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泓,汪世蓉
(1.贵州民族大学 外国语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2.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4)
作为极具艺术性的一种文学体裁,中西方诗歌不同的诗学观念、文化传统和叙事方式,决定了中西方诗歌在创作、理解和审美之间的巨大鸿沟。无论是译入还是译出,译者在译介诗词的过程中,经常面临诗词的韵律美、意境美和情感美“不可兼得”的状况及其对各要素“孰轻孰重”甚至“可译或不可译”的争论。而译者基于其身份认同所拥有的文化思维定式对其最终采用的译介策略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冯唐重译泰戈尔诗集《飞鸟集》事件争议不断,并最终导致译本被召回,但该事件还是引起了翻译业界、读者和市场的广泛关注和对诗词译介的深入思考。显而易见,译者冯唐认定的“诗歌就应该押韵”等相关文化思维定式决定了其译作的译介风格,而这是由他本人除了“商人、医生”之外的另一个身份“作家、诗人”所持的诗学态度决定的。在谈及此次翻译的动机和思路时,冯唐本人坦承:“(流行译本译者郑振铎所处的)民国时代的中文还在转型期,我现在有能力把中文用得更好。斟酌再三,选择了现代诗作为翻译的整体风格。最主要的原因是,现在是现代了。”[1]尽管惹来诸多非议,但也有评价认为这部译作“最具诗意和韵律。用词凝练,适合现代中国读者的语言习惯”。[2]
同样,在中国古典诗词走出去,即译出的过程中,译者对“诗意和韵律”的传递策略也主要是由译者的文化思维定式决定的。当前,中国古典诗词在英语世界的译介现状并不乐观。以中华传统文学瑰宝——东坡词的英译为例:译介起步晚、诗篇零散、成功者鲜见。译者的文化思维定式、读者对中国古典诗词的冷落等因素成为主要原因。[3](P103)在全球化时期,单纯以源语文化或目的语文化出发的单向思维已经不符合文化多样、文化复合的时代要求了。中国文学走出去,“既不要遗失中国文化的固有血脉,又不会脱离世界文学的谱系,从而催生中国文学的内爆,呈现出多层次、多角度的‘众声喧哗’的叙事格局,显示出作为世界文学的中国文学的独特风貌,这才是最为现实与紧迫的任务”。[4](P36)因此,本文将从“离散”视角,并以东坡词的译介为例,来探讨“中国古典诗词走出去”更具交流性和接受性的途径。
“离散”(diaspora)一词最初起源于《圣经》中关于犹太人被巴比伦人赶出朱迪亚(Judea)的相关记述,在后来的社会文化研究中,该概念强调离散者离开家园后,在迁徙过程中创造新生感知和另类文化身份的社会与心路历程。离散视角强调不受民族、国家约束的越界行为和文化混合化运作。[5](P111,119)该视角以双向交融的文化心态来看待翻译行为,突出译者对异域文化的直接体验。本文将从中英诗篇各自的修辞特征与译介思路、译者的身份认同与文化译介策略、受众的期待视野及审美情趣与译本价值等层面对东坡词在英语世界的译介效果进行分析,以期为中国古典诗词走出去提供启示。
何谓“诗意”?在中国古典诗词中,首先体现在语言的韵律美上。中国人读诗,总觉有韵才有诗味、诗境、诗趣。朱光潜在《诗论》中谈道:“韵的最大功能用于把涣散的声音联络贯穿起来,成为一个完整的曲调。它好比贯珠的串子,在中国诗里这串子尤不可少。”[6](P179)而词本是配乐歌唱的歌词,在字声、用韵、句式等各个方面都更趋于强烈鲜明的音乐美特性。在西方,传统英文格律诗以轻重音有规律的间隔变化入调,以音步计数音节。押韵可以根据单词的内音素重复的部位不同而分成不同种类,最常见的有头韵、谐元韵和尾韵。然而,韵律美在英诗的发展中逐渐被淡化,究其原因,汉语是声调语言,易韵;英语是重音语言,难韵。同时,传统韵诗无法贴切地反映现实生活,诗者越来越多地使用不完全韵以作弥补,最终出现了无固定节律、主要以语意手段见长的自由体诗。[7](P59)21世纪以来的英文现代诗歌在形式上更为自由,但是通过轻、重读音节的排列和音步数的变化,诗歌依然可以有丰富的节奏感。
除了韵律美之外,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曾标示“词以境界为最上”,中国诗词的诗意还表现在意境美中。[8](P94)情与景交融、神与形相依,诗人借助丰富的意象及自然的情景直抒胸臆,风格或豪迈、或婉约,都是真挚细腻地咏唱悲欢离合之情、感叹羁旅行役之悟,诗意旨在借景抒情。而现代英语诗在诗歌内部结构、意象的扩展以及外表结构等方面都突破了传统束缚,[9](P94)英诗中的诗意,与汉诗一样,也强调诗的意象美和诗人内心情感的迸发。
然而,由于中国诗学基于抒情诗,强调诗人内在情思对读者的感发作用,而西方诗学基于戏剧,注重诗歌的人为和表演特征,中西读者对诗词所展现的意境美和情感美的体验和感悟并不尽相同。例如,吴伏生在《信任与怀疑: 中西对陶渊明诗歌的不同阐释》一文中指出,“对文学作品的解读往往与对文学本身性质的定义息息相关。在中国传统中,诗歌的性质是‘言志’,为此,它要求读者对其做‘尚友’的阐释;这种阐释的标准是诗人在诗中的表现是否真实。而西方文学的本源文是戏剧,戏剧注重表演和逼真,这自然令西方读者在解读诗歌时采用‘观众’的态度,对其中诗人的自我表现敬而远之,甚至疑心重重。”[10](P146)
基于上述中西方诗歌的诗意在呈现方式和解读方式上的不同特征,译者在译介诗词的过程中需有明确的“受众意识”。正如冯唐所说,“现在,是现代了”,将中国诗词经典译介出去,是要给现代的异域读者看的。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诗词中的音乐美等中国人看来不言自明的思维联系,并不一定能在另一种语言体系中让读者产生同样的审美共鸣。在我们看来优美动人的对仗、渲染等形式美,也许在外国读者眼中就会变成连篇累牍、不知所云。由于连接规范的变化,原文中的修辞效果在译文中可能大打折扣,甚至消失殆尽。[11](P8)汉诗英译如执着于异化而过多关注押韵,有时会使译者陷入捉襟见肘的尴尬境地,同时损害译文对诗意,即意象和感情的准确传递,束缚语言的活力。[12](P164)洪业采用既无固定格律,又不跨行排列的散文方式英译杜甫诗篇,在英语世界取得了不俗反响。这种看似叛逆的创作,也暗示了汉诗格律的独特性和不可译性。[13](P81)
总体来说,诗词译介成功与否主要看传播效果。传播效果是指传播者发出的讯息到达受众后,所引起的受众思想行为的变化。只有传播信息到达受众、被受众接受,传播才有效果。没有传播效果的传播行为是毫无意义的。[14](P164)诗词的译文如果无法靠近目的语大众读者,没有引起其阅读兴趣及实践,没有丰富其精神文化生活,那么,诗词译介的传播效果就无从谈起。
在离散视角下,“身份认同”的基本含义是指个体在多重文化体验中,对自我文化身份的确认和对所归属群体的认知。哲学家查尔斯·泰勒(Charles Taylor)曾指出:“身份问题与意义和价值相关,个人的身份认定会导致个人做出价值判断,进而影响个人的行为取向。”[15](P28)而译者基于他们的身份认同所持的文化思维定式将对其文化译介思想及实践产生重大影响。本文以代表宋词繁盛景象的巅峰之作——东坡词对英语世界的译介为例,来探讨译者的文化身份认同对其译介风格和效果的影响。
东坡词风清丽多样,既可“一洗绮罗香泽之态,摆脱绸缪婉转之度,使人登高望远,举手高歌,而逸怀浩气,超乎尘垢之外”,[16](P78)也能“通人情、达物理、验政治、观风俗、揽山川、吊兴亡”。[17](P82)其意境或气象恢宏,或旷达飘逸,淡妆浓抹总相宜。然而,将其丰富的文化意蕴传递给不同审美特质的异域文化导致的困难使得东坡词英译成为极其复杂的艺术。从历史上看,大部分译者选译了部分东坡诗词,专门性的东坡诗词译本较少,其中有代表性的译作为:美国汉学家、哥伦比亚大学中国文学教授伯顿·沃森(Burton Watson)的《苏东坡诗集》(Tung-Po: Selections from a Sung Dynasty Poet)、林语堂的《东坡诗文选》(Selected Poems and Prose of Su Tungpo)以及许渊冲的《经典英译苏轼诗词》(Poems of Su Shi)。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这首传诵千古的悼亡词,特别受译者们青睐,不同风格的译本众多。虽在题记中明确是记述梦境,但作者开篇就是直抒胸臆,直情悲怀,写得真挚朴素,沉痛感人。除了思念亡妻,苏东坡当时仕途上也是颇受压制,心境悲愤,词风呈现出失意清幽的意境。在译文中,诗人此刻“孤独寂寞、凄凉无助而又急于向人诉说的情感”是否得到宣泄?词的形式、韵律及意境如何在英语世界再现?主要是何种因素导致了译者的译介策略选择?本文以沃森、林语堂和许渊冲的节选版本为例,对此进行解读。
原文: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译文1(沃森版):
Ten years——dead and living dim and draw apart.
I don’t try to remember
But forgetting is hard.
Lonely grave a thousand miles off,
Cold thoughts——where can I talk them out?
Even if we met you wouldn’t know me,
Dust on my face,
Hair like frost.[18](P15~16)
译文2(林语堂版):
Ten years have we been parted:
The living and the dead——
Hearing no news,
Not thinking
And yet forgetting nothing!
I cannot come to your grave a thousand miles away
To converse with you and whisper my longing;
And even if we did meet
How would you greet
My weathered face, my hair a frosty white?[19](P116~117)
译文3(许渊冲版):
For ten long years the living of the dead knows nought.
Though to my mind not brought,
Could the dead be forgot?
Her lonely grave is far, a thousand miles away.
To whom can I my grief convey?
Revived, e’en if she be, oh, could she still know me?
My face is worn with care
And frosted is my hair.[20](P24~25)
沃森在其译本前言里曾谈到,他的译文力求呈现原作所使用的形式、诗歌探讨的主题以及诗人的个性特征。为再现宋词的形式之美,他除了在译文形式上保留长短句结合外,还在译文后面增加了注释:“这首诗以词的形式创作而成,包含上下两阕,每行的字数分别为7,3,3,4,5,7,3,3。”沃森选用如“Cold thoughts——where can I talk them out?”这样较为朴实、挚诚的语言传递出诗人的“无处话凄凉”的无奈,由于没有加入刻意的修饰和渲染,情感表达直白质朴。然而,诗人混同现实与梦幻,妻子离开后的个人坎坷遭遇导致容颜的苍老、久蓄的落寞情感潜流等画面,似乎并不能通过 “Dust on my face, Hair like frost”而奔腾澎湃出来。译者平实、冷静的语言风格在意境的再现上稍显薄弱。
而林语堂的译本则呈现出一种娓娓道来、细腻深情的语言风格,于读者就像聆听诗人在对亡妻喃喃细语、倾诉无边思念。“不思量、自难忘”被译成“再也没有你的消息,也不常去想,却永生难忘”;“无处话凄凉”在译文中表现为两个动作 “converse with you; whisper my longing”,即“和你轻轻说说话,说说我心里的那些追求和渴望,就像从前一样”,诗人往昔和爱妻朝朝暮暮、耳鬓厮磨的温情画面跃然纸上。原文中的“纵使相逢应不识”在译文中变成了疑问句“How would you greet My weathered face?” 诗人因岁月而沧桑的面容不愿意让心爱的妻子看到吧?那样只会让她担心、感伤。林语堂译本虽然在形式上更显自由,但基于他自身对中国语言文化的精准领悟和把握,在诗的情感迸发、意境再现上更胜一筹。
许渊冲译本则特别关注了诗词的韵律美。 “nought/brought; away/convey; care/hair”等尾韵的运用,使得译文读起来更富节奏感。然而,相对于沃森版本和林语堂版本主要以诗人“我”为叙事主体,这个版本多次转换主语视角如 “my mind/ the dead/ Her lonely grave/ she/ My face”,这种叙事方式对英语读者来说并不熟悉,而且显得不够连贯和流畅,在可读性和情感自然传达方面稍显逊色。
由此看来,宋词在汉语中的诗意,即韵律美、意境美和情感美,在对外译介的过程中犹如“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译诗就是遗憾的艺术。那么,在纷繁复杂的翻译生态环境中,除去赞助商、出版社、编审、受众等其他社会文化因素,主导译者不同审美取向、不同风格定位的重要因素是什么呢?笔者认为,是译者基于自身的文化身份认同所持的文化思维定式。
沃森在哥伦比亚大学主修汉语和日语,1951年其获得博士学位的论文就是对汉朝司马迁的研究。后来他曾在日本同志社大学教授英语,并成为中国文学教授吉川幸次郎的助教,他也曾在哥伦比亚大学和斯坦福大学讲授中国文学,可见他对中国历史文化的深厚造诣。沃森后来移居日本,专注于翻译工作,其对东坡诗词的兴趣也是他在整理日文典籍中发现的。作为对东方文化有直接体验,并深入了解东西方文化差异的一名学者,沃森在译介东坡词的时候,对自身的文化身份定位是“美国汉学家”。这反映在他严谨的治学态度上,例如,他煞费心机地在每一首词的译文前面先详细介绍了诗人创作背景、诗的形式和韵律解释等,这是一名汉语学者责任感和专业态度的具体体现。然而,作为一个熟悉英语读者对中国诗词期待视野的美国人,他选取简洁、通俗的语言以关照读者的可读性,并以归化手段处理诗中的文化意象,使诗词阅读更流畅和愉悦。
而林语堂出身成长于中国文化,对之有贴切成熟的认识和浓厚真挚的情感;同时,其基督教牧师家庭氛围和多年旅居海外的生活经历也给予了他真切直接的西方文化体验,这种双重文化身份的冲突形成了林语堂复杂的文化态度。仔细研读他的文学、翻译作品,不难发现他的文化身份定位是“中西文化的搭桥者”。例如,他早年以诗意雅致的文字、风趣睿智的方式将《论语》《中庸》《大学》等古籍中蕴含的儒学经典智慧哲思,改头换面地以“孔子的智慧”为名向西方世界译介,就是因为他深刻了解西方读者的理解需求和品味期待。对于汉诗英译,他在《论译诗》一文中强调首先要把意境放在第一位。虽然在诗词韵律和形式上较为自由,但得益于其东方式的情感模式和西方式的思维方式,他在抒发诗人胸臆上功力深厚,意境传达更细腻和贴切。但他同时也采取了一些不符合译入语的表达习惯的策略,如把词牌名用音译来处理,这也反映出林语堂不可磨灭的中国文化情结。作为一名典型的离散译者,林语堂译作也彰显了这个群体译诗的三个特征:文化寻根的心理诉求、文化共生的翻译理想和多方兼顾的读者关照。[13](P79)而这种译者风格正是其文化身份认同所决定的。
接受美学代表人物尧斯(Hans Robert Jauss)和伊瑟尔(Wolfgang Iser)认为,在阅读之前,读者已具备一种先在理解结构和先在知识框架的状态,这就是“期待视野”。[21](P236)读者原先的生活经验、审美情趣、文学素养等因素综合形成了读者的欣赏水品,在具体阅读中表现为潜在的审美期待。东坡名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中,月亮圆缺在中国文化中隐喻无常,而西方人则易把月亮的盈亏变化与女性气质相结合,这就是读者不同的期待视野。
有学者以《诗经·采薇》两种风格英译文(格律体和自由体),对欧美国家不同年龄层次的读者进行了可接受性测试。结果大部分读者倾向于接受自由体,认为“情感抒发最真切,能产生共鸣”;也有读者倾向于格律体,因为“个人对韵律有特别的偏好”。[22](P111~113)此测试范围虽小,但对汉诗英译却有一定的借鉴意义。该案例至少说明,译者若能关照异域读者特定的期待视野,其译作对于这类读者来说,便具备特定的价值。在东坡诗词英译的探索中,许渊冲先生执着地追求再现中国诗词的“三美”,即使有时会以“影响诗人情感的自然传达”为代价,但对于那些对中国诗词有先前知识构架、对汉语有学习意愿和兴趣的文学爱好者、汉学研究者、诗人学者等读者群体来说,是喜闻乐见的。同时,读者的期待视野不是一成不变的,许先生的译文风格对超越读者、引导拓展读者的期待视野也是有积极意义的。
然而,目前普通的西方读者对东坡词是不具备先在知识框架的,他们对异域诗词的审美趣味还是多半基于对英诗的直观感受。鉴于这种主流读者的期待视野,译者可更侧重于能引起他们阅读兴趣的翻译思路和策略,如重点展现东坡词的清旷奇逸甚至苏东坡本人的旷世奇才与命运多舛,才更有可能引起关注度,从而让古典诗词走出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沃森简洁、偏归化、关照读者接受习惯的译文风格值得借鉴。1995年,沃森以其翻译的《苏东坡诗集》荣获美国笔会的翻译大奖,《苏东坡诗集》也因沃森而成为数量不多的中国古典诗歌英译与出版成功案例之一。[3](P104)
从离散的视角来看,译者单向的文化思维定式(无论从源语文化出发还是以目的语文化为重)都会阻碍文化的和谐交流。盲目的异化可能会因为遥不可及而削弱阅读的乐趣,但完全的归化也会使读者丧失体验纯正异域艺术的机会。文化离散体验可避免在跨文化交流中的严重障碍。[11](P8)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以林语堂为代表的具备多重文化体验的离散译者更有译介优势。他们的文化视野更为开阔,文化心态更为宽容,译介手段更为灵活,可超然地引导目的语读者跨域时空距离,离开家园,走向中心地带。在译介东坡词的过程中,林语堂东方式的情感模式和西方式的思维方式精妙结合,既保留了中国文化情结,又细腻呈现出意境美和情感美,是更具接受性和交流性的译介方式。
在全球化、多元化语境下,“双重文化折射决定了世界文学‘混血儿’的身份特征。这种‘兼有性’或‘杂合性’有利于译文在形式上获得陌生化文学效果,在语义上获得新语境意义。这些‘获益’赋予了翻译文学在异域文化中的流通性和接受性,从而使其在东道文化中获得重生”。[23](P144)中国古典诗词要走出去,译者就不能拘泥于某种单向的文化思维定式。同时,译者在有能力影响、指导异域读者之前,最好拥有在异域生活的文化离散体验。近距离了解读者对作品的期待视野,才能够采用灵活方式激发译语读者阅读诗词的兴趣,使他们在阅读中能和诗人产生情感共鸣,进而引导他们在倾情阅读中感受中国古典诗词的异域风情。
以东坡词英译本为代表的各种诗词译介风格百花齐放、相得益彰,正好满足了英语读者对汉语诗词不同的视野期待。中国古典诗词不断被复译,也体现了译本与读者(包括译者)之间的创造性交流的存在。尽管《飞鸟集》已经有了众多汉译本,但冯唐还是选择以贴近现代中国读者特别是青年读者审美趣味的方式重译,并引起了市场的热切关注与反应。同理,以东坡词为代表的中国诗词经典对外译介工作,仍然留给了译者广阔的空间去尽情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