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柚希
摘 要:中篇小说《金陵十三钗》以1937年南京沦陷为背景,讲述了在圣玛丽教堂中一群风尘女子代唱诗班少女赴死的故事。小说以美属教堂为故事展开地,将秦淮河的艳女、天真的少女、教堂的神父、落败的中国军人、残暴的日本军人耦合在了一起。小说中使用的空间叙事,使故事更为丰满、立体,具有电影式的观感。文章将从三个角度分析《金陵十三钗》的空间叙事,通过体察小说的空间形式和空间构造,以挖掘作品更为深刻的内在含义。
关键词:空间叙事;空间形式;空间构造
中篇小说《金陵十三钗》于2005发表,根据当时的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教育系主任明妮.魏特琳的《维特琳日记》真人真事改编。小说着重描绘人物内心,诠释“救赎”“人性”,而空间叙事的使用,使得小说更具冲击力和震撼力。
实际上,在时间、空间叙事的研究中,多数作家和研究者对时间青眼有加,空间叙事却少人问津。研究者龙迪勇在他的《空间叙事研究》中做出了解释,“空间在以往被当作是僵死的、刻板的、非辩证的和静止的东西。相反,时间却是丰富的、多产的、有生命力的、辩证的”。[1]
而近些年来,随着越来越多的研究者转向研究空间叙事,空间的意义和价值不断被挖掘出,《空间叙事研究》指出“空间是人类生存的立基之地,人类每天在空间中呼吸、活动、生活,和空间产生互动。任何的个人思考和群体行为必须在一个具体的空间中才能得以进行,空间可以说是我们行动和意识的定位之所。[1]
一、物理空间
在《金陵十三钗》中,小说的物理空间是由内、外两部分组成,南京城为外部空间,在1937年12月13日南京沦陷后,小说中写道“成百上千打着膏药旗的坦克和装甲车排成僵直的队阵,进入停止挣扎、渐渐屈就的城市,···[2]如地獄使者般的入侵者,让南京城变成地狱。而在这地狱之中,有一个寂静伫立的建筑,圣玛丽教堂,这也是小说故事展开的地点,即为内部空间。
在场所进行分组的情况中,‘内部与‘外部之间是相互对照的,内部通常寓意着防护、外部则带有危险的意思。[3]如米克·巴尔所言,小说中,圣玛丽教堂始终保持一个封闭的保护者姿态,这与已经大开城门,状如地狱的南京城形成了一个对立。教堂成为了灭世后的诺亚方舟,成为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而事实上,小说的结局,是风尘女子自愿替教堂中的女孩赴死,教堂并没有保护到任何一个人,这也暗示了宗教信仰在战争面前的无用,消解了宗教的神圣性—唯有人性的光辉才能照亮黑暗的地狱。
二、意象空间
由于南京城破的独特时间点,冬季成为了小说中一个十分重要的意象。冬季的南京,城市阴冷潮湿,秦淮河冰冷刺骨,给沦陷和屠杀再添一层厚重的悲剧色彩。在圣玛丽教堂中,冬季也扮演了推动故事进展的角色,风尘女子和少女们因为食物短缺、天气寒冷而互相争吵,受伤士兵因为寒冷和饥饿而躲进教堂避难。事实上在小说的第一章中,故事的基调已经悄然定下“楼下是教堂的后院,第一任神父在一百年前栽的几棵美国胡桃树落尽叶子,酷似巨大的根茎倒扎在灰色的冬雾里。[2]
营造意象的虚化空间,使故事更具有可视性和可感性,是意象构造的重要意义。除了冬季作为一个重要意象,勾勒出整个故事视觉基调。小说中无处不在的红色意象,使得故事的意象空间变得丰满立体。
在故事的开篇,“我姨妈书娟被自己的初潮惊醒,自此告别了她浑沌的女孩时代,她朦胧懂得由此她成为了引发各种淫邪事物的肉体。”[2]故事以鲜血开篇,女孩变成了女人,与此同时,无数的女人在侵略者的铁蹄下失去贞操,大开城门的首都南京失去了贞操。
《金陵十三钗》的中篇版本,对于南京大屠杀的战争部分着墨不多,只在第四章中躲在教堂的伤兵给女孩们讲自己的战斗故事时,以回忆的形式用了半章描写日军对俘虏的虐杀。但从第一章到最后一章,军人的死亡,平民的死亡无处不在,鲜血淋漓纵横,战争的残酷和日本侵略者的兽行,不言自明。
红色意象不仅体现在被侵略者一方,也体现在侵略者一方。在1937年圣诞节的晚上,侵略者来到教堂门口,“女孩们和窑姐们正要找地方躲避,院墙上已是一片黄颜色:至少有一百个日本兵爬上了墙头。他们的大佐手捧一盆“圣诞红”,彬彬有礼的在正门外面一遍遍地敲打门铃。”[2]“圣诞红”又名“一品红”,花开鲜红,艳丽多姿,通常用于向他人传递温暖和祝福。而侵略者手持鲜红的花朵,面带微笑的发出地狱使者的邀请。将侵略者的虚伪和狰狞暴露无遗。
寒冷的冬季,和刺目的红色,使得故事的意象空间,变得更为容易感知和触摸。让故事更具有层次感和可读性。
三、情感空间
“空间既可以具体的物质形式被感知、标示、分析、解释,同时还是精神的建构,是关于空间及其生活意义的表征的观念形态。”[4] 在一个讲述人性救赎的故事面前,情感空间注定是支撑起整个故事的最为重要的一环。
小说《金陵十三钗》之所以得到极高的赞誉和极大的反响,是严歌苓过讲述一群风尘女子“代人赴死”的故事,将人性的纠结复杂、罪恶高贵通过撕裂式的表达赤裸裸的展现出来。
由此,以赵玉墨为首的风尘女子们也是建立整个情感空间的关键,而在故事开始时她们是教堂的入侵者,是打破教堂庄严感和神圣感的闯入者。但故事结束时她们却成为了教堂的守护者,成为了人性光辉的守护者。
事实上,这种巨大的转变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完成的,作者如果无法做出合理的情节设置,给不出令人信服的理由,整个故事的人性色彩将会大大削弱,对读者心灵的震撼力势必一落千丈。
而严歌苓,以两次死亡事件,建构了故事的情感空间,不仅使读者能顺利的接受、理解妓女们“代人赴死”的行为,更将“救赎”二字书写的淋漓尽致。
小说第八章,受伤军人和窑姐们都藏身在教堂仓库中,小窑姐豆蔻爱上了断了腿的小兵浦生,为了拿琵琶弦给浦生弹琵琶,跑出圣玛丽教堂,在迷路后被日本兵轮奸虐待,之后精神错乱,这是一场精神屠杀。而这次事件,让少女们对豆蔻充满同情,“想想豆蔻好苦,十五岁的年华已被当猫狗卖了几回。但凡有一点活路,能甘心下贱么,谁说婊子无情?她对王浦生就那么一往情深。”[2]在不知觉中,女孩们的世界观已经悄悄改变。而豆蔻与浦生这注定不能实现的爱情,残酷的向教堂中的男女传递了一个事实:不要妄想能在战争的阴影下获得人间最朴素的愿望。
小说第九章,日本人获得消息,强行搜查教堂,教堂伙夫陈乔治被误杀,以戴教官为首的四五个军人,为保护教堂里其他人的安全,主动投降,却在放弃武器的情况下,被开膛破肚,残忍杀害。英格曼神父试图以美国身份保护教堂,却换来日本人无情的嘲笑。
军人的死亡,消解了教堂对无辜之人的保护能力。也冲击了教堂中每个人的情感,对于神父,他开始怀疑上帝的存在,信仰是否有价值。对于少女,她们又一次深切的体会到死亡的真实和残酷。
而对于风尘女子,她们已经明确知道教堂并不安全,但军人放弃生命保护了教堂中所有女人的做法,让她们感受了人世间久违的温暖。
同伴所遭到的凌辱是真实的,保护她们的男人的死亡也是真实的。在屠夫的屠刀下,不经人事的少女和深陷泥泞中的女人没有任何区别。死亡面前,不论高低,不知贵贱。
“多谢神父,当时收留我们。不然我们这样的女人,现在不知给祸害成什么了。”玉墨说,“我们活着,反正就是给人祸害,也祸害别人。”玉墨又是那样俏皮,给两个神父飞一眼,她腰板挺得过分僵直,只有窑姐们知道,她贴身内衣里藏了那把小剪刀。[2]
至此,“代人赴死”绝不是猎人眼球的小说卖点,而是对于“救赎”最为自然的诠释。
从害怕死亡,到直面死亡。从软弱求生,到渡人成佛。这是妓女对自身灵魂的救赎,是一群女人对另一群女人的救赎,更是人性对于战争的救赎。
中篇小说《金陵十三钗》是特别的,作者选择了一个敏感的,具有猎奇意味的女性群,挑选了一个让整个民族都十分伤痛的事件点,又选择了教堂作为故事地点。把宗教、战争、男人、女人。都囊括在这一本书作中。而小说使用的空间叙事,让整个故事颇具深意,使得这个本就具有传奇色彩的故事,更为动人心肠。
参考文献:
[1]韦伊.《妻妾成群》空间叙事研究[J].牡丹江教育学院学报,2017(4):5-8.
[2]严歌苓.严歌苓作品精选[M].武汉:长征文艺出版社,2010.
[3][荷]米克.巴尔.叙述学:叙事理论导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
[4]包亚明.现代性与都市文化理论[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