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国安
作为共和国的知青,我永远也忘不了当年与黑龙江鄂温克族兄弟姐妹们在一起生活的日子。
1970年年初,我们全班同学分赴内蒙古、黑龙江两地“上山下乡”,成了当地第二批“知青”。当时,黑龙江省组建了“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我和同学郁红松因身体原因,没有去北大荒,而被分配到黑龙江西北部的讷河县插队。
讷河是鄂温克族人的聚居地,“鄂温克”是民族自称,意為“住在大山林中的人”。大山林时有野物出没,因此狩猎成为生活中稀松平常的事。插队时,我就经常随当地人外出狩猎。至今回想起那段经历,仍觉惊险有趣。
我插队的第一年住在老乡家,房东大叔名叫乌力罕。每当生产队里“挂锄”(农闲)时,他就带我去“蹲碱场”。我们在山坡上挖个坑,然后将杨木墩子劈成柈子,中间夹进食盐,埋入坑中——盐借杨木的水分向地面蒸发,形成碱地。山上有一种名为“犴达罕”(驼鹿)的猎物就喜欢舔碱土,所以我们潜伏在碱场附近,等待其上钩,每次都能满载而归。
“犴达罕”在鄂温克人眼里可是宝贝,一只“犴达罕”重达三四百斤,够全家人吃上一周。而且它全身是宝:角、脑髓、胎、血、筋、尾、鞭等均是名贵药材,犴鼻是有名的山珍,皮能制革。
“犴达罕”昼伏夜行,擅于奔跑,所以得夜间出猎。一天,队长玛克辛大哥接到族人的报告,说山南的沼泽地里有“犴达罕”出没。晚上,玛克辛带着我坐着桦皮船去沼泽地。桦皮船以柳木条做骨架,白桦树皮为船壳,涂松脂粘合而成,船体轻盈,滑驶灵敏快速。不消30分钟,我们来到了沼泽地。沼泽地里水草丰茂,是“犴达罕”最爱光顾之地。我们选一处水草茂密之地悄悄潜伏下来。夜半时分,只见几只体形与马相仿的庞然大物从远处走来,呼噜噜地潜入水下。隔不多时,便将鼻孔伸出水面换气。我撑着桦皮船,悄悄逼近一只最大的“犴达罕”。玛克辛则稳稳蹲在船头,双目炯炯地举着猎枪。当这只“犴达罕”再次露头换气时,玛克辛瞄准它的脑袋就是一枪——砰!枪声过后,只见水浪翻滚,“犴达罕”在水中挣扎了一下,随即像一堵墙似的轰地倒在水中,压起的水浪溅了我们一身……
当年我们还用一种称作“龙古”的工具捕过狼:把埋入地里的木桩削成杈状,尖端放上肉。待狼见肉来抓食时,它的前爪便会被杈夹住,我们伸手可得,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还有一次,乌力罕大叔带我去捕“猞猁狲”(即猞猁)。这种猎物四肢细长,身段奇短,上树跳逃像猫一样敏捷,非常不好捕。我们在山林里转了两个多小时,才发现“猞猁狲”的踪迹。我们的那只大黄狗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猎物,这小家伙见危险来临,嗖地蹿上了身边的一棵大树,惊恐地躲在枝叶间。猎狗围着树一个劲地狂吠,“猞猁狲”上蹿下跳,就是不敢下树。这时,乌力罕大叔赶到了,只见他举起长猎枪,砰地一枪便将蜷缩在树上的“猞猁狲”射下。
在与鄂温克族乡亲们相处的那些日子里,我向他们学到了很多狩猎和生活技巧,比如逆风打香獐、水边套水獭、爬崖掏雕粪、用雕捕野猪、吹“皮卡兰”(鹿哨)诱捕鹿等等。这些知识只有在实践中学得,在书本上是学不到的。
猎物到手,接下来便是美美地享用了。每每猎物运回村,鄂温克人就举行盛大的“篝火晚会”。男女老幼围着篝火,一边烤着猎物,一边跳起“阿罕拜”“爱达哈喜楞舞”“哲辉冷舞”等民族舞蹈。美丽的阿伊达大嫂还会为我们跳起平时很难见到的“斡日切”(天鹅舞),勒日格大哥则唱起了曲调豪放的民歌:“在那茂密的森林中,闪现着英雄的身影,他们的胸怀像森林一样广阔……”人们玩得兴起,纷纷加入“舞群”。我们这些知青坐在篝火旁,喝着“驯鹿奶”,吃着“烤犴肉”,看着“斡日切”,熊熊的篝火映红了我们的脸,每一个人心里都暖暖的。
插队的3年中,我和当地的鄂温克族兄弟姐妹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返城时,乡亲们送我的纪念品足足装了一马车!多年来,我一直和我的那些鄂温克族乡亲保持着联系,因为我知道,这种亲缘是永远无法隔断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