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永忠
(中国人民大学 历史学院,北京 100872)
台湾海峡两岸关系(简称台海两岸关系)是指位于台湾海峡西侧的中国大陆与位于台湾海峡东侧的中国台湾地区彼此间的全部互动关系。新加坡于1965年8月9日宣布独立。自1965年新加坡建国后,新加坡与中国大陆虽未正式建立外交关系,但是双方之间的经贸往来渐行密切。同时,新加坡和我国台湾地区也保持着实质性的关系。新加坡游走在台海两岸之间这种奇特现象,值得我们深入探讨。
从1965年到1990年,新加坡与台海两岸之间关系的变化是一个逐渐演变的过程。大体而言,新加坡、中国大陆、中国台湾地区三方之间关系的演变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1965年至20世纪70年代中期)。在这一阶段,新加坡敌视中国大陆,亲近中国台湾地区。第二阶段(20世纪70年代中期至20世纪80年代初期)。在这一阶段,新加坡在台海两岸之间徘徊,既试探中国大陆,也和中国台湾地区保持着实质性的关系。第三阶段(20世纪80年代初至1990年)。在这一阶段,新加坡在台海两岸左右逢源,但越来越倾向于中国大陆,直到1990年与中国大陆正式建立外交关系。
(一)新加坡和中国大陆相互敌视
1965年8月9日,新加坡从马来西亚联邦中分离出来,宣布独立并成为主权国家。自1965年到20世纪70年代中期,新加坡和中国大陆虽然在经济上有所接触,但是在政治上却是相互敌视。这种敌视是由诸多因素造成的。
1.族群构成和地缘因素
从族群构成上看,新加坡主要由马来人、华人和印度人三大族群构成,其中华人最多,约占新加坡总人口的三分之二。因为华人在三大族群中占主体地位,新加坡担心华人对中国大陆产生认同感,所以它刻意回避华族意识。新加坡的华人主体构成在当时的客观环境条件下,不仅不能成为发展两国关系的有利因素,反而成为发展两国关系的障碍。从地缘因素上看,新加坡被包夹在马来西亚与印度尼西亚两个国家之间。新加坡的首要目标是生存,因此它就必须与两个邻国处理好关系。李光耀曾经说过:“我们北方和南方的邻邦都比我们大。两国都以穆斯林占到大多数,并有着不同的组织。两国还没有完全接受他们的华族公民。这加剧了宗教和文化上的鸿沟,潜意识中就像胡桃夹子中的胡桃。”[1]116在东南亚整体对华不友好的环境下,新加坡不可能保持对华友好关系,所以在发展与中国大陆的关系上,新加坡非常谨慎。
2.中国大陆的对外政策
新加坡在建国之际,正值中国革命激进的年代。中国决策层在认识和理解国际事务以及处理对外关系时,还深受固化的极“左”思维框架的束缚。这一思维框架包括四个方面的内容:“第一,认为世界正处于革命和战争的时代,否认20世纪60年代开始出现的缓和局势;第二,对中国大陆在国际政治中的地位估计过高,对中国影响国际事务的能力估计过高;第三,将所谓的‘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在理论和现实中均否认国家利益的首要地位;第四,标榜‘唯我独左’、‘唯我独革’,搞‘两个拳头打人’、‘四面出击’。”[2]这种激进的对外政策鼓舞了新加坡国内的左翼青年,他们有的在新加坡宣传中国的革命,有的来到中国大陆学习。这些举动对于“非共”的新加坡而言,是一个很大的威胁。新加坡尤其担心内部的左翼势力会成为“第五纵队”,并与中国大陆互相“勾结”,内外呼应,颠覆新加坡的国家政权。
3.中美关系对新加坡对华政策的影响
新加坡地处东南亚的中心,有优良的港口。在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中,它为美国提供橡胶、锡等战略物资,同时也对美国军舰的停泊、修理起了很大作用,更受美国的重视[3]178。从本国和地区利益出发,新加坡把美国视为太平洋地区的政治稳定因素和自身生存、发展的主要依靠力量。在这一时期,新加坡和美国一直保持着密切的关系,而此时中美关系却颇为紧张。由于美国在越南扩大侵略战争,中国加大对北越的援助力度,加之受抗美援朝和台湾因素的影响,中美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张。新加坡在中美之间的选边站队问题上,毫不犹豫地选择美国,所以中美关系必然影响新加坡的对华政策。
4.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的差异
关于中国大陆与新加坡之间的关系,李光耀曾说:“许多年以来,我们两国之间的官方接触,是不可想象的异端事情。中国和新加坡是处在互不相容的社会和政治制度对立两端。因此,双方一直被认为是处在永久冲突的状态中。”[4]中国大陆和新加坡两国实行完全不同的政治制度,具有不同的意识形态。新加坡曾一度担心中国大陆支持马来西亚共产党和东南亚其他国家的共产党游击队,也担心这些游击队在中国大陆的支持下颠覆国家政权。在以意识形态分野的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大陆和新加坡相互攻击,中国大陆攻击“新加坡是英美的走卒”和“李光耀是帝国主义的走狗”,而新加坡则攻击中国大陆是“战争贩子和战争狂人”和“地区不稳定的源泉”。中国大陆和新加坡在政治制度上的差异和在意识形态上的分野,使两国之间不可能存在良好的关系。
(二)新加坡亲近中国台湾地区
新加坡在和中国大陆相互敌视的同时,却与中国台湾地区初步建立了实质性的关系。新加坡和中国台湾地区之间的关系主要体现为军事合作和经贸往来。
新加坡在建国之初就推行积极的对外政策,大力发展和中国台湾地区之间的关系是其积极的对外政策中的重要一环。新加坡和中国台湾地区保持实质性的对外关系,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的原因:意识形态、军事合作、经贸需求。
1.意识形态
反共亲西方是新加坡和中国台湾地区保持实质性关系的政治基础,二者都坚持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新加坡建国之后,一直是人民行动党一党执政。由于人民行动党内部左右两派的政治分歧日益尖锐,人民行动党经过与社会主义阵线的殊死搏斗之后,才掌握了国家政权。人民行动党内部分为两派,一派是以李光耀为首的温和派,另一派是以李绍祖、林清祥为首的激进派。这两派之间的相互斗争,最终导致人民行动党分裂,以林清祥为首的激进派成立了社会主义阵线,简称“社阵”。自社阵成立之日起,它一直被认为是共产党的外围组织。在此背景下,新加坡最终决定打击以社阵为首的左派势力。1962年年底,文莱发生兵变,消息传到新加坡后,社阵声明支持文莱兵变。社阵的这一做法为新加坡政府对其镇压提供了理由,新加坡政府实施“冷藏行动”,逮捕了包括林清祥、方水双等在内的115名共产党人。“冷藏行动”对新加坡产生了重要影响,人民行动党清除了社阵,也使自己走上了反共之路,从此确立了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
此时的中国台湾地区是蒋家王朝的天下,它被捆绑在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阵营中,对外实行亲美政策,对内坚持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坚持“反共复国”。
在中国大陆和中国台湾地区之间,新加坡无疑会选择与自己意识形态一致的中国台湾地区。
2.军事合作
新加坡国土面积狭小,缺乏战略纵深,国土限制使其不能为自己的海军和空军提供训练的场地或空间。1974年李光耀在访问中国台湾地区之际,向中国台湾地区领导人蒋经国提出了新加坡军队到中国台湾地区训练的请求,蒋经国欣然答应。在这之后,新加坡军队即赴台训练,代号为“星光计划”。出于政治原因,新加坡和中国台湾地区双方都对此事严格保密。中国台湾地区此举算是给了新加坡一个极大的帮助。当然,“星光计划”对中国台湾地区也有好处:既可以拓展所谓的“外交空间”,也可以通过新加坡为其代购军事武器,还可以刺激中国台湾地区的经济发展。1993年李光耀在回忆蒋经国时曾说道:“蒋经国帮了我一个大忙。他提供新加坡武装部队一个野战训练的机会……在当年很少亚洲国家愿意提供帮助的时候,他却帮了我和新加坡。为此,我永远感激他和台湾的其他领导人。”[5]
3.经贸合作
在新加坡和中国台湾地区加强军事合作的同时,两地的经贸关系也有了很大的发展。新加坡国土面积狭小,资源短缺,经济转型较晚,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是如何生存和向谁学习。新加坡认为中国台湾地区是学习的好榜样。一是因为中国台湾地区经济转型较为成功。二战以后,中国台湾地区的经济转型主要有两次:第一次经济转型是20世纪50年代末开始以出口为导向,大力发展外向型工业,到了70年代初期,第一次经济转型基本完成;第二次经济转型是受到1973年世界石油危机的冲击,中国台湾地区开始发展资本密集型产业[6]6-19。二是因为中国台湾地区与新加坡有着诸多相似之处,比如意识形态的一致性、实行威权主义的领导方式、经济发展模式具有相似性以及文化背景相同等[6]6-19。所有这些都决定了新加坡优先学习中国台湾地区的必然性。新加坡和中国台湾地区的经贸合作使得双方保持着实质性的交往关系。
相对于新加坡和中国台湾地区之间的经贸关系来讲,这一时期新加坡和中国大陆之间的经贸往来还是很少的,所以新加坡优先选择与中国台湾地区发展关系是毫无置疑的。
20世纪70年代中期,新加坡和中国大陆开始尝试接触。此时,新加坡和中国大陆之间的关系出现了重大转折,即新加坡与中国大陆之间的关系有所改善。这一时期新中双方的重大外交事件有新加坡外长拉惹勒南和总理李光耀先后访华,邓小平副总理访问新加坡。在新加坡和中国大陆试探性接触的同时,新加坡和中国台湾地区之间的关系在前期的基础上继续深化,在军事合作和经贸往来上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实质性的关系。这一时期,新加坡和中国大陆之间的关系之所以会出现如此变化,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
(一)国际环境的影响
20世纪70年代,国际形势总体趋于缓和。毛泽东基于对国际形势的判断和国内的混乱状态,对中国的外交政策做了适当的调整,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60年代中后期的激进外交政策。中美关系、中日关系以及中国和西方其他大国关系的改善,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中国大陆和新加坡之间的关系。越南战争结束后,东南亚局势发生了重大变化,美国势力从印度支那半岛退出。越南在苏联的支持下,妄想做印度支那半岛的霸主,进而统一印度支那,而苏联通过扶植越南,扩大在该地区的影响。美苏两国在东南亚势力的此消彼长,威胁到东南亚各国的安全,也威胁到中国南部的安全。在这种形势下,中国大陆和东南亚便有了利益的契合点,于是东南亚各国纷纷与中国大陆建交。在这种大好形势下,新加坡也开始改善对华关系。
(二)中国大陆内政外交政策的调整
1978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启了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历史新时期。我国要实施改革开放政策,就必然涉及“以谁为师、向谁学习”的问题。李光耀治下的新加坡无疑为我国的改革开放起到了很好的示范作用。“尽管新加坡很小,你必须对这个以华族为三分之二人口,为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提供借鉴的小巨人国家表示钦佩。当时中国大陆急切寻找有华人为典范的成功模式。1978年,当时并没有太多类似的典范。一是新加坡位处亚洲,而不是在北欧;二是当地的人口多数是华人,不是日本人或者西方人;而且新加坡取得了成功”[1]66。邓小平在1978年访问了新加坡,并被新加坡的奇迹所震撼。李光耀也说:“如果不是邓小平来新加坡,他就可能永远不会……开放发展沿海的经济特区,并最终促使全中国开放,加入世界贸易组织。”[1]66李光耀的说法可能夸大了新加坡对邓小平实行对外开放决策的作用,但不可否认,邓小平的抉择无疑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新加坡的影响。
从新加坡的对华关系来看,新加坡也有改善对华关系的要求。20世纪70年代中后期,随着中国大陆外交政策的转变以及按照李光耀对中国大陆潜力的判断,新加坡开始谋求改善对华关系。中国大陆人口众多,幅员辽阔,资源丰富,一旦步入发展正轨,将有广阔的市场空间和无穷的发展潜力。李光耀对中国大陆潜力作出的判断是:“在二十年到三十年之间,中国将成为亚洲最大的主宰力量。”[3]199基于这样的判断,20世纪70年代中期,新加坡作出了和中国大陆改善关系的决定。
当然,新加坡与中国大陆之间关系的改善也同台海两岸关系的缓和有密切的关系。1976年“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台湾问题又被提上议事日程。中国大陆提出了“一国两制”的方针,台海两岸关系逐渐缓和,也使新加坡不必在“非此即彼”中作出选择,新加坡可以在台海两岸之间有更多的回旋余地。
在这一段时期,新加坡在台海两岸之间左右逢源。一方面大力发展与中国大陆的经贸关系以及政治关系,另一方面也与中国台湾地区保持着实质性的关系。李光耀自诩“是亚洲国家中少数几个可以自由到两个‘首都’去旅行的政府部长之一”[7]。
(一)新加坡和中国大陆经贸往来频繁
20世纪80年代初期,新加坡和中国大陆之间的关系改善以后,双方经贸关系有了很大的发展。自1985年以来,双方先后签订了投资保护、避免双重征税、旅游和民航等协定。到1987年,新加坡在华投资项目近150个,投资承诺超过2.7亿美元,成为中国大陆第四大投资国,双边贸易额达19.45亿美元,1988年增至29.8亿美元,中国成为新加坡的第七大贸易伙伴国[3]202。此外,双方在旅游、科技、文化、人才交流等各个领域的合作也越来越广泛。
在中国改革开放初期,新加坡在中国大陆备受重视的程度,在东南亚各国中处于领先地位。新加坡在中国大陆所取得的成绩和地位使其他东南亚国家感到十分羡慕。1985年9月25日,泰国《新中原报》评论说:“新加坡将是第一个获得中国特别优待的国家,新加坡商人可与中国各省(直辖市、自治区)直接贸易,不限于沿海城市和经济特区。”[7]
新加坡在中国大陆备受重视的一个重要例证,就是1985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正式聘请刚从新加坡政府第一副总理职务上退休的吴庆瑞担任中国沿海开发区经济顾问兼旅游业顾问。在吴庆瑞担任该顾问的6年时间内,邓小平每年都要会见他,详细听取他的汇报和建议。邓小平对吴庆瑞的尊重,既是对吴庆瑞本人的尊重,也是对以吴庆瑞为代表的新加坡经验的重视。
相对于新加坡和中国大陆经济合作的快速发展,新加坡与中国台湾地区之间的经贸关系开始降温。一是因为台海两岸经济体量相差很大,当中国大陆的经济潜能得到挖掘时,新加坡就更倾向于中国大陆。二是因为中国大陆和新加坡之间的经济具有很强的互补性,合作空间广阔。新加坡的资源、人力、市场都很有限,新加坡的短板正是中国大陆的长处所在,中国大陆劳动力资源和物质资源都比较丰富,市场巨大,双方互相合作,可以各取其利。相比之下,中国台湾地区和新加坡的经济结构具有较高的重合度,双方的互补性不强。
(二)新加坡和中国大陆在政治上能够相互理解
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随着新中双方接触增多,在关系中国核心利益的问题上,新加坡基本上采取了正确的做法。比如在香港问题上,李光耀忠告香港当局:“香港对大陆的正确态度是:不挑战、不威胁和不强行向中国推销西方式民主。”[8]李光耀曾对英国时任首相撒切尔夫人强调香港是中国的一部分,1984年中英联合声明已经清楚说明,香港1997年必定回归中国。香港的生死大权完全操在中国的手中,如果他们不要香港生存下去,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改变香港的命运[9]。李光耀的话和邓小平的思路不谋而合,直接警告了英国政府在香港问题上必须同中国合作,否则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随着新加坡与中国大陆接触日益密切,两国建立外交关系被提上议事日程。1990年10月3日,新加坡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正式建立外交关系。笔者认为,两国建立外交关系只是一个形式,只是对既定关系的确认,也是新加坡对印度尼西亚等东盟国家曾发过誓言的一种兑现。但无论如何,两国建立外交关系还是具有重要意义的。新中两国建立外交关系,名正言顺,进一步促进了两国关系的发展。
在新加坡和中国大陆关系升温的同时,新加坡仍然想在台海两岸关系上保持平衡,但随着台海两岸直接接触的增多,新加坡在台海两岸左右逢源的空间越来越小,新加坡与中国台湾地区之间的关系日趋降温。这种降温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新加坡争取军事合作多元化,与中国台湾地区的军事合作减少。鉴于“星光计划”的敏感性,新加坡一直秘密执行“星光计划”,生怕刺激大陆,恶化双方关系。同时,新加坡一直在谋求军事援助多元化,避免捆绑在台湾一家的“战车”之上,所以在20世纪80年代,新加坡先后与美国、法国、澳大利亚等国签署类似的代训部队协议[6]6-19。
第二,新加坡和中国台湾地区的经贸合作开始降温。在台海两岸无法直接通商的情况下,中国台湾地区把新加坡作为中转站,然后再向中国大陆投资。随着台海两岸关系的缓和与直接经济联系的加强,新加坡的中转站作用也在逐步减弱。虽然在这段时间内,中国大陆和新加坡之间的贸易额仍低于新加坡和中国台湾地区之间的贸易额,但是中国大陆和新加坡之间的贸易额增速迅猛。随着中国大陆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和经济的快速发展,新加坡认识到自身从和中国大陆发展经贸关系中所获收益要大于从和中国台湾地区发展经贸关系中所获收益。在利益对比之下,新加坡的贸易重心逐渐向中国大陆倾斜。
第三,台湾地区领导人的更替。在蒋经国时代,李光耀和蒋经国的私人关系十分密切,二人对世界形势和台海两岸关系的看法相近。1988年1月13日蒋经国去世。蒋经国去世后李登辉上台,这时,虽然新加坡与中国台湾地区之间仍保持友好关系,甚至在李登辉访问新加坡时新加坡给予其最高礼遇,称其为“台湾来的总统”,但此时新加坡与中国台湾地区之间的关系已经貌合神离,双方友好关系已成为明日黄花。
在新加坡、中国大陆、中国台湾地区三方关系的演变中,中国台湾地区的地位不断下降是由多种原因造成的,但归根到底还是中国大陆的发展和新加坡的务实对外政策所致。新加坡越来越认识到中国大陆的重要性,新加坡与中国台湾地区之间关系的降温,也正是新加坡与中国大陆之间关系的加强。
1965年至1990年,新加坡、中国大陆、中国台湾地区三方关系的变化是它们相互博弈的结果,两两之间的关系势必影响第三者的选择。
从新加坡与台海两岸关系的演变来看新加坡的对外政策,可以“窥一斑而知全豹”。新加坡在不同的历史阶段或历史时期对台海两岸关系持的不同态度,体现了其对外政策的鲜明特征。
一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谋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新加坡和台海两岸之间的关系之所以时好时坏,是因为新加坡总是以自己的实际利益为出发点来确定对外政策的。当新加坡认为和中国大陆发展关系对其有利时,它可以将双方在意识形态上的分歧暂时撇开。李光耀在一次回答波恩记者的谈话中说:“因为国际形势是极不稳定及变化多端的,一个国家所采取的立场也并非静止不变的,所以外交事务的全盘目的是确保有最大多数的朋友,但难免有最少量的敌人。”[3]149李光耀的这一席话,很好地体现了新加坡对外政策的立场,也表明了新加坡与中国大陆的政治、经济关系以及与中国台湾地区的实质性交往,都是围绕新加坡的利益而展开的。在新加坡的所有外交行为中,新加坡对中国大陆的外交政策最能体现其谋求利益最大化的特性。新加坡充分利用各种条件和环境,在台海两岸左右逢源,以实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
二是坚持原则和灵活处理相结合。李光耀知道台湾问题对于中国大陆的重要性,所以新加坡政府虽然和中国台湾地区保持着实质性的关系,但也始终坚持“一个中国”这一底线,在和中国台湾地区发展关系时虽然有实质性的内容,但在形式上却十分谨慎。这些做法都体现了新加坡对台湾问题的敏感性和谨慎性的认识。1967年中国台湾地区想通过双方的军事援助关系提升双方的交往关系,以军事援助谋求新加坡对中国台湾地区的外交承认,但遭到新加坡的拒绝;1969年中国台湾地区在新加坡设商务代办处,新加坡坚持要求双方的商务往来不等于彼此承认国家或政府的地位。正是因为新加坡在外交政策上坚持“一个中国”的立场,中国大陆才会对新加坡与中国台湾地区之间的实质性关系抱持默认的态度。
三是坚持实际有用的原则。新加坡认识到三方关系不是等边三角形,三方实力并不对等,尤其是在台海两岸之间,新加坡尽可能地对台海两岸都保持联系,并从中获利;如果不能同时获利,新加坡就退而求其次——“两利相权取其重”,争取次优选择。新加坡游离在台海两岸之间,体现了其坚持实际有用的原则。新加坡《联合早报》在新加坡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外交关系时发表的社论说:“新中之间的来往,已经具备了各种先决乃至于先天的条件,在正式建交以后,经济与其他方面的合作,没有理由不能发展得更好,但所有的关系都必须建立在互惠互利、实际有用的基础上,也只有在这种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关系,才是真正可靠,真正可以长久的,这是我们今后仍然要始终信守的原则。”[10]这篇社论很好地体现了新加坡坚持实际有用的原则的现实。
[1]汤姆·普雷特.李光耀说:说新加坡,说世界,说中国[M].张立德,译.北京:现代出版社,2015.
[2]牛军.1962:中国对外政策“左”转的前夜[J].历史研究,2003(3):23-40.
[3]陈岳,陈翠华.李光耀:新加坡的奠基人[M].北京:时事出版社,1990.
[4]新加坡《联合早报》.李光耀40年政论选[M].北京:现代出版社,1994:589.
[5]李资政接受台湾中国时报专访[N].联合早报,1993-01-30(2).
[6]李悦.蒋经国执政时期的台新关系[D].西安:西北师范大学,2012.
[7]魏炜.新加坡对华政策述评[J].赣南师范学院学报,2002(2):109-112.
[8]孙玲艺.“两岸媒人”“三党资政”李光耀[J].国际新闻界,1993(6):27-29.
[9]蔡锡梅.李光耀诚对中港台[M].新加坡:新加坡胜利出版社,2000:155.
[10]新中正式建交有其特殊意义[N].南洋星洲联合早报,1990-10-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