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昕悦
2017 年被戏称为“文化类综艺元年”,各种文化类节目的迅速崛起和火热成为新媒体背景下逐渐分流的电视节目市场中一股引人注目的风潮。从年初的《见字如面》《中国诗词大会》《朗读者》相继刷屏,各大电视台各种栏目纷纷效仿,一时间各种同类型节目纷沓而至呈井喷状,却逐渐陷入同质化的怪圈,泥沙俱下,热度减退,收视降低。随着《见字如面2》的停播,这把“文化之火”也渐渐熄灭。但是在年末,有着“中国版博物馆奇妙夜”之称的《国家宝藏》却突然杀出重围,引爆社交媒体。笔者认为,《国家宝藏》的成功归因于在参与式文化方面所作出的转型,正是对参与式文化和受众的尊重将这档节目与传统文化类节目区分开来,弥补了大部分传统文化类节目的不足,因而带来了巨大的传播红利。
早在1992年,亨利·詹金斯就在那本著名的《文本盗猎者》中提出了“参与式文化”的概念,他将电视粉丝看作是在节目方式上的主动消费者、熟练的参与者,是从借来的材料中建构自己文化的游猎式的文本盗猎者,是勇于争夺文化权力的斗士。他还颇具前瞻性地指出:当今不断发展的媒介技术使普通公民也能参与到媒介内容的存档、评论、挪用、转换和再传播中来,媒介消费者通过对媒介内容的积极参与而一跃成为了媒介生产者。生产者、媒介、消费者(并不仅仅是迷)以及创造性的思想汇集在一起,使得文化工业呈现出一种双向通路。
国内有研究者对詹金斯的理论进行了进一步界定。视角之一是将参与式文化定义为一种新型的媒介文化。李月莲将参与式文化视为一种新的社会文化环境,注重其“公民性”,认为社会中每个人及每个机构,都主动或被动地卷入了这一文化之中。他指出,“参与式文化指一个社会的文化环境鼓励创作和分享,促进公民参与和艺术表达。”而在本文中,我们将参与式文化定义为一种艺术表达和公民参与门槛相对比较低、强烈支持创造和共享创造作品的文化。
事实上,参与式文化在中国媒介语境中的应用早有端倪,电影《无极》曾被中国大陆自由职业者胡戈剪辑成《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其下载率甚至远远高于《无极》本身。“馒头”的出现,引起了国内互联网改编、恶搞影视作品的热潮,也是b站鬼畜、恶搞、再剪辑的发端,在当时引起了巨大反响,有许多学者甚至认为这是中国互联网参与式文化的开端。而在新媒体环境下,传统电视节目的转型将不再是随波主流,由受众参与主导,而将积极迎合与改变,去适应参与式文化环境,推动文化参与和再创造的形成。
近年来,文化类节目大环境非常优良。一系列文件的出台给文化类节目的文艺创作带来了政策红利。据不完全统计,2017年中国各大电视台和视频网站推出的文化类综艺节目数量超过50档,其中,央视和优酷的表现最为突出。但是,速食化、同质化、生命周期短等问题也随之而来。究其原因,还是在用“老模式”做“新节目”。
曾被综艺大台湖南卫视寄予厚望却最终黯淡离场的《艺术玩家》是其中的一个反例,与《国家宝藏》相似的题材,相似的参与者,却最终收获了迥异的结局。在Web2.0时代,它看似创新实则传统,看似活泼实则拘泥的形式和阳春白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内核是失败的根源。《艺术玩家》的确在形式创新上做出了一些努力,比如,邀请著名主持人汪涵和收藏家马未都来主持节目,瞄准古玩艺术收藏市场,采访国内顶尖拍卖公司……可以说,它的硬件条件,一点儿也不比《国家宝藏》差。但是,从形式到内容,无一不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教育、传授长篇巨幅的古玩鉴赏知识,对于“快生活”“具有娱乐精神”的年轻人来说,过于传统。而2017年的许多新综艺也是换汤不换药,照搬传统节目模式,切入角度高冷,无法引起读者同鸣,选角也无法让观众产生认同感,更不用说参与其中了。
《国家宝藏》在其传播的每个阶段都进行了参与式转型。从形式上来说,《国家宝藏》是一种全新的表达。诚如《国家宝藏》制片人、总导演于蕾所言,它的定位是“从3岁到80岁,有文化到没文化,都能觉得好”。这就注定了其叙事手段的轻松和娱乐性,以及受众的低门槛。所以,《国家宝藏》不仅展示国宝的背景故事,还将各种艺术形式融入到室内综艺节目、纪录片和戏剧中。节目中的每件珍宝都将由名人和素人扮演的“护宝人”来展现,讲述他们与这些国宝的故事,诠释其背后的历史奥秘,这被称之为国宝的“前世今生”。“明星演绎历史故事”的形式虽在学术界颇有微词,但明星的舞台表现力加上具有传奇色彩的国宝故事改编,确实使得《国家宝藏》走入了寻常百姓家。今生故事的展示方式也因素人专家的不具备演讲技巧而被调整到偏重互动,通过张国立的引导和评论,观众更容易意识到:“也许他们不善言辞,但他们真的做了很了不得的事,真的为国宝付出了很多。”笔者认为,这样的“演绎”+“互动”的策划形式是非常有创意的。相比以往文博类综艺阳春白雪的基调,这样的“演绎”确实为《国家宝藏》赢得了广泛的受众基础。
从内核上来说,笔者认为这档综艺的核心精神是平等与对话,即试图从年轻人的视角和文化来解读文物及历史。每一件文物的选择、每一个故事的讲述、每一层意义的开掘,都不是死板的说教,而是情感共鸣的基础上建立起观众与文物的连接,让文物“活”起来。我们可以看出《国家宝藏》正在逐渐摆脱早期“高冷”“不合群”的标签,取而代之的是一批迎合年轻人喜好的“新玩法”,邀请明星、打通娱乐模式、开启社区讨论、启用网络段子……还有观众评论“官方吐槽,最为致命”,表达出年轻人对严肃主体新传播内核的难以置信。后现代社会具有流动性和碎片性特征,这样的“新玩法”“趣味性”相比冗长的传统传播习惯,显然更符合青年人对消费快感的追求,也更符合他们的文化传播方式,因而在年轻人中能够赢得广泛的受众参与。至此,在新媒介参与式文化流行的大背景下,《国家宝藏》事实上完成了从文化传播到文化参与,最后到文化再创造的传播闭环。
基于创新的形式和对话的态度,就不难理解其在口碑上的巨大成功,第一期播出后,《国家宝藏》上了热搜,知乎形成话题,豆瓣评分9.3,B站播放量160多万、弹幕16万条。《国家宝藏》在腾讯视频上线5天播放量就突破3000万,真正做到了许多文化类节目无法做到的事情——占领了年轻观众的高地。
在国内电视综艺节目,“买版权”“争噱头”,进退维谷的当下,《国家宝藏》等节目的接连大热,仿佛证明了文博领域如今已成为自带流量的资源富矿,给国内电视节目策划带来了一丝光亮。但是,文化类节目如何更具亲和力,冲破“次元壁”的受众局限,进行转型,重获新生,让大众感受到历史格局和文化素养兼具创新有趣,如何打造优秀的形式和内核,仍然是一条漫长的、值得探索的道路。
[1]梁波.大屏时代好节目特质的比较研究[J].视听界,2018(1).
[2]陈茜.看《国家宝藏》的“内容与商业”平衡术[J].商学院,201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