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落的“老黄牛”

2018-03-03 17:56陈阳
当代工人 2018年2期
关键词:票务老黄牛挂号

陈阳

【采访笔记】

“黄牛党的生意现在不好干,所以,我们什么都接,快成跑腿公司了。”蒋明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停地刷着手机微信,上面不断有“客户”发来各种订单。

蒋明是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鬓角已经有了白发。他本是黑龙江人,在北京做“黄牛党”10多年了。

曾经的好时光

蒋明手底下有几个“小弟”,都是刚来北京没几年的年轻老乡,跟着他混饭吃,一个月能赚六七千元。所以,蒋明现在基本是退居幕后做指挥了,但蒋明不承认自己是老板,他说,自己至多算工头。

说起10年前,蒋明颇感慨,因为那时赚的钱虽不比现在多,但却容易。比如倒卖演唱会门票,当时紧俏票控制得并不严,只要提前彻夜排队买票,一次能买到几十张。或者做业内“大佬”的下线,“大佬”通过关系直接从演出公司那里弄到票批发给他们,转手一卖,轻松赚钱。

门道不止这些,遇到大明星演唱会,或者关注度高的赛事,倒手的票很快就会卖光,黄牛们还会在会场外搜寻“猎物”。“猎物”是指那些手里有票但不打算去听演唱会,想低价卖出去的人。只要对方一搭茬,黄牛首先提出看看票,这似乎是理所当然。

“接过票,我们会飞快扫一眼上面的座次,如果座次很差,就还给对方。”蒋明说,但如果票的座次非常好,票面价格也贵,黄牛会一边问“想卖多少钱”,一边很自然地一背手。趁对方和自己讨价还价,两手在背后忙活,把对方的票塞到袖子里,再从另一只袖子里抽出事先准备的低价票。整个过程神不知鬼不觉,脸上还微笑着和对方聊。临了说一句:“得,您这价儿我收不了。”然后把偷梁换柱的票递给对方。

票的外观都一样,多数人都不会立刻查看是不是原来那张票。碰到较真的,刚要低头看,黄牛立刻拍他肩膀,向远处一指:“哥们儿,要不你问问那边那个人,他收的价高。”说完转头就走,转一圈,拿着高价票再去兜售。

演唱会和赛事的空当,还可以去各大医院门口倒卖专家号,因为都是圈内人,只要拜了码头,自然有关系能够拿到紧俏的号源。当时专家号加价还很便宜,一个号也就加40块钱,一天倒腾三四十个专家号,除去给内部关系的提成,也能赚六七百元。

“唉,这都是过去啦。”蒋明一声叹息,这些年来,各种门票、挂号之类的渠道控制越来越严,给黄牛党很大打击,而更致命的,则是网上购票、网上挂号等互联网手段。

溃败上海滩

比如演唱会,近几年来,演唱会越开越多,明星们的粉丝群体被不断分散,演唱会很少能坐满,一票难求的情况近乎绝迹,再炒作演唱会门票经常会砸手里。

更何况互联网售票已占据绝对主力,过去那些有能力大批拿票的“大佬”们,如今已摇身一变成了票务网站的老板,通过签订分销协议,拿到折扣票后直接在网上销售,只有网上推不动的,才会找蒋明这样的黄牛党做地面推销。可网上推不动的,地面黄牛即便拿到低折扣,又能赚几个钱?

2016年底,演唱会的黄牛市场出现崩溃,标志性事件就是王菲演唱会。在那之前,王菲已经6年没开演唱会,她的复出,让包括蒋明在内的这些老黄牛对惨淡的票务市场重新燃起热情。

演唱会虽然在上海开,但承接票务销售的几家公司的老板多数是北京人,“江湖号令”一传,蒋明等近百名在北京的资深黄牛都直接坐高铁驻扎到上海。

“可网上预售一开就全乱了,票价被一个转包的票务网站直接炒上了天,7800元一张的票炒到几十万一张。看上去似乎一票难求,但我们黄牛手里却拿不到票。”蒋明恨恨地说,原来,招呼他们过来的票务公司老板一看网上卖的价这么高,不肯给这些黄牛放票。黄牛们只好在上海傻等。谁想才过两天时间,票又突然全都转到黄牛手里——最低价的1800元一张的门票没有,可5000-7800元的票量非常大。蒋明等资深黄牛们按“规矩”交了订金拿到票后立刻发动关系加价推销,但根本推不动——拿到票第二天才知道,这次演唱会,票务网站联手搞“饥饿营销”把票价炒上去,但炒过了头,价格太高票根本卖不出去,又被人在网上爆出炒作内幕,票价崩盘,为了止损,票务网站们这才把高价票批发给蒋明这样的黄牛。

这件事被炒得全国皆知,黄牛们也卖不出去了,由于金额巨大,黄牛们承受不住压力只好打折出售,原本票面7800元的门票最低6000多元就出手。蒋明等一众黄牛们赔得血本无归。

变成真的“老黄牛”

从那以后,蒋明退出了演唱会和赛事门票市场,靠着过去的一些关系做医院挂号的生意。但日子同样不好过,北京各家医院对专家号的管控趋严,首先是挂号全部要实名制,像过去那样先彻夜排队,通过内部关系哄抢所有专家号再高价出售的办法已经行不通,只能是通过微信群或在医院门口招揽患者,拿到患者身份信息后再去找关系疏通挂号;另一种方法是依旧排队或内部关系拿票,联系到买家后,再走内部关系更改患者信息。但这样一来,各方面成本大增,蒋明不得不招募七八个老乡帮着排队,自己被迫当所谓的“幕后老板”。

“虽然现在价格上去了,一个专家号能卖七八百,但我们成本也高了很多啊,实际没赚多少钱。”蒋明慨叹。

另一个阻碍是医院的严查,不定期联合警方抓黄牛,蒋明手下的几个老乡长期干排队的活儿,脸太熟,经常被警察从队伍里揪出来。蒋明这些年在医院积累的“老关系”也变得越来越谨慎。

医院推出网上预订专家号的服务,蒋明干了这么多年,自然懂得其中奥妙,先期购买了高配置的电脑,用改装的抢票软件去抢网上的专家号。起初一两个月还好,后来别的同行上了更高配置的计算机,蒋明实在竞争不起,只好专注线下。

“我们已经没落了。”蒋明很感慨地说,不仅仅是干票务的黄牛,据他所知,早些年靠火车票赚钱的票贩子,靠倒腾苹果新上市手机的黄牛,这些年混得都不太顺利。究其原因,是市场的规范、互联网的崛起,虽然没有完全杜绝黄牛这个灰色行业,但却让可乘之机越来越少。机会少了,黄牛之间的竞争激烈,导致大家都过得艰难。

“或许有一天,社会的进化会把我们彻底淘汰吧,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不该存在的。”蒋明苦笑着说。最近,他为了生计,带着几个同乡开拓新业务——共享单车企业接连倒闭,很多用户退不出押金,但又没有精力去企业那现场排队退押金,就在网上找黄牛。

“300元左右的押金想退出来,要给我们120元劳务费。”蒋明说,干了这么多年黄牛,对各种需要排队的事情都 “门儿清”。他们接单之后,拿着客户提供的手机号和身份证等信息,去共享单车企业那排队,一个人同时拿着五六个手机号去退费,一天下来能赚七八百元,除去手下人的工資和花销,蒋明也能勉强赚得和过去一样多,只是非常累。在蒋明看来,这已经不是那种灰色行当的黄牛党了,而是纯粹替人跑腿的营生。

“这样也好,或许有一天,我们就彻底转型成一个替人跑腿的公司,靠我们各种专业经验赚钱,正当生意,那我们就真的是老黄牛了。”蒋明说。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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