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尾巴（一）

第一章

01.

清晨。

细碎的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扑入落地窗，肆意地涂抹在地板上，叽叽喳喳的鸟儿在树旁歇了脚，瞪圆眼睛往屋里拼命地探头。

滋啦——

油锅里噼里啪啦地炸开，一个个油点沸腾不安的跳动着，焦黄色的碎蛋被镶嵌在心形模具里，中央的蛋黄凸起一层薄膜。

诱人的奶香气充满厨房，往锅炉边看去，一个穿着粉色方格围裙的小姑娘正站在炉灶前，嫩白的手握着一把铲子，眉头紧皱，刻意侧过身子跟灶台拉开了一段距离，又忍不住侧身往油锅里瞧。

“没事，不会被油溅到的。”一旁的琴姨看着她这副模样，温和地笑起来。

小姑娘拖长音调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正过身子来，视线紧紧地落在冒泡的蛋心上。

没一会儿，蛋清差不多凝固了，琴姨拿过锅盖扣在上面。

唐温的脸蛋被热气蒸得发红，侧身从碗柜里拿出瓷碟，双手捧着碟边，模样乖巧：“要多长时间才能熟呢？”

“三五分钟就可以了。”琴姨笑着回答，“要不，你先上去叫珩年？”

“啊，也好。”她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碟子，穿过厅廊一路小跑上了二楼。

应该起床了吧？

她这样想着，轻哼起歌来，步伐也放慢了一些，走廊尽头洒入大片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一片。

笃笃笃——

没人应答。

笃笃笃——

她加重了一些力道，还是没人应答。

唐温纳闷地咦了一句，疑惑地侧过脸，将耳朵贴到门上，探寻里面的动静——窸窸窣窣，好像有拖鞋在地板上摩擦的声响。

咔嗒——

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早上好！”听到门锁转动的声响，唐温立马直起身来，好看的眼睛笑成了一道缝，睫毛下挤出月牙似饱满的卧蚕。

许珩年打着哈欠立在门口，神情慵懒，凌乱的头发像天线般竖在头顶。

他将头歪在门上，睁开眼皮打量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孩子，揉着头顶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

“……嗯。”

唐温：“该吃早饭了，今天是开学的日子。”

“……开学？”

本来意识还停留在睡意中的人听到这两个字，恍然大睁开眼睛，顿时清醒了不少。

唐温莞尔一笑，指着腕间的手表说：“我去下面等你？”

许珩年没说话，视线落在她粉色格子围裙的上面，看得仔细。

小姑娘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以为他是想问围裙的来历，便攥着手指头乖巧地解释：“这是昨天跟琴姨逛街的时候买的……”

“哦，”他应了一声，又突然问，“还有别的样式吗？”

“啊……有。”她被问得有些蒙，说，“有个吃兔子的萝卜的样式。”

“吃兔子的萝卜？”

他挑眉。

“啊，不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唐温舔了下嘴唇，纠正说，“吃萝卜的兔子。”

“哦。”

他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又看了两眼，然后说：“我一会儿就去。”

“嗯，好。”

完成任务的唐温心满意足，一路小跑到楼下的厨房，刚好琴姨也掀开了锅盖，宣布大功告成。

黄灿灿的煎蛋甚是好看，她用铲子小心翼翼地盛到碟子里，又撒了些许珩年爱吃的芝麻粉。

琴姨将牛奶、面包、煎蛋依次端上餐桌，许母也起了床，看见唐温在涂番茄酱，有些惊讶。

“温温怎么起这么早？”

她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将手里的面包片递给许母，低声喃喃：“因为今天要开学。”

一旁的琴姨听了，笑得合不拢嘴，忍不住打趣道：“起这么早，是要给珩年做早餐吧，昨天还特地买了条围裙，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这话刚好让正下楼的许珩年听了去。

“也不是啦……”小姑娘还想辩解，可想来想去也沒有什么借口，声音越来越小。

许母笑着帮她打圆场：“好了，你也快点吃吧，新订的高中校服还合身吗？”

今天是A市一中开学典礼的日子，新生都要在接到录取通知后在班级群里报上自己能穿的校服的尺码，学校在制定校服之后会寄到家中。

唐温在报尺码的时候，一直纠结要不要选大一个尺码，因为当时离开学还有一个月，她害怕自己会在这期间长高。

但实际上，除了头发长长了一些之外，她根本没什么变化。

“幸好报了常穿的尺码。”她拽了拽胸前歪七扭八的领结，姿势站正了一些，干净的球鞋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许珩年揣着口袋走过来，随手将书包往座位上一搁，轻轻扫视了一眼她及脚腕的小脚黑裤，不语。

许母见他坐下，笑着问道：“珩年今天是不是要做演讲？”

许珩年比唐温大一岁，现在在A市一中读高二，今天要在开学典礼上作为学习代表讲话。

还在整理领结的小姑娘耳朵一动，惊奇地凑过来，坐在他一旁的椅子上，屁股往上蹭了蹭：

“你要演讲？”

她捧着圆润的脸蛋笑眯眯地看他，嘴角深陷下去的梨涡像灌了蜜。

许珩年眼看了她一眼，姑娘离他很近，及腰的长发随着她倾斜的动作从背后滑落下来，不偏不倚地轻轻擦过他裸露的手臂，近在咫尺的发香萦绕鼻尖，有些痒。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拾起筷子夹起面前盘子里的煎蛋，懒洋洋地回了一句：“嗯。”

“那太好了！”

虽然他初中的时候是新生代表，但那时候她小学还没毕业，只能看许母拍回来的照片，遗憾了好久。

这次总算是能够实现这个期许了。

许珩年轻抿嘴角，一口咬下那看上去令人颇有食欲的煎蛋，嚼了两口，感觉软硬还可以，谁知还没来得及夸，牙关间就发出了咔吧的碎裂声。

他顿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是什么。

“好吃吗？”

唐温迫不及待地等着答案，纤长的睫毛像个刷子，连音调都软里软气的。

许珩年看了眼她期待的模樣，舔了下嘴角，把生生嚼碎的蛋壳咽进了肚子，淡淡地发出嗯的音节，算是回应。

小姑娘长舒一口气，这下总算放下心来，他终于肯吃她做的早餐了。

许母笑了一下，将桌上的杯子推到唐温的面前：“温温，多喝点牛奶。”

她乖巧地点头，捧起杯子，看向一旁的许珩年，又瞥了瞥他手边的牛奶杯，圆溜溜的眼珠在二者之间徘徊。

许珩年读懂了她的意味，慢吞吞地拾起自己的玻璃杯，跟她贴着卡通画的杯子碰了一下，然后憋着气一口喝光。

他不爱喝牛奶，甚至可以把它划为“厌恶的食物”这一项里。

但唐温恰恰相反。

看两人吃得差不多了，许母说：“李叔已经在外面等了，开学第一天，不要迟到。”

“嗯。”许珩年应一声，抽出纸巾擦干嘴角，顺手捞过凳子上的书包。

见他要走，唐温也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拎起书包，脸蛋被撑得鼓鼓的，嘟囔着说：“阿姨，琴姨，再见。”

九月初仍是燥热一片，出了门，蝉鸣喧嚣，肆意横行的热浪连绵起伏，连风都疲倦地歇了脚。

小姑娘慌慌张张地拢起零散的长发，飞快地用腕间的头绳束成高挑的马尾，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李叔是许家的司机，时常接送两个孩子上下学，此时已经静候在别墅外的花园里，见两人走出来，毕恭毕敬地替两人拉开车门。

唐温挥手跟他打了声招呼，眼睛里藏着无数喜悦：“李叔早上好！”

李叔笑眯眯地回应：“今天是高中第一天吧，功课可是要比初中的困难多了，要加油啊。”

她软绵绵地嗯了一声，咻地一下坐上车，带上车门。

许珩年从另一边的车门坐进来，稍微开了点车窗，花园里的花香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车子缓缓行驶，许珩年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手机，将耳机插好，准备听音乐放松一下，谁知还没打开软件，旁边的小姑娘就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嗝。

这嗝打得毫无预兆，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她急忙捂住了嘴，有些惊慌失措。

然而，克制并起不到任何效果，紧接着，她又打了一个嗝，连同肩膀都跟着抖了一下。

完了，吃噎了。

唐温眉心紧皱成“川”字，心想，丢人丢到太平洋了。

许珩年放下手机转过脸来，四目相对，他抿了下唇，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她放在腿上的包：“喝水。”

唐温摇头，紧接着又打了一个嗝，之后才支支吾吾地说：“忘了带。”

刚才追他追得急，她没来得及拿水瓶。

他垂下眼帘，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刚启唇，就被她嘟囔的声音打断：“没事，一会儿就好。”

许珩年轻叹一声，随后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保温杯，想了想，还是打开盖后递给她。

虽然是温水，但瓶口还氤氲着些许热气，她轻轻眨了一下眼，迟疑着将手从嘴边拿开，接过保温杯。然而，她刚拿到保温杯那刹那，又是一个克制不住的嗝从喉咙口翻涌上来，她的身子晃了一下，保温杯口的水也险些被晃出来。

姑娘窘迫地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许珩年：“……”

他舔了下嘴唇，像是突然来了兴趣似的，漫不经心地将手肘撑到车窗边上，侧着头打量她。

唐温连忙捧着保温杯飞速喝了两口，生怕再压抑不住。

可是，喝了两口也根本不起作用。

喝了七八口水，她捧着保温杯，有些委屈地转过脑袋，可怜巴巴地望着许珩年。

许珩年挑了下眉，弯下嘴角，语气里有些幸灾乐祸：“你牛奶喝太多了。”

唐温轻噘起嘴，歪过脑袋，没再理他。

眼看快到学校，她紧张得手脚冒汗，捧着保温杯正襟危坐，想要把打嗝压抑下去。许珩年扫了她一眼，悄悄地把手伸到她的后面，趁着她不注意，拍了一下她的后背。

力道不轻不重，但是很管用。

她呆愣地看着他，两秒，三秒，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何拍她，打嗝的念头已经消失了。

“嗯？”她的眼睛迅速亮了起来。

车子停在离校门口不远的街道旁。

许珩年拎起书包，打开车门，迈下笔直的长腿。

唐温环视了一下四周，连忙紧跟其后，从他那边的车门里磨蹭着挪出身子来。

她晃悠着小手跟李叔在车窗道别之后，把保温杯盖紧，递给他。

“你拿着吧。”许珩年眯着眼打量着她，想了想，还是伸出手替她拽正了别扭了一早上的领结。

唐温的目光落在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又缓缓地移开视线，盯着他认真的神色看了一会儿，舔舔唇瓣，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就是觉得他手法太熟练了，心里有点别扭。

许珩年看她欲言又止，咬着嘴唇思考的模样，轻笑一声，摸了摸她的头：“没给别人系过。”

“……嗯？”

想法被发现，她有些窘迫，仰起脸来忍不住眨了几下眼睛。

“之前看别人系的时候留意过，”他将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低沉的声音极其悦耳，“怕你不会。”

02.

天气燥热得很。

铺天盖地的热气将校园包裹得密不透风，连池塘里俏皮的水流都疲倦地歇了脚，道路边的岩石被烤得滚烫，唯有匍匐在栅栏的爬山虎撑起大片阴凉，在观景亭里一片鲜绿。

许珩年跟唐温在门口道别，去礼堂准备演讲，她在学生会学姐的带领下，一边熟悉环境，一边向新生报到区走去。

她身边是个很高挑的女生，大概有一米七多，模特身材，两人走在一起，根本不像是来自一个年级。

高挑的女生人很热情，见唐温额头有汗珠，连忙打开书包翻出纸巾来递过去。

唐温有点惊讶，客气着接过：“谢谢。”

女生豪爽地将书包挎回肩上：“我叫宋梓珊，我是高一（一）班的，你呢？”

她的声音很爽朗，像是三四月晚间的春风，沁人心脾。

唐温转过视线来，迎上她善意的眼神，笑道：“我叫唐温，也是高一（一）班的。”

“哇，那我们以后就是同学了？！”她也笑起来，“多多关照啊。”

“好。”唐温眼睛微眯起来，脸蛋上挤出两个漂亮的酒窝。

走在他们前面的学姐微微侧头，看到她小巧可爱的模样，忍不住搭话：“你叫唐温啊，人如其名呀，我是高二（一）班的董珂，在学生会纪检部。”

身后两个人连忙礼貌地叫了声“学姐好”。

“叫我的名字就行，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去班里找我，随时欢迎。”

三个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董珂本身就是个很开朗的人，眉飞色舞地跟她们两个介绍学校的景点、食堂的饭菜以及周边的街市。

两个人听得尽兴，没一会儿就走出了观景亭。

离教导处的报到区已经很近了，沿路走过来，除了车棚，还有一家规模居中的超市。超市门口围堵了不少人，有家长，也有学生，人声鼎沸，拥挤得像一个小型菜市场。

“这是我们学校的超市，课间可以来买水和零食。”董珂介绍着说。

唐温凝神望过去，超市旁边有棵苍翠欲滴的参天大树，细碎的光线从枝叶间倾泄而下，稀疏地散落在地面，如遍地碎银。

树荫下的栏杆旁站了一个修长的身影，白衬衫，西装裤，上衣顶端的扣子被随意解开，露出精致的锁骨。

少年漫不经心地盯着超市门口，左手掌心握着一瓶矿泉水，右手指散漫地旋开瓶盖，顿了两秒后，又拧回去。

蝉声聒噪。

唐温皱了下鼻子，感觉骄阳烤得她眼皮发烫，掌心有一片汗渍。

看许珩年的样子，像是在等人。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唐温能清楚地看见他的一举一动。

瓶盖被反反复复拧开无数次后，他终于揭开盖子，垂下眼，仰头喝了两口。

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微微扬起的下巴线条精美。喝完之后，似有凝结的水珠沾在嘴边，他掀起眼帘，伸出舌尖轻扫了一下上唇。

动作很快，但撩人得很。

唐温看得一阵脸红心跳，连手脚都有些打结，一个慌神，险些踩到脚下的石头。

他的保温杯还在她这儿，一会儿又要演讲，肯定急需补充水分，所以才会来超市买水。

她这么想着，认同地点了几下头，之后又忍不住抬眼多瞅几次。

然而这次，白衬衫像是有所察觉似的，凝神向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像是偷窥被发现，唐温整张脸颊霎时红透，慌乱地别过视线，指尖紧攥着衣摆，手心都微微渗出汗渍。

邱岳费尽力气地从超市里挤出身子来，手里的雪糕怕是早已融化了一半，他一边拆着包装，一边往树下走，还没靠近，就看见许珩年拿着开口的矿泉水瓶，直愣愣地往车棚那边看。

他心有疑惑：“你干吗呢？”

没人搭理。

“喂！”他咬了口冰棍，伸出手在他的面前上下乱晃，扰乱许珩年的视线。

许珩年这才慢条斯理地扣上瓶盖，看都不看他，自顾自地说：“刚才抓住一只偷窥的兔子。”

“啊？”

邱岳丝毫摸不着头脑。

许珩年莞尔，懒洋洋地补了一句：“专挠人心的那种。”

董珂把人领到报到处后，就离开去接下一拨新生，唐温跟宋梓珊结伴办完了所有的手续。离上午十点的新生大会还有一段时间，两个人打算去教室坐一会儿。

他们的教室在“清华楼”，靠阳面，从窗台看过去，刚好是学校的体育场。

还没等两人擦干净铺满灰尘的桌椅，就听见旁边座位的几个同学在讨论体育场上奋斗的高三艺考生。

热浪散开在空气里，骄阳错落着涌进屋内，将整间教室的光影一分为二。

唐温抽出一张崭新的湿巾，刚弯腰擦了两下桌子，眼睛就被一道耀眼的光线直晃晃地射中。

视野被刺得一片青黑。

她微蹙起眉，抬起头看向窗边，光源聚集之处是一块名贵的手表。在阳光的照耀下，光滑的表盘随着主人的动作反射出刺眼的光，刚好往这个方向晃来。

唐温顿时有些恍然。

她认得那块表，许珩年过生日的时候，她送过他一样的。

那是她纠结了很久才選定的，还好当时他给的答复是：“我很喜欢。”

（下期连载更精彩哦！）

1.颜小二：看故事的开头就知道这本书非常有爱，颜温同学写这本小说的灵感来源于哪里呢？要不给大家简单地介绍一下故事内容吧！

颜温：我非常喜欢一个屋檐下两个人心灵彼此相通的故事，女生会为男生准备早餐，打扫房间，生气时躺在他的床上耍赖撒娇，男生会陪女生看偶像剧，玩她的长发，跟窝在她怀里的猫争风吃醋。他们的日常相处都像是泡在可乐里的薄荷糖，每一个气泡都能沸腾出无数欢喜。这算是一个温暖治愈的故事吧，他们一起成长，相互依赖，为了爱和未来而努力成为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