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辉
(中山大学新华学院 中文系,广东 广州 510520)
北京大学古文献研究所编纂的《全宋诗》搜采广博,涵容繁富,其卷帙、诗人数及诗歌数量皆四倍于《全唐诗》,作为一代的诗歌总集,洵无能出其右者。然而,由于当时技术条件限制,加之该书工程浩大,出之众人,故也存在不少漏收、误收、重收问题。在这些方面,学界已做了不少辑佚、补正的工作。笔者在使用《全宋诗》过程中,亦发现不少重出诗,这些重出诗基本未被学界相关成果所论及,今一一考辨如下:
《〈全宋诗〉杂考一》一文指出叶梦得《皂镜册》与傅梦得《皂镜册》重出,此诗作者既非叶梦得,也非傅梦得,应是姓氏不详、字梦得的人所作。陈小辉《〈全宋诗〉之许及之、陈傅良、叶适、永嘉四灵、高似孙、葛天民诗重出考辨》一文指出叶梦得《虎丘》实为叶适《虎丘》。除此之外,叶梦得名下还有如下二诗与他人重出,一是《酴醾》:
东风吹麝入铅华,未肯随春到谢家。
夜半粉香垂露泣,定应和月怨梨花。
见《全宋诗》卷一四○七叶梦得,《全宋诗》编者据宋梁克家《淳熙三山志》卷四一收入。此诗又见《全宋诗》卷一○七四范周诗,题为“木香”,仅“东风”作“暖风”、“未肯”作“不肯”等几字词异,《全宋诗》编者据宋张邦基《墨庄漫录》卷九收入。
按:此诗归属存疑。明喻政主修《福州府志》卷之三七将此诗归之叶梦得名下。《宋诗纪事》卷四一引《墨庄漫录》作范周诗。
二是《诗二首》其一 :
霜风猎猎将寒威,林下山僧见亦稀。
怪得吟诗无俗语,十年肝鬲湛寒辉。
见《全宋诗》卷一四○七叶梦得,《全宋诗》编者据《避暑录话》卷下收入。此诗又见《全宋诗》卷八四○张景脩诗,题为“九月望夜与诗僧可久泛西湖”,仅“霜风猎猎将”作“山风猎猎酿”、“吟诗”作“题诗”等几字异,《全宋诗》编者据元陈世隆《宋诗拾遗》卷一○收入。
按:宋施谔纂修《淳祐临安志》卷八、明田汝成《西湖游览志余》卷二十、清厉鹗《宋诗纪事》卷三五引《澄怀录》诸书皆将此诗归入叶梦得名下。参叶梦得《避暑录话》卷下:“张景脩与吾同为郎,夜宿尚书新省之祠曹厅,步月庭下,为吾言:往尝以九月望夜道钱塘,与诗僧可久泛西湖,至孤山,已夜分。是岁早寒,月色正中,湖面渺然如镕银,傍山松桧参天,露下叶间,薿薿皆有光,微风动湖水晃漾,与林叶相射。可久清癯苦吟,坐中凄然不胜寒,索衣无所有,以空米囊覆其背,为平生得此无几。吾为作诗记之云:霜风猎猎将寒威……”[1]元陈世隆《宋诗拾遗》实为清人伪作(参王媛《陈世隆〈宋诗拾遗〉辨伪》一文),所收诗多有讹误,该书卷一○应是将叶梦得《避暑录话》所提及张景修误题为该诗作者。
《赠抚琴刘伯华》:
公子方年少,丝桐长有名。
曲虽仍旧谱,指要发新声。
涧落泉初响,风清月正明。
起予千古意,恻怅不胜情。
见《全宋诗》卷一四○九苏元老,《全宋诗》编者据清陆心源《宋诗纪事补遗》卷三二引《截江网》收入。此诗又见《全宋诗》卷二八二四蔡沈诗,题为“赠琴士刘伯华”,仅“恻怅”作“怆恻”一字异,《全宋诗》编者据明蔡有鵾《蔡氏九儒书》卷六《九峰公集》收入。
按:宋刘克庄《后村千家诗》卷十七亦收有此诗,并将之归入蔡沈名下。《全宋诗》编者在苏元老此诗下注云:“遍查《群书会元截江网》,未见此二诗(指苏元老名下《赠抚琴刘伯华》《赠棋士兼相》),姑转引俟考。”综上判断,此诗当为蔡沈诗。
朱腾云博士论文《〈全宋诗〉重出误收研究》指出李先《与杜秀才》实为李光《琼惟水东林木幽茂予爱此三士所居虽无亭馆之胜而气象清远连日水涨隔绝悠然遐想各成一诗目为城东三咏》其一。又陈小辉《〈全宋诗〉之仲并、陈渊、刘子翚、项安世诗重出考辨》一文指出李光《九日登楼二首》实为陈渊《九日登庄楼二首》。除此之外,李光名下还有《海南气候与中州异群花皆早发至春时已尽独荷花自三四月开至穷腊与梅菊相接虽花头小而香色可爱顷岁苏端明谪居此郡尝和渊明诗其略云城南有荒池琐细谁复采幽姿小芙蕖香色独未改即此池也今五十余年池益增广临川陈使君复结屋其上名宾燕堂今夏得雨迟七月末花方盛开因成此诗约胜日为采莲之集云》一诗与他人重出:
秋来雨足溢方塘,华屋临流四面凉。
风颭圆荷翻翠盖,水涵芳蘂艳红妆。
淡烟难掩天真色,薄日时烘自在香。
诗老未须讥琐细,解陪梅菊到冰霜。
见《全宋诗》卷一四二五李光,《全宋诗》编者据《庄简集》卷五收入。此诗又见《全宋诗》卷一九一一陈觉诗,题为“桄榔庵宾燕亭”,仅“足溢”作“溢足”、“薄日时烘”作“薄月常供”几字异,《全宋诗》编者据明唐胄正德《琼台志》卷二五收入。
按:此诗当为李光诗,宾燕堂乃陈使军陈觉所建。此诗当为李光在宾燕堂观莲时所作,诗云“诗老未须讥琐细”,即指其诗题所言苏端明(即苏轼)曾和渊明诗有作:“城南有荒池,琐细谁复采。幽姿小芙蕖,香色独未改。”李光《庄简集》卷五此诗后又有一诗《昨晚约逢时使君今日食后过宾燕瀹茗观莲今日雨忽作因记东坡游西湖遇雨诗云湖光潋灔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竒之句作雨中观莲诗戏呈并示同行诸君》,此两诗显为同时之作。屈大均《广东新语》亦将此诗亦归入陈觉名下,当有误。
阮常明《〈全宋诗〉误收唐人诗新考》一文指出李邴《句》:“深居绝送迎”实出自唐代刘禹锡《乐天少傅五月长斋广延缁徒谢绝文友坐成暌间因以戏之》。除此之外,李邴名下还有如下诗句与他人重出,如《行田同安题康店铺》:
短衣自猎南山虎,正好渔樵不乱群。
妄以宿嫌诛醉尉,令人翻恨李将军。
见《全宋诗》卷一六四六李邴,《全宋诗》编者据明何炯《清源文献》卷三收入。此诗又见《全宋诗》卷三五九三李炳诗,题为“题康店铺”,内容全同,《全宋诗》编者据清怀荫布乾隆《泉州府志》卷四收入。
按:明何炯《清源文献》卷三、明何乔远编撰《闽书》卷三三诸书皆将此诗归之李邴名下,乾隆《泉州府志》后出,疑此诗非李炳诗,当为李邴诗。
又《句》其一:
柳老抛绵后,梅酸著骨时。
见《全宋诗》卷一六四六李邴,《全宋诗》编者据《锦绣万花谷》前集卷四收入。此句又见《全宋诗》卷一九○一李炳,内容全同,《全宋诗》编者据宋谢维新《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前集卷一三收入。
按:四库本《锦绣万花谷》前集卷三实将此诗句亦归入李炳名下,四库本《锦绣万花谷》前集卷四并未著录此诗句,不知《全宋诗》编者所据何版本,令人疑惑。又《御定渊鉴类函》卷十四亦将此诗句归入李炳名下,此诗恐非李邴句,当为李炳句。
陈小辉《〈全宋诗〉之吕本中、曾几、白玉蟾诗重出考辨》一文指出白玉蟾《红梅》其二实为林季仲《秉烛照红梅再次前韵即席》。除此之外,林季仲名下还有《墨梅》一诗与他人重出:
一枝炯炯照人寒,绝似溪桥立马看。
祇恐春风解相怨,漏他消息入毫端。
见《全宋诗》卷一七九○林季仲,《全宋诗》编者据《竹轩杂著》卷二收入。此诗又见《全宋诗》卷三二九三张道洽诗,仅“炯炯”作“的的”、“似”作“胜”、“春风”作“东风”几字异,《全宋诗》编者据清曹庭栋《宋百家诗存》卷三五《实斋咏梅集》收入。
按:《永乐大典》卷二八一二亦将此诗归之林季仲名下,疑此诗当为林季仲诗。
《题昼寝宫人图应制》:
御手指婵娟,春风昼日眠。
粉匀香汗湿,髻压鬓云偏。
柳妬眉间绿,桃惊脸上鲜。
梦魂何处是,应绕帝王边。
见《全宋诗》卷一八二二黄泳,《全宋诗》编者据清郑杰《闽诗录丙集》卷六引清郑王臣《兰陔诗话》收入。此诗又见《全宋诗》卷一九八一胡拂道诗,题为“宫女睡”,仅“春风昼日”作“青春白昼”、“粉匀香汗湿”作“罗衣香汗透”等几字异,《全宋诗》编者据清周履祥道光《万年县志》卷二○收入。此诗又见《全宋诗》卷二八三五李献可诗,题为“ 赋宫人午睡”,仅“春风昼日”作“青春白昼”、“鬓云”作“翠云”等几字异,《全宋诗》编者据清李兴元顺治《吉安府志》卷三一收入。
按:清厉鹗《宋诗纪事》卷五五引《吉安府志》、清陈焯《宋元诗会》卷五七、清谢旻等修《江西通志》卷一六○诸书皆将此诗归入李献可名下。查万历《吉安府志》卷三一,此诗亦作李献可诗,该书编纂时间比以上诸书皆早,故此诗似当为李献可诗。
《赠方仁声》:
学道悠悠未见功,敢言凡质有仙风。
他年一钵江湖去,先向苕溪访葛洪。
见《全宋诗》卷一八二三潘良贵,《全宋诗》编者据潘良贵《默成文集》卷四收入。此诗又见《全宋诗》卷二三五八陈栖筠诗,题为“赠泊宅翁方勺”,仅“敢言”作“敢云”一字异,《全宋诗》编者据清厉鹗《宋诗纪事》卷四四引《金华府志》收入。
按:据元吴师道《题潘默成赠方仁声诗后》:“‘学道悠悠未见功,敢言凡质下仙风。他年一钵江湖去,先向苕溪访葛洪。’默成潘公(即潘良贵)送方仁声诗也。前有序云:‘公,吾里人,客寓吴兴,神情散朗,如晋宋间高士。晚得官,无仕进意,筑庵西溪,名曰云茅,以卫生养性为事。诗文雄深雅健,追古作者云。’”[2]此诗当为潘良贵诗。清邓钟玉纂修《光绪金华县志》亦将此诗归入潘良贵名下。又明王懋德修万历《金华府志》卷十六亦将此诗归入潘良贵名下,疑清厉鹗《宋诗纪事》卷四四引《金华府志》有误。
《广福寺》:
老去丹心在,愁来酒兴浓。
江山遗古意,云水淡秋容。
落日孤村笛,微风远寺钟。
平生善知识,却忆妙高峰。
见《全宋诗》卷一八四六张祁,《全宋诗》编者据清黄桂康熙《太平府志》卷三九收入。此诗又见《全宋诗》卷二八三八张祈诗,题为“秀聚亭”,仅“老去”作“老矣”一字异,《全宋诗》编者据明程嗣功嘉靖《武康县志》卷五收入。
按:明程嗣功嘉靖《武康县志》卷五及清道光《武康县志》卷二一此诗下皆署名张析,又后书此诗下有宋代程九万和韵诗,即程九万《秀聚亭》:“老境宦情薄,和风归兴浓。暝烟连野色,云日媚秋客。慨念家千里,消愁酒一钟。简书吾所畏,梦想九华峰。”(此诗《全宋诗》失收)。张祁为张孝祥(1154年进士)父亲,其人主要生活在南宋高宗时,似不曾在武康为官,而程九万乃光宗绍熙元年(1190年)进士,主要活动于南宋中后期,程九万恐不能与张孝祥父张祁唱和。而张祈(析)与程九万为同时代之人,当有可能在一起交游唱和,故此诗恐非张祁作,当为张祈(张析)诗。
《和唐寿隆上元五首》:
满城和气在春台,玉漏沉沉铁锁开。
明月谁知千里共,华灯同照万人来。
市桥渐涨丰容柳,江路犹残的皪梅。
欲与先生拚醉赏,未须归去隐蒿莱。
(其一)
几年踪迹远中台,梦想传柑宴斚开。
懒拥牙旗穿市去,纵看玉李堕天来。
从教独照青藜炬,莫使轻吹画角梅。
也有江风浮彩巘,坐令形势卷东莱。
(其五)
见《全宋诗》卷一八七三胡寅,《全宋诗》编者据《斐然集》卷三收入。此诗又见《全宋诗》卷三三四四家铉翁诗,题为“和唐寿隆上元三首 其一”、“和唐寿隆上元三首 其三”,仅“渐涨”作“未涨”一字异,《全宋诗》编者据《则堂集》卷六收入。
按:《斐然集》今存明影写端平元年本,藏日本静嘉堂文库,四库本《斐然集》亦源于此本[3]343。胡寅该诗见四库本《斐然集》卷三,当源于宋椠。而家铉翁《则堂集》原本已佚,现存《则堂集》乃清四库馆臣据《永乐大典》辑出,从版本学角度看,此诗当为胡寅所作。又胡寅名下该诗实有五首,而家铉翁名下该诗仅有三首,且其第二首乃胡寅名下第二首后两联及胡寅名下第三首上两联合成,故家铉翁名下此三诗皆当删却。
又《和玉泉达老饷笋》:
箨龙孤介亦骈阗,不比花嫣与柳眠。
雪里顿超千佛地,风来应上四禅天。
饱参玉版头头是,秀出芗林箇箇圆。
知我远庖薇蕨少,倒笼登俎共便娟。
见《全宋诗》卷一八七四胡寅,《全宋诗》编者据《斐然集》卷四收入。此诗又见《全宋诗》卷二三六六李洪诗,仅“嫣”作“蔫”一字异,《全宋诗》编者据《芸庵类稿》卷三收入。
按:胡寅该诗见四库本《斐然集》卷四,当源于宋椠。而李洪《芸庵类稿》原本已佚,现存《芸庵类稿》乃清四库馆臣据《永乐大典》辑出,从版本学角度看,此诗当为胡寅所作。
陈小辉《〈全宋诗〉之杨时、游酢、李纲、陈藻、张鎡诗重出考辨》一文指出沈长卿《书壁四韵》实为张鎡《道院书壁》。除此之外,沈长卿名下还有《楚州》一诗与他人重出:
楚州淮阴娑罗木,霜露荣倅今何如。
能令草木死不枯,当时为有北海书。
荒碑雨侵苔藓湿,尚写墨本传东吴。
见《全宋诗》卷一九○四沈长卿,《全宋诗》编者据《舆地纪胜》卷三九《淮南东路·楚州》收入。此诗又见《全宋诗》卷二○五九芮烨诗,题为“从沈文伯乞娑罗树碑”,仅“罗木”作“罗树”、“荣倅”作“荣悴”等几字异,《全宋诗》编者据宋洪迈《容斋四笔》卷六收入。
按:《舆地纪胜》卷三九《淮南东路·楚州》亦是引《容斋随笔》谓此诗为沈文伯(即沈长卿)诗。据洪迈《容斋四笔》卷六:“宣和中,向子諲过淮阴,见此树,今有二本,方广丈余,盖非故物。蒋颖叔云:‘玉像石龟,不知今安在?’然则娑罗之异,世间无别种也。吴兴芮烨国器有《从沈文伯乞娑罗树碑》古风一首云:‘楚州淮阴娑罗树,霜露荣悴今何如?能令草木死不朽,当时为有北海书。荒碑雨侵涩苔藓,尚想墨本传东吴。’正赋此也。”[4]此诗实为芮烨诗,《舆地纪胜》卷三九误辑。
朱腾云《〈全宋诗〉重出误收研究》博士论文指出吴芾《寄朝宗二首》其二与吴芾《寄朝宗海棠》重出,吴芾《海棠》实为吴中复《江左谓海棠为川红》。除此之外,吴芾名下还有《寄隐者》一诗与他人重出:
守道宋高士,筑室齐东鄙。植竹看岁寒,种田助形委。束书捐古今,抱易究生死。不以外移内,不以行责止。九十留童顔,湖山饱清视。或顾先生云,时平可以起。先生本无求,弃置如敝屣。俄闻与物化,精一未尝毁。汗简书逸民,义风洗贪士。东望呈肺肝,遥泻一巵水。
见《全宋诗》卷一九五七吴芾,《全宋诗》编者据《湖山集》卷二收入。此诗又见《全宋诗》卷九三七黄裳诗,仅“敝屣”作“弊屣”一字异,《全宋诗》编者据《演山先生文集》卷三收入。
按:据《中国古代诗文名著提要》一书:“《四库全书》著录汪如藻家藏本(即《演山先生文集》),《提要》称‘兹编为乾道初其季子玠裒辑,建昌军教授廖挺订其舛误,刻于军学’云云,当亦源于宋本。”[3]160黄裳此诗见四库本《演山先生文集》卷三,当源于宋本。而吴芾原集已佚,其现存《湖山集》乃清四库馆臣据《永乐大典》辑出,从版本学角度看,此诗当为黄裳诗。
申振民《〈全宋诗〉误收重出考辨及补遗》一文指出杨万里名下《贺皇太子九月四日生辰十首》《贺皇孙平阳郡王十月十九日生辰》与赵彦端诗《寿皇太子七首》《寿皇太子三首》《寿皇孙》重出,这些诗当皆为杨万里诗,又赵师侠《梅花》实为赵彦端《梅花》。除此之外,赵彦端名下还有如下《翠微山居八首》与他人重出:
闲来石上卧长松,百衲袈裟破又缝。
今日不愁明日饭,生涯只在钵盂中。
临溪草草结茆堂,静坐安然一炷香。
不是息心除妄想,都缘无事可思量。
老老山僧不下阶,双眉恰似雪分开。
世人若问枯松树,我作沙弥亲见栽。
幼入空门绝是非,老来学道转精微。
钵中贫富千家饭,身上寒暄一衲衣。
一池荷叶衣无尽,数树松花食有余。
却被世人知住处,更移茆舍作深居。
茆檐静坐千山月,竹户闲栖一片云。
莫送往来名利客,阶前踏破绿苔纹。
炉中无火已多时,早起惟将一衲披。
莫怪山僧常冷淡,夜深无处拾松枝。
岂是栽松待茯苓,且图山色镇长青。
他年行脚不归去,留与人间作画屏。
见《全宋诗》卷二一○三赵彦端,《全宋诗》编者据明钱穀《吴都文粹续集》卷三四收入。此诗又见《全宋诗》卷一六三二释冲邈诗,仅“住处”作“去处”、“静坐”作“静对”等几字异,《全宋诗》编者据宋龚昱《崑山杂咏》卷中收入。
按:据诗句“百衲袈裟破又缝”“生涯只在钵盂中”“我作沙弥亲见栽”“钵中贫富千家饭”“身上寒暄一衲衣”云云,此诗定非赵彦端诗。赵彦端为宋宗室,高宗绍兴八年进士,曾知建宁府、权发遣福建路转运副使诸官,其并不曾为僧,故此诗当为释冲邈诗。许红霞《全宋诗所收僧诗致误原因探析》一文已指出此诗当为释冲邈作,但其谓明钱穀《吴都文粹续集》卷三四所用资料当误[5],此恐不确。查四库本明钱穀《吴都文粹续集》卷三四,此诗题下并未署名,《全宋诗》编者认为该诗当是承前一诗省名(前诗为赵彦端《题西隐》),故此造成误辑。
《碧云即事》:
唧唧秋蛩鸣,耿耿秋夜长。
简篇负初心,枕簟怯新凉。
朝曦入疎牖,宿云散前冈。
归欤一叶舟,浩歌听沧浪。
见《全宋诗》卷二六九三孙应时,《全宋诗》编者据《烛湖集》卷一五收入。此诗又见《全宋诗》卷二八○七刘宰诗,题为“春望”,仅“篇”作“编”一字异,《全宋诗》编者据《漫塘集》卷二收入。
按:刘宰因不乐韩侂胄用兵,引退屏居云茅山之漫塘三十年,碧云即事即指其隐居云茅山之事。刘宰《漫塘集》还著录有另一首《碧云即事》:“块坐经年不入山,山僮拍手笑衰顔。登高犹喜心期在,望远还惊目力悭。云气苍茫自羁旅,烟波飘荡几惸鳏。朝来旧雨添新雨,谁识安危指顾间。”[6]可证此首《碧云即事》亦当为刘宰所作。又刘宰《漫塘集》今著录有明刊正德本及明刊万历本,四库本刘宰《漫塘集》即以明正德本为底本著录,而孙应时《烛湖集》原本已佚,其现存《烛湖集》乃清四库馆臣据《永乐大典》辑出,从版本学角度看,此诗亦当为刘宰所作。
又《闽宪克庄以故旧托文公五世孙明仲远征鄙文老退遗弃散逸荷伯宗用昭止善浩渊子勗至善及余表姪孙陈谊予兄子丰仲弟之婿贾熙用昭之从子大年等十余人寒冬连旬日夜录之得五十卷亦已劳矣赋此为谢》:
老去斯文付寂寥,寒枝枯甲一遗蜩。
虚言自叹真何补,好友相求不惮遥。
败箧尘埃烦数子,破窗风雨每连宵。
诗成明日寻梅去,共看春风转斗杓。
见《全宋诗》卷二六九三孙应时,《全宋诗》编者据《烛湖集》卷一九收入。
按:此诗又见元虞集《道园学古录》卷二九,题目相同,内容仅几个字不同。此诗为虞集作,闽宪克庄即斡克庄,乃虞集《道园学古录》刊刻者,文公五世孙明仲即朱熹五世孙朱炘(字明仲),此皆元人。孙应时《烛湖集》乃清四库馆臣据《永乐大典》辑得,这可能是造成误收虞集之作的原因。
《翠微亭》:
行迹年来到处希,独于岩壑有深期。
鹅溪道士能相属,请和空山木落诗。
此诗见《全宋诗》卷二六五七巩丰诗,《全宋诗》编者据元孟宗宝《洞霄诗集》卷三收入。又见《全宋诗》卷二○五三连久道,题为“翠微亭其二”,仅“到处”作“酬□”、“独于”作“独□”、“鹅溪”作“□□”几字异,《全宋诗》编者据影印《诗渊》册五页三三七七收入。
按:连久道该诗下无自注,巩丰诗下有自注,该注云:“就亭举杯,落叶满地,知宫王君请和苏州‘落叶满空山’之句。”该注与巩丰诗完全吻合。又影印《诗渊》册五页三三七七连久道《翠微亭》其一未句缺字,疑《翠微亭》其二亦脱去作者名字,故《翠微亭》其二恐非连久道之作,当为巩丰所作。
《寓天台水南四首》其四:
夔皋不著书,周召不决科。
端坐庙堂上,四海臻泰和。
此道固如是,后来文艺多。
嗒然空山中,独抱明良歌。
见《全宋诗》卷二○五四林宪,《全宋诗》编者据宋林表民《天台续集别编》卷四收入。此诗又见《全宋诗》卷三一六五陈柏诗,题为“盛雪巢”,仅“夔皋”作“皋夔”、“此道”作“吾道”几字异,《全宋诗》编者据元吴师道《吴礼部诗话》收入。
按:此诗当为林宪诗。林宪此诗题下实有四首诗,皆咏其寓居天台水南之事。查元吴师道《吴礼部诗话》:“又有盛雪巢一诗云:‘夔皋不著书,周召不决科。端坐庙堂上,四海臻泰和。此道固如是,后来文艺多。嗒然空山中,独抱明良歌。’皆知道者之言也。”[7]此诗实归于盛雪巢名下。《宋诗纪事》卷七十七引《吴礼部诗话》亦将此诗归于盛雪巢名下,疑盛雪巢为林雪巢(林宪号雪巢)之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