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弦
曼陀罗花,在古代就已经行走于江湖了。
那时最流行的,是把她制成蒙汗药,搀和在酒水里,一是遮盖她那比较独特的味儿,二是提高麻醉效果,令人闻之饮之,立马倒之,迅速昏睡。即便是走南闯北的“老江湖”,稍不留神,都有可能中招。
蒙汗药若没有被过量服用,那经过一段时间后服用者是会苏醒的,只是对昏睡期间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浑然不觉。于是,利用曼陀罗花下酒麻醉杀人,变成了某些人的手段,宋代就有这方面的记录,明代有了更多关于蒙汗药的成分、配制、药理作用和消解方法等的详细介绍,很多小说也用蒙汗药来丰富情节。例如,在中国古典长篇小说、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浒传》中,晁盖、吴用、刘唐等人就是用蒙汗药迷倒杨志等人而劫得生辰纲的,那和丈夫一起卖人肉包、有“母夜叉”外号之称的孙二娘也是用蒙汗药来杀人劫货的。孙二娘还常常调侃那些吃了她下的蒙汗药的人,说他们吃了她的洗脚水,见人倒地后她常常会拍手笑道“倒也”“着了”之类的话,竟是欣喜得很。
沉重的蒙汗药在这样的场景里,简直被描述出了一份喜感。而根据梵语Mandarava音译过来的曼陀罗花,也真是会让见到她的人都感到愉悦的,曼陀罗花在佛经中就是适意的意思。她不仅相貌瑰丽华美,“春生夏长,独茎直上,高四五尺,生不旁引,绿茎碧叶,叶如茄叶。八月开白花,凡六瓣,状如牵牛花而大”。而且仪态大气饱满,“攒花中坼,骈叶外包,而朝开夜合。结实圆而有丁拐,中有小子。八月采花,九月采实”。还确实让人时笑时舞、昏昏如醉的,明代医药学家李时珍亲自验证并记载说,“相传此花笑采酿酒饮,令人笑;舞采酿酒饮,令人舞。予尝试之,饮须半酣,更令一人或笑或舞饮之,乃验也。”
真是令人意乱神迷的花儿呀,摇曳在风中,也会吸睛无数。曼陀罗花也当仁不让地成了优良的麻醉药,她能麻醉、止痛、抑制汗腺分泌、使肌肉松弛无力。早在三国时期,医药学家华佗发明的麻醉剂麻沸散中,其主要有效成分就是曼陀罗花。南朝刘宋时期的史学家范晔的《后汉书·方术列传》中,记载了华佗使用麻沸散来行外科手术的情况:“若疾发结于内,针药所不能及者,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既醉无所觉,因刳破腹背,抽割积聚。”
华佗的回春妙手,把曼陀罗花运用得恰到好处。其实,曼陀罗花有麻醉致幻的作用,过量可致中毒。
曼陀罗花的功效被金庸运用在《神雕侠侣》之“情花”中毒的描述中。刻骨的相思,竟宛若中毒。情不动,毒不动,情若动,毒就来,情动于内则毒发于外。那毒绝天下、黯然销魂的“情花”啊,原型就是曼陀罗花。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曼陀罗花又叫洋金花,归心、肺、脾经,有定喘、祛风,治疗咳喘、惊痫、风湿痹痛、腹痛等作用,她是作为有毒且有治疗作用的药物出现的。
曼陀罗花更应该是上天给予人类的一种赏赐。当年,佛说法时,从天空中降下了曼陀罗花雨;北斗星中有一位叫做曼陀罗使者的,曾手执曼陀罗花。这两大盛况,分别被记载在中国佛教史上有着深远影响的大乘经典《妙法莲华经》(简称《法华经》)和道家的秘籍中。
真是神奇而又神秘啊。微风过处,曼陀罗花那有致幻效果的香味儿,仿佛远处高楼上缥缈的歌声。睿智的人,不会迷醉于幻觉,他们早已透过各种幻相,赋予曼陀罗花洞察幽明、超然觉悟、幻化无穷的精神。具有这种精神的人,可以成为曼陀罗花仙。
羽化而登仙,才是曼陀罗花的最高境界吧。
玛咖
第一次听到“玛咖”这个词儿,是在泸沽湖。一位摩梭女子,以独特的语音向我说起。
玛,珈,真是有着非常的洋气,细细地听,轻轻地读,仿佛一股糯软、清香的味儿,扑面而来。
但在泸沽湖见到玛咖,却感觉她很普通。她的叶子像青蒿,长在地面上。她的根像萝卜,埋在土地里。原来,她是原产于南美安第斯山脉的植物,是人畜都可以食用的普通蔬菜,和萝卜属于同一个科,根的形态与圆萝卜也很相似。
而令人惊奇的是,她却被宣传成了补肾壮阳的植物“伟哥”。在泸沽湖的很多商店里,甚至还张贴著令人面红耳赤的广告语。要购买,得300元人民币一斤。
真的有那么神奇吗?我问当地的摩梭人,他们先是笑而不语,然后回答说,别想那么多,想吃就吃好了。
通俗简单的回答,才是让人豁然开朗的。玛咖是纳西话的读法,翻译成汉语为“吃了不累的果儿”。在被称为纳西族古代社会之百科全书的《东巴经》里,玛咖被称为“天根”,东巴文中的象形文字也与玛咖的样子十分相似。相传,在远古时期,人类被自然惩罚,洪水滔天,人类的一个祖先存活下来。他问东巴神:“我想要繁衍人类,该怎么办?”东巴神便指示他去娶天女。这个人与天女成亲后,天神赏赐给了他们许多农作物,其中一个叫“夭根”,即玛咖,这也是天神自己吃的东西。天女和这个人把玛咖带到了凡间种植,人类便开始食用玛咖。
适当食用玛咖对健康是有利的,她可以使人精力充沛,帮助人调节激素水平,提升免疫力,在改善内分泌方面是有效的。但是,对于玛咖在提升性功能方面的作用,目前学术界尚未研究清楚。所以,不要弄得那么复杂,想吃就吃好了,才是对待玛咖的最好态度。自然界万物的相处之道,以自然和谐为贵。
坐在摩梭人幽静的祖屋里,我细嗅玛咖的根,新鲜的和晒干的,都有一股来自泥土深处的味道,浓烈,厚重。我看着身板硬朗的摩梭女子把晒干的根切片,泡茶,煮汤,把新鲜的根和新鲜的叶子做成家常菜,炒食、凉拌、煮汤。在品尝的过程中,我发现玛咖的味道朴素,和她的形体一样普通,而摩梭人做菜也简单,基本上不放什么调料,没有色香味俱全的概念。朴素和简单,竟然融合得如此巧妙。
想来,生长在高海拔地带的生命,一定会有与众不同之处吧,更靠近阳光,那付出和承载的,更加浓重,也更接近本能,才会有那样的朴素和简单吧。而摩梭人大多身板硬朗,肤色黝黑,那玛咖根,也形体坚硬朴茂,能提供大量热能,有好的滋补效果,应该都得益于高海拔地区充裕阳光的沐浴吧。
走出摩梭人的祖屋,走出泸沽湖,我没有带走一棵玛珈,我让玛珈的形象和味道在我的脑海里盘桓。这样朴茂无华的植物,是应该在那高高的地方,和热烈的阳光相依相伴的。
编辑:刘亚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