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县方言的指示代词

刘 芳

a，b

（晋中学院 a.文学院；b.晋中文化生态研究中心，山西晋中030619）

一、指示代词的语音形式

沁县方言“这”表示近指，“兀”表示远指。所指不同，读音有别。从读音形式上看，“这”的读音有“ʦεe224、tεi224/ʦei224、ʦəɁ31、ʦɣ224”，分别记作“这 1、这 2、这 3、这 4”；“兀”的读音有“vεe53、vei53、vəɁ31、vɣ224”，分别记作“兀 1、兀 2、兀 3、兀 4”。其中“这2”有两种读音，即 tεi224和 ʦei224，这两种读音存在自由替换，可看作是“这一”的合音。［1］既可以说“这[tεi224]厢”，也可以说“这[ʦei224]厢”。近指和远指基本形成一一对应的关系。具体情况见表1。

二、指示代词的语法意义和语法功能

（一）表示人、物的指示代词

沁县方言表示人、物的指示代词比普通话要稍丰富些。“这”和“兀”指人或物时，可采用手势的用法。可表单数或复数。表单数时，一般用“这1”和“兀 1”，或者用“这 3页、兀 2/3页”“这 2/3圪节、兀2/3圪节”、“这3节节、兀2/3节节”来表示；表复数时多用“这3类类、兀2类类”“这2种、兀2/3种”“这2样样、兀2/3样样”等来表示。

1.“这1”和“兀1”

通常，指人或物时，“这1”表示所指人或物离说话人较近，“兀1”表示所指人或物离说话人较远，但所指均在听说双方的视野范围之内。两者可单说，也可对举。一般可作主语和宾语。如：

（1）这1是我舅舅。

（2）兀1是他嘞东西。

表1 指示代词表

（3）这1是沁州宾馆，兀1是二郎山。

（4）这1和兀1不是一回事。

（5）红的是这1，绿的是兀1。

（6）先吃上些这1，不要吃兀1。

有时，“这1”和“兀1”指人时，可表达说话人对某人的厌恶、不满和无奈。如：

（7）他怎呢是页兀1嘞哎？可难拉话嘞。

（8）你知道他是页这1们，还要给他东西。

以上例（7）表达了说话人对某人不好说话的一种厌恶、无奈；例（8）表达了说话人对某人做事方式的不满和无奈。

2.“这3页、兀2/3页”“这2/3圪节、兀2/3圪节”“这3节节、兀2/3节节”

这三组词均可表单数，后跟名词来表示，相当于普通话的“这个、那个”，其中“页”是“一个”的合音。这三组词一般可单说，也可两两对举。指物时，例如：

（9）兀2/3页东西叫人狠拿走口兰。

（10）这3页家是我嘞嘞，兀3页家是他嘞嘞。

（11）这2圪节木头不耐实，兀2圪节耐实。

（12）这3节节棍子短，兀3节节长。

也可三类对举。指物时，兀2和兀3有远近之分，兀3较兀2所指要远。如：

（13）这3页门嘞耐实，兀2页门嘞还凑合，伢人家兀3页门嘞越耐实。

（14）这2圪节水管嘞细些，兀2圪节粗些，伢人家兀3圪节估计正好。

（15）这3节节藕根发黑，兀2节节好些，伢人家兀3节节看起来越好。

指人时，这三组词多带有说话人对所指人的不恭敬、不满意、不喜欢［2］等附加义。特别是当“兀2和兀3”同时对举时，既有距离远近之分，又有附加色彩的轻重之分。

（16）这3页人还好拉话，兀2页人不好拉话，兀3页越难拉话。

（17）这3圪节媳妇嘞能拉成，兀2圪节老婆拉不成，兀3圪节说都不用说。

例（16）（17）用“兀 3页”“兀 3圪节”表达了说话人对最远距离的第三者的某种不满、不喜欢之情，贬义色彩加重。

此外，以上三组词在指人时，还可以和“这1”“兀1”叠加使用，构成“这3页这1、兀2/3页兀1”“这2/3圪节这1、兀2/3圪节兀1”“这3节节这1、兀2/3节节兀1”，说话人对某人的厌恶、不满程度加深。如：

（18）这3页这1人坏、兀3页兀1人越坏。

（19）兀2/3圪节兀1就是活该，谁叫他偷东西嘞。

3.“这3类（类）、兀2类（类）”“这2种、兀2/3种”、“这2样样、兀2/3样样”

这三组词在表达复数时，均可指人或物。相当于普通话的“这类、那类”“这种、那种”“这种样子、那种样子”，可单说，也可对举。如：

（20）这3类（类）东西新出嘞，我没见过。

（21）这2种样式好，兀2种不好。

（22）这2样样的好看，兀2样样不好。

（23）你们这3类类人可能说嘞，伢人家兀1人不是你们这3样嘞。

（24）你怎呢是这2种人嘞？一点也不上进。

三者对举时，指物有距离远近之分，指某种类型的人时带有嫌弃、厌恶和不满等附加色彩。如：

（25）这1种人能处，兀2种人不能处，兀3种人越不能处。

（26）这2样样人能动弹，兀2样样人不动弹，兀3样样人懒得提都不用提。

（二）表示处所的指示代词

1．“这 1/4、兀 1/4”和“这 3里、兀 3里”

沁县方言指处所时，既可用手势的方法，也可靠语境来判断。［3］一般以说话人所在地为参照点，离说话人较近的称“这1/4”“这3里”，离说话人较远的称“兀1/4”“兀3里”，相当于普通话的“这里”“那里”，指称的处所都在听说双方视野范围之内。“这4、兀4”和“这3里、兀3里”的所指既可以指代地方，也可指代地点。这两组词既可单说，也可对举。一般在句中可作主语或宾语。如：

（27）这1/4有一口井，兀1/4也有一口井。

（28）这3里有家面馆味道还不错。

（29）我兀1书在这4嘞，你兀1书在兀4嘞。

（30）你说的兀3页理发店在兀3里了，就是益生堂旁边兀3页。

2．“这 3界界、兀 3界界”和“这 4这 4、兀4兀4”

这两组词指代处所时，相当于普通话的“这里、那里”，明确指明所指的地点。一般有距离远近的区分。“这4这4”比“这3界界”所指范围大，“兀4兀4”比“兀3界界”所指距离远，范围大。如：

（31）这3界界本来是个学校，兀3界界本来是个卫生所。

（32）这3界界有你想要嘞兀1东西嘞。

（33）这4这4是政府，兀4兀4是卫生所。

（34）俺家在这4这4了，他家在兀4兀4了。

当出现所指处所是两处以上时，“兀4兀4”还有表示距离更远的意思。如：

（35）这3界界下是桌子，兀3界界下是茶几，兀4兀4是床。

（36）这1是沁县，兀1是武乡，再往兀4兀4才是榆社嘞。

（37）这3界界种白菜，兀3界界种西红柿，兀4兀4种些黄瓜算嘞哇。

3．“这 2厢、兀 2厢”“这 2/3畔（畔）、兀 2/3畔（畔）”“这3头头、兀3头头”

这三组词在指代处所时，多指一个范围。但前两组比后一组所指范围要大，相当于普通话“这边、那边”。

（38）这2厢是宾馆，兀2厢是农行，再往兀3畔是电影院。

（39）这2/3畔（畔）这1地方我能认嘞，兀2/3畔（畔）兀1地方咱可认不嘞。

“这3头头、兀3头头”，相当于普通话的“这头、那头。如：

（40）这3头头宽敞，兀3头头窄狭。

（41）这3头头人多，兀3头头人少。

（42）这3头头住的人没呐兀3头头多。

（三）表示时间的指示代词

沁县方言指示时间时，一般用“这、兀”加时间词来表示。一般以说话时间为参照点。

1.“这2/3霎（霎）、兀2/3霎（霎）”“这2阵（阵）、兀2阵（阵）”“这2会（会）、兀2会（会）”

这三组词指示时间时，相当于普通话的“这会儿、那会儿”。一般表示现在或过去那个时间段。通常在句中作状语。如：

（43）你怎呢这2霎来嘞，他正好不在家。

（44）这2阵天晴出来嘞。

（45）兀2会人们都没钱。

当“霎”“阵”“会”重叠为“霎霎”“阵阵”“会会”时，表示时量短。如：

（46）兀2霎霎还有太阳嘞。

（47）兀2阵阵你忙甚来？

（48）这2会会不忙口兰，兀2会会忙唠一阵。

2.“这2段时间、兀2段时间”“这2/3两天、兀2/3两天”“这3页月、兀3页月”

这三组词都可以指示时间长。第一组词指示的时间长，可以指离说话人较近的一个时间段，也可以指较远的一个时间段。后两组词表示用数词加时间名词来指示相对明确的一个时间段。如：

（49）你这2段时间忙甚来，感觉好长时间没呐见你嘞。

（50）他兀2段时间可忙嘞，这2段时间好唠些来，你要寻他的话就去哇。

（51）这2两天我去北京来。

（52）这3页月他都心情不太好。

（四）表示数量的指示代词

1．“这 3+页/外/块 /圪瘩”“兀 3+页/外/块/圪瘩”

“这、兀”指人或物的单数时，在“这”“兀”后加“页/外/块/圪瘩”等量词来表示。这些词一般在句中作定语。如：

（53）这3页衣裳好，兀2页衣裳不好，兀3页越难看。

（54）这3页老汉比兀2页老汉年龄大，兀3页更大。

例（53）（54）中，当“兀 2”“兀 3”出现时，“兀 3”所指的距离更远。

（55）这3外红薯比兀2外红薯好吃。

（56）这3块地有一亩多，兀2块地有小三亩。

（57）这3圪瘩肉瘦肉多，就买这3圪瘩哇。

表示复数时，可在“这”“兀”后加数词再加“页/外/块/圪瘩”等量词来表示。如：

（58）这3五外人在一桌嘞上。

（59）把兀3几块砖搬上。

（60）这3几圪瘩饼饼给娃留下哇。

2．“这3些、兀3些”

“这3些、兀3些”指人或物的复数时，没有特指数量的多少，在句中作宾语和定语。如：

（61）这3些东西就够多口兰。

（62）你拿上这3些，他拿上兀3些。

（63）这3些人尽干坏事。

3.“这2/3些些、兀3些些”“这3界些、兀3界些”

这两组词表复数时，既可表示数量多，也可表示数量少。前一组主要通过“些”的读音来判断。当“些些”读[εiæɁ3εiæɁ31]时，表示数量多。后一组主要通过语境来判断多少。相当于普通话的“这么多，那么多”。如：

（64）他就买唠兀3些些东西嘞。

（65）你就买唠这3界些东西嘞？

有时“些”可以叠加，构成“这3界些些些、兀3界些些些”，形容数量多到一种极限。如：

（66）你怎呢买唠兀3界些些些东西嘞？

4．“这2/3些些、兀3些些”“这3界些、兀3界些”“这3点点、兀3点点”

这三组都可以表示数量少。第一组当“些些”读[εiəɁ3εiəɁ31]时，表示数量少。第二组通过语境判断，第三组形容数量少到极点。如：

（67）这3些些人咋能打过兀3些些人嘞？

（68）这3界些不够他吃，兀3界些刚够。

（69）下唠这2点点雨，地皮还没呐湿唠嘞。

（五）表示程度、性状的指示代词

沁县方言中，表示程度和性状时，一般用“这3界、兀3界”和“这3来、兀3来”来表示，一般后接性质形容词，相当于普通话的“这么、那么”。如：

（70）这3页苹果这3界大，咱们分开吃哇。

（71）他怎呢兀3界八匝讨厌嘞。

（72）你兀3界背书根本背不完，要捡重点背才行。

（73）这3来大这1南瓜我还是第一次见。

（74）这3来大人口兰还不听说。

（75）兀3来胖嘞人连车嘞也要压扁嘞。

综合上述分析可看出，沁县方言指示代词呈现出以下特点：

第一，从读音形式上看，沁县方言的指示代词读音有舒声和入声，这 2[tεi224/tsei224]、兀 2[vei53]可看作“这一”“兀一”的合音。有时通过读音形式的不同来区别意义。如“这 2”“兀 2”“兀 3”同时出现时，指物时，“兀3”往往表示距离更远。指人时，对所指人的不满情绪加深，突出贬义色彩。如前所述，沁县方言的指示代词虽然是以“这/兀”二分系统构成，但是我们不难发现，在这个二分系统内部，逐渐分化出三分的用法，主要通过“兀”的读音来区分。这种三分主要体现在指人、物、处所、时间和数量上，体现了指示代词按照“方所>人/物>时间>程度、方式”这种等级序列类推的结果。［4］［5］

第二，从地域上看，“这”和“兀”的对立主要分布在山西中部的并州片、五台片和上党片的部分地区，［6］沁县方言“这”和“兀”的对立基本反映了晋语上党片的特点。

第三，从构词特征看，“这/兀”的构词类型基本一致，主要是以“这/兀”为词根构成的词，类型比较丰富。

三、余论

综上所述，沁县方言指示代词丰富的语音形式和语法功能体现了其自身的独特性，指示代词的二分基本反映了晋语上党片的特点。至于远指“兀”衍生出的三分用法及其原因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

参考文献

［1］邢向东.陕北晋语沿河方言的指示代词及其来源［J］.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2）：48-56.

［2］黑维强.陕北绥德方言的指示代词［J］.汉语学报，2011（1）：31-36.

［3］延俊荣，刘芳.平定方言研究［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14.

［4］史秀菊.晋语盂县方言指示代词四分现象的考察［J］.语言科学，2010（5）：553-560.

［5］储泽祥，邓云华.指示代词的类型和共性［J］.当代语言学，2003（4）：299-306.

［6］张维佳.山西晋语指示代词三分系统的来源［J］.中国语文，2005（5）：459-480.

（编辑 杨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