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
大家都认为香港是世界金融中心,人人脚步匆匆,应该是个快速冷漠的社会。恰恰相反,下面是各路媒体报道的三嫂和港大学生仔们几十年的故事。
大公报记者吕少群报道:“同学,失恋没乜大不了,我请你饮支可乐啦!”她,只是香港大学大学堂(U Hall)工作超过40年的前厨师“三嫂”袁苏妹,她没有上过一天学,除了自己的名字,目不识丁,也没有向港大作过巨额捐赠,却被港大大学堂宿生会选为终身会员,香港大学更破天荒将终身名誉院士的殊荣颁给这位基层员工,使她成为港大第一位平民院士。
说起来,这一切渊源于百年港大的舍堂文化,尤其是大学堂(现已成为古迹)的独特环境和氛围。曾任港大学生会副会长的资深传媒人文灼非表示,大学堂宿舍规模小,百来名宿生,而且全男班,三嫂夫妇刚好负责食堂,承包每天早午晚餐,对宿生照顾充足,三嫂更发挥母爱精神,不时煮消夜给这些男生,彼此亲如一家。许多宿生毕业后仍会重返大学堂举行周年晚宴,见面分外亲切。
2009年,港大颁发终身名誉院士予三嫂,以表彰她“对高等教育界做出独特的贡献,以自己的生命影响大学堂仔的生命”。大学堂不少宿生是医科生,出了很多商政各界名流。
而之前,获颁院士的不是名人就是校友,“当年消息公布,引起好大轰动”。
“三嫂就像我们的妈妈一样。” 很多港大宿舍旧生都会满怀深情地说。就像描述自己母亲时总会出现的那种情况,这些年过半百、两鬓斑白的旧生,能回忆起的无非都是些琐碎的小事。
70岁的香港电视广播有限公司副行政主席梁乃鹏还记得当年考试前“半夜刨书”,三嫂会给他煲一罐莲子鸡汤补脑。已经毕业15年的律师陈向荣则想起,期末考试前夕高烧不退,三嫂用几个小时煎了一碗凉茶给他,“茶到病除”。
时常有学生专门跑到饭堂找她聊天。男孩子总会向她倾诉自己的苦闷,诸如不知道如何讨女友欢心之类。女孩子也会找到三嫂,抱怨男孩子“只顾读书,对她不够好”。多数时候,三嫂只是耐心地听完故事,说一些再朴素不过的道理,“珍惜眼前人”,或是请他们喝瓶可乐,“将不开心的事忘掉”等等。每年毕业时分,都会有很多穿着学士袍的学生特意跑来与她合影留念。
就连大学堂球队的比赛结果,三嫂也常常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人。“输赢都好。”她乐呵呵地说。迎接球队的总是她最拿手的菜远牛河或马豆糕。
那些大学时独特的味道,成为旧生每年聚会时永恒的话题。一位40多岁的中年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夸耀三嫂的手艺:“你知道吗,大西米红豆沙里面的西米直径足有1厘米,好大一颗!”
很少有人知道,为了将这些“大西米”煮软,三嫂要在灶台前站上两个多小时。为了让红豆沙达到完美,她只在其中放新鲜的椰汁。而蒸马豆糕时,为了让它“有嚼劲”,她必须用慢火煲1小时,“不停地用汤勺搅拌”。
然而自从20世纪70年代安装心脏起搏器以来,三嫂再也无法继续在厨房工作了,这位已经是5个孩子的母亲从此转做清洁工。男生们历来喜欢在饭堂开派对,每每狂欢到凌晨两三点,尽管这早就过了三嫂的下班时间,但她总是等到派对结束,再独自进去清理地板上的啤酒、零食和污渍。
那个在凌晨的饭堂里独自拖地的驼背老人背影,让许多学生总“不敢忘记”。
渐渐老去的三嫂最害怕自己患上老年痴呆症,担心不能“记得每一个宿舍旧生的名字”。每次受邀参加旧生聚会,就算有人已经移民十几年刚刚回港,她也能一下叫出那人的名字。
“这个是大律师,这个是做生意的,这个是眼科医生。”翻开相簿,她就像介绍自己的孩子一样介绍这些学生。
67岁的香港赛马会主席陈祖泽,在她的眼里“好文静”,仍然是个“乖仔”;被授太平绅士的梁智鸿,大学时总是“穿着整齐才进食堂吃饭,从来不会穿拖鞋”。
总是开名车接送三嫂参加旧生聚会的陈向荣说:“能够做她的司机是我一生的荣幸。”老人从不曾想到自己会成为大学堂“迎新教材”的一部分。在名为“宿舍历史”的课程中,每年新生都要学习宿舍之歌:“大学堂有三宝,旋转铜梯、四不像雕塑和三嫂。”
三嫂穿着旧生资助定制的紫红长衫,出席大学名誉院士颁奖礼。观众中20多名“头发都白了”的旧生,兴奋地跳起来鼓掌喝彩,典礼负责人甚至不得不让工作人员走过去,请这些政商两界的知名校友“不要太激动,保持安静”。旧生们振臂簇拥中的三嫂上了媒体头版整版。各大报章几乎都能找得到三嫂的照片。
授衔赞词中的一段也被反复引用:“很多人知道,大学堂有三宝:铜梯、四不像和三嫂。三个宝贝搬不动,移不走,三嫂永远是大學堂之宝,亦是香港大学之宝。”
“三嫂”以90岁安详辞世。不少校友和学生纷纷向这位港大之宝致以悼念和谢意,赞扬她为港大留下了光辉传承。港大校友会宣布:12月8日傍晚假香港殡仪馆为三嫂设灵,邀请U Hall仔等港大旧生一同缅怀三嫂……
这世上,最好用的通行证是善良;
是珍惜,是感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