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兰西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思想论析
——兼论葛兰西文化领导权理论

2018-03-08 07:09
武陵学刊 2018年2期
关键词:葛兰西大众文化大众化

方 政

(合肥师范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推动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是一个重大理论与现实问题。作为西方马克思主义创始人之一,葛兰西在论述文化领导权的过程中,提出了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思想。在他看来,建立无产阶级文化领导权,实质上就是推动并落实马克思主义大众化。葛兰西的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思想由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内涵与要求、必要性、具体路径等内容构成。解析葛兰西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思想,不仅有利于把握葛兰西文化领导权理论的特色,明晰葛兰西文化领导权理论对西方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的影响,而且还将为我国深入推动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巩固意识形态安全提供理论借鉴。

一、葛兰西对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内涵的解读

马克思、恩格斯、毛泽东等经典作家都高度重视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在写作《雇佣劳动与资本》时,马克思假设读者没有最起码的政治经济学知识背景,千方百计使用简单和通俗文字以使工人明白自己的理论[1]。恩格斯提出,马克思主义者不能满足于把马克思主义理论写成大部头著作,局限于在学术界传播理论,还要尽力争取欧洲无产阶级(尤其是德国无产阶级)认同马克思主义理论[2]。在领导中国革命的过程中,毛泽东通过深入矿区、农村创办夜校等方式,向广大工人、农民宣传马克思主义理论,提高人民群众的革命觉悟,率先在中国共产党内提出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问题。虽然马克思、恩格斯、毛泽东等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没有明确提出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概念,但是都主张要使用通俗的语言,向人民大众宣传马克思主义理论,使人民大众理解并认同马克思主义理论。这些主张实质上就是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思想。葛兰西也没有直接提出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概念,但在论述文化领导权时,他事实上阐释了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思想。在他看来,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就是作为新型文化的马克思主义要借助无产阶级政党、知识分子和文化组织的传播、宣传等途径使人民大众理解、认同与践行,从而成为大众文化。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就意味着无产阶级获得文化领导权。

在葛兰西看来,马克思主义要被大众内化与接受,应符合以下要求:第一,马克思主义要略微高于人民大众的平均文化水平。当时的意大利是欧洲经济文化较为落后的国家,大众平均文化水平较低,因此,马克思主义(实践哲学①)作为一种意识形态,不能过于高深,要贴近大众文化水平,惟其如此,马克思主义才容易被群众理解、接受。第二,马克思主义不能成为抽象意识形态,要以“历史主义”的态度看待自身。葛兰西主张:“实践哲学以一种历史主义的方式思考它自身,把它自己看成是哲学思想的一个暂时的阶段。”[3]93这就是说,马克思主义不能固步自封,停滞不前,僵化为教条,而要与时俱进,不断发展。只有这样,马克思主义才能关注并回答大众生活的问题,形成特定观点和态度,影响与引领大众。第三,马克思主义必须以系统、统一形式对人们生活和直觉加以整理,这种意义上的哲学才能给予人们以自觉指引,从而帮助人们克服原始的和本能的热情。第四,马克思主义要广泛汲取一切人类文明成果,成为最先进的文化形态。马克思主义只有汲取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德国古典哲学、法国大革命、达尔文主义、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自由主义、历史主义等以往文化运动的合理要素,将自身锻造成为代表人类精神和文明的顶峰,并使大众文化和精英文化之间的对照成为辩证的,才能发挥其引领大众的功能。

二、葛兰西对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必要性的理解

哲学活动不只是个人的理论研究,更重要的是改变群众心态,是传播哲学新观念的文化战斗。在葛兰西看来,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十分必要,这是因为,一方面,大众化是包括马克思主义在内的新文化运动的必然使命。另一方面,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建立文化领导权,是西方无产阶级革命的必由之路。

(一)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是新文化运动的必然使命

任何新文化形态要发挥影响力,就应积极引导大众,培育新型大众文化,这是新文化运动的必然使命。葛兰西认为,历史上的文化运动往往将特定文化的传播局限在狭小的范围内,并没有改变大众文化水平,提高大众文化程度,将自身化育为大众文化。文艺复兴就是如此。欧洲历史上的文艺复兴运动是一场贵族运动和精英集团的文化运动,就连在作为文艺复兴运动发源地的意大利,也没有迈出宫廷的小圈子,没有深入民间,没有成为大众习俗与大众文化,因此,文艺复兴的影响力局限于特定人群,没有触及人民大众。宗教文化运动在这个问题上犯了同样的错误。虽然包括天主教在内的各类宗教十分注意保持全体信教群众在宗教教义上的统一,防止宗教内部分裂为知识分子的宗教和普通人的宗教,然而无论在意识形态上,还是在经济上,天主教等宗教都无力将普通人的文化层次提高到知识分子的水平。于是,为了防止内部的分裂,宗教团体只能通过给知识分子规定纪律,要求他们不逾越一定界线,从而尽力避免信教团体间的裂痕。借助礼拜仪式与强加于群众的崇拜,天主教同人们保持着机械接触、表面统一。葛兰西认为,现代文化,没有着手去制定一种大众文化[3]80-81。而近代启蒙运动反对封建专制制度,宣扬自由、民主、平等思想。这场波及广大民众的思想解放运动,为资产阶级革命奠定了思想基础。葛兰西说:“启蒙运动本身是一场宏伟的革命,它以一种统一的意识形式,给全欧洲提供了一个资产阶级的精神国际。”[4]6通过对历史上文化运动正反两方面经验与教训的总结,葛兰西指出,作为新型文化,马克思主义应该与大众相结合,致力于提升大众文化水平,塑造新的大众文化,以此为社会变革奠定文化基础。他说:“实践哲学的立场与天主教的立场是相反的。实践哲学倾向于不把‘普通人’留在常识的原始哲学的水平上,相反地,倒是把他们导向更高的生活概念。”[3]14

(二)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是西方无产阶级革命的必由之路

推动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建立文化领导权的根本目的是寻找适合西方国家无产阶级革命的道路。探寻西方国家无产阶级革命的道路,这是整个西方马克思主义、尤其是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中心任务。正如王雨辰教授所指出的,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是起源于20世纪初围绕如何展开西方社会主义革命问题的争论而形成的[5]。葛兰西认为,西方国家的社会结构由两部分组成,其一是政治国家,其二是市民社会。政治国家通过暴力机构行使强力统治与控制,而市民社会则通过学校、宗教、文艺、报纸等途径,宣扬统治阶级的阶级意识,以便将其潜移默化地灌输给工人阶级,使工人阶级认同并默认资产阶级统治及其社会秩序,从而放弃革命。葛兰西指出,西方发达国家即使面临经济危机的灾难性影响,由于资产阶级统治者掌握了市民社会的文化领导权,这些国家的人民大众仍然认同资本主义统治;市民社会的上层建筑如同现代战争的堑壕一般,可有效地抵御革命阶级发动的推翻资本主义社会的战争。在发生严重的经济危机时期,进攻者难以迅速组织与集结力量,难以形成进攻与革命精神;被进攻者并没有失去对自己力量和前途的信心,因而士气不会涣散,也不会停止抵抗。进攻者所发起的战争,借助猛烈的炮击试图消灭敌人全部防御工事,却只能破坏它的外部掩体工事,当进攻者发起冲击和进攻时候,依然面临有威力的防线,无法获得胜利。这就意味着西方国家无产阶级革命需要调整、改变战略。由此,葛兰西提出了西方发达国家革命战略要由运动战转变为阵地战。他说,列宁认识到应该把1917年在东方胜利运用过的运动战改为阵地战[6]179。所谓阵地战,就是以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与资产阶级意识形态作斗争,推动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掌握无产阶级文化领导权。对于这一点,葛兰西有清醒的认识,他说,实践哲学有两个使命,其一,击败现代意识形态(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笔者注),培育自己的知识分子集团;其二,教育文化水平尚处于中世纪的人民大众[3]80。通过对资本主义文化与意识形态的批判,无产阶级已经或正在形成统一的意识,这将为无产阶级革命提供精神文化条件[4]7。

三、葛兰西对马克思主义大众化路径的探微

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具体路径在于,无产阶级政党、知识分子、各类文化组织要制定并传播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教育人民大众,引导他们接受马克思主义。

(一)突出无产阶级政党在制定、传播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中的作用

在《关于马基雅维利的政治学的札记》中,葛兰西提出,马基雅维利的《现代君主论》的核心议题是精神与道德的改革问题,即宗教问题或世界观问题,现代君主就是政党。他说,现代社会君主不是指某个个人(也可能真正存在这样的个人),而只能是被社会广泛承认的集体意志,或是以行动体现自身存在的复杂社会有机体,历史所造就的这种有机体就是政党[4]115。在现代世界,政党的主要职责就是制订和传播世界观,设计与规划契合于这些世界观的伦理和政治,并以此为信念去行动。政党应该担负起宣传精神与道德的使命,以凝聚群众集体意志,提升民族文明水平。“现代君主应该是而且不能不是精神和道德改革的宣扬者和组织者,这也就是为民族——大众的集体意志的今后发展,以全面达到现代文明的高级形态奠定基础。”[4]118葛兰西认为,政党所倡导的集体意志不是任意的意志,这样的集体意志就是,“它是对历史必然性的真知灼见,并在富有实际效果的历史剧中担任主角”[4]117。对于无产阶级政党来说,基于历史必然性的世界观和集体意志就是实践哲学,即马克思主义。

葛兰西提出,政党的职能不仅要生成自己的世界观,还要向党员和群众宣传世界观,并对他们进行教育,使它们接受这种世界观,从而形成相应的意识形态。他说,党应该发挥领导和组织作用,即教育的、精神力量的作用,要对党员加以教育。在葛兰西看来,商业家加入政党,不是方便生意;工业家加入政党,不是为了更高效生产商品;农民加入政党,不是为了获得新的农业生产的技能,虽然政党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满足商业家、工业家和农民的这些愿望[4]361。商业家、工业家、农民等社会集团职业上的要求更多地应由工会加以满足。他们加入政党就是希望在精神层面得到提升,因而,无产阶级政党应该担负起对他们的教育,提高他们的精神水平。共产党作为无产阶级政党要承担起领导工人阶级的职能,需要在意识形态上完全一致,这是因为,意识形态的一致是党的力量和政治能力的组成部分。葛兰西认为,只有以马克思主义和列宁主义学说为基础,党才能实现意识形态上的统一。

针对当时意大利共产党内的右倾倾向与极左主义所引起的思想混乱,葛兰西强调无产阶级政党要对其予以约束、进行坚决斗争,用统一的马克思主义教育大众,确保共产党党内思想的统一。在对右倾倾向形成的原因分析上,葛兰西认为,从理论上看,共产党人格拉齐亚伊德等人借口对马克思学说的某些概念加以科学提纯,企图修正马克思主义,虽然这些企图不至于危及党在思想上的统一,但却含有支持右倾派别和右倾政治倾向的意图。这就显示出,党要深入开展马克思主义研究,提高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和理论觉悟。从现实来说,意大利法西斯主义对工人运动镇压的政治现实滋长了一种观点,无产阶级既然不能很快推翻政权,就应该保持消极状态,并使共产党置身于直接政治斗争之外。这种对无产阶级革命能力悲观看法的结果产生了一个纲领,“即共产党必须是一切策划推翻法西斯政权的势力所结成的反对派的‘左翼’”[4]90。由此,导致了对当前社会民主党性质和历史职能的误解。尽管社会民主党很大程度上以无产阶级作为社会基础,但是就其意识形态和所履行的政治职能而言,社会民主党不是无产阶级的右翼,而是资产阶级的左翼。对于意大利共产党内的右倾倾向(实质是资产阶级的左翼),要通过宣传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予以坚决斗争,用无产阶级政党的革命纲领来对抗右翼纲领,用党的纪律对右倾思想与行为进行必要约束。

葛兰西也分析了左倾倾向产生的原因,并强调对之要进行坚决斗争。在他看来,党内以博尔迪加为代表的左倾倾向脱离了马克思主义和列宁主义意识形态,其原因有两个方面。其一,自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意大利社会民主党处于分裂状态并且在纲领、组织、战略和战术上表现得无能;其二,在意大利劳动人口中,工人阶级人数较少,工人阶级政党经常遭到小资产阶级等其他阶级的腐蚀。对意大利社会党和工人阶级的这种状况,极左倾向以一种意识形态予以反应,即形成了同马克思主义对立的关于党的性质、职能与策略。极左主义对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背离体现为,把党理解为工人阶级的一个“结构”,而不是把党理解为它的一“部分”;把党的职能理解为造就和准备干部,促使群众支持并接受党的纲领和立场,而非时刻保持与工人阶级的联系并领导工人阶级;在党的策略方面,极左派根据形式主义所关注的事物去决定策略,只是为了检验形式主义的路线,才去研究群众运动的形势,从而破坏了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统一和完整,消解了党的活动和口号的效力与价值,使之成为单纯的宣传活动和宣传口号。葛兰西提出,对于极左主义必须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必须以马列主义关于无产阶级政党是一个群众性政党的概念来抵制极左主义,对极左主义进行意识形态的斗争。而且要证明极左主义需要使它的策略适应形势,以便能够改变形势,不脱离群众,并继续获得新的影响地区”[4]92。

(二)强调知识分子在宣传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中的作用

葛兰西指出,知识分子在工人阶级发展与共产党内具有关键作用。“共产党可以纯粹是工人的政党,但是,工人阶级及其政党没有知识分子就不行。”[4]95知识分子的社会角色就是在上层建筑领域活动的专家。在葛兰西看来,群众要组织起来,要有知识分子,也就是要有组织者和领导者。政党要把干部、人民群众培养为成熟的政治知识分子、领导者、社会职能的执行者。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是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制定者、监管人。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被资产阶级利用以实现其领导社会和管理政治的职能,即引导人民群众“自由”同意资产阶级所指示的社会生活方向,以法律法规“合法地”强制那些不积极或消极“表示同意”的集团,指挥并管理意识形态危机事件。不注意造就知识分子和广大人民群众在意识形态上的统一,这是包括资产阶级哲学在内的唯心主义哲学的缺陷所在。鉴于在所有国家人民群众和知识分子之间都存在不同程度的脱节,有些国家这种脱节还很严重,葛兰西强调,社会要保持文化上的稳定性和有机性,就必须在知识分子和普通人之间建立理论和实践上的统一关系,从而在知识分子与普通群众之间建立意识形态上的协调一致。这就是说,知识分子要研究群众在实践活动中提出的问题,并形成系统理论,由此知识分子才能和群众结合并组成一定的文化和社会团体,从而成为有机知识分子。这就是要培养新型的知识分子的精英,这种精英直接来自群众,还保持着与群众密切接触[3]22。

葛兰西指出,知识分子保持与群众的密切联系,将自身锻造成为有机知识分子,不仅能够形成双方意识形态上的统一,还有利于培养群众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和情感。葛兰西认为,在传播意识形态的过程中,最重要的要素不是理性,而是信仰和情感等非理性要素。因此,要有效地传播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就必须培育人民群众对马克思主义的坚定信仰与真挚情感。群众往往会把哲学世界观当作一种信仰来体验。也就是说,人民群众对其所隶属的社会集团的思维方式和思想观念深信不疑,从而信仰这些真理;群众还会出于喜爱与情感而接受某种哲学世界观。葛兰西认为,知识分子往往会犯的错误在于,相信人们能够在没有理解、甚至在没有感情和热情的情况下去认识与行动;相信人民不能没有这种热情,在知识分子和人民之间没有情感联结的情况下,去创造政治与历史。他指出,没有这种情感联结,知识分子与人民的关系就会演变成纯粹官僚或形式的关系,知识分子就会变质为特权阶级或教士。毛泽东也认识到保持知识分子与工农兵大众思想情感上相通的重要性。他在与延安文艺工作者座谈时提出,如果我们的文艺工作者能够在思想感情上与工农兵大众打成一片,就能够实现文艺的大众化[7]。毛泽东说的是文艺大众化过程中的情感因素。同样的道理,对于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来说,情感因素也是不可或缺的。

对于马克思主义来说,创造和培养一个独立的有机知识分子集团并非易事,需要经历一个漫长过程,而且这一过程是困难的、充满矛盾的,有时是前进的,有时是后退的,有时是分散的,有时是重新组织的。马克思主义(实践哲学)是在资本主义社会处于从属地位的工人阶级的哲学,工人阶级被剥夺了创造历史的机会,尚未达到对整个社会行使领导权的水平。在马克思主义(实践哲学)领域内已经形成的知识分子,不仅数量有限,还没有形成同人民群众的有机联系;他们并非出身工人,而是来自传统中间阶级,其中有些人在重大历史时刻就会背弃工人阶级,回到中间阶级的立场上去。培养代表工人阶级的知识分子尽管是困难的,但并非不可能。这是因为,虽然在社会生活中并非所有人都能够承担知识分子的职能,但人人都是知识分子。任何职业活动都或多或少地包含创造性智力,也需要神经肌肉力量。不同职业的差别仅仅在于智力与体力的比例或程度的差别。此外,人人都在发展某种智力活动,人人都是哲学家、艺术家,具有一定的世界观,对于拥护或变革世界观,培育新思维方式,都能发挥一定作用。因此,要造就新的知识分子阶层,就要批判地改造的人的智力活动,调整智力活动和体力活动的比例关系,并促使两者在新的水平上实现平衡。葛兰西认为,在现代世界,伴随工业劳动而出现的技术教育,应当成为塑造新型知识分子的基础。

(三)重视文化组织在宣扬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中的作用

葛兰西认为,文化组织是使意识形态保持在一定国家的组织形式。各级学校和教会雇佣大量人员,是最大的文化组织。报纸、杂志、书籍出版、私人教育机构、群众大学等机构是国家体系的补充,也是文化组织的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医生、军官、法律等职业的职业活动依托文化知识与技能,开展诸如此类职业活动的机构也可称为文化组织。这些文化组织不但可以借助各自活动体现出一定意识形态,还能够重复相应意识形态,从而有效传播意识形态。在葛兰西看来,重复是传播意识形态的好方法。“要永不疲倦地重申它自己的论据(虽然要提供变动的文化表达形式):重复是影响人民群众思想的最好的启发手段。”[3]22

四、葛兰西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思想意义评析

如前所述,葛兰西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思想非常丰富。从总体上看,它主要是围绕马克思主义大众化主体、对象、马克思主义理论本身、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目标等方面展开的。在葛兰西看来,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主体是无产阶级政党、知识分子、文化组织等;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对象是接受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文化水平不高的人民大众;大众化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本身应该具有开放、系统统一、与时俱进、贴近大众文化水平等特质;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目标是引导大众摆脱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影响,接受马克思主义理论。葛兰西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思想的内在逻辑在于,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主体为达到特定的目标,以马克思主义理论教育与影响人民大众。葛兰西主张,推动并落实马克思主义大众化与建立无产阶级文化领导权是同一过程,因此,葛兰西的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思想本质上就是其文化领导权理论。上述思想具有鲜明理论特色、深远理论影响和重大理论意义。

第一,与卢卡奇等人的意识形态理论相比,葛兰西的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思想其特色在于着重探讨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具体路径。卢卡奇重点分析了无产阶级阶级意识危机的原因,而对于如何培育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分析不多,仅仅论述发挥历史唯物主义理论影响、无产阶级政党代表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等,而且这些分析既抽象,又不够全面。英国马克思主义者戴维·麦克莱伦精准地指出了卢卡奇理论的不足。他说:“除了那种认为党是唯一有能力代表无产阶级被赋予的意识的极左观点外,卢卡奇并没有提供无产阶级怎样发展自身意识的理论。”[8]葛兰西把人民大众文化水平不高或者说无产阶级阶级意识危机视为既定事实,重点探讨了推动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建立文化领导权的切实可行的和可操作性的路径。可以说,葛兰西弥补了卢卡奇意识形态理论的不足。

第二,葛兰西的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思想对西方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产生了深远影响。葛兰西强调了知识分子、学校、教会、报社等文化组织在保持、传播意识形态中作用。受葛兰西的启发与影响,法国结构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者阿尔都塞提出了意识形态国家机器概念。他指出,意识形态国家机器是指呈现在世人面前的专门机构,包括宗教机构、教育机构、家庭、法律机构、政治机构、工会组织、新闻机构[9]。在阿尔都塞看来,这些意识形态国家机器能够把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传播给大众,使大众了解、熟悉、认同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由此,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就通过意识形态形式履行国家职能,确保了生产关系的再生产。他说,所谓意识形态国家机器指的是宗教的、道德的、家庭的、法律的、政治的、审美的等意识形态机构,特定社会的统治阶级运用这些机构,既整合自身,又把自身意识形态强加给被剥削阶级,使之成为被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10]。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思想直接来源于葛兰西,对此,他本人明确承认这一点。

葛兰西的文化领导权理论还促成了西方文化研究的葛兰西转向。西方文化研究的主导理论和方法是文化主义和结构主义。霍加特、汤普森等第一代新左派学者是文化主义的代表。他们把大众文化视为自下而上、自发兴起的民间文化,是现代资本主义内部象征性抗议的思想来源。这种意义上的大众文化具有能动性。法兰克福学派、结构主义马克思主义是结构主义文化理论的代表。结构主义文化理论把大众文化视为一种资本主义文化工业大批量生产的、满足大众消费需要的、追求商业利润的文化。葛兰西文化领导权理论强调意识形态与文化的重要性,强调资产阶级文化领导权的形成依赖被统治者一定程度的赞同。受此影响,文化研究学者意识到,大众文化既不是真正的工人阶级文化,也不是完全由文化工业强加的文化,而是两者之间的化合物。大众文化既是结构的,也有能动性。此种大众文化观被称作新葛兰西主义。第二代新左派代表人物霍尔指出,大众文化虽然是文化工业的产品,但是人们可以借助抵抗式阅读解析出其中的政治抵抗功能。“霍尔的抵抗式阅读则激活了工人大众对资本主义文化霸权的解码能动性以及大众文化所潜在的进步政治意义,霍尔的这一理论也因此成为伯明翰学派的重要转折点。”[11]正是在葛兰西文化领导权理论的影响下,霍尔等人跳出了文化主义和结构主义对大众文化的要么肯定、要么否定式的看法,对大众文化加以辩证解读,从而实现了西方文化研究的葛兰西转向。

第三,葛兰西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思想为我国进一步推进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巩固意识形态安全提供了有益启示。葛兰西指出,马克思主义必须成为不断吸收一切人类文明成果、系统统一、与时俱进、贴近大众文化生活的理论体系,具有这种理论品格的马克思主义,才能大众化。党的“十八大”首次提出要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层次清晰,内容简洁,易于识记,经过宣传,已深入人心,并逐步得到践行。这证明了系统的、贴近大众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具有强大影响力和感召力。葛兰西主张,无产阶级政党要形成自己的世界观,向党员和群众宣传这一世界观,并教育、引导他们接受这一世界观,从而形成相应的意识形态。这就告诉我们,无产阶级政党是对人民大众进行马克思主义教育的中流砥柱。2016年中共中央决定在全党开展“两学一做”学习教育活动,即学习共产党党章党规,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系列重要讲话精神,做合格党员。从本质上看,“两学一做”就是无产阶级政党教育、引导广大党员学习并践行马克思主义世界观的最好体现。当前中国共产党对党员与群众的马克思主义教育,“两学一做”是有效形式。葛兰西认为,信仰与情感在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传播中具有重要作用。在以往我国意识形态工作中,高度重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宣传,却相对忽视了情感等心理因素在意识形态认同中的作用。意识(意识形态)是知、情、意三者的统一。在推动马克思主义大众化与建立文化领导权的过程中,既要加强理论宣传和理论教育,晓之以理,又要动之以情,导之以行,持之以恒。惟其如此,我国的意识形态工作才会更有成效,意识形态安全才更有保障。

注释:

①葛兰西用实践哲学来称谓马克思主义,本文将马克思主义、实践哲学视为同一概念。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712.

[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33.

[3]葛兰西.实践哲学[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0.

[4]葛兰西.葛兰西文选[M].李鹏程,编.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5]王雨辰.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学术传统与问题逻辑[J].中国社会科学,2010(5):56-64.

[6]葛兰西.狱中札记[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179.

[7]毛泽东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851.

[8]戴维·麦克莱伦.马克思以后的马克思主义[M].第3版.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2008:171-172.

[9]阿尔都塞.意识形态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M]//马列主义研究资料:第4辑,北京:人民出版社,1988:251-252.

[10]阿尔都塞.哲学的改造[M]//陈越.哲学与政治:阿尔都塞读本[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239.

[11]张一兵.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潮:中卷[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2: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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