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志伦
【摘要】一直以来人们对于周先慎《简笔与繁笔》文章开头一句中的“从来的文章家都提倡简练”有两种不同的理解,由此形成了对于该篇文章的论点是一个还是两个的争论。其实“简练”与“简笔”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周先慎用“简笔”取代“简练”的用心,实在是有感于“现今,创作上有一种长的趋向,但大多数不必那么长,确有‘水分可挤的”现状而发。
【关键词】简练;简笔;繁笔
“从来的文章家都提倡简练,而列繁冗拖沓为作文大忌。这诚然是不错的。”对于周先慎《简笔与繁笔》开头一句中的“从来的文章家都提倡简练”,人们有两种不同的理解:一种认为这是古人的认知有偏狭——“提倡简练”,实是注重“文字”的“简练”;另一种认为这是今人领会上的误解——以为古人“提倡简练”,真的只是注重“文字”的“简练”。
产生这样的歧见源自作者的表述:“这诚然是不错的”,表明作者是肯定“从来的文章家都提倡简练,而列繁冗拖沓为作文大忌”这一认知的。“然而,文章的繁简又不可单以文字的多寡论”,又表明作者感觉“从来的文章家都提倡简练,而列繁冗拖沓为作文大忌”的这一认知尚有不明之处,所以用“简笔”取代“简练”。
由此也就形成了对于那篇文章的论点是一个还是两个的争论:一个论点的主张是“简笔与繁笔,各得其宜,各尽其妙”;另一个论点的主张是除此之外,另有“文章的繁简又不可单以文字的多寡论”,依据是作者在“从来的文章家都提倡简练,而列繁冗拖沓为作文大忌。这诚然是不错的”之后紧接着有“然而,文章的繁简又不可单以文字的多寡论”的诠释,作者以“简笔”取代“简练”,意在强调“简笔”既是“文字”上的“简练”,又是“文意”上的“简练”。
其实“简练”与“简笔”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如果文字的“简”不能清楚地表达意思,怎能称得上是“简练”;反过来说,能够最“简”地表述思想,一定是符合文字的“简练”要求的,“简练”同样不是以文字的多寡来判定的。
周先慎用“简笔”取代“简练”的用心,实在是有感于“现今,创作上有一种长的趋向,但大多数不必那么长,确有‘水分可挤的”现状而发的(所谓“水分”,既有艺术手法和语言表达上的欠洗练,更有缺乏对生活的提炼和对艺术的概括)。作者生怕人们错会了“简练”只是针对“文字”而言,特意用“简笔”来表明好的文章既是文字的“简”,更是文意的“简”,“简笔”更多是倾向于“文意”的“简”,并且用了“简笔”,就可以用“繁笔”与之对应,这样能够更好地说明问题:“简”与“繁”是相对而言的,“文字”上有繁简(用多少来分别),“文意”上没有繁简(以说透为界限),所以“文章的繁简又不可单以文字的多寡论”。“简练”重在文字追求,而“简笔”重在实际操作,涉及的是“如何写”(写作技巧)的问题,而“如何写”势必又和“为什么写”(思想态度)相关。如此说来,“简笔”与“繁笔”既是写作技巧的问题,也是思想态度的问题,或许“简练”还不能包容这两个方面的含义,所以作者就用“简笔”取代“简练”,这样便能让人一目了然。
既然“简笔”取代“简练”是为了论述(辩证分析)的需要,且目的是要纠正当前写作中的“不正之风”,并不想对“简练”和“简笔”的内涵本身进行辨析,那么文章的论点应该只有一个,即“简笔与繁笔,各得其宜,各尽其妙”。“文章的繁简又不可单以文字的多寡论”只是作为确立“简笔与繁笔,各得其宜,各尽其妙”这一论点的补充说明。文章的重点就在论证“简笔”和“繁笔”没有优劣高低之分,关键是“简”与“繁”的运用得当(当然作者因为针砭时弊的需要,傾向于多用“简笔”),这可以从后面的举例当中得到印证。
原文用了四个例子论证“简笔与繁笔,各得其宜,各尽其妙”的观点。“简笔”的两个例子,举了《水浒传》中的“武松打虎”与“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故事,这是因为《水浒传》是公认的传世佳作,这样的例子具有典型性,其中“武松打虎”与“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的故事更是家喻户晓,脍炙人口,可谓典型中的典型。文章先举“武松打虎”的例子,再举“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的例子,似乎是有违简练为文的原则,其实不然,一个好的例子可能只是一个个例,两个例子则显得充分些,并且这两个例子在顺序上还不能调换。“武松打虎”“写景阳岗上的山神庙,着‘破落二字,便点染出大虫出没、人迹罕至的景象”,而“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写那纷纷扬扬的漫天大雪,只一句:‘那雪正下得紧。一个‘紧字,境界全出”。“破落”一词用了两个字,已经是精练至极了,但更有用一个“紧”字的便能传神,比前者更进了一步,两者之间是递进关系。“繁笔”的两个例子也是如此,《水浒传》中的“鲁智深拳打镇关西”和鲁迅的作品《社戏》都是典型的事例,一个古,一个今,十分充分,两者也是递进关系。需要指出的是,作者在举例论证时,本身也是用了“简笔”与“繁笔”,以一段文字写了两个“简笔”用得好的例子,又以两段文字写了两个“繁笔”用得好的例子,也称得上是“简笔”和“繁笔”的最好例证。
如此说来,文字的“简”与“繁”需视“文意”的表达是否明白和充分而定。而要做到文字的精练简要并非易事(这并不是说做到辞藻的丰富华丽就很容易),也许是受到写作用具、写作条件以及读者的文化程度、欣赏水准的限制,“从来的文章家”在文字的简练方面倾注了大量功夫,所谓“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是也,不过不能因此就认为古人在文意的简练方面就掉以轻心了。散文大家王安石的《读〈孟尝君传〉》和《上仁宗皇帝言事书》都是名篇,前者不满百字,人们不以为短,后者长达万言,人们不以为长,盖辞达而已矣(要说的话表达到位)。
该“简”就“简”,该“繁”则“繁”,是有良心、有进取的作家一生追求的目标。对此,鲁迅先生为我们做出了榜样,先生对文字的精益求精甚至到了苛求的地步,在《藤野先生》一文的未定稿里,原文是:“(他)一将书放在讲台上,便向学生绍介自己道……”在写定稿里修订为:“(他)一将书放在讲台上,便用了缓慢而很有顿挫的声调,向学生绍介自己道……”写定稿增加了“用了缓慢而很有顿挫的声调”,就比未定稿形象、生动,收到了“如闻其声”的艺术效果。同样,《藤野先生》的未定稿,原文是:“自然,这样一移,的确比较的好看些,然而解剖学上的图不是美术,实物是那么样的。”到了写定稿:“自然,这样一移,的确比较的好看些,然而解剖图不是美术,实物是那么样的。”写定稿删去“学上的”三个字,因为“解剖学上的图”比“解剖图”的范围要宽泛得多,而根据上下文可知这个图是指作者笔记上画的“下臂的血管”图,显然“解剖图”切合语境,表达较原先准确,且简洁明了,避免了歧义,读起来也感觉顺畅。
作文本无“简笔”和“繁笔”之分,文字工作者的责任就是要写出大众能看得懂的文字、喜欢看的文字。当年,黄侃曾经戏言,“往哪里去”的意思,如用文言文表示只需两个字:“胡适”。单从字数上说,文言文的表示的确是最好的“简笔”,然而从意义明晓的角度来讲,“往哪里去”的白话文说法更通俗易懂,恰是很适当的“繁笔”。
【参考文献】
[1]鲁迅.鲁迅全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