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南南
(作者单位:聊城大学传媒技术学院)
影片《芳华》是冯小刚导演从商业片创作向文艺片创作转型的一个成功作品,此部影片在经历撤档风波后,上映两周就突破了10亿票房大关,并随之掀起了一股怀旧热潮,打破了中国文艺片票房的魔咒。高票房和好口碑的双重肯定,与影片丰富的故事情节﹑精湛的演技﹑优美的画面等诸多方面都有联系。哲学中联系的观点认为部分制约着整体,同时关键部分在一定的条件下甚至对整体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而本片的成功与冯小刚导演对空白美学的应用密不可分,因此,本文将重点阐述空白美学在影片《芳华》中的应用。
西方空白艺术理论中早期较具权威的三个理论分别是罗曼·英伽登的“空白理论”,沃尔夫冈·伊瑟尔的“空白理论”以及海明威的“冰山理论”。波兰现象学美学家罗曼·英伽在20世纪60年代率先把“空白”的概念引进到了西方艺术理论之中,他认为文学艺术作品包含“不确定的点”和“空白”,有待于读者进行“具体化”。罗曼·英伽登认为,文学艺术作品作为意识对象,而并非真实的物理层面的表现对象,在艺术作品的创作过程中,创作者通常以个人的生活体验为基础,伴随着强烈的情感情绪,经过个人主观性的选择加工,最终形成以语言文字作为介质状态的一种意向性的客体。沃尔夫冈·伊瑟尔用“空白”和“不确定性”来说明本文与读者接受的关系。空白的东西导致了文本(text)的未定性,空白从相互关系中划分出图式和本文观点,同时触发读者的想象活动。文本存在“召唤结构”,当读者将自己独特的体验和想象置入文本,空白得以填充,文本的未定性得以确定,文学作品的是审美价值得到体现。著名美国作家海明威在他的短篇小说《死在午后》中,提出了“冰山理论”,以“冰山”为比喻,认为作者只应描写“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水下的部分应该通过文本的提示让读者自己去想象补充。“冰山在海里移动很是庄严宏伟,这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在水面上”。所谓“冰山”原则,就是用简练的语言文字塑造出较为立体的形象,并把作者个人的情感观念蕴于其中,给读者留出思考的空间,使读者在鉴赏文学作品时不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的形象,而是融入其中,积极主动地进行审美再创造,深入体会到水下的八分之七。[1]
中国古代虽然没有明确提出空白美学的概念,但也极其重视空白的美学价值和意义。老子在《道德经》曰:有无之相生。老子认为,“有”和“无”是相互依存的,“有”中体现着“无”,“无”中又表现出“有”。庄子也提出了“无极之境”的说法。中国古典美学讲究意境之美,其中在中国画中表现为“无墨求染”,在书法中表现为“计白当黑”,在音乐中表现为“此时无声胜有声”,在文学中表现为“律诗之妙,全在无字处”。这一点与西方空白美学理论有共通之处。“空白”并不是没有东西,而是讲求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实相生。“空白”作为接受美学理论中的一个重要概念,而接受美学首先肯定读者的中心地位,接受美学认为一部作品的意义实际上包含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作品本身所特有的,另一部分是鉴赏者所赋予的,接受美学认为读者鉴赏艺术作品的过程就是对艺术作品进行审美再创造的过程。电影作为结合音乐﹑舞蹈﹑绘画﹑戏剧和雕塑等多种艺术表现手段的“第七艺术”,创作者在创作过程中结合空白美学理论采用虚实结合的表现手法,有助于使影片主题更加鲜明﹑结构更加完整﹑内容更具条理。[2]
叙事空白并非故事真的虚无,而是编码者在制码过程中有意识地将故事中的某些事件空缺出来,以取得“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艺术效果。这里的“空白”并不是唐突地舍弃一些故事部分,而是编码者巧妙地运用艺术手段,在保证故事完整性的前提下,舍弃次要部分,使得故事主体脉络更加明晰。正如Jacques Derrida所认为的,“空”是对“满”的召唤,叙事空白是对读者填补的召唤。[3]
影片《芳华》中有一个“内衣事件”,大家在晾衣杆上发现了一件在胸部缝有搓澡海绵的内衣,在那个封闭的年代,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令人羞耻的行为。当时文工团的女孩一致怀疑垫了搓澡海绵的内衣是何小萍的,等到晚上何小萍回宿舍时,大家直接采用暴力手段撕扯她的衣服“审问”她。如果说何小萍在来到文工团之后面对欺凌﹑孤立,选择了忍气吞声,那么这次“内衣事件”是何小萍第一次对这个集体的反抗。直到影片结尾,也没有揭晓那个内衣主人的谜底。这就给剧中人物设定留下悬念,何小萍这次反抗是单纯地出自对自尊强烈的捍卫,还是真的是蒙受委屈之后的发泄,有没有可能是文工团其他女孩故意贼喊捉贼,把包袱甩给形象软弱的何小萍呢?由此事件可以得知,文工团绝非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温馨和睦,何小萍也绝对不是遇到欺凌一味选择沉默﹑忍让的人。这样一来,影片中何小萍这样一个看似简单又复杂的人物形象接下来的表现就吊足了观众的胃口。观众在此展开的一系列思考和推理,离不开冯小刚导演对叙事空白的巧妙运用。
影片结尾处,何小萍与刘峰在分别了10年后相遇在烈士陵园,影片中对刘峰的这十年间经历一笔带过,但是没有人知道何小萍这十年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观众也无从考究。这部分的叙事空白极大地调动了观众的想象,给观众留下审美再创造的余地。影片最后何小萍提出想要刘峰一个拥抱,尽管这十年间每个人变化都很大,有的当了作家,有的下海经商,有的嫁给澳洲富商,但是对于何小萍而言,不管这十年间发生了什么,刘峰依旧是她心中的“活雷锋”,是她心里最最善良﹑温暖的人。叙事空白并不影响影片的叙事交流顺利完成,影片中这部分的叙事空白反而将何小萍﹑刘峰人性中最善良的一面挖掘了出来,同时体现了本片的精神内涵:一是渲染出了最高级的悲剧色彩;二是在那种特定的政治背景环境下人性的弱点。
空镜头简单来说就是“景物镜头”,指影片中不出现故事中的人物,只呈现出与之相关的景物镜头。空镜头不仅仅是展现单一的景物,而是通常以象征﹑比喻﹑借景抒情的方式来引发观众联想,从而达到一定的艺术效果。[4]
空镜头具有介绍故事背景﹑交代时间的作用。冯小刚导演选择在影片开端展现那十年间最具代表性的画面,让观众隔着银幕就感受到满满的年代感,使影片故事的发生时间一目了然。
空镜头具有渲染气氛的作用。影片中段,以仰拍的角度拍摄了一块巨大的黑布慢慢遮挡住了毛主席的画像的空镜头暗喻毛主席逝世,给人压抑的感觉,这样就表现出那个年代人们对毛主席特有的感情,以及全国人民心中的深切悲痛之情,同时又暗含了随之而来的文工团生活巨大转折。在影片中起到了一个承上启下的作用,并为刘峰﹑何小萍以及整个文工团的人民接下来的故事作了叙事铺垫。
空镜头具有转场的作用,在电影中通常体现在影片向观众平行讲述两个事件的时候。在影片《芳华》中,刘峰经历了“林丁丁事件”被下调到了伐木连,何小萍送刘峰走出文工团的大门,两个人互敬军礼的镜头之后,就是一个展现汽车在高原上飞驰的大全景,接下来直接就转到何小萍坐在汽车上怅然若失的画面。影片从表现刘峰离开文工团到向观众表现文工团去高原演出的画面,中间穿插了这样一个没有人物的空镜头,不只起到了展现环境的作用,更起到了一个很好的转场效果。两个平行叙述的事件中间穿插一个空镜头可以带给观众一种明显的间离感,使两个事件在叙述过程中过渡得更加自然。
空镜头具有作用于人物情绪的作用。影片结尾,鹅黄色的旧墙上划着几缕斑驳的白色锈迹,两人相互依偎过的墨绿色长椅静静安置。选取以空镜头作为结束,是因为这个长椅是了却何小萍心结的地方,更是象征两人芳华已逝的地方。芳华已逝,命运大手无情地蹂躏着他们,一切过去的残酷都将风轻云淡。同时这个镜头给观众联想他们未来生活的空间,尽管两人没有结婚,但是这个镜头却传递出缕缕温暖。
在影视作品的传播过程中,受传者在艺术欣赏过程中并不是消极﹑被动地接受,而是积极主动地进行审美再创造活动。是否能够合理利用空白美学,已经成为衡量影视艺术作品的是否成功的一个重要尺度。影视创作者只有合理利用空白美学,给观众以合理的想象﹑联想空间,才能真正将“可读性文本”转化为“可写性文本”,才能够真正发挥影视作品的社会作用和美学价值。[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