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五个镜头

2018-02-28 23:31杨庆祥
天涯 2017年3期
关键词:梭罗纽约

题记:美国是一部电影——波德里亚

纽瓦克国际机场

飞行了十四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纽瓦克自由国际机场,我们一行十几人将从这里入境,然后转机波士顿。我们的美国之旅将从这里开始。世界上所有的机场都一样,所以大家并没有感到兴奋。排队等候的人并不是很多,据说纽约国际机场入关需要排队四个小时左右,而这里,目测大概半个小时就够了。

我随意观察四周,机场设施比较陈旧,考虑到这是一座1940年代就已经使用的机场,這在情理之中。周边有众多的中国人,我后面是两位手持中国台湾地区护照的女学生,两个人一边排队一边低声说话一虽然人数不少,但整个入境期间都没有大声的喧哗。这是美国和中国非常不同的地方,美国的公务人员办事效率特别低,慢吞吞的,如果是在中国估计就要被责难了。但美国人似乎很享受这种过程,最大的明证就是随后在转机柜台,我们旁边的一个队伍前面有两位女士在购买转机机票,等我们十几个人将全部手续办完,那两位女士还在柜台前面选票,而后面排队的旅客,也非常耐心地等待着。

很快就到我办理入境手续了,一个黑人警察非常和善地接过了我的证件。他用英文问我是否第一次来美国,我还没回答,他突然就换成中文:“第一次,来美国?”这让我很惊讶,更有意思的是,在按指纹的时候,他又用英语问我:四指并拢用中文怎么说?当我告诉他的时候,他马上拿出一个小本本认真地记下来,我瞄了一眼小本本,上面记了很多中文短语。我很好奇地问他为什么学习中文?他回答说,每天入境的中国人太多了,他们不懂英语,每个人都只会说“wonderful!wonderful!”他一边说一边做出丰富的面部表情,难得一入境就碰到这么可爱的警察,本来我想多聊几句,但隔壁柜台的一个白人警察似乎很警惕,用不满的表情暗示了黑人警察几次,黑人警察冲我做了个鬼脸,耸耸肩摊开双手,我们的交流只能到此为止了。事实证明,碰到这样可爱的美国警察仅此一次,大部分的美国警察都是凶巴巴而傲慢的,在国内无论大小事都可以找“警察叔叔”的事情在美国就别想了,他们会回答说:这不是我的职责范围。

我注意到美国入境处的警察都是荷枪实弹的装备。后来的一段时间我们在美国频繁转机,才发现美国的安检比中国要严格得多,任何一处机场都要脱鞋、解皮带,不分男女。而且一旦安检人员对你稍有怀疑,立即就会进行严格盘查甚至是送进审查室。导游给我们的解释是,在9·11恐怖袭击之前,美国的安检是很松的,恐怖袭击之后才变得这么紧张。而且我们在美国的时间正好接近美国的国庆日,全美更是如临大敌。事实是,在7月4日,中央公园发生了一起爆炸案,幸好没有人死亡;随后德州发生黑人退伍老兵袭击警察事件,导致五名警察身亡并引发德州大骚乱。

回国后我又在网上搜到了如下信息:2001年9月11日早晨八点零一分,联合航空UA93号班机从A17号登机门后推,预定前往旧金山国际机场。两个小时后,班机不幸坠毁于宾夕法尼亚州尚克斯维尔镇。根据当时的飞航路径以及事后搜集的各种资讯来,多数人认为恐怖分子原本可能是要以华盛顿特区内的地标作攻击目标,如国会山庄及白宫,可能是机上的乘客阻止恐怖分子的行为导致了飞机的坠毁,为了哀悼这次事件,机场由原名“纽瓦克国际机场”(Newark International Airport)更名成“纽瓦克自由国际机场”(Newark Liberty International Airport)。

我大概理解美国警察们的紧张情绪了。

梭罗

我们在波士顿地区停留了好几天。因为这里是美国的科教文化中心,恰好符合我们这次旅行的主旨。

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国王女子学院、耶鲁大学、梭罗故居、爱默生故居、马克吐温故居……

美国的大学没有围墙,没有什么东门西门之类的,所以也看不到保安。校园里人流如织,基本上看不太出来谁是学生,谁是游客——唯一区别的方法就是是否拍照,举着手机不离手的人大概就是游人了,其中又以中国人居多。几所大学印象深刻的是麻省理工,他们的教室全部开放,游人可以随意进入到任何一个教室,因为是假期,教室基本上都是空的,不知道平时上课的时候是否也是如此。另外就是麻省理工的实验室随处可见,据说是为了方便学生能够在灵感突发的时候快速找到实验室进行记录和操作,这一点,麻省理工简直就是天才的思维,仅凭这一点,就值得中国的大学学习很多年。

我们一行钻进一间教室,假装上了一节课。作为一位教师,我的感觉是,这间教室无论是采光、通风、黑板的视觉设计都非常人性化,课桌椅极其舒适,我敲了敲桌子,很想知道是什么材质,细节处见成败。

但并非所有的人都喜欢世俗意义上的舒适生活,比如梭罗。这位仅仅活了四十四岁的康科德镇的公民,超实验主义的倡导者,生前仅仅是爱默生的追随者而死后却获得世界名声的作家,他认为舒适的生活并非仅仅是物质的富足,恰好相反,物质的富足可能会遮蔽我们认识自然和真理的眼睛,反而是让生活变得更加糟糕。梭罗于是决定在瓦尔登湖隐居,以此澄清自我的心灵,在朴素中感知自然的美和上帝的恩典,他的思考写成了《瓦尔登湖》一书,并成为美国有史以来最畅销的散文作品。“瓦尔登湖”也成了回归自然,皈依心灵的代名词。著名作家厄普代克在给《瓦尔登湖》的其中一个版本作序说:梭罗是一位隐居的圣人。但实际上可能并非如此,梭罗不过是回应了十九世纪席卷全欧的浪漫主义美学思潮,这股思潮反对工业化带来的物质丰富和精神粗俗,要求回归到一种更古朴更有田园色彩的生活中去。在英国,它最有影响的文化代表是约翰·罗斯金,他说:“不要寻求更多的财富,而要寻求俭朴的乐趣;不要寻求更多的产业,而要寻求更深沉的幸福。”这种乐趣和幸福的生活,只能是向自我索求,前提是,可以拒绝一切物质主义的干扰。

梭罗当年的小木屋已经不复存在,可能是太简陋,经不起时间的摧残。在原址的附近有一间复原的小木屋,面积很小,里面只有简单的床和桌子,以及冬天生火御寒的炉灶。遥想当年梭罗坐在一个小木屋里,以孤灯为伴,缩手缩脚地写作,一定是有一种内在力量的鼓励和支持。当然,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能够理解这种内在性的人,总是很少,孤独的梭罗也就只能在多年后化身为一座雕像,供游人们拍照纪念。

美国学者马丁·威纳用了一整本书来探究英国工业精神衰落的原因,他认为最主要的,就是在1850年代左右兴起的以罗斯金为代表的反对物质主义,追求自然美学的社会文化思潮。他认为这一思潮的兴起,导致了英国的工业阶级不敢张扬自己的物质主义精神和财富生活的快乐原则,以致于英国的工业精神在工业革命之后没有得到保持,而是转移到了美国。从这个意义上说,美国人比英国人聪明,他们在需要工业革命和财富的时候,梭罗就仅仅是一个不合时宜的籍籍无名的作家;而当他们需要环保主义和生态哲学的时候,梭罗就变成了伟大的思想者和先驱。

对于写作者来说,如果需要孤独的精神财富,可以拥抱梭罗。

如果需要世俗的物质财富,可以拥抱马克·吐温——他的豪宅让我们所有的人惊讶并感叹!

总之,林间的小道不止一条,且条条相通。

纽约纽约

条条大路通罗马。

条条大路通纽约。

我大学时代的一位老师曾经对我说,如果只有一次机会出国,他首选就是去纽约,他的原话是:我想见识一下最强大的资本主义是什么样子。

1990年代在中国风靡一时的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的开篇词类似于布道者的声音:如果你爱他,请送他去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他,请送他去纽约,因为那里是地狱。

这些夸张的表达和想象都证明了戴锦华教授一句经典的断言:美国内在于我们。

那什么是最强大资本主义帝国的象征呢?

是游人如织的自由女神像以及曼哈顿上区的那些高楼大厦?在今天的中国人看来,这些和上海外滩似乎区别不大。

是那些在曼哈顿低空盘旋的直升机和河流上的大游轮?同行的朋友说,这才有一种美国大片的即视感啊。

还是星罗密布的地铁线路,随时能看到一只只老鼠跑过。或者,是在中央公园躺椅和草坪上东倒西歪的流浪汉,他们毫无生活目标,一味享受着免费的空气和阳光。

很久之前,美国著名的随笔作家怀特曾经在他的名篇《这就是纽约》中对纽约做了精彩的描述:

大体说来,有三个纽约。一个属于土生土长的男男女女,他们眼中,纽约从来如此,它的规模,它的喧嚣都是天生的,避也避不开。一个属于通勤者,他们像成群涌入的蝗虫,白天吞噬它,晚上又吐出来。一个属于生在他乡,到此来寻求什么的人。在这三个动荡的城市中,最伟大者是最后一个——纽约成为终极的目的地,成为一个目标。正是这第三个城市,造就了纽约的敏感,它的诗意,它对艺术的执着,连同它无可比拟的种种辉煌。通勤者使它如潮涨潮落般生生不息,本地人给它稳定和连续性,移居者才点燃了它的激情。

但是怀特可能还忽略了一点,还有第四个纽约,那就是旅行者的纽约——尤其是那些常年生活在意识形态想象中的游客。在他们的想象中,纽约是“万国之国”,代表了某种终极的自由和价值,在这样的想象中来到纽约,他们也许会生出一种梦幻之感,尤其是当旅行的快节奏将一切存在的事物以快镜头的方式展示出来的时候,而当夜晚躺在汽车旅馆的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却也会生出一种淡淡的忧伤:也不过如此而已。

不管怎么说,纽约象征了整个现代,或者说,纽约的典范性其实超越了意识形态的范畴,也跨越了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鸿沟。纽约承认一种现实性,并将这种现实性建构在梦幻和臆想之上,就如《穆赫兰道》所隐喻的那样。由此,我们也可以说,纽约集中体现了现代这一历史产物的全部坚强和全部脆弱。

是的,全部坚强和全部脆弱。

还是用怀特的话来说明这个问题,他说:

按理说,纽约早就该毁于恐慌、大火、骚乱,或者循环系统某些攸关重大的供应管线的失灵,或者哪种莫名其妙的短路。城市早就该在某个意想不到的瓶颈处,发生难以收拾的交通混乱。食品供应线若是中断,只须几天,城市就将饿毙。贫民窟流行或船只上的老鼠传播的瘟疫会扫荡它。海浪会从四面八方席卷它。每隔几天,从泽西吹来的烟雾,就像恐怖的裹尸布,大白天遮挡了所有的光线,大楼的办公室仿佛悬在半空,人们摸索,沮丧,只觉得世界末日来临,如此这般,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巢室里工作的人,怎能不精神失常?集体歇斯底里是一股可怕的力量,然而,纽约人似乎每次都能与它擦肩而过:他们坐在半途停顿的地铁车厢里,没有幽闭恐惧感,他们靠几句俏皮话,摆脱惶恐局面,他们咬定牙关,耐心承受混乱和拥堵,凡事总能对付过去。所有设施都不完善——医院、学校和运动场人满为患,高速路乱乱哄哄,年久失修的公路和桥梁动辄寸步难行,空气窒息,光线不足,供暖要么过头,要么差得远。可尽管麻烦不断,效率低下,纽约却以大剂量的维他命补偿了它的居民,这就是对一种独特的、国际化的、强大的、无与伦比的事物的从属感。

而他最惊悚的预言则是:

纽约最微妙的变化,人人嘴上不讲,但人人心里明白。这座城市,在它漫长的历史上,第一次有了毁灭的可能。只需一小队形同人字雁群的飞机,立即就能终结曼哈顿岛的狂想,让它的塔楼燃起大火,摧毁桥梁,将地下通道变成毒气室,将几百万人化为灰烬。

在9·11恐怖袭击的地下遗址里,我看着那一堆堆的废墟、一张张遇难者的照片以及循环在耳边的现场爆炸声、求救声和祷告声。我默然很久,突然又想起一句格言:

Tout lasse,tout pass e,tout casse.

翻译成中文的意思是:“全部都让人厌倦,全部都已消逝,全部都已破碎。”

这大概就是现代的命运。

丹佛的草坪

我們一行来到了美国的中部城市丹佛,即使是在美国,这座城市也仅仅因为滑雪而为人所知。我们则必须借助网络上有限的资料才能了解这座小城的一些片段。

但我们来此的主要目的不是观光,而是访友。所以当来自安徽的丹佛女导游很无奈地将我们带到丹佛市政厅的时候,我们都笑了。女导游是因为觉得丹佛没有什么景点而感到有些抱歉,而我们,则为导游的这种误会而觉得她有些可爱。

我们要去拜访两个人,一个是刘再复,一个是李泽厚。

刘再复先生站在家门口迎接我们一行,他戴着一顶草帽,宽大的帽檐正好可以遮挡阳光,穿蓝色的衬衫和浅色的裤子。在房子后面的草坪上,已经摆好了各种水果和零食,刘先生热情地招呼大家坐下。对文学圈的人来说,刘再复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1985年他发表的论文《论文学的主体性》曾经轰动一时,那一年被称为“主体论年”。那是一个时代的标签,文学的风向曾经如此现实地改变着世界和人生。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刘再复先生。第一次是在三年前,香港科技大学,我应邀去参加一个当代文学的会议,在会上见到了刘再复先生。第二天早上我们一起在海边散步,他谈了很多问题,从1980年代到当下,从文学到政治,他有一口福建口音的普通话,热烈、亲切、随和,有一种当下知识分子所少有的激情和谦和。我还记得当时我写过一篇关于“主体论”的论文,他居然认真读完了,而且提出了很多中肯的意见。这是那一代人的风范,在这些老人的身上,有一种我们所缺少的天真和赤子之心。这一次聊天依然热烈,大多数时候是刘先生在说,我们在听。我印象深刻的一段话是他说:现在世界普遍懒惰,没有思想了,因为没有思想,所以整个世界都陷入重重困难之中,找不到出路。

我赞同他的说法,思想的懒惰已经成为我们时代的痼疾。大概没有一个时代的思想像我们现在这么贫瘠吧——这种贫瘠甚至带有恐怖主义的气质。

和刘再复聊了一会天后,他就带我们去见李泽厚先生。刘先生不停看表,他说李泽厚是一个对时间非常苛刻的人,必须严格按照事先约好的时间来,早一点晚一点都不行。他们两家相距很近,等我们到的时候,李澤厚先生和夫人已经在客厅等候我们了。这是我第一次见李泽厚,这位1980年代的美学领袖,最早提出的实践美学、积淀说开启了整个1980年代思想的闸门,他不仅引领着那个时期的思想前沿,同时也留下了丰富的话题,供同代人或者后来者进行呼应甚至是批判——至少在1980年代,批判李泽厚也是学界的一种时髦。

李泽厚先生穿了一件格子衬衫,灰色的裤子,戴眼镜,与刘再复魁梧的体型比,他显得非常瘦弱。我们一行人纷纷向他问好,他一一点头致意,动作比较缓慢。他的眼睛里有深邃的东西,言语也不多,我曾经听说过1980年代他讲课时候的盛况,也看过很多他和刘再复先生的对话,照理应该是善于言辞表达之人。也许他只是不愿意多说而已,对一群谈不上熟悉的故国来客的喧扰,他只是保持了礼貌的沉默。

我印象深刻的倒是他的书房,除了挂满墙壁的一些纪念照片,书其实只有很少的一架。这让我想到钱钟书先生,他也是没有多少藏书的。这里面大概有一种哲人式的决绝,和世界的关系并不能靠书来维持,通往美与真的路,至少也得知行合一吧。

最后告别的时候,我问刘再复先生,最近在忙什么?他回答说,正在和李泽厚先生进行一个新的对话,题目叫《建设中国》。

丹佛的草坪,在那个下午,分明混合着故国彼黍离离的忧心。

城市之光

旧金山是我们此行的最后一站。

“城市之光”是旧金山的第一站。

书店坐落在两条路的交汇处,左边的路口坐着两个年轻的流浪艺人,正开始弹吉他,他们的对面,有一个乞丐默默地看着自己眼前空空的饭碗,里面大概有几美分。他背靠的,就是当年“垮掉的一代”的大本营——“城市之光”独立书店的南墙。

艺术家,流浪,乞丐,先锋,叛逆,构成一组奇特的精神地图。

据说这家书店五十多年来的格局几乎不变,地上二层,地下一层。地下一层主要出售摇滚乐和当代艺术方面的书籍;地上第一层是各国文学,在这里我们发现了阎连科老师的《四书》、《坚硬如水》的英译本。在美国,中国作家的书籍其实并不多见;地上第二层全部是诗集,在拥挤的角落里,摆了一张宽大的褐色的木椅子,上面写着“poets chair”。每个人都可以在上面坐一坐,体验一下当年诗人们留下的臀部的余温。

那是风云变幻的1960年代,从东方到西方,反抗构成了生命的底色。一代青年人在导师们的召唤下向现实世界发起猛烈的挑战,就像堂吉诃德骑着一匹瘦马冲向大风车一样,这些挑战注定会失败,并且注定会在日益资本和功利主义的时代遭到嘲笑。但那奋不顾身的热情,却也在历史的长廊中留下了不败的偶像:披头士,垮掉的一代,五月革命,切·格瓦拉……这个时代孕育的热情,正如著名文化批评家杰姆逊在其长文《六十年代》里面所阐释的,并没有熄灭,只是以更加压抑的姿态,在地底下运行。我想象着一头乱发的金斯伯格在“城市之光”的楼梯上放声朗诵他的《嚎叫》:

我看见这一代最杰出的头脑毁于疯狂

用梦幻,用毒品,用清醒的恶梦,用酒精和阳具和数不清的睾丸

他们在胳膊上烙满香烟洞口抗议资本主义整治沉醉者的烟草阴霾

他们在联合广场分发超共产主义小册子,哭泣

他们在空荡荡的健身房里失声痛哭赤身裸体,颤抖在另一种骨架的机械前

我跟你在罗克兰

在那儿一共有二万五千发疯的同志唱着《国际歌》最后的诗节

我跟你在罗克兰

在那儿我们躺在床单下拥抱亲吻美利坚合众国那整夜咳嗽不让我们入睡的美国

我跟你在罗克兰

在那儿我们从昏睡中惊醒被自己轰鸣在屋顶上的灵魂飞机所震撼……那永恒的战争已经来临啊胜利忘掉你的内衣吧

我们自由了

在历史和自由之间,金斯伯格那一代人以反历史反文化的方式去追求自由。那可能是现代以来人类对制度的最后一次大规模的反抗,然后,历史胜利了,而自由,消失在时间的深渊里。

“城市之光”在圣弗兰西斯科的夕阳之中四散而去,一丝自由的阴影惆怅地涌上了我的心头。

杨庆祥,学者,现居北京。主要著作有《80后,怎么办?》《我选择哭泣和爱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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