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红宇,吴伟军
(1.湖南文理学院 文史学院,湖南 常德 415000;2.贵州师范大学 文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姚华(1876—1930),字重光,自号茫父,贵阳人,我国近代诗人、书画家、学者。1904年中末科进士后游学日本,归国后受聘于北京多所高校,教授书法、国画及国文,曾任北京女子师范学校、京华美专等学校校长。1913年被聘为全国读音统一会会员,与鲁迅等20余位作者一起制定汉字注音字母,共同编写了《国音汇编》。姚华在古文字学、音韵学方面有较深的造诣,撰有《翻切今纽六论》《书适》《小学答问》《黔语》等著作。其中,《黔语》撰写于作者病残后的1929年,至1930年逝世前搁笔成册,乃作者晚年留居北平生活困顿、饱受疾病折磨,聊以慰藉思乡之情“漫然条记”写成的,却成为贵阳方言研究历史上第一本方言词汇著述。《黔语》成册后多年未发表,后在贵州师范大学许庄叔教授的帮助下,经姚华孙婿邓见宽点校整理,与《书适》《小学答问》结集成书,由贵州人民出版社1988年出版,命名即为《书适》。
《黔语》采用笔记式撰写方法,词语未进行分类,未严格按词目出条,整理时只进行了粗略的归纳合并,基本保留原书风格,现所见有289条笔记。笔者按每条笔记中出现的词条统计,《黔语》共收录清末民初贵阳地区方言词语704条。词条虽不多,但作者旁征博引,考证详实,反映了20世纪初贵阳方言词汇的概貌,是研究贵阳方言的有效材料。《黔语》采用了历史比较法来考察贵阳方言词汇的源流及发展,考证词语的形、音、义。作者行文中多贯之以训诂的原则和方法,在多种典籍参照互证中剖析同源词;常把反义词、近义词排列在一起,以便查考;不仅解释词语的词汇意义,考释来源,而且注重词语的语法意义和色彩意义。《黔语》中收录的来自于古代词语的贵阳方言词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古文言词语,一类是中古以来的俗语词汇。
《黔语》中有相当一部分词来自于古文言词,有些词姚华考证了本字,有的词只是说明了贵阳方言的用法,但未能考证出本字。下面列举一些词分析说明。
暍o21闷热;包裹严实。《说文·日部》:“暍,伤暑也。”段玉裁注:“今俗语谓郁蒸之曰暍,声如遏,即此字。”《黔语》曰:“贵阳郁蒸而热,亦曰遏热,呼如妪。语曰妪热,人为之郁热曰暍,正如遏。段所云俗语也。”[1]145-146《广韵·月韵》:“暍,伤热,於歇切。”按中古音,“暍”在中古为山摄三等字,按规律贵阳方言应读“ie21”。“遏”为山摄一等字,贵阳方言今读“o21”。今贵阳话读音与段注切合。“暍”表示“闷热”的含义在贵阳话中已逐渐消失,只剩引申义“包裹严实;密封不透气”。例如:“暍豆豉/暍盐菜/暍在家头不出门”。
由于本义消失,《贵州省志·汉语方言志》[2]253和《贵阳方言词典》[3]106均未写出其本字:前者记为“渥”,据《广韵·江韵》:“渥,霑濡,於角切。”音合义不合;后者记为“罯”,《广韵·感韵》:“罯,渔网,乌感切。”后“罯”引申出“覆盖”之义,此不赘述。“罯”义合音不合。姚华记为“暍”则音义皆合,但并未说明今贵阳方言的用例。
奓ts55张大;张开,裂开。《黔语》用训读词记作“张”,曰:“张口之张,贵阳呼如查,亦音变也。”[1]140按,其本字当为奓。《说文·奢部》:“奢,张也。”“奓,籀文”。《广韵·麻韵》:“奓,张也,陟加切。”《庄子·知北游》:“神农隐几,阖户昼瞑。婀荷甘日中奓户而入,曰:‘老龙死矣!’”
贵阳方言表示“张开”之义就称为“奓”,可以单独成词,亦可以与别的语素组成新词。单说例如:“把嘴巴奓大点,我看下你的牙齿。”组合成的新词有:奓口(物件)裂开一个口子、奓嘴张嘴;义同“奓口”、奓脚舞手。“奓脚舞手”在明代文献中有用例,《西游记》第九十七回:“唬得那两个媳妇奓手舞脚的往外跑。”表示“张开;裂开”之义的“奓”通行于官话、晋语、湘语、吴语中。
瘖(喑)in55在上古“瘖”属于通语,指因生理缺陷或疾病而不会发声。《说文·疒部》:“瘖,不能言也。”《释名》:“瘖,唵然无声也。”《礼记·王制》:“瘖聋、跛躃、断者、侏儒,百工各以其器食之。”《墨子·尚贤下》:“王公大人骨肉之亲,躄、瘖、聋,暴为桀纣,不加失也。”可见,“瘖”本指不会发声的疾病。“喑”则属于上古方言词语,指泣极无声。扬雄《方言》卷一:“少儿泣而不止曰咺,自关而西秦晋之间凡大人少儿泣而不止谓之唴,哭极音绝亦谓之唴。平原谓啼极无声谓之唴哴,楚谓之噭咷,宋齐之间谓之喑,或谓之惄。”郭璞注:“喑,音荫。”《史记·淮阴侯列传》:“项王喑噁叱咤,千人皆废,然不能任属贤将,此特匹夫之勇耳。”司马贞索隐:“喑噁,怀怒气。”又有:“虽有舜禹之智,吟而不言,不如瘖聋之指麾也。”在同一篇文献中,“瘖”“喑”同时出现,且含义不同。后来,“瘖”与“喑”都引申为“缄默;沉默不语”的含义,两字渐通用,指不能发声的疾病的“瘖”也常写成“喑”。
《黔语》依《说文》段注以瘖为哑之俗字。今贵阳方言中,“喑”已经没有因疾病而不会发声的意思(此义由“哑”承担),主要有两个义项:
(1)默不作声;缄默:兹人一天喑得很,和他在一起不得意思没意思;无趣得。
(2)暗地里;不声张:据说当官嘞喑倒黑噢好多钱,没有送让;给大家晓得。
“喑”有生动形式:喑不噜丘、喑悄悄、喑巴咾楚。
摛tshɿ55伸出;舒展。《黔语》记作“伸”,曰:“伸手伸足,语呼作参差之差。”[1]136本字当为摛。《说文·手部》:“摛,舒也。”《玉篇·手部》:“摛,耻离切,舒也。”西晋张敏《头责子羽文》:“眸子摛光,双颧隆起。”唐许敬宗《尉迟恭碑》:“凤羽摛姿,龙媒聘逸。”贵阳方言“摛”表示“伸出,伸展”之义,尤指肢体的舒展。例如:摛出手来,我看下干不干净。有合成词“摛手”,表示“动手做某事”;“摛脚动手、摛摛掇掇”,含贬义,均指“(冒犯别人地)动脚动手”。
躴laŋ55身材修长。《黔语》记作“攮”,称小妹娘(小指)为小攮巴[1]198,“物小弱曰攮,连语曰攮巴”,“自元曲出,非贵阳土语”[1]140-141,所指即为“躴”。《广韵·唐韵》:“躴,躴躿,身长皃,鲁当切”。“躿,躿躴,身长,苦冈切”。“躴”“躿”叠韵。《集韵·唐韵》:“躴,长身也”“躿,长身谓之躿躴”。明焦竑《俗书刊误·俗用杂字》:“呼长人曰躴躿。”《字汇·身部》:“躴,身长貌。”可见,“躴躿”“躿躴”初为连绵词,意即身材肥长,壮硕。今北京官话、中原官话、冀鲁官话、江淮官话、西南官话的四川方言、吴语等中仍保留此词。后来,“躴”从中分化出来,独立表示“身长”的含义;而“躴躿”在很多方言中引申出“大而笨重,粗大”之义,此义主要由“躿”来承担。贵阳方言中的“躴”念阴平,主要指身材颀长,单薄,一般不单用,也一般不与“躿”连缀成词,而是作为语素构成合成词“躴高、躴精、躴精精”,例如: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你看你家儿兹这几年长得躴高躴高嘞。有熟语:“躴精精,瘦壳壳,一顿要吃几大钵。”
《黔语》中还收录了一些贵阳方言中留存的中古至近代的俗语词。本文补充说明贵阳话的用例,同时也补充一些近代书证。
撇脱phie21tho21爽快,干脆;容易,轻松;洒脱,随便。《黔语》释曰:“事情顺而易曰便当”,“便当呼如撇托”,举明代书证周履靖《锦笺记·代选》净白:“有心慷慨,撇脱了些。”[1]105-106其实,该词宋代已见,如《朱子语类》卷九四:“要之,持敬颇似费力,不如无欲撇脱。”今贵阳方言“撇脱”常用引申义“轻松,容易”,且常含贬义,暗含实际并不如此或本不该如此之义,例如:“你说起倒是撇脱,银行又不是你家开嘞,想好久何时借就好久借,好久还就好久还。”暗含实际并不如此。“你家两口子倒是撇脱得很,娃娃哪给老嘞带,你们当甩手掌柜。”暗含本不该如此。“撇脱”在西南官话、江淮官话、吴语、赣语、湘语中皆通用,各地语义侧重点不同。
晚西uan42ɕi55傍晚;晚上。《黔语》曰:“夜来谓之晚西。盖晚夕之变。”[1]17“4西”中古心母齐韵字,“夕”则为中古邪母昔韵字。《中原音韵》中“西”与“夕”同纽同韵。“夕”是古全浊入声字,在多数官话方言中单念时不与“西”同调,贵阳话单念“夕”为阳平。因元代为官话古入声韵尾消失,入声调归并的关键和过渡时期,在特定词语中出现特殊的音变现象或者同音、近音代替现象当属正常。《说文·日部》:“晚,莫也,从日免声。”《说文·夕部》:“夕,莫也,从月半见。”可见,“晚”和“夕”最初意义指的都是傍晚。“晚夕”作为一个词使用最早见于南北朝文献,《六臣注文选》卷十九用“晚夕”来解释《神女赋》中“晡夕”一词,正与《说文》中“晚”和“夕”表示傍晚的意义相符。唐宋时期,“晚夕”的频率较低,唐刘威诗《题许子正处士新池》:“那堪更到芙蓉拆,晚夕香联桃李蹊。”到元代后“晚夕”的意义扩大,可以指晚上,且出现“晚西”的用例。《元朝秘史·续卷一》:“早间说的话晚夕改了,晚间说的话早晨改了。”《小孙屠》第十四出[北曲脱布衫]:“白日里泣雨愁云,到晚西役梦劳魂。”贵阳方言“晚西”侧重指傍晚,保留古义;除“晚西”外还常说“晚些”。“晚些”见于宋元之后,《清平山堂话本·快嘴李翠莲记》:“年老爹娘无倚靠,早起晚些望顾照。”《黔语》未提及“晚些”。
打.平火tɑ42phin21xo42平均出钱聚餐、玩耍等。《黔语》引明代《三元记》“今夜各出所有,打个平火”,曰:“平火语,今贵阳尚行之。意谓均摊分子也。按:火字正亦作伙,聚食亦伙意。而火为俗用简字,贵阳尚如此作,但明人已然,其来远矣。”[1]178又写作“打.平和、打.平伙”。《金瓶梅词话》第七七回:“西门庆家中,这些大官儿常在他屋里坐的,打平和儿吃酒。”《二刻拍案惊奇》卷二十二:“公子不肯,众人又说不好独难为他一个,我们大家凑些,打个平火。”今贵阳民间“打平伙”的风俗依然盛行,因此,此词仍流行:今天我们单位的人打平伙,我就不回家吃饭噢。该词在官话、晋语、吴语、赣语、湘语、客家话中通行。官话中后又发展出“打伙(儿)”一词,指“合伙;结伴”之义,例如贵阳方言:两口子就是打伙过日子,太计较噢对哪个都不好。“打伙”在湘语、西南官话等方言中还特指“各自出资做生意”。《跻春台·哑女配》:“有宗生意好做,你来跟我打伙,我出本钱,你出力气,赚来平分。”《黔语》释义考源仅局限于平均出钱聚餐,未提及“合伙;结伴”“各自出资做生意”等义。
圆范ian21fan12圆满;周全。《黔语》写作“圆泛”,曰“圆满谓之圆泛”[1]183,举明代传奇用例。《南柯记》第六出[字字双]第二曲:“就似水彻月儿,到十三圆泛。”[1]183-184《醒世姻缘传》第五十四回:“说合的人遂把他荐到那胡春元门下,试了试手段,煎豆腐也有滋味;擀薄饼也能圆泛。”按,今贵阳方言“圆范”可以作形容词,也可以作动词,例如:他说得不够圆泛嘞地方,你来补充。/几个兄弟商商量量嘞,赶紧把兹这个事情圆范噢。“范(泛)”逐渐发展为词缀,另有“和泛”一词,指“态度和蔼;和颜悦色”。在西南官话和湘语中普遍通行“圆范”一词。
走水tsəu42suei42姚华在解释贵阳方言“店”“栈”“行”之区别时提到“水客”和“山客”,二者均指客商。“以其由舟楫而来者曰水客,捆载而来者曰山客。”[1]160“水客”,贵阳文化人又称其为“走水者”。“走水”,曹小云认为《汉语大词典》第四个义项释为“经手银钱出入、管账”不准确,他通过近代汉语语料考证应该为“外出经商,做生意”[2]。参照20世纪初姚华记录的贵阳方言词,我们认为此词义仍可加以补充完善,即应为“(经过水路)外出经商”。“水客”一般为外籍人且经商利润较高,由此,官话中“水”具有“附加的费用,额外收入”的含义也就找到引申的源头和依据了。
沁ɕin42散开;解散。《黔语》曰:“贵阳语凡沁脾曰沁,引申之,凡戏语调人皆曰沁,语曰沁话。戒人勿调,曰莫沁,呼如醒。”又另列“撒沁”条,曰:“事解谓之沁。如搅浆糊,搁置久而解散,则曰沁矣。”[1]108
《贵州省志·汉语方言志》和《贵阳方言词典》均把“粥类食物变质出水”的方言词记为“醒”[2]233,[3]264。考其词源,应为“沁”。“沁”原来指事情的疏解,转而指郁结情思的疏解。后来,嬉戏调弄人的行为也叫“沁”或“撒沁”。粥类物质变质出水的状态是由稠变稀,这里用的是“沁”的比喻义。“沁”老贵阳话音“ɕin42”,与“醒”同音。由于“沁”指宽解或调弄人的含义在贵阳话中已经消失,而“粥类食物变质出水”“发酵成功”等比喻义仍通行,致使词源难以考证,用同音词“醒”又未免让人费解。今据姚华时代流行的“沁”“撒沁”“沁话”“莫沁”等补证。安顺话中至今有“醒.瞌睡”的俗语,意即戏弄人,例如:不要和我开玩笑,不要醒我嘞瞌睡。估计是由“沁(醒)”发展来的。
抹mɑ21擦拭;捋。《黔语》释二义:“堆砌之辞曰抹,呼如马”,“今贵阳语之抹,正元人砌抹之遗也”;“抹擦物之辞则呼如麻”[1]128-129。按,表“堆砌”而“呼如马”者,今字写作“码”。而“抹”表示“擦拭”和“捋;撸”的意思,多见于元代文献。前者如《燕青博鱼》[哪吒令]:“快与我抹下浅盆,磨下刀刃,你看我雪片也似批麟。”今贵阳方言仍说:“流眼抹泪/抹一把脸。”后者如《元曲选·昊天塔》第二折[石榴花]:“则除是赵玄坛威力无加,才敢把虎头来料须来抹,我与你亲自把那贼徒拿。”这里的“抹”指“捋胡须”。今贵阳方言泛指所有“捋”和“撸”的动作,例如:把袖子抹上去/快点往下抹一下,全部堵在上头嘞。“抹”还引申为“解除(官职)等”:他得罪领导,人家把他主任抹脱噢。“抹”还构成合成词,“理抹”表示“有条理地处理;惩治”之义。有俗语“一抹不隐手”,指“捋起来很顺手,没有障碍”之义,意即“非常容易;轻松”,例:数学卷子简单,他拿倒一抹不隐手嘞。
元朝之前,贵阳基本上处于少数民族开发时期,从春秋至宋朝长达两千多年的时间,贵阳先后是古代濮人、夷人、越人、蛮人、苗人、蕃人等少数民族群雄逐鹿之地。直到元朝时期,贵阳的主体民族仍是少数民族,但是从至元二十九年(1292)中央在顺元城(今贵阳)设宣慰司都元帅府,加强了对贵州地区的统辖,大兴驿道,广开交通,同时兴建儒学,传播中原文化,为后代贵州地区的西南官话的形成打下了基础。
明朝实行卫所制度,贵州由于“襟川带粤,枕楚距滇”,是西南的军事重地,所以卫所十分密集,为西南各省之冠。明代在今贵州境内先后设置了29卫,洪武年间就有24个卫和两个直属千户所。当时进出云南必须经过今天的贵州,一旦贵州驿道受阻,云南即成了“异域”。贵阳正处在这一驿道的中心位置。由于卫所给养的需要,明王朝实行了屯田制度,一时间,军屯、民屯和商屯遍及贵州。卫所和屯田制度导致了明代在贵州的汉族移民大大超过了前代,多省籍移民汇集贵阳。这是贵阳方言形成的关键时期。据明嘉靖《贵州通志》记载,明朝时期来贵阳的移民以四川、湖南、江西、湖北四省最多,也有来自河北、河南等中原地区的。由于明代的移民主体是军事移民,军队相对聚居的分布形式和相对严谨的生活方式,为一定范围内的“共同语”营造了合适的环境,贵阳乃至贵州大部分地区的方言就在这个“共同语”的基础上形成。正如李蓝先生指出的,由于四川方言音系较之湘赣方言简明,词汇语法系统又与元明时期白话文献较为接近,自然成为了这个“共同语”的优势方言,所以一方面,贵阳方言与四川等地的西南官话一致性较高,另一方面,湘赣方言、中原官话对贵阳方言的影响也会积淀在一些方言词以及方言的白读音层面[5]。
虽然早在明初,贵州境内的汉族人口已经超越了少数民族,但是明代的汉族移民仍是以交通要塞及附近的重要城镇为主要据点,移民分布是点状辐射的。到了清代,移民在贵州已是大面积的、大规模的覆盖。清朝政府为了清除不利于边疆统治的障碍,尤其是为了缓解西南地区特别是贵州的财政压力,增加国家赋税收入,强行进行了改土归流。一方面,移居贵阳的外省人数骤增,另一方面,除了贵州邻近各省及中原地区以外,江浙等省籍移民人数增加。这也许可以解释贵阳方言在词汇上与江淮官话和吴语有一定相似度。
早期的西南官话的形成与江淮官话关系密切,因此,贵阳方言的词汇与江淮官话和吴语较高的相似度这其实是有历史层次的区别的。明代在以贵阳为代表的贵州省各个“移民岛”内形成的早期贵州方言,以四川方言为基础,杂糅了湘赣闽等地方言的词汇及白读音,在这个“共同语”内部有着江淮方言的影子(江淮方言对四川等地的西南官话形成的影响在明代之前)。当然,贵阳方言与湘赣客家方言、晋语有着较高的共享词语还可以认为是早期以四川方言为代表的西南官话本身也受到秦晋方言和湘赣方言影响的缘故。所以湘赣客家方言对贵阳方言的影响同样也有层次,这个层次是以明代为分水岭的。
清代包含了江浙一带的大规模移民的语言又对贵阳方言形成了重叠覆盖之势,这就造就了今天的贵阳方言虽与川黔派的其他汉语方言,尤其是四川境内的川黔方言有着较高一致性的同时,也有一定的差异的现象。
姚华在《黔语》中,从比较朴素的词汇系统观念出发,集中讨论了贵阳方言词汇的源流,从古文言词语、中古以来的俗词语两大方面揭示了贵阳方言的历史概貌。贵阳方言的中古俗语词来源异常丰富,与其他官话方言比较,有一定的传承性,这种传承性在姚华的《黔语》中有一定的体现。据我们考察,以上所举的来源于古代的方言词,大都在官话方言区普遍通行,只是具体意义与用法有所差异;同时由于贵阳方言独特的发展历史和文化氛围,其词汇有独具特色的一方面,尤其与同属于西南官话的成都方言和昆明方言相比,有很强的过渡性,《黔语》对这种过渡性也有所记录。例如,“掂”一词,贵阳方言保留清代以手掂量重量的含义[1]168,而昆明方言则保留宋代“摔,落下”的含义[6],横向地域上的差异正是纵向历时差异的体现,也深刻体现了贵阳方言词义系统的过渡性。如果把云南、四川等地西南官话词汇系统与贵州汉语方言词汇系统串联起来,很大程度上将还原、构拟一个比较完整的近代汉语词汇发展概貌。
参考文献:
[1]姚华,著.邓见宽,点校.书适[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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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钱曾怡.汉语官话方言研究[M].济南:齐鲁书社,2010:285.
[6]张华文.昆明方言词源断代考辩[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2:1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