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听你的课长大的

厉毅

就像在尖峰山脚下待了四年却从未登上它的高峰，聽着你的课长大的我却从未写过一篇文章是给你的。许多时候因为轻而易得，那些原本值得珍重的往往会忽略掉。

常常有人称你为“特”“仙”“师傅”，而我则称你为“肖生”“老肖”“老师”。我之所以不用“您”来称呼，并不代表我不敬重你，相反，除了敬重，在我心里还有诸如敬佩、敬仰、敬爱等一系列难以言说的情感。我用“你”来称呼，更是因为在我这儿我觉得我们的关系不像称“您”那样有距离感。因为师生这一层关系，所以常常招致许多人的羡慕嫉妒恨，说我是你的嫡系徒弟。其实作为学生，并不是我一开始努力成为一名语文老师的，而是我后来跟着你继续听你的课。

说来奇怪，从小学到高中上过那么多语文课，要我从中找出哪节课印象最深却是很难的。但是，有一节课却从此把我和你联系在了一起。

印象中，那是1995年，我还在永嘉中学初中部就读初三。有一天，语文老师胡伶俐通知我们要去教育局上一节公开课。谁知开课的老师并不是她本人，而是你。好年轻的老师啊，讲话有条有理，声音清脆响亮。那时我以为，这不过是一节普通的借班上的课，所谓师与生的缘分也就随着这一堂课而缘起缘灭。所以，事后也没有去留意这位老师叫什么，来自哪里。即使胡老师和我们说过，稚嫩的我也根本没把这位老师当回事。毕竟，教得再好也就是一顿饱。更何况，初三的升学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对一节极好的课，我仅仅停留在一位年轻的老师给我们上了一节公开课的模糊印象上。

谁也不曾想那一节公开课仅仅是个开始。几个月后，我幸运地从初中升入重点高中就读，你也从初中调入高中任教，你教的班级里恰巧有个我。

我记得高中第一课你从教室门口健步走到讲台，脸上挂着微笑。这微笑将高中语文第一篇学习的李健吾的《雨中登泰山》化成了情，变成了趣，凝成了诗。我深深地记得你当时所说的这一课采用了“移步换景”的写法，也不曾忘记你口中的“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给我的心田埋下游历祖国大好河山美好愿景的种子，还有那动人的八仙传说，杜甫、宋之问登山的诗意情怀。我还记得，课上你点名回答问题的都是两个字名字的同学，害得我当时好一阵紧张。但不久，这种紧张就变成了亲近，甚至一度肆无忌惮起来。师者的威严在你身上更加灵动，我就是觉得轻松，就像一条小鱼得了活水，欢快而自在。

中秋节到了，你让大家把课业都放一放，带领我们一起去唱歌。许多同学都一展歌喉，把繁重的学业压力都丢在了歌声里。自然，你也躲不过唱歌。我记得你唱的是闽南语歌曲《爱拼才会赢》，“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即使没有听过这首歌，同学们也都可以很快跟着调子一起哼唱起来。歌曲的脍炙人口，不只是旋律的动听，更是歌词的感染。我知道，你把课堂带到了课外，你这是在换着一种方式教我们。歌曲结束了，“爱拼才会赢”却一直回荡在每个同学的心间。

这样的活动还有很多，操场上的款款吟诵，电影院里的《我心依旧》的泪奔，哪里都有你留给我的足迹，带给我们的感动。

可是，生活的组成不全是感动。中学生原本就处于青春叛逆期，加之你对我们的宽待，有时会让我们更加肆无忌惮。记得那时你非常喜欢看体育节目，听说有时甚至通宵看球。我们以为和你有同样的爱好了，相互之间就没有那么多隔阂了。有一次，我和几个人一起竟然逃课到校外的小店里去看球，被你逮个正着，当时你就严厉地批评了我们。可是，我们之中竟有人顶撞你说你也不是通宵看球吗。其实，我知道这是很没有道理的：你看球，并没有影响上课；我们看球，却是逃课来的。但是，当时年轻人的鲁莽却将学校纪律、尊师传统抛在脑后。后来几次说起中学时的我，你都感慨那时的我确有给你惹出不少麻烦。

不过，作为语文老师，本职当然是教好语文，而你从不拘泥于书本教材，甚至不拘泥于单篇阅读。很早的时候，你就开始给我们开小灶，上课给我们介绍路遥《平凡的世界》、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列夫·托尔斯泰的自传体三部曲。打开语文世界的门，不是照本宣科的强加灌输，而是展现文学世界精彩人生的自主学习。为此，我还特意去县图书馆办理了一张借书证，每到周末的时候，就去借书来看。我特意借了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想看看书本上写的和你上课讲的是不是一样感人。夜晚，是我仅有的看书时间，却是我感觉最最充实的时候，三部书读下来，我才知道任何一个平凡人都有可能完成不平凡的壮举，常常一边读一边流着泪。你，正是我读人生读世界的引路人。

当我们发现课堂原来和人生是联系在一起的时候，有些事就不需要你多说了。于是，有段时间，我们还搞了个班刊叫什么“枫叶红”。因为校园里有枫树，我们入校不久便是枫树染红的时候。作为一个见证，也作为一种象征，“枫叶红”一段时间在班级里非常红火，你鼓励同学们积极写作撰稿。那时，还没有打印的条件，所有文章都是手写，经编辑排版抄录油印。你让我们用橡皮泥刻成一个枫叶的章盖上，还让我们到操场上去捡几片枫叶回来夹在当中。这样“枫叶红”就开始像模像样了。后来，甚至有别班的同学过来讨要我们的班刊，足以见得我们的用心没有白费。只可惜，我手头上并没有保存。可是，每次到了枫叶红的时候，我都会想起那段风华正茂的时光。

无论是一个微笑、一首歌曲，还是一次引领、一个鼓励，在我的中学生活有太多太多。你上的课，不仅是在课内，也常常是在课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