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绯
《查拉图斯拉如是说》有一句话很适合概括司马迁——“你怎么能重生呢?如果不先化为灰烬。”对于每一个遭受现实规则打击的理想主义青年而言,司马迁是一个堪佳文人形象的投射物,汉武帝更是贤君明主的理想型,在当下的文艺创作环境中,新编历史剧《司马迁》是一部大暖人心的主旋律范本,寄托了人们对于“说真话”的渴望,排解了大众想欲畅所欲言而不得的痛苦,试图以戏曲之冲突,秦腔艺术之美,重建人们对“文道”之信心,从散场时的满场掌声来看,是成功的。
新編历史剧无法求全,每一种类型的“新编”,若提出了新的观点,即可看作完成了一种新的创作。在这个层面上,《司马迁》的历史叙述是基本架空历史的,它提出了一种并不符合历史真实却能够博得观众情感认同的文艺创作理想,即“文道自在人心,可独立于政治话语而存在。”
司马迁第一场戏为李陵直言进谏,触犯圣威,获罪宫刑,观众无不为其仗义执言所动,赤子之心所感。二三场戏写司马迁在苟活于世和以死解脱之间的抉择,抉择是艰难的,而表现形式稍显单一。戏曲采取了《哈姆雷特》“to be or not to be”式的独白,角色的个人心理活动用演员扎实的甩头功表现出来,略显刻板,缺乏真实的心理变化。但司马迁腐刑之辱被编进孩童歌谣被当作笑话传唱,实则残忍一笔,一面是天真笑脸,一面是奇耻大辱,岂是清高的读书之人所能堪受?然而胸中有雄图大业者不能轻易被毁灭,耻笑没能辱没史官之志,巧言厉色想要青史留名贿赂司马迁的小人亦不能得志,在无边的痛苦中,司马迁得到再次为官的机会。带着残身,司马迁不顾家人反对,决定出山。此一笔动人,将现实生活描绘得栩栩如生,化为灰烬后得以重生,因此人有天降的大任尚未完成,一种天赋的使命是悲剧英雄不同于肉眼凡胎之处,即使背负大辱也要铸就伟业,这是英雄吞吐俗世的悲壮。
反观现实,胸有宏图者哪一个不是在怀疑和打压的夹缝中求生存?苟安纵然可以保全,但笔下的直言容不得假,文人偏有着澄澈的眼睛。另一边呢,“劳心者治人”,治人之人亦有心,《司马迁》的后半段,将君王之“劳”写得淋漓。既要用人,又要防反骨,可若没有风骨,哪里配称太史公?该剧“论道”一场精彩,终将“文道”放诸于“王道”之上,不啻为读书人的理想境地,皇帝会低头,九五至尊肯为史官认错,剧中大汉真堪称文人武将的乌托邦了。
诚然,《司马迁》不是一部还原历史的新编剧,历史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真正的原貌面目模糊,只有故事能够代代流传。此剧在政治立场正确的基础上,将太史公和汉武帝简单化处理成此消彼长的两股势力,热赞了君主之明和忠臣之耿,为我们的时代描画出一副风清气正的图景。就像剧目结束时观众涌起的掌声,我们选择相信,真话可以说出口,忠贞终会被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