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艳菊
遇到一个小女孩,两岁的模样,站在孩子们常玩耍的土堆旁,对着远处一大丛萧条的植物嫩生生地叫着:“奶奶,奶奶……”
一位老爷子坐在椅子上听戏,他劝小女孩:“奶奶一会儿就回来了。”小女孩不听,往前走几步,张望着叫几声“奶奶”。我看看小女孩,那倔强劲儿可爱又有趣。我已经走过去了,又回头看她,再往前走的时候,眼前陡然一亮———一个老妇人出现了,她苍老的手中捧着一大把暖黄的野菊花。万物凋败、时序清冷之下,野菊花散发出暖暖光晕。老妇人盈盈含笑,祥和温厚。
此时,我的手中也拿着刚散步时随手摘来的几枝野菊花。她看到我,看到我手中的菊花,彼此相视而笑。
小女孩已欢喜地跑到了老妇人跟前,祖孙俩快乐地相拥着看那捧菊花,叽叽喳喳的。老爷子也不听戏了,站起来也要来看花,并嚷嚷着:“别弄坏了花啊,回去插在咱那陶罐里,多好看!”
我突然有流泪的感动,为那野菊花的暖,为这老幼相携的温情,为这苍茫孤冷尘间里温暖人心的场景。虽寻常,却不矫作,不期然间触动心扉,使人觉得知足。一枝司空见惯的野菊花亦可暖老温贫。
寂静清冷的晚上,看汪曾祺的散文,他在《炒米和焦屑》中写道:“小时读《板桥家书》:‘天寒冰冻时暮,穷亲戚朋友到门,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佐以酱姜一小碟,最是暖老温贫之具,觉得很亲切。”这篇文我看过好多回了,每看到此,总要停顿半天,想象那热气盈盈的情景。天寒地冻,穷亲戚朋友衣衫单薄,身体冰凉,手脸冻得发红。刚来到屋里站定,一碗热气腾腾的开水泡炒米立即送到了手上,真是又暖身又暖心。
炒米很寻常,汪曾祺說这东西也说不上好吃,家常预备,不过取其方便。想那贴心的温情,真是令人动容,亦是暖老温贫的缘由吧。
张爱玲的《道路以目》,我也看过好几回了,有几处写得温情脉脉,暖老温贫。那般看似孤高意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儿,其实最温情,最知世间暖。
都是寻常人事,寻常物象,却动人心。人间炎凉吗?情深,万象皆深。若内心温暖深情,周遭相遇的简单场景,司空见惯,也会读出暖老温贫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