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志强
我记不起第一次遇见两位老人确切的时间了。
每天早晚上下班,我沿着河边鹅卵石铺就的甬道,过了净高7米的大运河桥洞,总能看见两位老人慢慢挪步,男的在前,女的在后,仿佛一辆车牵引另一辆出了故障的车。
我超过他俩,回头观望。
他俩总是在走出桥洞的阴影不久,约莫百把米远的地方坐下来,那里有一张可容两人的木条长靠椅。男坐左,女坐右,依照行走时的顺序。有时,我会放慢步子。可是,从来没听到过他俩说话。似乎两位老人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走上边了。
我觉得男人在引领,却尊重女的艰难步履。两位老人已白发苍苍,男的几乎秃顶。我甚至觉得女的像是姗姗学步的女孩。
每次,坐之前,男的取出挎包(像书包)里的两张报纸,吹一吹椅面,然后先铺右半边,搀扶着她坐下,再重复一系列动作,坐在左边铺的报纸上,望着河水,朝朝暮暮都如此,然后,起身,反向重复一系列动作,继续牵引着女的走。女的布鞋几乎在光亮鹅卵石甬道上拖。我没追究,他俩来来去去的两端,哪是起点,哪是终点。我仅观察其中一段。
前年,有一个星期,不见两位老人了。再见到,只有一位,男的拄着一根拐杖,车似乎已开不动了。
去年,他仍這么走,步履缓慢,似乎在鼓动自己多走几步,过了阴暗的桥洞,他就在那张长椅,做重复多年的一系列动作,仿佛女的还在——他先把报纸垫好在右半边。最后,坐在固定的左半边,不多不少地坐下。我替右半边的那张报纸担心。风掀起了轻盈的报纸,他没来得及按住它。报纸飞入河水,像一条筏子。我希望那张报纸是水鸟,衔了鱼,再飞回来。
今年春,我在大桥前后,习惯性地放慢脚步,却不见他的身影了。至今,仍没看见。那经历了风吹雨打日晒的长椅,像个过时的驿站,或搁浅的小舟,空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