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欣
(运城职业技术学院,山西 运城 044000)
传记是一种记裁人物生平事迹的文体。我国古代的传记可分两种。一种是平板、朴实地记叙某人的一生行事,比较注重史料的翔实。大部分正史中的传或一般个人写的相类似的传记就属于这种。另一种是用形象的手法描写人物的活动和经历,虽然也以史实为依据,但有着较强的文学色彩。司马迁《史记》中的人物传记既具有巨大的史学价值,又有很高的文学价值,所以司马迁可以说是这类文学性传记的开创者。到了唐代中晚期,韩愈、柳宗元又对传记文学作了进一步发展,他们所写的传,脱离史书而成为单独的人物传记,之后的许多作家继承和发展了这个传统。本文所说的传记文,就是指后一种具于文学性的人物传记。
在中国知网输入“柳宗元+传记散文”关键词进行查询,仅得到13篇相关论文,其中最早的一篇为王子羲于1981年8月发表在《益阳师专学报》的《略谈柳宗元的传记散文》一文,文章将柳宗元传记散文分为“传”或“说”,行状文,表、铭、褐、诛、志、记文等三类,并阐述了“传”或“说”文创作的目的、行状文的写作特点及表、铭、褐、诛、志、记文的主要内容,同时论述了三类传记文共同体现的思想性和艺术性特点。此篇文章对本文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借鉴价值。最近的一篇为高秀芳于2015年7月发表在《语文教学与研究》的《浅析柳氏传记中的思想体现》一文,阐述了柳宗元传记文体现的鲜明的现实性和民主思想。
柳宗元的传记文除了其文集中题为“传”的文章外,还包括碑志、行状中的一部分作品以及一些带有传记性质的文字,不仅数量较多,而且质量较高。可以说,柳宗元是我国古代在传记创作上为数不多的取得卓越成就的作家之一。
本文研究的柳宗元所写的文学性传记包括两类。一类是通过叙写传主的生平遭遇来塑造人物形象,反映社会现实,此类传记文有想象而无虚构,如《童区寄传》《南府君睢阳庙碑》《段太尉逸事状》《处士段弘古墓志》《捕蛇者说》等就是颇具代表性的例子。另一类虽也写人物的言行经历,但主要是说明某个道理,讽刺某种社会现象,包含了或多或少的虚构成分,有的类似寓言,有的比较接近传奇小说,正如清代顾炎武所说:“比于稗官之属”[1],《宋清传》《种树郭橐驼传》《李赤传》《河间传》《梓人传》等便属于这类传记。这两类传记既具有共同的艺术特色,又各自表现出一些独有的特点。本文主要研究其共同的创新之处。
柳宗元传记文在散文语体创作即题材选择上的特色十分明显。柳宗元的人物传记不同于一般正史对帝王将相、贵胄功臣的传写,其主人公大多是下层人物、普通百姓,如《宋清传》中的药商,《种树郭橐驼传》中的园艺匠,《童区奇传》中的牧童,《梓人传》中的建筑技师等,都是些所谓不能登大雅之堂的“贱民”,而柳宗元却对他们笔酣墨饱地传神写照,以照来世。此外,也有一些人物传记以统治阶级中的人物为主人公,如《段太尉逸事状》中清正的官吏,《南府君睢阳庙碑》中反叛的英雄。但不管是下层人物、普通百姓还是反叛英雄、清正官吏,传记都是在赞美平凡杰异的人物。“柳宗元这样写,是他深入社会生活,较多接触人民群众使然,表露了他尊重人民,同情百姓,关心现实,坚持政治改革的思想倾向,同时也反映出他独特的审美理想。我国古代传记从很早时候起,就有着‘富褒贬’的优秀传统,柳宗元加以继承和发展,在记叙人物生平遭遇时,成功地运用美刺原则,赞扬真善美,鞭挞假恶丑,饱和着鲜明的爱憎感情,这是他‘辞令褒贬,导扬讽谕’散文理论的卓越实践。”[2]
柳宗元传记文还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即不就人论人,不孤立地叙写人物的生平事迹,而是把人物放在社会环境中来由人而系事,籍人以明世,通过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反映作者生活的中唐时期社会矛盾交织,政治弊端百出、人民生活十分痛苦的时代风貌。“他的一篇篇传记文具有深广的社会历史内容,有着鲜明的现实主义色彩。”[3]如《童区寄传》为柳宗元任柳州刺史时所作,叙述了柳州一个以打柴放牧为生的小孩区寄被二贼劫持,在被押运到集市去拍卖的路上,他假装“恐栗”,麻痹对方,当一贼去找买主,一贼醉卧时,他便“以缚背刃,力上下得绝”,手刃卧贼,不料还未逃远却被回来之贼所获。后他又利用二贼之间的矛盾及该贼的利令智昏,巧言粉饰,继续麻痹劫贼,在“愈束缚牢甚”的情况下,半夜“以缚即炉火烧绝之”“复取刃杀市者”。通过对这一奇人奇事的描写,歌颂了儿童区寄不畏强暴、英勇自救的斗争精神,同时,深层次地反映了人口贩子横行街里,贪官污吏容忍包庇,人民群众毫无人身安全保障的封建社会的黑暗状况。
“柳宗元的人物传记文讲究精心精裁,注意描写的典型化和形象化,重视对人物命运的叙写和对人物性格的刻画,具有较强的文学性,他为人物作传不是有闻必录,直书其色不是面面俱到,罗列传主的生平履历,而是对原始材料进行剪裁加工,概括提炼选取典型的事例进行描写,往往只记叙两三件事或一件事。这些事很有代表性,所以集中而具体地叙写后,人物的命运和性格也就栩栩如生地被突现出来。”[4]同时,柳宗元人物传记的创作还受到《国语》的影响,他主张为文“参之《国语》以博奇趣”。因此,他的传记文善于通过人物之间的对话来刻画形象,语言洗练风趣,这便使得他的散文往往表现出一种奇趣和杰异之气。关于《国语》对柳宗元的影响,刘熙载在《艺概·文概》中有多处评语,其中一段云:“吕东莱《古文关键》谓柳州文‘出于《国语》’。王伯厚谓‘子厚非《国语》,其文多以《国语》为法’。余谓柳文从《国语》入,不从《国语》出。盖《国语》多言举典,柳州之所长,乃尤在‘廉之欲其节’也。”[5]吕祖谦、王应麟的评价比较笼统,刘熙载先生的评语较具体,更有针对性,指出柳宗元学习《国语》的擅长之处在于语言简洁、文章精练有力。
总之,柳宗元的文学性传记散文在继承和发扬《史记》《汉书》的优良传统,借鉴《国语》精华的基础上,又有自己的创新之处。从文体的语体创作上说,柳宗元的传记散文,大都取材于封建社会中那些被侮辱、被压迫的下层社会中的小人物,这是《史记》人物传记之后的一大发展,同时也标志着柳宗元现实主义精神的发展。他的传记散文,和一般的史传文不同,选取的题材都是作者在社会生活体验中,在和人民深入的接触中得来的,且往往借题发挥,用简洁精练的语言,描写平凡杰异人物,以反映中唐时代人民的悲惨生活,揭露尖锐的阶级矛盾,表达自己的政治理想,反映人民的愿望,具有深刻的思想内涵和审美情趣。同时可以看出,柳宗元传记文的创作通过对社会现实的刻画描写,展现出了柳宗元的理性精神,而且他笔下的人物形象描写又具有艺术美的特征,可以说其人文传记散文是柳宗元理论指导实践的一个很好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