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_舒小简图片提供_视觉中国
黛色群峰连绵层叠,同青天相接;嶙峋石海荒芜壮阔,与杉林交错;残冰碎雪漫山起伏,将步伐围剿。这是1月初的秦岭。秋去冬来,我们又见面了——秦岭第二高峰:鳌山。
2015年6月,走在那条威名显赫的徒步路线——鳌太,我遭遇连续三天风雨雾的极端天气。装备不佳的我在漫长且广阔的风雨里,既受到诸多有缘结识的驴友相助;也凭一己之能竭力救人脱离危难。山野中的点滴,温暖犹胜我们在太白山巅燃起的篝火。
有人问我,中国那么大,何故旧地重游?我对秦岭,始终恋恋不舍。当我听闻六月在鳌太相识的几位朋友打算冬上鳌山,我便毫不犹豫地同意加入。不是为了秦岭那常人难见的奇绝风光,也不是为了显摆冬穿鳌山有多能耐。召唤我来的,是曾经在这片山林里发生着的故事,并不曲折跌宕,却如涓涓细流般淌进心里,默默化作关于“山野中的友谊”的记忆。鳌山,是秦岭第二高峰,位于陕西省太白县,海拔3476米。因位于海拔3767米的秦岭最高峰太白山以西,又被称作“西太白”。鳌山山脊,既大且奇的石块遍布百里、望不见边。那是石海。石头是秦岭的“特产”。这和神鳌助女娲炼石补天的传说,实在是般配的巧合。关于鳌山和太白山,这两座山峰,有着多条著名的徒步路线。太白山南北穿越、太白山南南穿越、鳌山南北穿越、鳌太穿越、半程鳌太、小鳌太……无疑,诸多路线中,以路段最长、最全的鳌太穿越难度最大,亦最危险。
鳌山也好,太白山也好,山中高处,都有大片以石海为主要地形的无人区。路段难走倒在其次。最大的难点,在于气候。秦岭是中国南北方的分界线,这些徒步穿越路线,都或多或少需要走在这条中国南北分界线的最高处。南方的气候与北方的气候,在此交汇、争夺,自然会造就许多极端的、迅猛变化的天气。以鳌太来说,这些年出过不少登山徒步的意外。
1月1日,我与山友们,来到太白县塘口村的鳌山登山口,亲切感油生。每一处曾经留过足迹的风景,再见都觉得是亲切。仿佛是故人的久别重逢。天气尚寒,草木凋落。清凉的风似恋人的喃喃耳语。我们呵着气,抖擞精神,穿过田野,迈入深山。山下田地里,尚有积雪。
想来山上的积雪一定很厚,在岩石点缀的雪地里,我们竭力攀爬上坡。上山路曲折婉转,雪没有我想象的厚,还不足以没过鞋子。第一天的路,并不长,也不算难,但却辛苦,一路几乎全是上坡。阳光下,枯树旁,上山路的转角。其实山上并没有什么“路”。无非是当地药农和驴友的足迹。看着雪面被踩出的印记的凌乱与深浅,可以想得到,几天前,曾有队伍在此走过。
阳光在苔藓与积雪间,分隔两界。严寒之中,高大树木早就光秃枯朽。除了松树,只剩看似卑微弱小的苔藓,还保有盎然生机。之后好长的一段路里,积雪的厚度都不曾变化。惊人的是,当高山灌丛出现之后,积雪竟然越来越浅了。再前行,竟然一点雪都看不见了。来到这片看似平淡无奇的草坡,旁人都匆匆走开,我却驻足。云彩怎么幻化成如此奇异景象,似神兵天降的前兆。我们的原计划是第一天应当到达2900米海拔的营地。但是某些队友步子太慢,落后太久,于是我们决定提前扎营。这季节,山上的水源大都已经冻住。我们寻到了一处活水,并未结冻。就在附近找一处平坦地方扎营了。大伙儿用工兵斧把地面削平坦。扎好帐篷后,又怕晚上风大,找来石头压住帐篷。匆匆整理后,所有人都将一天的辛苦和对寒冷的忍耐,转成对一锅热水的企盼。
我的睡袋是蓬松度800充绒量1000g的鹅绒睡袋,理应能扛零下20摄氏度的低温。然而钻进睡袋我还是觉得有些冷。即使穿着好几件抓绒衣裤,带着两层帽子,并且把冲锋衣裤盖在睡袋上,也还得蜷缩起身体才能睡着。经历了难熬的寒夜,第二天凌晨六点我便醒了。稍稍拉开帐篷帘,就有冰碴子随着拉链练拉开,稀稀落落地掉进帐篷内。因为内外温差,帐篷内壁本应会出现水珠,类似于冬季的室内玻璃。但山上实在太冷,所以全冻成了冰渣子。外头仍是黑夜,直到七点半左右,才稍稍出现天亮迹象。天亮后,我们拔营出发。按照上次来的记忆,出发不多久后,会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大石头。上次来走鳌太,前三天全在鳌山领域,恰都是风雨雾天气,鳌山的景几乎没看到什么。此行,可一解遗憾。当我终于达到盆景园营地时可以看见那远处的山梁,延伸下的广阔石海。
凄凉。不是荒凉,是凄凉。似乎只有这个词,才最搭配秦岭之巅的景。也许不算绝美,但够独特,一眼就能认出,走一趟就能永远记得。也许你曾走过新疆有名的顶级徒步线,如“狼塔”“夏特”“环博格达”等。若干年后,你看到那些地方的照片,你也许会思索:这是我走过的哪条路线来着?是天山哪里?不会,是西藏的某条线吧?但未来的某天,你看到鳌山和太白山的图片,你一定可以一眼看出:这是秦岭。只有秦岭,才是这独一无二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