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闲经济理论研究现状及未来方向

2018-02-22 00:09
学海 2018年5期
关键词:创造力家庭理论

内容提要 随着人们休闲观念的逐渐转变,休闲经济逐渐成为社会学、心理学、经济学、旅游学等领域的研究热点之一。本文从时间配置、休闲与个人发展、休闲与家庭时间配置、休闲与社会经济四个方面对国内外休闲经济理论的研究进展加以梳理和总结,旨在系统分析休闲经济理论的发展脉络和研究逻辑,提出该理论未来的研究方向和发展空间,并运用该理论对中国社会经济现实提供科学分析和理论指导。

随着人类文明和社会进步的不断发展,人们的休闲观念也逐渐发生了转变。过去,人们往往将休闲与“无所事事”“不务正业”“贪图享乐”“玩忽职守”等负面词汇相联系,而现在人们逐渐意识到,休闲不仅可以使人放松身心、缓解疲劳,还能增强自信心和创造力并提升综合素质和能力,也会促进人们的家庭和谐和生活幸福,更能对一个国家和地区的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起到积极促进作用。因此,休闲也逐渐成为社会学、心理学、经济学、旅游学等领域的研究热点之一。本文从时间配置、休闲与个人发展、休闲与家庭时间配置、休闲与社会经济四个方面梳理和总结了国内外关于休闲经济的研究进展和研究现状,并对其未来的研究方向和发展空间加以展望,以期为推动休闲经济理论的进一步发展。

时间配置理论

时间分类与时间配置是研究休闲经济理论的前提和基础。最初,人们将个人时间分为工作时间和休闲时间(非劳动时间)两大类,以探究工作和休闲时间配置对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的作用和效应,并形成了经典的“工作—休闲模型”(Knight,1921;Pigou,1932)。后来,有学者在此基础上将家务时间从休闲时间中分离出来,形成工作时间、休闲时间和家务时间三大类。因为家庭时间配置对人们的日常生活尤为重要,因此为实现家庭的效用最大化,形成了很多家庭时间配置的理论成果(Mincer,1962;Gronau & Reuben,1977;Schultz,1990;Alenezi,2004)。此外,还有部分学者认为教育时间与休闲时间对提升人力资本具有显著作用,故将时间分为工作时间、休闲时间和教育时间,也被称为奥式三分法(Ortigueira,1994),以探究“干中学”“玩中学”及“校中学”等对人力资本积累的作用。其他学者还将睡眠时间等个人必需时间或教育时间从休闲时间中分离,以便更深入细致地研究休闲时间的配置效应(杨绪彪,1999;杨菊华,2014)。

休闲与个人发展

(一)休闲与自我完善

前人研究表明,休闲活动是人们在自愿的(voluntary)和有目的的(intentional)休闲时间中所获取的体验质量(experiential quality)和内在回报(intrinsically rewarding),对个人发展和自我完善具有积极作用(Beatty,2003)。首先,休闲可以有效提高人的身体和心理健康水平。因为人们可以通过休闲时间缓解疲劳、放松身心、保持积极乐观心态,从而有效促进人的身心健康(Podor,2012),甚至还能影响人的身材和气质(Toni Liechty,2010),达到延缓衰老的效果(Cherkas,2008);第二,休闲还能对提高人的智力和知识水平起到积极作用。因为人们可以通过“闲中学”效应提高人的认知能力,促进智力发展(Bloom & Canning,2000;魏翔,2005;Monte,2008);第三,休闲对人的社交能力也会具有正向促进作用。因为人们可以通过休闲时间进行丰富的社交、沟通、交谊(companionship)等活动,从而提高其社交能力(Barnett,2006);最后,休闲对提高自我满意度和生活幸福感也具有正向促进作用。因为人们可以通过旅游、健身、发展非职业性爱好等休闲活动获得快乐体验,并使人的责任感、自信心、创造力等人格和情感因素得以培养和完善,从而促进个人非认知能力的发展(Lu & Argyle,1994;Spiers A,2008;Wang M.,2011),使人在自在轻松愉悦的状态中,发挥生命潜能并实现人生价值(Kalil,2001;Lechner,2009)。

(二)休闲与人力资本积累

大量研究表明,休闲和工作、学习并不相互分离,休闲同样具备生产性,而这种生产性就体现在其能生产出新的人力资本(Hendee & John.C,1971;Beatty,2003;余长林,2006)。比如,世界上的很多富人(如Bill Gates,Warren Buffet,Richard Branson等)可以随时切换工作和休闲时间。研究表明他们每日工作时间均大于16小时,那么他们日常活动到底是算工作还是休闲呢?实际上,他们已将工作和休闲融为一体,不可分割,因此工作和休闲都对人力资本和产出结果发生了同等的促进作用(Chris Rojek,2000)。

根据人力资本理论,教育是个体形成有效劳动力的重要方式,即教育时间是形成人力资本积累的必要要素(Becker & Gary S,1965),休闲中的正式教育和非正式教育都是休闲促进人力资本积累的重要因素。一般而言,休闲首先可以通过提高人的智力、行为能力、社交能力、知识水平和健康水平等认知能力而对人力资本积累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Bloom & Canning,2000;魏翔,2005),这也是为什么年轻人倾向于知识投资,而老年人偏重健康投资的原因(杨丹,2003);其次,休闲还能通过提高人的性格技能和情绪水平,在激发创造力、责任感、自信心等方面提高人的非认知能力,从而促进人力资本的形成(余长林,2006;魏翔,2011;Lundberg & Shelly,2015)。

(三)休闲与提升创造力

大量研究表明,休闲与创造力之间存在密切的关系(Zampetakis,2010;Davis & Hoisl,2014),因为人们可以通过休闲时间来开展诸如创作文艺作品等创造性活动(Rose,2016)。基于组织创造力和知识重组的理论,休闲时间还能对创造新发明起到积极作用,尤其是通过在休闲时间中与不同领域个体的交流活动,其作用会更显著,而工作时间对催生创造力的作用则会更加依赖周围的环境氛围(Davis & Hoisl,2014)。此外,人们主要可以通过以下几类休闲活动提升创造力:第一,人们可以通过学习活动为提升创造力积累丰富的知识和素材(Feinstein,2010);第二,通过体育活动不断激发创造潜力,因为很多实验证明经常参与体育活动的人能不断提高信息更新能力,从而提高个人创造力(Lupu,2012);第三,人们可以通过旅游活动提高其认知灵活性,从而增加提高创造力的可能和机会(Bloom,2014)。然而关于旅游对提高创造力的影响机制,以往研究尚未做深入探索;第四,通过艺术活动可以激发个人创造力的灵感,因为艺术活动和美学能通过个体表现力和情感创造力等因素不断产生和提高个人创造力(Whiting,2014;Trnka,2018)。

总之,前人的研究已经证明,休闲对个人的身心健康、智力水平、社交能力、幸福感获得等自我完善和个人发展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并能促进人力资本积累。未来在休闲与个人发展以及休闲对人力资本的作用等方面仍有很大的研究空间,如在社会心理学与经济学交叉学科之间的研究、针对不同休闲活动对不同个体的影响效果等。现有的理论已经证明,休闲活动中的学习、体育、旅游、艺术活动等对培养创造力会起到积极作用,但其具体的作用机制和影响效果尚未清晰。因此,休闲对创造力和创新的作用仍将成为未来休闲经济理论的研究重点。

由此我们可以发现,关于休闲对个人发展和人力资本的作用等问题,国外已经出现了大量研究成果,而国内则可以说才刚刚起步。我国作为世界人口第一大国,如何引导国民利用积极健康、丰富多样的休闲活动提升自身生活质量和自身幸福感、满意度,应该成为未来休闲经济理论对个人发展和人力资本的研究重点和理论突破。

休闲与家庭时间配置

(一)家庭时间配置研究

对于家庭时间配置的研究,Mincer(1962)最早提出将家庭生产时间与休闲时间相分离。最具代表性的理论为Becker(1965)提出的贝克尔单一家庭模型(也称为比较优势模型),该模型通过将时间配置研究引入家庭内部决策,认为为实现家庭效用最大化,当某一家庭成员在外工资率比在其家务生产率更低时,则其家务时间会明显高于对方,而工作时间也会明显低于对方(Becker & Murphy,1994),其中的关键决定因素就是夫妻双方的工资比。同时,外部工资率、非劳动收入、消费品价格和投入品价格等因素的变化也会对夫妻双方的家庭时间配置产生一定的影响(Alenezi & Walden,2004)。

(二)议价能力、性别习俗

还有学者提出议价能力也会对家庭时间配置产生影响,夫妻双方工资比和非劳动收入都会对其家庭议价能力产生影响,从而作用于家庭时间配置(Manser & Brown,1980;Claycombe,1987;Schultz,1990;齐良书,2005)。但该理论却无法解释女性家务劳动时间为什么会随收入的上升而不变,这是因为“性别习俗”因素会使女性议价能力降低(Lundberg & Pollak,1996)。然而,当男性收入比女性收入明显要低时,性别习俗就会不起作用,因为女性会增加家务时间以弥补男性心理落差(Almudena Sevilla-Sanz,2010)。此外,还有研究认为婚姻满意度会使女性减少家务时间而增加工作时间以应对未来可能升高的离婚可能性(Johnson & Skinner,1986;Ono & Raymo,2006)。

(三)家庭照料孩子时间配置

发达国家的很多学者还运用TUS数据关于母亲受教育程度、父母工资及工作时间、日托机构及孩子的性别等因素对父母照料儿童的时间的影响做了大量研究(魏翔,2018),发现孩子越多,其照料时间则越长;孩子年龄越大,照料时间则越短(Kimmel,2007),而市场替代品如女佣的价格和贴现率等也会影响孩子的总体需求(Gronau,1977)。与家庭内部时间配置模型不同,女性做家务或带孩子的时间并不会随女性劳动参与率或工资率的提高而出现显著变化(Bittman,2000;Aguiar & Hurst,2007),也不会随收入的变化而变化Sevilla-Sanz,2010)。这是因为在照看孩子方面的性别习俗通常会对女性的家务时间起决定作用。

(四)家庭休闲时间差异

对于家庭中男性和女性的休闲时间和休闲质量,大多研究表明工作母亲的休闲时间和休闲满意度显著低于父亲(Gimenez-Nadal,2011),这是因为女性通常会比男性承担更多的家务活动(Bittman,2000;Sullivan,1997;Zaiceva,2011)总体而言,家庭休闲时间和家务时间会随工资率的上升而减少(Kimmel,2007)。此外,很多学者还研究了休闲时间的结构问题。Pantzar和Shove(2005)发现英国人的总体休闲时间在增加,但其具体组成则有增有减,说明休闲时间具有一定的专业性、排他性和分散性。还有学者则通过参与性消费者的选择模型来研究参加体育运动的经济性问题,认为收入、时间机会成本及个体特征等经济因素是决定参加体育运动的重要因素,它一般会随年龄的增加而减少,而女性、已婚人士、家中有孩子的家庭通常也会比男性、未婚人士、没有小孩的家庭用于运动的时间要少(Humphreys & Ruseski,2009)。

综上所述,休闲与家庭时间配置的研究既属于社会学研究范畴,也是经济学领域的重要课题,家庭时间配置还与不同国家、不同文化和女性不同的社会地位有关。而我国对于家庭时间配置的调查与研究则相对较少,有待丰富和完善。此外,我国正面临人口红利优势逐渐消失的现实背景,家庭时间配置研究与宏观人口经济之间的关系也会更加密切,因此,对家庭时间配置尤其是对女性和老人的时间配置的研究也会更具价值和探索意义。

休闲与社会经济

(一)休闲与经济增长理论

早期的经济增长理论一直忽略休闲因素,认为休闲本身并不存在任何经济增长价值,甚至与经济增长还具有反比关系(Robins,1930;Buchanan,1994)。由新古典增长理论模型Y=F(K,L)可知资本和劳动是决定产量的两个重要因素。而内生增长理论模型Y=F(K,L,H,T)则认为生产函数还应加入人力资本和技术进步等因素(Lucas,1988),但却没有考虑除了工作时间,休闲时间也会积累人力资本。同时,还忽略了休闲也能促进技术进步。

自20世纪中期开始,很多学者便将休闲因素引入到了内生增长模型中(Mincer,1962;Becker,1965;Zhang,1995;杨小凯;1998),证明休闲与经济增长之间确实存在着密切的关系。还有很多研究认为增加正规教育的时间投入会通过提高人力资本而对经济增长产生促进作用(Ryder,1976),但该理论却忽略了休闲时间里的其他活动也会对其他变量产生要素改进和外部效应。魏翔(2005)将享受型休闲时间引入到人力资本形成过程,认为除正规教育时间以外,其他休闲时间也能通过提高人的智力、社交能力、知识水平和健康水平等外显方面和促进人的性格技能和情绪水平如增加创造力和幸福感等内隐方面共同促进人力资本的积累,即“干中学”和“闲而优”效应;同时他还认为休闲时间对技术水平也具有外部效应。

此外,其他关于休闲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研究还体现在实际经济周期理论(RBC):标准的RBC模型认为,技术冲击与非工作时间(休闲)存在较高的负相关关系,但这一预测与很多国家尤其是发达国家的实际数据不一致——事实是休闲时间与技术冲击的关系几乎为零甚至正相关。

(二)休闲与工作的替代效应

新古典理论认为休闲和工作是非此即彼的相互替代关系,休闲时间的增加,必然会引起工作时间的减少,从而造成劳动生产总量和工作绩效的损失(Santos,1994)。许多经济学家为解决劳动力供给问题,在假设替代效应的前提下(休闲时间增加,劳动力供给下降),对休闲需求进行了分析,将休闲作为劳动时间之外的剩余时间,得出关于工作时间分配(即劳动力供给)情况以及工资变动等对时间-收入分配的影响(Pigou,1920;Knight,1921;Robins,1930)。另外,还有研究认为弹性工作制也会由于工作和休闲的替代效应而损失一定的工作产出和绩效(Fernández,2011;Bryson,2013;Bosch,2014),而且通勤时间作为一种典型工作时间外的“非休闲时间”,会通过减少人们的休闲时间而滋生或助长其偷懒行为,从而损失工作产出(Hämmig,2009)。

(三)休闲与工作的互补或补偿效应

然而,大量研究表明,休闲和工作还具有一定的互补或补偿关系,因为人们可以通过休闲活动弥补或减缓由于工作紧张(Job Strain)和工作疲劳而带来的效率损失,并起到增进体力、提高士气的效果(Walsh.E.R,1982;Snir.R. & Harpaz.I,2002;Kirchmeyer,1992;Spreitzer & Snyder,1987)。这也是许多公司为什么会为雇员提供工作之余的休闲娱乐机会和便利,并定期组织很多团队建设活动的原因(Ajzen,1991)。魏翔、虞义华(2011)还将休闲与工作的互补效应对经济效率和产出的作用分为“闲而优效应”(指休闲能有效促进个体工作效率和工作质量)(Lu & Hu,2005;魏翔,2011)、“闲中学效应”(指休闲中的有益活动和学习对自身素质和社会创新及技术效率的促进)、“等势效应”(指某些休闲活动或服务等势于市场生产,同样具有生产性质,如家庭生产、家庭护理等)。因此,尽管休闲与工作存在替代效应,但是随着社会科技的进步和经济效率的提高,人们会在自由快乐的休闲时间中完成一定的技术消化和技术更新,所以,休闲对生产和产出的互补效应也会日益增大(魏翔,2011)。

由此可以推测,当经济处于低水平时,休闲对产出的替代作用会大于补偿作用,休闲的增加会降低经济效率,所以此时应适当减少休闲而增加工作以促进经济增长。反之,当经济处于高水平时,休闲对生产的互补效应则会超过替代作用,此时休闲的增加会更有利于提高经济效率,如果该效应具有动态连续性,则会抵消要素的边际报酬递减和技术进步的放缓,从而推动经济的持续增长(魏翔,2012)。

此外,Linder(1970)在Mincer(1962)和Becker(1965)的基础上,进一步推进了休闲经济理论的研究,他认为:休闲时间是个人或家庭为了消费劳动收入而购买商品或服务所必需的时间,与工作时间一样,也是经济系统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同时刘孟奇(1996)还通过CES效用函数证明,当人们对多样化消费的需求非常强烈时,对休闲偏好的增加便会促进社会分工和生产率,反之则不然。

因此,休闲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大小、程度与一个国家经济发展的阶段密切相关。宏观上说,在工业化发展初期阶段,人均GDP和收入较低,国民即使拥有休闲时间也不会出现大量消费,由于此时的休闲对经济的替代作用较强,因此只有增加工作才能有效促进经济增长。但随着科技的进步和生产率的提高,当社会经济发展到一定水平时,人均GDP和收入有了显著提高,更多机器代替了人工工作,休闲时间会逐渐增多。与此同时,人们的消费观念及消费行为也会逐渐趋向多样化,收入的增加和消费需求的提升会促使人们在休闲时间中大量消费,并产生乘数效应,加快市场中货币流动速度,使得人均收入持续上升,形成良性经济增长循环,凸显休闲对经济增长的正向促进作用。

综上所述,经济增长理论认为,休闲可以通过影响人力资本和技术进步而影响经济增长,但这一论断仍需进一步的理论推导和实证分析。已有的研究已经证明休闲与工作的替代和互补关系会对经济增长产生显著的影响效果,但未来仍需通过科学理论和大量数据对二者的规律进行深入挖掘和实证研究。前人的研究表明,休闲对社会经济的促进作用与一个国家和地区的社会经济发展水平息息相关。我国与发达国家仍存在较大差距,休闲对社会经济的促进作用尚不突出,因此我国在制定假日政策时,需适当控制居民的休闲时间享有量,通过合理的休假制度安排,适度引导休闲与消费理念以调节和发挥休闲对社会经济的作用。伴随我国从工业化到后工业化的发展阶段,宜针对不同阶段不同地区采取针对性的假日制度安排,促进社会经济的持续健康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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