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怡
(黑龙江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哈尔滨 150080)
每当大家提起捷克斯洛伐克新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时都会不约而同地想到卡莱尔·科西克。同科西克一样,斯维塔克也是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的重要代表人物。在东欧,较其他国家的社会主义改革运动相比,捷克斯洛伐克的“布拉格之春”虽然来得要晚一些,但却是东欧社会主义改革的高潮。这场声动世界的改革虽然以失败为告终的,但是“布拉格之春”不仅是社会主义经济体制改革的春天,还是哲学的春天。面对捷克斯洛伐克社会主义改革的失败,斯维塔克并没有气馁,而是不停地反思和分析问题,认为想要找到出路首先要回答清楚一个问题——“这个时代究竟在发生什么”?
1925年10月10日,伊凡·斯维塔克(Ivan SvitK)出生在北摩拉维亚地区的一个拥有捷克语和德语双语言共存的显赫工业家族。斯维塔克的家族深受工业技术的影响,但是由于其母亲的原因,斯维塔克又生活在一个充满艺术浪漫气息的氛围中。童年时代斯维塔克的生活天真快乐、无忧无虑。直至其14岁的时候,纳粹德国占领了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将这捷克斯洛伐克分割为捷克和斯洛伐克两个国家,并在这一地区实行纳粹统治。他开始面对着自己具有犹太血统的同学或亲戚的突然消失,“战争早期的这些景象使得历史对于每一个被纳粹统治所奴役的国家的成员十分重要”[1]3。斯维塔克在其带有自传性质的著作《一种具体的辩证法》(TheDialecticofAConcrete)中写道,正是因为想要努力去理解这些过往和历史,他才会对历史哲学理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1943年之后,由于纳粹在捷克和斯洛伐克的统治政策,斯维塔克被安排到一个水泥厂进行繁重的体力劳动。斯维塔克从一个热爱超现实主义诗学的文艺青年沦落成为了一个每周至少需要完成60小时体力劳动的工人,正是这样一种人生经历,让斯维塔克清楚地意识到“在工厂中,对社会主义的向往就像花朵朝向太阳一样自然,政治工厂的传送带使得马克思成为真理,而不是以他的名义传播的宣传口号”[1]4。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人生经历使得斯维塔克不断将目光放在现实问题上。
斯维塔克在《一种具体的辩证法》一书中写道,“出生于资本主义制度中的每一个捷克学子,都在慕尼黑协定之后经历了民主制度的完全崩溃,经历了全面的战争,最终都欢庆了由外国坦克所实现的解放”[1]5。为此,斯维塔克学术生涯的第一主题所关切的永远都是历史和政治两个方面,并且他自己也认为,正是他早年的这些人生经历奠定了他后来的思想理论的基础。在他学术生涯中占主导地位的第二个主题也与他早年的经历密不可分,“和集权主义思维、法西斯主义以及后来的斯大林主义之间不可避免的紧张关系,试图尽一切现实可能性求救于西方文化”[1]5。第三个主题则是有关社会主义民主方面的,斯维塔克认为无论对捷克人还是斯洛伐克人来说这都是他们一直努力追求的目标,是捷克人和斯洛伐克人想要不断努力尝试下去的追求。在斯维塔克看来,“这些主题构成了诗、智慧和行动的三部曲,也构成了哲学、艺术和政治的三部曲,同时还构成了马克思主义、超现实主义和革命的三部曲;无论是在对诗、哲学还是在对历史的沉溺中,它都是贯穿于未来各发展阶段的一条红线,整合那些貌似矛盾的、多样的、对立的因素于一起”[1]5。毫无疑问,这三个主题贯穿于斯维塔克的一生,无论斯维塔克采用哪种形式来记录自己的思想,这三个主题始终贯穿于他的所有理论之中,成为其理论的核心内容。通过研读斯维塔克的著作,你会发现他没有严格的书写模式或者表达体系,他认为采用什么样的形式表达思想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理论和实践的统一,因为任何一种形式都可以表达思想,对思想的表达不应该拘泥于形式,对哲学家而言,重要的不是解释世界而在于改变世界。即便在“布拉格之春”后被迫流亡到美国,斯维塔克也没有停止过对捷克斯洛伐克社会主义的反思。
毫不夸张地讲,斯维塔克本人的一生始终在践行自己的标准,他时刻牢记行动比理论来得更有意义,更是多次投身于改革的实践活动中。
俄国在革命爆发之前,大多数工人阶级还处于半文盲的状态,列宁正是在这样特殊的国情下领导工人阶级取得了俄国革命的胜利,因此所建立起来的社会主义政权都具有一定的俄国独质。无论是对社会主义政权的建构还是对社会主义发展模式来说,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都具有其独特之处。不同于苏联,捷克斯洛伐克的传统历史文化深受西欧传统文化的影响,人道主义成为了捷克斯洛伐克传统文化重要的有机组成部分之一,并且捷克斯洛伐克相对发达的工业水平又为这种传统文化的发展提供了强有力的物质基础。不同于其他东欧社会主义国家,早在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第一任总统马萨里克执政期间,捷克斯洛伐克就经历了影响至今的以议会民主为主的多元政治体制,然而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所奉行的体制严重缺乏这种人道主义精神,甚至可以说在某些方面还掺杂了非人道主义色彩,例如实行大清洗等。所以这种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制度并不适合具有人道主义传统基础的捷克斯洛伐克。除此之外,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成立之初就和苏联有着莫大的差异,捷克斯洛伐克的工人阶级本来就是具有一定文化素质的阶级,并且社会主义在捷克斯洛伐克建立之初,工人阶级更是占据了捷克斯洛伐克的大多数人口。如此看来,在捷克斯洛伐克推行苏联模式并不合适,这并不符合捷克斯洛伐克的基本国情和传统,必然会对捷克斯洛伐克社会主义发展带来负面影响,最终导致危机。
众所周知,1945年在苏联红军的帮助下,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取得了政权,此后,捷克斯洛伐克开始了斯大林化进程:在政治上,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在苏联的支持下,通过各种手段排挤其他党派,后来更是开始清除异己的大清洗运动,独揽捷克斯洛伐克的政权;在经济上,全国进行彻底的国有化,无一例外实行高度集权的中央经济体制。相较于其他东欧社会主义国家,捷克斯洛伐克的斯大林化是非常彻底的和盲目的。以至于南斯拉夫、波兰、匈牙利等国家的社会主义改革都没有对其产生实质性影响。1956年当匈牙利和波兰社会主义改革如火如荼进行的时候,捷克斯洛伐克的阶级斗争甚至还在继续,用以防止敌对势力趁虚而入颠覆社会主义政权。更为重要的是1960年,捷克斯洛伐克竟还效仿苏联宣布自己进入社会主义阶段。
正当捷克斯洛伐克的执政者不遗余力地推进斯大林化进程的时候,危机也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由于长期片面地发展重工业而忽视了其他产业,捷克斯洛伐克的经济出现了严重的不平衡,几近崩溃。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捷克斯洛伐克的经济就已经变得越来越差劲,人们开始对政府产生了不满情绪。但是值得庆幸的是,这种现象不仅得到了捷克斯洛伐克知识分子的关注,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党内一些重要成员也开始注意到捷克斯洛伐克深刻的经济和政治危机,开始实行一系列平稳的改革政策。所谓平稳的改革政策就是在不引起苏联方面不满的情况下,用以稳定捷克斯洛伐克社会秩序,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策略。但是这种改革政策对当时的捷克斯洛伐克来说还是“隔靴搔痒”,触不到实质,甚至还可能会造成更恶劣的情况。果不其然,自1966年到“布拉格之春”爆发前,捷克斯洛伐克陆陆续续爆发了多次的大大小小不同规模的工人运动,人民群众公开表示对当局政府的不满情绪。
这种不满情绪日积月累终于爆发,直接结果就是著名的“布拉格之春”——一场解放思想和民主化的运动。虽然较东欧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相比,捷克斯洛伐克突破僵化斯大林主义的改革运动来的晚,但是其影响深度却是其他国家无法比拟的。“布拉格之春”是直接由时任总统的杜布切克领导的以经济改革为主、涵盖多个领域的改革运动,这是一场自上而下的改革运动,其最终目标是建立人道主义的社会主义社会。在政治上,改革者试图摆脱苏联模式的控制,实现民主化;在文化上,要求言论自由、新闻自由、出版自由等;在经济上,“布拉格之春”主张改变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探索和发展一条符合捷克斯洛伐克国情的社会主义道路,时任捷克斯洛伐克副总统的奥塔·锡克根据捷克斯洛伐克的基本国情提出了第三条道路——即计划和市场相结合的发展道路。这是一条完全突破苏联模式的改革,因此使得苏联方面极为恐慌,如果这场改革继续深入下去,将撼动苏联在东欧的控制势力。1968年6月20日,苏军一夜之间占领捷克斯洛伐克的首都布拉格,杜布切克没有进行任何的抵抗,“布拉格之春”以失败告终。
“布拉格之春”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是它却给东欧各社会主义国家敲响了警钟,使东欧各社会主义国家认清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所存在的危机,解决这些危机迫在眉睫。
最初,有关东欧社会主义国家阶级状况的普遍看法是,苏联虽然背叛了无产阶级革命,成为了一个集权官僚体制的国家,但它仍然可以被称为是一个工人阶级国家,因为国有化的生产方式仍然继续存在,虽然形成了官僚阶级,但他们仍然还都是为工人阶级服务,所以苏联的国家性质仍具有工人阶级的性质。但是随着苏联模式社会主义的发展,大家对最初的看法也逐渐发生改变,认为在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中出现了一个既不同于资产阶级也不同于无产阶级的新阶级。斯维塔克认为,“历史可能性的逻辑结果是,要么斯大林体制是代表着从资本主义社会向社会主义社会转变过程中的一种堕落,要么是斯大林体制成为新的剥削社会的最初阶段。如果说第二推测是正确的,那么官僚集团自然就成为了新的剥削阶级。无论第二种前景有多困难,如果世界无产者不能执行发展趋势所赋予它的使命,那么就不得不坦率地承认,建立在资本主义社会内部矛盾基础上的社会主义纲领以乌托邦告终。自然,那时就需要一种‘最低’纲领,以保护集权制官僚社会的奴隶们的利益”[2]23。在斯维塔克看来,在这样一个集权官僚体制的国家中,想要通过一次政治革命就达到社会主义民主好比一场天方夜谭,“单独一次政治革命不再能在社会主义民主的意义上改变政治体制的性质。斯大林主义的社会体制不能够进行民主化”[2]24,想要达到社会主义民主就必须彻底改变社会结构和阶级结构,“只有通过生产条件的结构改变、阶级关系的改变以及人民大众和权力精英之间权力关系的转变才能实现”[2]24。然而,现实中,俄国革命是由一群没有人道主义思想的技术官僚进行推进的,他们打着超越资本主义的口号,将马克思主义视为一种简单的生产纲领,甚至即便是这样一个简单粗俗的口号,苏联也一直都没有达到,其生活水平一直低于西方,甚至是50年后都未曾超越西方。斯维塔克明确指出,在马克思的理论中,提倡一切社会主义革命都是依赖人、依赖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依赖任何阶层的人民群众的,因而斯维塔克反对任何可以操纵人和统治人的制度。并且他认为,斯大林并没有通过革命解放工人阶级,也没有建立能够促进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的民主制度,而是不断地强化国家和官僚制度,进而把人从社会主义革命的目的变成了一种手段。在斯维塔克看来,任何不包含人道主义的革命,都不是真正的革命。斯维塔克认为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就是苏联简单地把革命的意义等同于经济意义,因此对革命也仅仅从经济方面进行片面的解读,没有意识到革命的最终目的应该是建立社会主义的人道主义。这种为了谋求经济发展而牺牲人民群众权利的方式,注定不但不会使社会得到持续稳定的发展,还会使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较资本主义时代更加糟糕。革命从最初解放工人变成了一种新的压迫,这样的革命不但没有实现社会主义的人道主义,反而使得社会主义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斯维塔克认为,俄国革命的状况和存在的问题客观上遏制了资本主义国家的无产阶级和知识分子对社会主义的追求。他认为,“苏联比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更加糟糕,苏联革命并非是马克思所设想的革命,而是对社会主义理念的系统的糟蹋。苏联是欧洲社会主义通往成功之路的最主要障碍,它是世界上最大的发革命力量,摧残欧洲社会主义契机达五十多年”[2]12。未来如果想要实现真正的革命,就必须回到马克思,抛弃苏联模式,以马克思的思想为指向。否则革命最终的结果不仅是失败,更会使人道主义陷入危机。
正是由于对革命的错误性理解,导致了社会主义国家出现了一个新的社会阶级。这个新的社会阶级正在通过国有化的生产关系控制国家,并且这个阶级垄断了国家权力,官僚集团中的少数特权者带来了新的财产关系。这个官僚集团并非是服务于工人阶级利益的阶层,也不是工人利益的代言人,而是一个全新的阶级。“工人阶级为官僚集团的利益而获得权力,官僚集团代表的是一种新的剥削制度而不是社会主义。官僚特权者重新生产了以往全部阶级制度所具有的那种阶级对立,以至于共产主义仅仅代表一种新形式的阶级剥削、一种基于官僚独裁的新体制。”[2]28这种过于集中的权力代替资本的垄断成为生产力进一步发展的新障碍。由于新阶级对国家权力的垄断,一种新的生产方式、新的所有制形式产生了,并由此形成了新的社会关系、新的剥削形式。如此一来,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之间的区别就只是两种不同的垄断——官僚体制和技术官僚对技术-军事复合体的独裁——之间的区别。新的社会阶级的产生证明了,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不是人类解放和自由的支持者,而是国家权力的支持者。
斯维塔克指出,在捷克斯洛伐克新阶级的出现和官僚化进程基本上是属于同一过程,那些自称是马克思主义者的官僚阶级其实是对马克思本身的一种背叛。他们是捷克斯洛伐克社会主义一切问题出现的根源,这个新阶级存在于工人阶级之上,通过经济、政治和意识形态奴役人民群众,以此维护自身的利益。这种统治下的社会主义并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而是社会主义革命的沉沦,更是社会主义的危机。
不可否认,苏联的经济确实在高度集权的体制下得到过短暂的发展并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是伴随而来的却是严重的问题,并且这些问题还波及了东欧其他社会主义国家,捷克斯洛伐克作为苏联重工业和矿产资源的重要输出国之一,由于受苏联经济的影响也形成了一种畸形的经济结构,即政府大力扶持工业发展,重工业比重大,轻工业和农业相对比较薄弱。正是受苏联的影响,捷克斯洛伐克成为一个只注重经济发展和效益的国家。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用纯粹经济学术语对马克思所设想的社会主义做出了一种最狭隘的解释,其结果是技术官僚阶级在捷克斯洛伐克创建了一个消费性的社会,使捷克斯洛伐克人民成为了严重的物质奴役。人类解放也从目的变成了一种手段,社会主义人道主义、自由和民主在逐渐丧失,组织机构、官僚机器和国家机器获得了凌驾于工人阶级之上的权力,工人意志被视为是对马克思的一种背叛而遭到强制扼杀。然而,事实上真正背叛马克思的正是那些控制工人阶级的新阶级。虽然捷克斯洛伐克的官方极力否认社会主义的捷克斯洛伐克存在着异化和新阶级,但是捷克斯洛伐克的理论家无论是斯维塔克还是科西克等人都认为,是否使用异化和新阶级这个词语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无论是否使用这样的词语,异化和新阶级在现实社会中的出现已经成为无法否定的事实。
捷克的新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普遍认为,捷克斯洛伐克的社会性质已经不再是马克思所设想的社会主义的样子了,而是一种异化了的、“被操控的”社会。斯维塔克用“操控”一词来形容和描述异化了的社会主义,认为它是具有国家资本主义性质的社会。同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一样,因此可以用工业社会来进行描述。在斯维塔克眼中,捷克斯洛伐克就是一个被全面操控的工业社会而非社会主义社会,其主要的特征之一就是操纵性。
操控的表现方式多种多样,斯维塔克认为主要的表现方式有两种。权力精英同人民群众之间就是操控最明显的表现方式之一。权力精英处在操控的主体位置,而人民群众则是被操控者。“从统治阶级的立场来看,那些凡是不受欢迎因而最终被秘密保持的因素或许被隐藏或者模糊化了,以防止它们进入更大范围群众的意识之中。这是通过审查制度以及大众传媒有计划地传播而完成的。”[3]权力精英通过大众传媒和意识形态等手段操控和利用人民群众,以此达到维护自身利益的目的。因此斯维塔克推断:这种操控主要依靠斯大林主义进行支撑,“斯大林主义是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否定和对列宁主义的实际否定。由于这个原因,今天成为马克思主义者就意味着抵制斯大林主义”[2]22。这种操控是对马克思和列宁的背叛,苏联社会主义实质上已经是具有剥削性质的社会了,对操控的批判其实就是对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的一种否定。
在这样一个操控的世界中,人们要通过消费来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体会何为生命的意义,这正中当权者的操控的意图。原本以追求人的自由为目的的社会逐渐沦落为以经济增长为目的的工业社会。在这样的社会中,经济成为发展的最终目的,人则沦落为发展的一种手段,并且依靠这样的状态维持社会的稳定和官僚集团权力的牢固。但是毋庸置疑,这样的操控只能是短暂的,这种状态无法做到稳定和长久。因此,必须对这种异化的社会主义模式进行理论的反思和批判。依照马克思的理论,社会主义应该为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提供一切可能性,但是在集权的苏联模式下,人成为了被统治的工具,马克思所设想的人的自由和全面的发展成为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对社会的操控还表现在通过工业社会文化操控人民大众。这种文化通过意识形态、总体性国家、技术理性和消费文化等手段和途径对人民大众进行操控。斯维塔克指出,“当前马克思主义的诸分支产生于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的国家的社会现实变化和意识形态发展,每个版本——苏维埃的、中国的和欧洲的——如今都代表着国家利益的官方表述,是操控大众的一种方式。马克思原初著作中的客观的、科学的、新颖的和批判的内容在这些意识形态中消失了,因为新的统治阶级所感兴趣的是操控大众和保持自身权力,而不是研究社会关系和扩展人的权益”[2]3。斯维塔克认为,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手稿》中曾批判蒲鲁东手工业者的社会主义,明确提出了工资的平等的结果是国家成为普遍的资本家。马克思所批判的这种现象与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有相似之处。不仅普通民众是被操控的,官僚集团其实也是被操控的,一种无所不在的力量操控着整个社会,这个力量以国家的名义存在,同时又代表着每一个人。
斯维塔克针对捷克斯洛伐克特殊的国情指出,在捷克斯洛伐克这种操控更侧重于权力精英对普通大众的控制和管理,这就使社会关系极为紧张。同样,捷克斯洛伐克另外一位马克思主义者科西克借用海德格尔的“操持”概念来描述捷克斯洛伐克权力精英同人民大众之间的对立紧张的关系,在某种程度上操持和操控是可以等同的。如此可以看出,采取哪个词语来表达在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中人和社会(世界)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重要,它们所揭示的现象是一致的。随着当权者对工业效益的追求,人微弱的存在感成为了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的主要矛盾之一,建立社会主义人道主义成为迫在眉睫的问题。
作为东欧地区的一个小国,捷克斯洛伐克所折射出的问题不仅仅是简单的国家发展的问题,更是大国之间争霸所造成的伤害。在伊凡·斯维塔克看来,社会主义危机的实质其实是人与整个世界之间的关系问题。斯维塔克在他的著作中反复强调了人在整个世界中的主体性地位,必须通过社会主义改革将人从客体的、被操控的对象中解放出来。
斯维塔克同其他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一样,提出了发展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的可能性,然而遗憾的是,这种思想未能在东西方两大阵营的对抗中脱颖而出。而在今天,全球化背景下,回顾斯维塔克、科西克等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对人道主义社会主义的探索,不难发现其所具有的重要意义。
斯维塔克一直活跃于实践和理论的双重舞台之上,他将自己的思想理论直接用于社会实践中,推动现实的改革,由此产生了较大的社会影响。斯维塔克敏锐地抓住了捷克斯洛伐克,甚至是整个东欧社会主义发展的症结所在。他尖锐地批判了斯大林主义所带来的弊端,提出了回到马克思,探寻一条属于捷克斯洛伐克社会主义的道路。他的社会理论文笔犀利,形式多样,与实践紧密结合,具有极大的超前性。
但是斯维塔克的理论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他的理论大多数是根据捷克斯洛伐克的基本国情和传统文化所做出的概括,具有一定的欧洲中心主义色彩。例如,他认为只有是以人道主义为尺度所发展的马克思主义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因为在他看来马克思就是欧洲文化的产物之一,他在批判斯大林和列宁的过程中,存在着极端化的问题。这种对待历史过于偏激的态度也是不正确的。我们要辩证地看待苏联马克思主义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的地位,不能因为苏联强制性地在捷克斯洛伐克推行斯大林体制,而完全否定苏联马克思主义的贡献。另外,斯维塔克的理论还存在狭隘的民族主义特点,过分关注捷克斯洛伐克的民族利益而忽视了社会主义阵营的全局性,尽管后来斯维塔克意识到了自己的局限性,开始将捷克斯洛伐克的问题置于更加广阔的国家背景中来解答。
概而言之,斯维塔克的理论有其积极性也有其局限性,我们要辩证地看到斯维塔克的社会理论,以丰富我们关于社会主义改革的历史进程和思想资源的全面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