜娜哭闹要求转学。娜娜闹的原因是老师不用普通话讲课,使用的戈壁方言她听不懂。娃娃读书的事在乡下谁家都不是一件小事。供养出一个大学生,就等于给家里安了一台提款机,高启发一家没有一个人不上心的。

娜娜读书的事成了家庭头等大事,爷爷奶奶再也不嚷着回朝县,公公婆婆再也不说这地方的不好,高启发也从刑拘的阴影中解脱,全家四代人一直同意高启发外出打工,妥娅陪娜娜去卫县读书。

因而,妥娅正式进入了陪读时代。

阳光照在卫县鼓楼的西南角,高启发用摩托车捎着妥娅和娜娜进城了。他们没有登记旅馆,高启发捎着行李给娜娜找学校。

卫县县城坐落在黄河湿地边上,道路整齐,街面整洁,花草树木茂盛。走在街道,就像走在公园。他们对卫县的印象是学校都建在好地段上,特殊是口碑好的学校,其周围全是密集的出租房。租住这些房子的是来自乡下的女性陪读者,她们为子女求学,舍家弃园,妥娅将如此。

高启发从城关二小出来,和以前相似,一看便知无果。妥娅要进去试一试。娜娜跟上妥娅进了校门,高启发推着摩托到树荫下停好,也跟了进去。

妥娅、娜娜、高启发谁的运气好呀?娜娜在教务室做完两道数学附加题,又交谈了几分钟,校长同意娜娜入学读书。

娜娜低着头回身抱住妥娅,慢慢抬起头仰视妈妈,妥娅一只手抚摸着娜娜的头发,俯视着女儿。高启发面对校长,难掩的泪花在眼眶打转。

高启发花了大半天时间,在二小附近租了一间房,将妥娅和娜娜安顿下来。

城里人给二小这片出租房起名为陪读二区,给一小那片出租房起名陪读一区,还有陪读三区、陪读四区。

陪读二区前有文博路,后有湿地公园,往东 3公里,就是卫县小吃夜市。

高启发、妥娅、娜娜披着小吃夜市的灯火,选择了一家,入座,点菜,要了小吃拼盘和啤酒。

服务生端上烧烤拼盘,高启发拿起两个烤串,先给娜娜一个,再给妥娅一个,再分别给妥娅、自己各斟一杯啤酒。

妥娅再饮下一杯啤酒,用手中的钎子敲打盘子。

“你把娜娜交给学校,把我交给谁呢?”

高启发咬下一串烤肉,那咀嚼变成了品味。

“这用说吗?陪娜娜读书呀……”

妥娅苦笑了一下,端起酒杯又一饮而尽。

“你外出打工,我干什么呢?”

“陪娜娜读书呀……”

妥娅面含微笑,看着高启发若无其事地晃动脑袋。

“启发,你给我打电话,我可能接听的很快,一旦彩铃响过六次、再响过六次,我还不接……那就是我厌烦你了。”

“妥娅,你这啥意思?”

高启发带着这个疑问,去上海市打工了。

娜娜戴上小黄帽出门,要求妈妈不再接送,她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环境。

娜娜每天上学后,妥娅很快打扫一遍房子,接下来陷入无事可做的心烦意乱中。她没活找活也没找到必须要做的活,她麻木、无趣的眼神,在屋内到处漫游。

妥娅听到几个妇女在门前说话,她们说的啥听不清楚,声音特别模糊。她在窗户上望了一眼,门外的几个妇女脑袋顶到窗户玻璃上争相往里观看。妥娅拉开门,问她们有啥事,这几个妇女笑嘻嘻地前后脚跨进门里。

从她们相互介绍中妥娅知道大家都是陪读妈妈。她们此行专约妥娅去打麻将。妥娅稳住了自己,没有随行。妥娅由此知道,陪读妈妈打麻将的那条街叫“三点一刻”。

后来,妥娅在别人口中了解到,有一个“小包钟点工服务中心”,以介绍陪读妈妈去做钟点工为业。妥娅想加入钟点工行列,不然闷得要死。她来到小包钟点工服务中心面试,在了解相关业务的同时,她听出其中有色情的潜规则,妥娅放弃了。

妥娅不再设想找工作的事了,专心陪娜娜读书。娜娜去上学,她就立在窗户前接发微信打发时间。她的手在阳光照射下,显得丰满、修长,手背还有四个肉窝。

半个月过去了,这一天上午,出租房门“笃笃笃”的被敲响了。妥娅惊疑。她在卫县县城还没有交往到串门的朋友,谁在敲门呢?她不想搭理,可是门第二次被敲响了。

“谁?”

妥娅没有听到应答。

敲门声继续。

妥娅过去拉开屋门,一个抹了许多化妆品的中年妇女未经许可就站在屋地上了。这位妇女背着一个折叠木架,夹着一卷布料。

“不管你是推销什么产品的,我都不需要。”妥娅张口就加以拒绝。

“妹子,淡定,淡定。我叫金玫玫,金银的金,玫瑰的玫、玫瑰的玫,是‘陪读妈妈十字绣协会’秘书长,不是推销员。”

“哦,还有陪读妈妈十字绣协会?”

“一听你是新来的,对陪读妈妈的故事知道的还不多。”

“放下东西说吧。”

妥娅接下金玫玫背上的木架,立在饭桌旁。

金玫玫看了一眼饭桌,用手摸了一下,见饭桌是干净的,随即铺开布料,摆开绣针、花线、底样给妥娅看。

“你有没有什么兼职?”金玫玫问道。

妥娅摇头否定。

“我和你一样,也是个陪读妈妈。我们相同的地方就是有大量时间。有的妈妈愿意去打麻将,有的妈妈愿意去做钟点工,有的妈妈宁可闲着也不去做兼职。人如果长时间闲得无聊就会整出些事儿。”金玫玫专注地看了一眼妥娅。“你这么年轻,捡垃圾肯定不去,那是陪读奶奶的副业。妹子,我劝你加入我们协会,一来可以打发无聊,二来可以赚点米面。”

“我没有抓过绣花针,行吗?”

“怎么不行呢?只要能耐住性子,照猫画虎的事你不会做?”

妥娅面对金玫玫微笑。

金玫玫在屋地上支好绣花木架,绷好面料,穿针引线,示范妥娅。

“我们这个陪读群体,从国内到国际大的海了去了。出国陪读的,那是人家有权有钱有学问的;去大城市陪读的,那是人家不差钱的;我们这些在县城陪读的,什么都差就是不差时间。”

金玫玫飞针走线,绣出一只公鸡的眼睛。

“就这么简单,不复杂吧?来,照着这个样子绣。”

金玫玫把针线递给妥娅,指导了几针,妥娅已解其意。

“对,心灵得很!妹子,你叫什么名?”

“妥娅。”

“你爱人干什么工作?”

“打工。”

“哦,你属于缺钱、缺男人的陪读妈妈。”金玫玫笑对妥娅。“我有话在先,缺钱协会可帮你赚点,缺男人这可没法帮,只有用自己的骨头熬自己的髓了。”

妥娅抿嘴微笑,脸色微红。

“谁让我们活在这个陪读时代呢。”

妥娅羞涩难抑。

“你拓着样子绣吧。绣好一幅,协会收购一幅,根据难易、品质作价。”金玫玫拿出几幅底样让妥娅挑选。“妥娅,来,选个底样。”

妥娅挑来拣去不能定夺。

“哎,你这个妥娅呀,一看都是个没主意的女人。”

妥娅脸色突红。

金玫玫抽出一张给了妥娅。“给,这幅飞马。”

妥娅不好意思地接到手里。

“陪读很辛苦的,很寂寞的,男人不在,女人学坏,这事常常发生。做十字绣挣点补贴还坏得慢一点。”

娜娜推门进来,看见妥娅绣花,觉得稀奇:“妈妈,这下你就对得起你的巧手了。”

“还巧呀,笨的捏不住绣花针。”

娜娜看着妥娅捉针走线的手,伸手去比:“你的手好漂亮,让我摸一摸。”

娜娜去摸妥娅的手,妥娅打开娜娜的手:“干啥?干啥?别淘气了。”

娜娜死皮赖脸地抱住妥娅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的手这么柔呢?”

妥娅带着第一件绣品,去陪读妈妈十字绣协会交给金玫玫,挣了130元工时费,又领到一幅五牛图样,和几个来交作品的陪读妈妈一起离开协会。

“啥味这么香?”妥娅嗅着鼻子说。

陪读妈妈们望着马路对面那个卖烧鸡的发笑,他骑电瓶车逆向而过。

“你们笑什么?”妥娅疑惑的问。

陪读妈妈们向妥娅讲了卫县“鸡王”的故事。鸡王就是这个卖烧鸡的老板的外号,故事讲鸡王多么多么硬气,是个“伟哥”。

妥娅听了一遍,鸡王在她脑海的印象抹不去了。

妥娅现在玩微信大多时间穿着内衣躺在床上操作的。她向朝县朋友聊了卫县鸡王的故事,有朋友跟她开玩笑,建议她去找鸡王出任销售经理。这个玩笑点燃了妥娅的心火。

“烧鸡!”

鸡王一声吆喝,妥娅一骨碌翻身下床。此前听到鸡王的吆喝妥娅不怎么在意,仅仅是一声叫卖,而此时她听到的不再是一声叫卖,而是鸡毛拂过面颊痒到心迷的意乱。

妥娅用窗帘遮住身子,透过窗户玻璃看出去,鸡王戴一顶白色罐罐帽,上面喷着一只烧鸡图案。鸡王电瓶车的玻璃罩上贴着同样的烧鸡图案。玻璃罩里码着两层烧鸡,鸡体油光鲜亮。

“烧鸡!”

妥娅拿不住性子,双臂环在丰满的胸前,紧紧抱住双胸接近颤抖。她离开窗户走回来、离开窗户走回来,如此几番,松开抱在胸前的双臂,屋门拉开一点缝隙,提起门帘一角,看着鸡王从门前过去。

妥娅拾起椅背上搭着的外衣穿上,双胸突兀。她走出屋门,手搭凉棚,目送鸡王走远。

妥娅回身进屋,脱去外衣,在镜子前发现自己,感觉双胸沉甸甸的,分量很足。

她不高兴地拨通高启发电话:“启发,你好几天没有给我打电话了……算了吧,别说的那么好听,想我早给我打电话了,等不到我给你打电话……哦,你参加特快专递员培训,熟悉投递路线呢……”

妥娅摁下免提键,传出高启发的声音:……我快递的区域是上海新天地,每天走的淮海路,梧桐绿荫搭棚,有别墅、有教堂、有新天地夜生活。我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中共一大会址、孙中山故居、周公馆……比方还有马勒别墅、田子坊、杜莎夫人蜡像馆,比如……

“烧鸡!”鸡王的声音远在耳边。

妥娅慌里慌张拿起手机:“暑假让我们去上海这不可能吧……”

“烧鸡!”鸡王的吆喝声近在眼前。

妥娅看向窗外:“老公,就聊到这里,省点话费吧?”

妥娅一把挂断电话,蹬上裤子,穿好上衣,就出去了。

“鸡王,等等。”

鸡王听到妥娅的叫声在路边停下车,盯着走来的妥娅。

“你怎么知道我叫鸡王的?”

“你不叫鸡王吗?”

“嘿嘿……”鸡王笑了一下。“鸡王是我的外号。”

“外号?”妥娅笑着盯住鸡王看。

“人没外号不出名啊!”鸡王给妥娅流露意思。

“你的名字呢?”

“自我有了这个外号我发了,要名字干什么?”鸡王拉开玻璃罩,鲜亮的烧鸡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妥娅并没有关注烧鸡,而是眼睛向着鸡王一斜一斜的。

鸡王有一没一地拉开玻璃罩,取出一只烧鸡,装进塑料袋递向妥娅。

妥娅没有接烧鸡,一只手搁在胸前,一只手去动头发。

鸡王往妥娅手中递烧鸡,妥娅仍然没接,双手交替侍弄头发。

“美女住在那?”

鸡王指了一下开着门的出租屋。

“你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妥娅脸色红红的。

娜娜熟睡。

妥娅烦躁难眠,裸身摸黑下床。

屋子空间里的每个位置已植根妥娅的触觉,她不开灯可以走到任何一个她想到的地方,取到任何一件她想取的东西。

她揭起窗帘,窗帘搭到后背,她站在窗户前面朝外看。夜半的街道,路灯还没亮。

妥娅呼吸到了从房子所有缝隙透进来的湿地气息。

妥娅拉开窗帘的1/5,站在透亮处双臂环抱。汽车灯光穿过黑夜,射进窗户,玻璃后面的妥娅凝视着灯光。灯光很快晃过,妥娅眼前漆黑一片。

从湿地那边,传来公鸡打鸣声,此起彼伏。湿地那边有跑跑鸡散养农户。

在朝县老家,妥娅养过散鸡。一只公鸡带六七只母鸡到处溜达,如有来犯之公鸡,自家公鸡必将其冠出血,啄秃毛,赶跑才肯罢休。妥娅知道湿地的公鸡、母鸡和家里的公鸡、母鸡都是幸运的公鸡,它们为自己的情侣破冠在所不惜。养鸡场的公鸡是悲哀的公鸡,母鸡是不幸的母鸡,在小时代被送上餐桌不说,从蛋壳里出来,就入养流水线,体验不到斗殴的威武,体验不到交尾的愉悦。

妥娅思前想后的路灯亮了,闹钟响了。妥娅离开窗户,轻轻上床,刚用被单一角苫住裸体,娜娜醒了。

“妈妈,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给你做早餐。”

“你怎么又忘了?给你说了好几遍了,早餐学校全管。”

“噢,我忘了”

“你想啥呢?”

“没想啥。”

娜娜起床去卫生间梳洗。

妥娅躺在床上很难入睡。

娜娜背着书包出了屋门,妥娅掀过被单,裸着光溜溜的身子,听着屋外学生唦唦的脚步声入睡了。

阳光透进所有缝隙,不规则的光束,屋内的黑暗消失。

妥娅被手机铃声惊醒。她摸到手机由侧身换成平躺,从两扇窗帘中照进的光线,即刻在她的肉体分出中线——分开双眉、双乳、双腿——她沙哑着声音“喂”了一声,听到是高启发的电话,懒洋洋地说:“启发,这么早打电话干什么……”

妥娅不动身姿把手机撂到一边,由它去说什么。她闭上双目,右手滑到肚脐下面,自语道:“寂寞原来是这样……”

“烧鸡!”

妥娅忽地扑向窗户,通过窗帘缝隙观看外面。鸡王骑着三轮电瓶车从窗外经过。

妥娅背身坐到窗户前,她的臀部被光线分成两个柔美的半球。

她猛然听到手机还在说话,拿起手机:“好了,听够啦!”她狠狠一指头戳断手机,扔在床上,手机像受了气的小孩,灰楚楚的默不作声。

妥娅穿上吊带,手机又响了。她用裤头扎起头发,拿起手机,接通高启发电话斥道:“讨厌,接二连三打电话干什么?搞侦查呀,有这个必要么?我不想听高启发的电话啦!”

妥娅的攥攥扎得很高。她走进陪读妈妈十字绣协会业务室,金玫玫正在接电话,给她招手示意,让她坐下。

“抱歉,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五牛图要多少幅?”金玫玫一边应承一边用笔做记录。“好的,好的……合同退后一步签订的话,你先打点定金过来。”

妥娅见金玫玫挂了电话,主动走过去,掏出“五牛图”成品展开在办公桌上。金玫玫眼前猛然一亮,称赞道:“哎呀,妥娅,你要成我们十字绣协会的明星啦……”金玫玫在作品上巡视了一遍。“你的作品提价。”

金玫玫从卷柜取出相机咔咔拍了两下。“五牛图属你绣得好。”

“谢谢玫玫姐的夸奖!”

“我没说假话。”金玫玫将相机和计算机连线,发送摄影作品。

“你的作品已经发给对方了。”金玫玫说。“妥娅,五牛图你再绣一幅。插队知青文化外贸公司向我们一共订了3幅,说要赠给海外客人。”

“烧鸡!”鸡王叫卖声传进陪读妈妈十字绣协会业务室,引出金玫玫的一声笑,妥娅也跟着笑。

“鸡王来啦!”金玫玫说。

“鸡王来啦!”妥娅重复。

金玫玫取出刺绣材料交给妥娅,和妥娅拉着手走出办公室。在门外妥娅止步:“姐,不用送了。”

“走吧,咱俩买烧鸡去。”

“我不想买……”

“走吧,走吧,鸡王的烧鸡是烧鸡中的烧鸡,吃一口想两口。”

妥娅一副无奈的样子陪着金玫玫过去。

“鸡王,过来!”金玫玫喊道。

“哎——”鸡王答应着就过来了。“两位美女,自己选还是我帮你们选?”

“你帮我们选。”金玫玫果断地说。

鸡王眼睛在烧鸡上溜。

“姐,我不想要。”妥娅摇着金玫玫的胳臂撒娇。

“我送你一只。”

鸡王拿出两只烧鸡装进食品提袋:“这个美女没带钱吧……”

金玫玫看妥娅,妥娅翻鸡王一眼。

鸡王将两只烧鸡分别递向金玫玫和妥娅。金玫玫手快,一把接过两只烧鸡,然后分出一只给妥娅。

“姐,我真的不要。”妥娅推辞道。

“拿上,是我送给你女儿吃的,好了吧?”

妥娅从金玫玫手中接过烧鸡。“姐,我真的没带钱……”

“给你说了,是我送你女儿吃的。”

妥娅见金玫玫如此诚心,再不好推辞,接过烧鸡:“谢谢玫玫姐!”

鸡王不死心地看了一眼妥娅,推着电瓶车吆喝着走出陪读妈妈十字绣协会小院。

妥娅提着烧鸡跟出小院,来到街上,阳光强烈,她顶上刺绣材料,穿过马路,走上街道另一边。

鸡王推着三轮电瓶车撵到街边,错过妥娅,停在前面,以关切的语气说道:“妥娅,太阳大,我带你回去。”

“坐那儿呀?”妥娅问道。

“上来,坐这儿。”

妥娅看了看鸡王让开的半边驾驶座位,毫不犹豫地坐了上去。鸡王往紧里靠了靠,妥娅也没躲避。

“你男人喝酒啵?”

“他不喝酒,也不吃醋。”

工程车鸣着喇叭冲了上来,鸡王赶紧让到边上……多辆工程车连续驶过,鸡王把着车把顾不得说话,妥娅显得特别紧张,松开扶手,揽住鸡王的腰,半个身子挤到鸡王身上。

灰尘散去,已到陪读二区。鸡王开车停在妥娅租房门前,妥娅跳下座位。她轻微地拉了拉挨着鸡王这边的衣服,汗湿透了。

鸡王拔下车钥匙,从妥娅下车的这面下来。

“你下来干什么?”妥娅怀疑地问。

“到你房里坐坐。”

“你不能去,我男人脾气不好。”

“他脾气不好,我脾气好。”

“我警告你,你不能去!”

鸡王听到妥娅话说得严肃,也就打住了脚步。

妥娅拎着烧鸡,走向房子。妥娅打开锁子的一瞬间,她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鸡王,赶紧推门进屋。她虚掩屋门,背对屋门按住提速跳动的心脏……

门扇轻轻响了一下,妥娅回头,鸡王已经到了她的身后,她丢掉烧鸡,回身挂住鸡王坚挺的脖项激吻。

街道上混响的声音,分不清是从哪里发出的。

做饭的妥娅,比往日愉快。

“妈妈,我爸爸来电话了?”

“没有呀!”

“那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我也不知道!”

娜娜在饭桌上拿起妥娅的手机,翻检号码,突然,手机在掌中震动,吓得娜娜差点扔掉了手机。

“妈妈,我爸爸电话……”娜娜未经妥娅许可就摁下接听键。“爸爸,我是娜娜,不是你老婆……我好!爸爸你好吗?……”娜娜听着听着泪花闪烁。“……我听妈妈话呢,老师表扬我进步快,成绩排全班前十名了……爸爸,你一个人在外面很辛苦,挣的钱别全想着为了我和家里,你要多吃牛肉面……”

妥娅使劲切土豆丝,菜刀剁得案板哒哒哒狂响,娜娜回头看了妥娅一眼,听着电话走出屋子。

文博路十字街口,绿灯变成红灯。

湿地是一片湖水和沼泽组成的,边缘乔木成行,里面蒹葭苍苍。

妥娅玩弄着一截带穗芦苇,独自坐在湖畔,河风轻拂过来,潮声也轻送过来。连着黄河的湖,水鸟成群。

鸡王开着三轮电瓶车顺湖畔堤埂驶来,车箱顶上架着的羊皮筏子颠颠簸簸。

“妥娅!妥娅……”

妥娅听到鸡王喊声,揪断手中芦苇,扔进湖里。芦苇漂在水面,鱼儿张着嘴巴来咬。

鸡王缓缓停下车,从车上取下羊皮筏子,放进湖里,再取下竹竿放在筏子上,过去坐在妥娅身边。

鸡王看到妥娅眼含泪花,伸手去擦,妥娅拨开他的手。妥娅忽地站起来,指责鸡王:“都是你……”

“都是我。”鸡王过去,一只手搭在妥娅的肩上。“没有为爱不中毒的人。”

鸡王伸出舌头去舔妥娅的泪花,等鸡王舌尖到了双唇,妥娅用指甲尖细细掐了一下,鸡王赶紧缩了回去。

妥娅开怀大笑。

鸡王抱起妥娅放到筏子上,撑起竹竿,划向芦苇密集的水域。

湖水拍着筏子啪啪作响。

妥娅有点不安,骂道:“你个遭鸡瘟的,你难道不知我是旱鸭子?”

鸡王见妥娅有些惊恐,故意用脚踩着筏子左右摇晃,妥娅惊悚,她失去骂的勇气,求道:“鸡王,行行好,我晕了,别把我晃到湖里。”

鸡王脱去衬衫和长裤,从筏子跃到湖里,潜入水中。

妥娅惊愕地捂住嘴看着水花激荡的湖面。

湖面波纹消失,一串气泡泛出湖面。

“鸡王,你不能撇下我不管……”妥娅在湖面搜寻。“鸡王……鸡王?”

妥娅听到她后面咕嘟响了一声,回头看到窜出水面的鸡王,爬上了筏子。

妥娅放心了,坐在筏子上看着湿淋淋的鸡王:“鸡也会扎猛子呀?”

鸡王没有理会妥娅的调侃,撑动筏子。

筏子在湖面上拉出一道涟漪。

鸡王划着筏子进了芦苇深处,鸣叫的野鸭离他们越来越近。妥娅看到野鸭钻进芦苇丛这面,钻出芦苇丛那边,很是开心。

“鸭蛋、鸭蛋……”妥娅指着芦苇丛中一窝鸭蛋叫喊。

“鱼、鱼……”妥娅尖叫。

鸡王听到妥娅如此喊叫,知道妥娅已没了脾气。他停下撑动的竹竿,捞起一把水,洒在妥娅的头上。妥娅闭眼用手遮挡,鸡王又洒水过来,妥娅脑袋窝到怀里双手护住头顶。鸡王轻轻爬过来,掌起妥娅的头,鸡王把妥娅压到了筏子上。

筏子吃住湖水颠簸,起伏不定,湖面上凫游的野鸭鸣叫跳跃。

妥娅听到敲门声,穿好内衣,用毛巾裹住湿漉漉的头发,走出卫生间。嘭嘭嘭的敲门声加重了,她“来了、来了”应声过去,拉开屋门,鸡王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闪身进屋。

鸡王从一个黑色塑料袋里掏出没有拆封的一把电吹风、一盒化妆品,放在饭桌上。妥娅高兴的上前去给了一个吻。

“给我送的礼物啊?”

“喜欢啵?”

“喜欢。”

“花了不少钱吧?”

“这算花钱啊!”

“喔,窥情你是老板呀!”

鸡王笑着抱住妥娅吻了一下:“哎,窥情你是小三呀!”

妥娅撒娇地推了鸡王一把。

鸡王拆开电吹风包装,接通电源,交给妥娅。

妥娅第一次对着镜子用电吹风亲自打理自己的头发,喜悦难掩。鸡王立在她的身后,送上欣赏的目光。

镜子里的妥娅看着镜子里的鸡王。

镜子里的鸡王看着镜子里的妥娅。

鸡王抱起妥娅向床边走去,妥娅背过电吹风吹鸡王的头发。

“床上不行……”

妥娅坚决不从,鸡王知趣,鸡王把妥娅压在床上亲了一会,又抱着妥娅来到镜子前面。俩人在镜中凝视。片刻后,鸡王松开妥娅,提着饭桌上那个黑色塑料袋去了做饭的地方。

妥娅的头发扬了起来,电吹风忽大忽小地转换风声。

鸡王戴着白色的高帽,一刀一刀地片烧鸡,类似烤鸭店大厨在片烤鸭。

妥娅听到手机响了,在桌子上没有找见,听了一会,她到手提袋里掏出爆响的手机,见是高启发的来电,她立即将此号码拉黑。

妥娅双臂抱在胸前,走到操作烧鸡的鸡王跟前,她想出手帮鸡王做点活,却找不到自己该干什么。

鸡王有条理的片着烧鸡。

“哎,问你个事。”

“说吧。”

“鸡王是传说中的伟哥吗?”

“鸡王是伟哥那是传说。”

妥娅勾住眼睛看鸡王。鸡王打开一包博饼,摊到笼屉,放进电热锅里加热。

“快放学了,我该走了。”

鸡王打开水龙头洗手。他操着滴水的双手亲了一下妥娅的额头走向屋门。妥娅双手抱在胸前,送鸡王到门口,鸡王感觉到妥娅的眼神是两把带刺的钩子,从屋里伸了出来,让他松手他松不开,让他抓住他抓不紧,鸡王叹了口气,头一甩走了。

小黄帽涌出学校,走向街道。

妥娅突然发现鸡王的罐罐帽落在饭桌上,她赶紧收起藏到放衣服的箱子里。

娜娜进屋,闻到了香味。

“妈妈做啥好吃的,这么香。”

“摊饼卷烧鸡。”

娜娜把书包撂到床上,抓起一片鸡肉喂到口里。

“嗯,香,香。”

“洗手,不讲卫生。”

娜娜在洗菜池冲了一下手,快速过来,坐到饭桌前。

妥娅和娜娜面对面坐在饭桌前,妥娅摊开博饼,抹上甜面酱、卷上鸡肉片、葱丝、黄瓜丝,递给娜娜。

母女吃了一顿可心饭,娜娜写完作业就睡了。

妥娅从衣服箱子里取出鸡王的罐罐帽,在绣牛的布料上依帽子大小裁下一块,拓下烧鸡图案,配好十字线,一针一线的绣起来。

娜娜听到起床闹钟,睁眼看见妥娅才脱衣准备睡觉。娜娜理解妥娅的辛苦,过去拥抱了一下妥娅,表达了自己对妈妈的关怀,娜娜下床去洗嗽。

等娜娜出来背起书包,妥娅已经入睡。

娜娜静声静气地拉开屋门,她的脚步声参杂进上学路上的脚步声,消失了。

月光洒满湿地,偶有野鸭模糊的身影掠过芦苇飞向月光深处。

芦苇掩映的湖中,湖水幽蓝,湖面上飘荡着一叶羊皮筏。

筏上亮着一盏电瓶吊灯,映出一根别在筏子上的鱼竿、鱼线和水面上的鱼鳔,还有竹蒿上顶着的刺绣图案的鸡王罐罐帽。

水面拍出涟漪,筏上的吊灯剧烈动荡一阵,又缓缓的晃荡。

吃在水面上的羊皮筏子,忽深忽浅,搓得湖水“嘌嘌”作响。

灯光之外的湖面,水汽稠如薄雾。

湖面上飘着鸡王和妥娅的衣服。

妥娅“鸡王”“鸡王”的呻吟声,激着月光、陪着水汽渐远、渐低、渐宁,隐约成一幅水墨的遗韵。

电瓶的电放完了,吊灯熄灭了。

“伟哥……”妥娅声嘶力竭。

黄河拽着月光滚滚流淌,水波宛如自天而来。

十一

屋子里的夜色,是月光隔着窗帘映进来的,不是那么昏暗,除了作业本上的字,什么东西都能分得开。

娜娜的胳臂习惯性地搭过去,没有落到妥娅身上,她立刻睁开眼睛,没有看到妥娅。她向屋子四处张望,没有看到妥娅。她跳下床几步跨过去拉开卫生间的门,里面没有妥娅。她警觉地又在屋子里看了一遍……

“妈妈?”娜娜喊道。“妈妈!”娜娜一声高过一声的喊了几遍没有听到回应,她又压低声喊了一声妈妈还是未有应答。

娜娜想不清楚妈妈干嘛去了,她揭起窗帘,外面的月光,泛着蓝色。

娜娜放下窗帘:“妈妈去哪啦……”

娜娜坐在床边恐惧地抽泣。

“妈妈,你去哪啦?不会让人贩子拐走吧……”娜娜离开床在桌子上翻寻东西,她拿起作业本顺手塞进书包,没有发现桌子上还有什么东西。“妈妈的手机呢?”她又到床上翻了一遍。“没有手机我用什么报警呢……”

娜娜又揭开窗帘看了一遍外面,夜色依旧神秘莫测。她打了个寒颤。

娜娜拉开电灯,看了一眼闹钟,离平时起床还有40分钟。她没有上床续觉,她坐在饭桌前,面部侧向窗户,脑袋枕住右胳臂,左手在饭桌上抹来抹去,眼泪流在胳臂上。

起床铃声响了,娜娜离开饭桌,去卫生间梳洗,她在自己刷牙杯子里看到了一张纸条:“娜娜,妈妈有事今晚回不来,妈妈怕你在睡觉前知道,引起你的担心……”娜娜看到这里生气地把纸条挼作一团,吞进口里,又吐到手掌,扔进纸篓。

“讨厌!讨厌!讨厌!”

娜娜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流声,扯起黑夜的一角,冲进下水道里。

十二

卫生间门关着,透过门上的毛玻璃,朦胧看到缭绕的水蒸汽。

妥娅在洗澡。通过淋浴器喷头洒出的声音,可以听出她在不停地移动淋浴器,冲洗变换的体位。

娜娜背着书包敲敲门上的玻璃:“妈妈,我放学了。”

“桌子上有晾好的开水。”

“妈妈,昨晚你干什么去了?”

“你没看见我的留言条?”

“请你告诉我!”娜娜高声喊叫。

“朋友叫去帮忙。”妥娅在卫生间里面也高声喊叫。

“哼!骗谁呢!”

娜娜卸下书包,端起桌子上的搪瓷缸子准备喝,又停下了。她拿起桌子上放的另一个小玻璃口杯,从搪瓷缸倒出半杯,一饮而尽。她放下口杯预备再喝第二杯,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微信提示音。娜娜拿起手机,划开微信界面,她发现是一个名叫“鸡王”的人发来的妈妈的裸照,娜娜吃惊不已,掩住嘴巴,放下搪瓷缸子,双手捧住手机一张一张往下翻,全是妥娅光天化日之下在羊皮筏上、芦苇丛中的裸照,刺激地娜娜泪水湿了眼帘……娜娜退出微信界面,翻出所有联系人号码簿,她发现了鸡王的号码,她再找高启发的号码,此号码被妥娅拉黑了……娜娜一怒之下推下桌子上的搪瓷缸和玻璃水杯,缸子在水泥地上弹了几弹,碰掉了一片搪瓷,留下了一个黑疤,口杯一落地就碎了。

“啊……”娜娜发出怒吼般的哭声,扑到床上咬住床单,气鼓四肢,她撕床单、拉被子,头抵进乱成一团的被窝踢打。

妥娅披着浴巾,热气喧天地走出卫生间。她走到床前,拍拍娜娜的身子,娜娜突地翻身坐起:“你让我恶心!”

“娜娜,你这是怎么了?”妥娅擦着发梢上的水珠。

娜娜把手机扔到床上:“你卖了自己……”

妥娅打开手机,看到自己的裸照,脸色大变,惊恐、羞愧难掩,自谴或破口大骂,此时她都做不到,内心只有焦虑不安。她十分明白,她在娜娜面前已落入无地自容的窘境,尤其唤醒了潜在的无以复加的罪责感。

妥娅任凭娜娜在床上闹腾,自己跑进卫生间,锁上门放声大哭。

娜娜缓缓爬起,抹掉眼泪,从床上下来。妈妈巨大的哭声令她坐卧不宁。娜娜觉得自己对不起妈妈,不能这样直白地让妈妈在自己面前丢掉颜面。妈妈今后怎么在她面前做人呢?更令她担忧的是,如果妈妈想不开,发生最最悲惨的后果,自己怎么能招架住这个压力……

“妈、妈、你开门……”娜娜跑过去擂打卫生间的门。

妥娅的哭声听起来可怕,上气难接下气。

娜娜撞了几下门,没有撞开。她找到钥匙,打开锁子,妥娅哭晕过去,倒在地上。娜娜对妈妈进行人工呼吸,妥娅渐渐苏醒。娜娜感到妥娅身体冰凉,侧身匐在妥娅一旁,抱住妥娅暖身。待妥娅出了几口长气,看到娜娜暖自己的身子,顺手去抹娜娜的泪痕。妥娅不敢正眼看娜娜一眼,侧头躲避。

娜娜看到妥娅此刻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埋怨什么,母女就在卫生间抱头痛泣。

十三

妥娅拿着铃声不断的手机,看着机屏上显示出的“鸡王”,焦躁地走来走去。她已有 7次未接鸡王的来电。

鸡王第 8次来电,妥娅实在憋不住了,她接通电话:“流氓……”的声音一出口,泪水跟着出了眼帘。“……流氓!鸡王你是个大流氓……”

妥娅疯了似的,捞起东西就砸,冲进卫生间,砸碎电吹风、砸碎化妆品……

十四

几个陪读妈妈经过妥娅出租房门,她们一边聊天一边走向陪读二区的晾衣广场。

妥娅对鸡王的女人之心死了。她听到门前经过的脚步声,打扮好面容,穿好衣服,端着晾晒的衣服来到广场,花色斑斓的衣服给广场打上了多彩的补丁。

妥娅恢复了理智,洗了高高一面盆衣物。这些日子她忙于和鸡王了结,耽误了家务。

她在衣服上擦擦手,到饭桌前拿起手机,拨通鸡王的电话:“你把我的照片全部删除……鸡王:删除要花代价的。……我不会向你索要什么……鸡王:呵呵,你想的美。……为啥呀……鸡王:你想一想,如果我把这些照片放到互联网上,你将会得到什么待遇?……”鸡王的话惊得妥娅心跳加速。她赶紧挂断手机。

妥娅攥着手机在地上不安地走动。她走到窗户前重新拨通鸡王的手机:“鸡王,咱俩交往了一场,我才认得你真是个流氓。我一个陪读女人,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我希望你把我的光屁股发到互联网上,让全世界的网民人肉我,到那时我告你鸡王强迫我脱衣卖身,天下人没有同情你的,反倒都是同情我的。你去把牢底坐穿吧!你发吧,现在就发出去吧!如果不发出去,你就不是你妈养的!”

妥娅咔地挂断手机,扔到桌子上,伏案抽泣。

十五

出租屋终于有了妥娅。娜娜母女俩的笑声。

妥娅和娜娜坐在床上,在切菜板上玩一枚硬币。两个人的鼻梁都显现出红红的一溜。

娜娜捡起菜板上的硬币对妥娅说:“妈妈,该我啦!”

娜娜在菜板上捻转硬币,在硬币高速旋转的瞬间娜娜压倒硬币扣在掌心:“妈妈,快猜呀,是字儿还是蔓儿?”

“字儿!”妥娅自信地说。

“你说字儿?”

娜娜挪开手掌,硬币朝上的一面是蔓。

“哈哈,妈妈猜错啦,是蔓儿不是字儿,来,刮鼻子!”

妥娅未动,娜娜动手刮妥娅鼻子。妥娅鼻子发酸,泪花打转。

“妈妈,对不起,手重了。”娜娜的样子比妥娅显得更难受。

“没关系,人都有失手的时候。”妥娅说。

“妈妈,咱不玩硬币了,咱玩指鼻子眼睛怎么样?”

“好吧。”

“伸手!”

妥娅将自己的右手伸给娜娜,左手食指压在鼻尖。

娜娜左手攥住妥娅的右手,右手滞空,掌心向下,朝着妥娅掌心向上的手掌。

“耳朵!”娜娜轻拍妥娅手掌的同时发出口令。

妥娅压在鼻尖的食指指向眼睛,引起娜娜一阵大笑。

“眼睛!”

妥娅指向耳朵。

“不动!”

妥娅指向了牙齿。

“牙齿!”

妥娅压在鼻尖上的手指未动。

娜娜寻视妥娅五官,转移妥娅的注意力,试图诱惑妥娅上当,她喊“眉毛”,妥娅毫不含糊地指向了眉毛。妥娅赢了。

妥娅和娜娜交换游戏权,该妥娅发令了。

妥娅轻轻拍打娜娜手掌:“眼睛!”

娜娜准确地指向眼睛,开局就结束。

“哎,妈妈,你怎么不动脑子呢,每次都是先喊眼睛。”

妥娅笑了。

“娜娜,你最漂亮的五官是什么?是眼睛。所以我每次最想喊的就是你的眼睛。”

“喔,原来这样。妈妈,我的眼睛有那么动人吗?”

“你说呢?”

娜娜抽回自己的手,拿开切菜板扔在一旁,跪着过去,钻进妥娅的怀里,搂住妥娅,安逸地闭上眼睛。

十六

星期天的上午,妥娅和娜娜把屋里的家具挨个调了位置,清扫了家具下面的灰尘。屋子里焕然一新。

妥娅打开一个纸箱,在娜娜的帮助下,依图组装好绣花案。

“妈妈,原来的那个秀花架子呢?”

“还给协会了。”

“哦哦……”

妥娅在案子上张好半成品绣件,摆好针线,打开手机听网络音乐。

“妈妈,休息一会儿吧。”

“啊,妈妈手里不捉活心烦呢。”

鸡王吆喝着“烧鸡”从门前经过。

妥娅突然作呕。

娜娜过来拍着妥娅的背子,妥娅推开娜娜,捂着嘴,跑向卫生间。

妥娅的手机响了,娜娜看了一眼卫生间,拿起手机,接通电话……爸爸你好……娜娜,你妈妈忙啥呢,老是不接我电话……嗯……我妈妈绣花呢……成绩怎么样……进步大了,年级第七……好!暑假我请你们来上海……那得花多少钱呀?爸爸……哎,上海值得一看,钱不是个事……嗯嗯,我向你老婆转达……

妥娅从卫生间出来,娜娜聊着手机出了屋门。

妥娅附在饭桌上休息,脸色泛黄,

“有些人摊上事儿了。”娜娜从门外进来说。

“你爸爸摊上事儿啦?”

“妈妈,你紧张什么呀?”

“娜娜,你说,你爸爸摊上什么事了?”

“人家好着呢,钱也赚着呢,上海也转着呢。倒是咱俩有人可能出事了。”

“谁,啥事?”

“你怀孕了吧?”

“你胡说、乱说!”

“你不是呕了吗?”

“那是我恶心!”

“好缘无辜的你恶心什么呀?”

“我现在一听说烧鸡就反胃。”

“哦,吃伤了?”

“嗨,说啥呢……”妥娅痛心地摇摇头。

娜娜倒了一杯凉开水端给妈妈。

“妈妈……”

“我不想听你说的话。”妥娅接过水杯。

“我爸爸请咱们去上海过暑假。”

妥娅呛了一下,喝进口中的水喷了出来,接着又开始呕吐。她端着水杯跑进卫生间。

十七

出租房里,妥娅迎来了爷爷、奶奶、公公、婆婆。一家四代在家之外聚集了。

四个老人围着饭桌坐下,娜娜给祖爷、祖奶奶、祖父、奶奶面前摆上杯子,妥娅提来茶壶给杯子里续上茶。

四个老人坐在桌前喝茶聊天,你一句他一句地夸奖娜娜如何懂事。

“谢谢老太爷、老太太、爷爷、奶奶的夸奖!”娜娜向四个老人鞠躬致谢。

“出息了,出息了!”老太爷说。“我爸爸叫我们去上海过暑假,看摩天大楼。”

“哈哈,到上海那真是开了眼界喽。”老太爷说。

“妥娅去了和启明多住几天。现在生育政策放开了,再生个娃。”老太太说。

妥娅装作没听见,揭开茶壶盖往里探视。

娜娜看了一眼闹钟,已是下午 1点25分。她挨个在祖爷、祖奶奶、祖父、奶奶的脸上亲了一下,她要去学校。

“烧鸡!”鸡王的叫卖声远远传来,妥娅听到,立刻作呕,掩嘴去了卫生间。

娜娜忍笑跑出屋门。

老太太喜得眉开眼笑,给儿子、儿媳说:“我孙子有喜了。”又转头给老太爷说:“咱孙子有喜了。”

老太爷满目茫然。

妥娅的公公流露出无奈的眼神,拉了一把妥娅的婆婆,相继走出屋门,文博路十字街头的红灯变成了绿灯,无数的小黄帽闪动着涌进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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