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昭昧詹言》浅析方东树的议论观

2018-03-14 03:02徐薏林
青年文学家 2018年36期
关键词:诗体

摘  要:《昭昧詹言》是方东树的论诗之作,具有诗歌史论性质。议论是一种表现手法,与叙事、抒情、写景等并列的艺术手法,不同的表现手法有不同的表现功能,诗歌是历代文人日常交往、抒发情感,甚至是干预政治的重要工具。方东树在《昭昧詹言》中提到“诗忌议论”其实是针对不同的诗体而言,此文从诗体出发,浅析方东树的议论观。

关键词:《昭昧詹言》;议论;诗体

作者简介:徐薏林(1995-),女,仡佬族,贵州省铜仁人,硕士学位,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17级古代文学专业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元明清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36-0-02

清代桐城派以散文著称于世,但也有诗派,方东树兼容桐城派古文和诗歌理论,其文学思想主要体现在诗学著作《昭昧詹言》中。

议论是一种与叙事、抒情、写景等并列的艺术表现手法,不同的手法有不同的表现功能,诗歌是历代文人日常交往、抒发情感,甚至是干预政治的重要工具。南宋著名诗论家严羽称:“诗者,吟咏性情也”,以唐诗为参照批评宋诗中“以文字为诗,以议论为诗”观点。自此,围绕着宋诗议论化的问题,历来有诸多争论。方东树在《昭昧詹言》通论五古中首先提到“诗忌议论”,这也是针对唐之前汉魏诗歌中五言诗而言。宋之后,“以议论为诗”变成了宋诗对于唐诗的一种突破,扩宽了诗歌的表现功能,所以,方东树在论七古的时候,把议论同叙事和写景结合在一起,认为三者在七言古体诗中缺一不可。

一、《昭昧詹言》中议论观总述

方东树在通论五古中,提到关于诗文议论的部分,如:

“凡正发议正用事而又冗衍,无不堕陈腐学究无味钝根者。”[1]

“古人之妙,有著议论者,则石破天惊;有不著议论,尽得风流者。然此二派皆有流病,非真有得者,不知其故。”[2]

“以议论起,易入陈腐散漫轻滑。以序事起,忌平铺直衍冗絮迂缓。”[3]

这是方东树在论五言古诗时对于议论观的阐述,表明方东树认为:在五言古诗中,议论使用不好,容易陈腐散漫冗衍,就算有石破天惊的效果,也存在流病,不是真正的好诗。说明在方东树看来,五言古诗总而言之还是忌议论。

与论五古不同,方东树在论七古和七律的时候,则重视创作技法,也就是章法和句法。宋代整体所呈现出来的诗歌特征突出的是“以议论为诗”,苏黄一派“以文字为诗”重在押韵上,“以才学为诗”重在用事上,而“以议论为诗”则是切入宋人“尚理”的文化心理。

方东树在论七言的时候是以唐诗和宋诗为典范,主要是宋诗;七律则是以唐诗为典范。这是因为七古与五古相比,篇幅字数增加,容量也更大,使詩人可发挥的余地更大,能更好地体现出以文为诗的特点。方东树在评论三体的时候,评析五古最为详细;在评论七古和七律时,又将重点放在宋人擅长的七言古诗上。以上,可以看出方东树更喜欢句式长的诗歌体裁。

在诗歌议论的使用上,方东树往往是与叙事、写景一同评述,“其能处,只在将叙题、写景、议论三者,颠倒夹杂,使人迷离不测,只是避直、避平、避顺。”[4] “……议在胸襟识见,存乎识:一诗必兼才、学、识三者。”[5]认为诗歌中要么夹叙夹议,要么夹写夹议,只是最重要的一点是要与文章区分开来,避免跟作文一样平铺直叙,文从字顺等散文化写法。另外,在他看来,诗歌中所发议论就像是作者生活履历中存有的胸襟见识,是存在于诗人意识中的,在作诗时自然而然有感而发议论,这就要求作者多读书,储存材料丰富。表明诗歌所发议论,最重要就是胸中有才识,诗人所存道理多,自然触手而发,所阐议论也就不会卑近浅俚。

二、《昭昧詹言》中议论观分述

(一)议论观阐释

1.“以议论为诗”

“以议论为诗”具体可分为两种:一是诗的说理,一是说理的诗。方东树《昭昧詹言》中表现的是前一种说法——诗的说理。

诗的说理与诗的抒情、诗的叙事一样,是写诗的一种手段和技巧,也就是说诗歌内容的表现形式扩大了,使得诗歌思想情感更深刻了。这种手段和技巧,在中国古典诗词中时常出现,例如《诗经》和《离骚》中,都有议论成分,这些诗展现在读者面前是诗的意境和诗人的形象,诗歌的意义是读者读完后慢慢体会到的,而不是诗人耳提面命,直接对读者说教。

说理的诗与说理的散文一样,是为说理服务的,形式是诗歌体,但诗歌读起来就跟文章一样。这种说理的诗绝大多数不是诗,只是押了韵的应用文、论文和讲义,就如《诗品》,只能称作文艺理论著作,不能叫做是诗歌。

“以文为诗”与“以文论诗”不同,虽然方东树在评诗论诗的过程中采用的是“以文论诗”的方法,但是方东树“以文论诗”的方法就像诗的说理一样,只是一种诗歌的表现手法,不能越俎代庖用诗歌去替代散文的写作功能。说到底,“以议论为诗”的初衷也仅仅是扩大诗歌的表现手法,让诗人能更好的发挥诗歌的“诗言志”作用。

2.“诗忌议论”

“作诗切忌议论,此最易近腐、近絮、近学究。”[6]

“诗忌议论”是针对五古提出,因为五言古诗字数的限制,不适合阐发议论。而七言古诗不同,有字数上的优势,方东树在论七古的时候,将叙事、议论、写景并列为三种基本表达方式,每一种都缺一不可。议论作为一种写诗的技巧,扩宽了诗歌的表现能力。在《昭昧詹言》卷十一·总论七古里,就有提到有关七古中议论的问题:

“一议也,或夹叙夹议,或用于起最妙,或用于后,或用于中腹。”[7]

由此可以见,议论作为一种诗歌的表现手法,在诗中是不可或缺的,或在开头,或者结尾,或在中间,主要是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但需要注意韩愈所提出的“以文为诗”是把散文文法入诗,虽然扩展了诗歌的表现能力,但稍不注意就会变成“说理的诗”,破坏掉诗歌的韵律性,变成让诗歌读起来跟文章一样,在这一点上,方东树是反对的。

在盛唐以前的古诗中或多或少存在一些议论,但不成系列,于是方东树在《昭昧詹言·通论五古》中说明了“诗忌议论”这个问题。由此可见在评诗上,是依据诗体来区别对待某些诗歌表现手法的。

(二)议论观在方东树具体诗评中的体现

《昭昧詹言》最早是方东树晚年为后辈讲论诗学的汇编,最初著述的动机就是如何帮助后者学诗、作诗。以下将从杜甫、韩愈中选取方东树的评析,逐一浅析。

1.方东树评杜甫诗

方东树评诗时,表明不论哪种体裁杜甫的诗作都是创作的典范。杜甫有诗史之称,也擅长七古跟七律,他用诗歌来抒发自己忧国忧民的思想,阐述自己无能为力的理想抱负。方东树《昭昧詹言》一书中详细评析了杜甫的七古和七律,这是因为方东树认为七言体裁能使诗人更好的抒发自己的情感抱负,能将自己胸中见识以议论的方式表现在诗歌中。

如在评析杜甫七古《高都护骢马行》时,“直叙起。三四夹叙夹议顿住,却皆是虚叙。”[8]实际上是通过骢马的境遇论自己如骢马一样驰驱于战场,议论夹杂在叙事中。

方东树在通论七古里提到,七古的创作“不过一叙、一议、一写”三法,要将此三法“颠倒顺逆、变化迷离而用之”(卷十一·四,二三三页),要点在于“避直、避平、避顺”(卷十一·九,二三四页),使人“目眩神摇、莫测奇妙”(卷十一·四,二三三页),方东树以为,一首上好的七言古诗要曲,不要直、平、顺,不要让人一览无事、议论、写景三者融合。在另一首七言古诗《天育骠骑歌》中,方东树评析杜甫的诗就实践了这些想法:

“《天育骠骑歌》起二句,故意曲入,以避平叙,突起奇纵。此诗写老马,分明为老将写照。‘是何六句先写。‘伊昔八句始实叙。而‘当时四句,提笔跌宕,以补叙述为棱汁,即借此逆入。‘年多二句转入议。‘如今二句入议,叹今之不遇,以结骠骑之遇,知不独为马叹也。  此亦是衬起曲入,以避直叙平叙。‘是何以下接写。‘伊昔以下叙题。又将真马一衬,作势拍题感叹,以真马与人作收。”[9]

诗中叹马、叹己,抒发了杜甫的一番感慨。方东树将杜甫的这首七言诗分解为七部分,讨论了此诗开头二句故意曲写,避免了平铺直叙,然后通过“当时”、“年多”等字眼转入实叙、补叙和议论,最后做出总结,抒发诗人的感叹。

2.方东树评韩愈诗

方东树在《昭昧詹言》中卷九和卷十二中评析韩愈时,既有概括性的论述,也有具体诗篇的评析,对韩愈的论述性文字间杂在一起,没有分开。

在评论韩愈诗的时候,他指出韩愈“以文为诗”的特点,例如《桃园图》:

“先叙画作案,次叙本事,中夹写一二,收入议,作归宿,抵一篇游记。”

”辋川只叙本事,层层逐叙夹写,此只是衍题。介甫纯以议论架空而行,绝不写。”[10]

《桃园图》这是韩愈“以文为诗”的代表作,诗歌如一篇游记一样,在这里韩愈主要是叙事议论,所以“以议论架空而行,绝不写”,诗中多议论,“先叙画作案,次叙本事,中夹写一二,收入议,做归宿”,以议论结尾,作最后总结。

另一首韩愈的《石鼓歌》中:

“一段来历,一段写字,一段叙初年己事,抵一篇传记。夹叙夹议,容易解,但其字句老炼,不易及耳。”[11]

方东树评韩愈《石鼓歌》夹叙夹议,像一篇传记一样。从《桃园图》中的“抵一篇游记”到“石鼓歌”中的“抵一篇传记”,可以看出韩愈“以文为诗”之法的广泛运用,但“以文为诗”稍不注意就会变成“说理的诗”,值得诗人注意。

三、结论

方东树作为一名书院教书先生,他的诗学理论在本质上是为了后世更好的学诗作诗,出发点就是创造后世学诗和作诗的良好氛围,所以多次提出议论要同诗人的文学积累和文化素养相结合,这样发出的议论才具有真实的内容和情感。而且在《昭昧詹言》一书七言古体中议论始终与叙事和写景在一起被提及,在方东树具体诗评中也可以看出,方东树的诗评重点不在与议论或是叙事、写景具体哪一个部分,而是在于所评诗人的整体思想感情和艺术手法的运用,这与诗人的书籍储备量和诗人的思想观息息相关。

议论作为一个诗歌的表现手法,是扩宽诗文思想内涵和情感深度的手段,方东树表达的诗歌议论观为“诗的说理”,这样的诗歌既有内容也有诗趣;所以方东树以杜甫为宗,认为“诗史”杜甫在作诗中议论使用恰好好处,这才是优秀诗歌议论运用的典范,值得后世学习借鉴。

注释:

[1]方东树《昭昧詹言》,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22页,62条。

[2]方东树《昭昧詹言》,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22页,63条。

[3]方东树《昭昧詹言》,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22页,64条。

[4]方东树《昭昧詹言》,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234页,9条。

[5]方东树《昭昧詹言》,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235页,12条。

[6]方東树:《昭昧詹言》,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20页,第五十六条。

[7]方东树:《昭昧詹言》,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233页,第五条。

[8]《昭昧詹言》:方东树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二五六页,五五条。

[9]《昭昧詹言》:方东树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二五六页,五六条。

[10]《昭昧詹言》:方东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二七〇页,一〇八条。

[11]《昭昧詹言》:方东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二七二页,一一三条。

参考文献:

[1]方东树《昭昧詹言》[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

[2]张健《清代诗学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

[3]钟耀《论方东树<昭昧詹言>的诗学思想》[J].西南科技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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