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晨,唐艳群
(1.山东行政学院 政治学教研部,山东 济南 250014;2.湖北工程学院 思政部,湖北 孝感 432000)
国际政治理论林林总总,看待国际问题视野于传统与新颖之间,总离不开主要的几个政治学流派的观点。当前伴随着中国崛起,国际环境变化中不免有各种论调,更有中国威胁的陈词滥调、修昔底德陷阱、类似一战环境等等的现实主义观点,又有西方式的民主和平等自由主义观点,新时期政学各界试图寻找某种国际政治理论以解决21世纪国际力量变动中的现象解释和实践体系。于是,人类命运共同体以有别于过往自由主义者和其他国际共同体的意义登上历史舞台,作为一个国际道德或者理性,分析基点备受学术界所关注。于此间,追究国际政治理论之渊源,回到国际政治学科的起初,从国际现实主义奠基人爱德华·卡尔的政治思想进行探索,或有资于当前。
在自由主义盛行的背景下,基于长期的英国外交和报纸编辑工作,卡尔对政治的理解是区别于知识精英和政府官员的,无论是理性还是经验上都是如此,尤其是他的理性并非理想主义者基于个人主义的抽象道德,例如边沁的无主体性的形式的多数和穆勒那样的“舆论正确”,以及威尔逊那样的“文明的人类”“大众的理性”这样假设的道德共同体,而是更多地站在政权和国家的视野看待历史发展和政治事件。[1](P146)就是更多的视角是基于国家这个现实和单元的。
他在批判了理想主义那种将国际政治行为和出发点建立在道德目的这一理性的假设上的不切实际,甚至还批判了波普尔的目的脱离阶段实际,尽管后者也批判了“依照计划重塑社会”的目的论。[1](P262)他受到社会达尔文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影响,认为政治思想家不仅面对着可能丢掉理性信仰的一面,更可怕的是丢掉永恒运动的普遍认识,理想主义者们在受到进化论影响后绝对伦理标准变成了静态性质——一种绝对精神;他认同马克思那种唯物主义观点,并提出“思想取决于思想者的利益和环境这一相对性原理”。[2](P67)而英国人从辉煌到衰落、从乐观主义到悲观主义情绪,正说明了自由主义道德理想已然落后于时代对它的要求,“这个群体(阶级、国家、大陆或文明)浸透着前一个时期的传统、利益和意识形态以至于不能使自身适应下一个时期的要求和条件”。[3](P88)卡尔基于政治历史和政治家观点的考察,提出任何政治思想必然包含现实和理想这两种不可调和的力量,二者的不断互动就是政治的内容。
区别于基于自愿和互惠的普通社会,建立在共同利益和共同义务基础上的政治社会——国家,具有强制与道德、利己与利他等相互对立的人性特征的统一性。卡尔将人们把道德和权力对立起来的三种形式进行了总结:乞望道德控制的不抵抗式的和平主义、追求没有政治存在的道德社会式的无政府主义,以及坚持世俗社会中政治与道德分离和政治的必要而不道德性。基于对这种企图在政治中消除权力、强制和利己因素,将政治体系完全建立在道德基础上的批判,卡尔认识到,在国际政治实践中,恰恰是由于缺乏国家之上的更高权力的存在,让道德意识作为动机和方式的行为成为形而上学,没有权力的支持而“用洛克自由主义原则建设国际秩序机制”[4](P127)是被证明是失败的;同样的,卡尔也批判了完全的现实主义者将政治行为基于完全是利己的观点,那种马基雅维利—霍布斯式的“自然权利”观,赤裸裸的权力斗争下,人人互为敌人的战争状态造就了“安全困境”。这种自然状态排除了终极目标、感召动力、道德判断的权利和行动的依据,进而使国家“缺乏改变现状或扭转趋势或兴趣”[2](P85)这样一个类似物质世界的机械运动让历史进入到权力之恶的循环中,而否定了历史的进步的可能和实然。他对发展到18世纪接受了进化理论的现实主义有着清醒的认识,就是对其表现出了更多的“动态性和相对性”[2](P63)的关注。这样一来,卡尔基于19世纪发展出的新的认识而摆脱了传统现实主义的束缚,承认了国际政治“没有明确定义的”目标的存在。[2](P64)通过对19—20世纪理想主义的认识论第一性、政治经济学基础的批判,他既反对道德的绝对化和标准化,又反对将政治完全等同于权力、将道德排除在政治之外的“道德—权力”悖论困境,实现了将理性从理想主义道德理性转向现实主义现实理性的论证。基于此,卡尔式的“理性—权力”模式,让权力回归到了政治理论的同时,容纳了作为有机体的人的目标性的道德。
卡尔没有定义权力是什么,这是建立在他认同现实主义政治先验关于权力的内容和大众对此的理解上的,正如他极力赞同霍布斯所说的“我们关于过去的概念构成我们未来的概念”[5](P16)一样。为便于对权力不至于抽象地理解,他将国际政治领域的政治权力分为了三类即“军事力量、经济力量、支配舆论的力量”。[2](P103)并认为权力是一个整体,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工具意义上的不同类型的权力相互依赖着。
卡尔将军事权力在国际政治中的价值和意义建立于“战争内化于政治”这一逻辑前提下,即他承认了著名的军事理论家克劳塞维茨的“战争无非是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的继续”[6](P26)的观点,在卡尔看来“战争是国际关系的最终手段”[2](P103)尽管它是一种特殊的手段,这种观点同样得到了马克思主义者的广泛认同。[7](P495~334)处于无政府状态下的国家间,“战争状态”不仅在于实际的战争之中,而且也在于人们都彼此怀有敌意和保留战争权利的意图之中,因而和平实际上也是一种“潜在战争”的阶段。在美西、一战中,战争从保护自我安全的初始动机发展为侵略战争和获取殖民地的战争,但各方大多认为自己参加的是一场防御的战争,原因就在于战争目标从技术上到政治上限度的失控。这就是现实主义的权力逻辑,即霍布斯所认为的造成永无休止的权力欲的原因就在于“因为他不事多求就会连现有的权势,以及取得美好生活的手段也保不住”。[8](P72)甚至熟知历史的卡尔竟然也认为“没有重大战争的目的是扩大贸易和扩大领土”,[2](P105)而主要是防止对手的军事力量壮大,因而陷入到了“战争的原因就在于战争本身”的陷阱中,这也成为“防御性战争”和“先发制人”的逻辑渊源之一。在他那里“有限目标的战争”[2](P106)是不存在的,所有的权力的使用最终都导致权力被扩大的使用,这是因为国家对安全、利益的认知,伴随着利益的扩大而扩大了,因而权力被无限化了。
但是,卡尔关于战争是“最后的手段”和“不是理想的行为”[2](P103)的手段定性看,他对军事权力应用于武力是保持有限的理性和前期空间的,这种理性和空间就体现在了他受到同时代和在他之前的时代功利主义的影响。按照功利主义的观点,战争本身犹如经营事业,必须值得,这种值得就是用可以接受的代价追求重大的国家利益,战争必须衡量成本效益。而那种任意的战争和无限的战争对国内资源的消耗或对国内经济生活失衡的组织,成本的转移会造成执政者国内道德的减损,因而战争行为会在制造边沁所说的“幸福总量”和“痛苦总量”的比较下,让来自多数人的理性以民主选择统治者的方式进行制约,因为战争并不一定是最好的实现国内的多数人的最大幸福的方法,因而发起战争或赢得战争也并不一定获得多于失去,因而也不一定总是带来荣誉和政权。
在国际上,战争造成的痛苦远多于和平的方式,就政治目标而言无所谓道德性,但就痛苦过程和程度看,显然低于战争激烈程度的方式更符合人们的道德追求。由于战争并非军事权力的唯一目标和唯一价值,在付诸“最后的手段”之前,军事权力往往以次等强度的方式手段存在并发挥着效用,大概包括武力威胁、威慑、取得平衡的能力等,包括以这些为基础的外交行为。由于战争高度受制于成本、道德和文化影响,前期权力手段就成为卡尔所未言明的理想手段,最终成了卡尔所说的“每个国家都希望不用战争就可以实现自己的政策目标,所以它们主张和平”的局面。
在“战争—军事权力”这一关系结构中,两者是互为目的、互为手段的。即他认为的“最重大的战争是加强本国的军事实力”[2](P106)和“军事权力不仅仅是一种手段,而且本身是一种目的”。[2](P105)然而卡尔没有更进一步说明战争的最终目的。在这一点上,克劳塞维茨就做了很好的界定,认为“战争是迫使敌人服从我们意志的一种暴力行为”。[6](P4)他将战争的政治目的和战争的军事目标区别开来,即“物质暴力是一种手段,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敌人是目的,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必须使敌人无力抵抗,因此使敌人无力抵抗就是战争行为真正的目标”。尽管卡尔没有从理论线条上将这一点提炼和明确出来,但是他在论及“外交政策”和“和平变革”的时候,还是用生动的阐述侧面表达出了同样的理解,即“屈服于暴力威胁”是和平变革进程中的正常的组成部分。[2](P196)“屈服”成为一个目标,暴力威胁就成为一种战争外的有效手段,这也是一种有限的和平方式。
作为“维持现状”的和平,本质上是不满现状国家的无能力和满足于现状国家的维护的结果和状态,不同于国内政治,在没有立法程序保证的和平变革渠道和最高权力机构的平衡调节的国际政治,使用和威胁使用暴力就成为重大政治变革的常见方式。一战后国联企图建立一种和平机制,即面临“任何战争和战争威胁”情况下启动申诉条款,但这个和平机制是建立在战争可能性上的。
在卡尔看来,一个国家只有强大到足以发动战争的地步才能产生战争威胁,也只有这样才能启动关乎本国利益的诉求的和平程序,在国际冲突中即便是保持中立,也需要能够保持中立的权利,就如汉密尔顿所言“中立的权利只有在有足够的力量进行保卫时才会受到尊重,一个衰弱而卑下的国家,连中立的权利都会丧失殆尽”。[9](P54)因而,和平方式,以及利益完整而中立,必须建立在具有发动战争的军事威胁的前提之上,也就是实现了军事威胁产生服从的效果。所以,如果以达到政治目的论起,战争、非暴力都是一种手段,军事权力则是通向这个手段的中间投入,因而作为权力也成为国家追求的第一目标。
新一轮基础教育课程改革明确提出要求教师积极突破传统的教学模式,转变以往以教师说教为重点的教学方式,要求教师明确自身在教学中引导者与组织者的身份,并充分发挥自身的引导者与组织者的重要作用。在初中道德与法治课堂教学中,教师应该积极的优化教学的方法,以适合初中生身心特点和符合初中生兴趣的方式开展道德与法治教学,有效激活初中生的思维,从而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1.互为目标与同一目标的政治经济关系
不同于自由主义者将经济看作是自主运行、“自然和谐”的存在,现实主义者对经济这一存在的权力价值具有深刻的认知。对比工业革命前后西班牙与英国,以及英法对俄罗斯在工业经济结构上的差距,不难发现其对财富积累和海洋权力变化的决定性意义:不仅财富是军事权力的基础,而且国民经济的生产部门也同样成为军事力量的基础,汉密尔顿对崛起中的美国面临欧洲对其运输业的干扰,就指出“运输业是欧洲海上强国航海业的支柱和他们的海军力量的基础”。[9](P52)针对19世纪英国或德国那种依赖政治权力获得经济利益,再以经济利益获得政治权力的帝国主义政策,卡尔得出的结论便是“经济和政治为了同一目标联手共进”。[2](P106)因而,自由主义者在19世纪国内宣称的经济和政治分离的理想状态和“无形的手”创造的“自然和谐”从未在国际层面出现过,相反的,来自各国政府的“有形的手”,都在以国家权力的形式保障本国的幸福,而无视殖民地国家的幸福。一战让经济作为一种权力的效用第一次真正地显现出来,参战各国都用政治权力严密地组织了国内的经济生活,从而支持了军事权力,这让经济权力成为与军事权力一样决定战争的平起平坐的因素。经济权力与军事权力结合起来,成为“政治权力的工具”,[2](P106)因而经济这一“战争潜力”和战时作为显性的因素构成了卡尔对经济权力的价值判断,这种价值在分析卡尔的思想后,可以发现存在战略和战术两个层面的理解。
2.战略价值的意识转向
卡尔关于战争中摧毁敌国经济体系价值等同于敌对国家的军队和舰队的论断,显然的,他受制于时代对他的语言的约束而没有直接把经济的这种意义定义为具体什么范畴,但他已经意识到了经济作为战略性权力的价值。首先,军事力量是必须建立于经济和资源基础上。美国海军初创时期就有一个定论“每一个组织(海军)的生长和发展都是同集中用于创立并维持该组织的资财数量成比例的”。[9](P56)一战飞机对战线腹地的轰炸和经济破坏,更使经济的军事战略意义凸显,加速了那个时代对经济价值意识的转向,特别是杜黑的《空权论》中就显著地提出了。这一点经过一战的卡尔目睹过,并且在考察古代战场时也很早认识到野蛮地对待占领地区的成年男子、羊群、农耕的土地等经济形式和人口结构对消除抵抗维持统治的意义。其次,就是作为和平变革的历史性因素,经济的意义就在于带来悄无声息的权力地位的上升,以及即便不使用,但却处于常备状态的“间接的影响力和控制力”。
3.作为一种战术——防御性经济权力与进攻性经济权力
卡尔将经济权力分为两类,一是经济保持自给自足,二是施加经济影响于他国,其目的是服务于国家政策,即经济权力被视为国家政策的工具。这两种方式事实上让权力成为一种状态,即前者让经济失去权力影响,以保持一个国家自身的权力,后者让对方进入到权力影响状态,无论是被经济制裁,还是提升依赖度。因而前者就成为预防成为后者的防御性阶段,后者就成为不能进入前者的后果。
从中世纪农业经济的自给自足、重商主义时期政策性自给自足再到自由贸易不可避免的分工开放下的战争中的争取封闭独立,中世纪是自然而然的,后两者却是通过国家方式来实现的。作为一种防御性工具,美国的独立、安全来自消除运输和渔业商贸对英法两国的依赖。而在安全和贸易的自给上,英国的安全与贸易繁荣有赖于保持强力的自成体系的“大不列颠—海外殖民地”的供应系统;计划经济更被保守主义者柏克认为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产物”。[10](P157)作为一种进攻的权力策略,一个是制造单边依赖,例如,德国对中欧和巴尔干地区的谷物和烟草的无可选择的市场垄断;英国购买苏伊士运河公司和英国伊朗石油公司的股票,法国向俄国政府提供4亿英镑贷款,甚至马歇尔计划等。卡尔没有称这种现象为“依赖”,卡尔称之为“外国市场控制”这一具有权力意图的称谓,直到后来的库珀和基欧汉他们那里才正式被当作一种经济的和政治的现实与方法提出来,但20世纪70年代的国际现实已经赋予了依赖作为一种客观现状的内涵,而不仅仅是卡尔时代的主观意图和工具。第二种便是经济制裁或封锁。这个经济权力的策略正是建立在第一个策略的基础上,也是建立在经济权力防御性政策无效的基础上的。不过,基于国联处置国际事件的经验看,卡尔得到的结论是没有军事行动启动和支持的经济制裁没有意义,两者“要么全有,要么全无”。另一种特别的形式,就是互惠贸易协定的签订,这将在双边和多边中制造出一种经济自主体系,既防止了某种可能的外部脆弱性,也产生了各自国家的权力影响,是一个集合了进攻和防御的体系。无论是商品进口,或者是投资、援助,作为一种市场购买力,这种权力必须限定在一个限度以内,否则“过度购买”会造成资源浪费和作为政治目的的经济成本的高企,从而使购买力本身也会丧失殆尽。
4.经济权力的比较优势
现代国家政治的基础是“更多人的意见”,但卡尔认为真正有影响的却是“少数人的意见”,这区别于理想主义基于个人主义启蒙的“大众理性原则”。基于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之后,“公众”或“大众”已经从相对于封建贵族而言的早期启蒙的工业资产阶级和知识分子,早已变为包括劳动工人和农民商贩在内的内涵,更多的国家通过代议制实现民主改革的进程,作为一种结果,权力政治也自然而言地由君主权力政治变成了“意见政治”,舆论就成为一种不得不考虑的事情,控制舆论就成为一种权力。从宗教扩张中的狂热宣传到宗教改革对宗教支配舆论的权力的剥夺,从君主的完全权力到资产阶级改革对大众意见的赋权,舆论还原和放大了来自世俗和社会的权力,也进一步为新的制度形成着民意。卡尔对舆论作为国际政治权力的思考是通过三个层次的理性分析得来的。
首先,卡尔对民众进行了细分,认为真正有意见的是具有政治意识的那一部分,来自这一部分人的舆论不仅影响着政策,而且影响着多数。
在这里,我们看到了卡尔思想中来自穆勒的一些影子,即处于舆论主导地位的A对全社会意见的作用。它事实上应该包含了统治者、政治家、既得利益集团、热衷政治运动和社会改革的人士、基于个人政治无力的有组织性团体、政策利益相关的人群等,按照后来的建构主义的观点,其他多数民众恰恰是在少数民众的舆论和观念建构中形成了自我身份和利益界定,并产生了与少数一致的追随行为。
其次,在国家层面,他细分了国家类型,不同国家对待舆论的方式有着清醒的认知,但无论是极权国家还是民主国家,在承认舆论重要性上是共识性的。[2](P122)
资本主义的自然竞争法则和资本主义集团与其国家之间的关系这一固有的内在逻辑,从一开始就解构了自由贸易和自由主义者认为的不受约束的舆论“自然和谐”。大众教育、电台、电影、大众报刊等传播技术和渠道,伴随资本兼并而集中,舆论的自由也就受到了现实的挑战;无论是垄断资本主义,还是国家主义既得利益集团通过控制宣传,使得少数人的意见更容易上升为国家理性,并建构着多数的成员,因而理想主义者那里的基于每个人“大众的理性”就变成了被操控的自我实现的大众理性。
国际舆论、生活方式与国家理性选择。国际舆论概念是威尔逊等理想主义者将边沁“多数人幸福”和穆勒来自大众的“舆论正确”直接移植到国际政治领域的,作为权力的工具,舆论的意义就是大众的“理性治理”。自由主义的舆论是基于个人主义的,并认为个人的行为促进整体的利益;现实主义的舆论往往是国家行动。
一战中舆论的价值让其进入到国际政治生活,开始从服务战争的临时政策转变为服务意识形态宣传的日常工作,各国均组织了官方、半官方的宣传机构。在个体舆论上,卡尔认为传教士的活动应该是较早的行为,并将19世纪为实现国家利益而由传教士、商人和军队相互配合支持的做法看作是三者非正式结盟的典型方式。[2](P123)但个体舆论和意见并不像自由主义者认为的那样总是促成整体的利益,事实上边沁甚至对来自“多数的非理性”也怀有质疑。二战前夕在德国侵占苏台德地区,英国的媒体还乐见于此的时候,英国的政府迅速重新组织了本国的宣传机构,包括英国广播公司和外交部对外宣传司,这些国家有组织性的舆论,开始让外部世界真正了解英国国家的立场,展现出了在自由主义道德理性面前国家对现实理性的选择。放任本国的自由主义的道德理性,不仅削弱了本国的国际上的舆论权力,而且还可能直接危害到国家的安全和利益——无论是自然人还是法人必须承担的国家人格治下的道德义务。
舆论的权力的相对性原则。由于缺乏一个外化于国家之上又代表国家的国际实体和舆论机构的存在,因而国际舆论事实上是每个国家舆论的国际化的过程和结果,即国际间舆论。当舆论依附于不同国家权力,就直接演变成不同国际政策和国家宣传和竞争,国际舆论因而也就首先是具有丰富财力支持的、先进宣传手段和内容的、掌握和利用事实的国家的舆论。在现实主义者那里这种舆论主导的内容就是国际共有理念就是强国的理念,在自由主义者那里作为舆论内容的国际共有理念就是英美国的人类利益代表论,本质无非是英国优先、美国优先、西方优先的利己排他的逻辑使然。但无论如何,历次舆论和政治思想的传播,都是凭着国家权力对思想的实践而来的,如民主平等思想之于法国大革命,社会主义思想之于十月革命,而相反的,20世纪二三十年代理想主义之于国联的实践,就因为将舆论和道德理性建立在缺少国家权力支撑的超国家机构上而失去生命力。因而,从结构上看,军事和经济力量属于实体力量,而舆论或意识形态是一个基于此的虚拟力量,就如卡尔所认定的舆论“不是绝对的权力”。[2](P130)
理性从道德目的和知识转向现实理性后,卡尔进一步向科学的方法论方向扩展着理性的范围,将理想主义的道德理性原则,演化到物质性的、人们有意识的生产、科学、教育这样的实践活动和进程中,并形成了社会科学进步和历史实践进步的理性,这种扩张的意义就在于,他用来自工业、技术、教育领域的实际让原本处于理想主义关于幸福的资产阶级道德——抽象的理性体系之外的因素显现了出来。[1](P256)这些来自科学革命、技术革命、社会变革中,对自然科学知识、教育、理性人口数量、设计建造机器的积累和进步,都被纳入了理性的范畴,而不单单是理想主义那样的知识——“多数幸福”的道德共识,这就让理性具有了更扎实的基础,让幸福从一个整体的空想变成了可以实施的步骤、进程。
个人层面有意识的力量的权力意义。个人有意识的利益追求,如医药、手术、寿命延长、计划生育、教育、人力资源的改变,都客观上从内部让人口结构发生了变化,这样一来对源于此的国家权力就形成了新的要素。如同穆勒那样为边沁的幸福要旨,在国家目的之外,增加了扩大民智的手段一样,卡尔也认同对来自个人的主观能动性对现实改变的意义。通过有意识的理性锻炼,不仅是政治过程的,还是生产过程的,人类不仅能够开始改变包括政治社会、经济文化和自然地理在内的周围环境,而且也因于实际的变化而变化了自身的观念,这就是自然科学向社会科学迈进的意义。当理性(如卫生政策、教育政策、福利政策、民主改革等)运用到社会中的个人时,它的主要功能就不再仅仅是马尔萨斯学者们那样的研究和号召,而是具体的某个领域一步步的改变;人们通过理性方法的运用提高了对社会、经济和政治事务的管理水平,也同样提高了对机械、生产、武器的理解和使用能力,人的这种已经提高了的有“意识的力量”,这种“有意识的力量”在社会各个领域和阶层引起的实际进步不断增加运用到我们的理想中去,曾作为理想主义的乌托邦的幻想就不再是幻想了。[1](P254)这就为政治认识的进步不仅仅停留在观念上,而是变为具体的、物质的、有机的提供了理性前提,也为个体、团体权力在国际政治上的影响提供了开放性思维。
非国家行为体对国家权力的影响。事实上私人投资者和贸易商人在经济上对国家权力增长的影响,早已体现在了十八、十九世纪贸易公司的海外活动上。甚至,有些特许公司,如东印度、西印度公司,还受到政府的保护,通常都能得到外交的支持,他们的投资就如形成了海外市场和控制殖民地一样,直接地促进了国家的政治利益。[11](P246~300)而到20世纪前后,个人资本主义向大规模资本主义转变后,原来基于个人的企业家和商人难以影响国家经济和政治的形式发生了改变,到垄断资本主义阶段的大型企业开始具有了左右经济政策和影响政治的能力,也就是卡尔所称的“具有了影响到了一个国家内部和外部的能力和潜能”。从这一点上看,卡尔的思考是有据于个人增量之于国家增量的自由主义的,也是向着国际主体多元化的新自由主义开放的。
根据卡尔的国家道德观念,作为虚拟的团体人的国家,“是有权实施保护自我的实体,国家的自我生存超越道德义务”。[2](P145)其自身的道德性和合法性全部来源于本国公民,国家之外,其并不负担任何造成本国国内民众利益和幸福减损基础上的利他行为的义务,国家之上再无任何权威可以强制国家采取道德行为,国家之下的任何团体和个人都负有对国家的道德行为——维护国家的安全与利益,国家利益高于一切,这就形成了“公民—国家”的道德关系。在这个关系的外部“国际—国际社会”关系上权力分配大于道德组织,因而“国家不断使用权力,而且总是有使用权力的可能,权力的不均衡,使得国际共同体成员之间相互平等的理念变得毫无意义”。[2](P149)
基于国际缺乏平等性、自利性组织原则,国家作为成员的共同体更缺少统一的道德标准,在各自的利益需求和自我判定的幸福追求上,谁都无法证明道德高或低、谁都无法把自己的道德和幸福追求强加于他人他国,这种不平衡造成了国际道德的不充分性。除了认同黑格尔所认为的国家是一个道德圆满的实体,卡尔也承认了“国际共同理念”[2](P130)的有限存在,并认可了它们的感召力,并把这种共有理念称之为国际道德,这是受到自由主义影响的结果,这个维度在后来的新自由主义者和建构主义者那里能找到更翔实的论述。在传统现实主义者那里政治行为道德必要性是值得怀疑的,在新自由主义者那里道德理性成其目的。而在国际层面理想主义者试图将道德的目的化约为国际治理手段,从而导致了道德的工具化,威尔逊主义正是这样一个象征。基于不同国家的不同政治目标和利益、不同国家权力优势的差别,不同国家的舆论也以各自方式影响着权力施用的正当性舆论,正如卡尔所言“权力可以打造为权力服务的道德”。[2](P213)当潜艇出现威胁到英美的海权安全时,潜艇作战就被定义为不道德的;当极权被认为是剥夺多数人幸福总量时,极权就被认为是不道德的,但是战争或海外利益争夺都直接让英美等国不但拾起了不道德武器,而且还发挥到了极致。道德性问题就被卡尔直接否定,认为这仅仅是涉及权力优势与否而已,正如马克思所言“以商业的方式……代替了封建时期发动战争的政策,以资本代替了大炮。”[12](P84)因而,对优势权力的使用通过舆论而道德化,对劣势权力通过舆论而去道德化就成为一种现实主义对自由主义的改造的手法,在后来新自由主义者那里就是一个自我革新的结果。英国以其庞大的自由贸易体系而让自由贸易和利益和谐与民主和平成其道德内容,美国亦是如此;而二战后对日本的民主化改造也一定程度上建立于此,不同的是在这里道德是企图通过强制内化于日本而去实现,但也正是由于工具化的反复,当道德内容在此针对社会主义的时候,对日本的和平目的改造也就戛然而止了。
法律是某种政治秩序的产物,马克思主义者也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以法律的名义执行契约只不过是国家使用权力保护和扩大统治阶级的利益。[13](P55)在国际社会还不充分的条件下,国际法就作为国际政治的产物,以卡尔讲的“最小共识”的方式出现,区别于国家主权范围内的最大共识的法律,它的约束力受制于各国各自的权力因素。首先是主权至上原则,任何国家都有自我保护的权利,这一点高于任何他对其他国家承担的义务,因而任何国际性条约,不论是双边的、多边的,都需要建立在当事国同意或国内立法机构授权的基础上,没有哪一条约是无条件施加于当事国的。其次是,国际社会没有真正的立法、司法和执法机构,每个国家都充当着造法者、司法者和执法者或者联合执法者,因而条款的解释、援引都是自利的,事实上无法产生类似于国内那样的最高释法、执法权力,即在没有最高权威的各成员国平等原则基础上,国际法不属于成员国共同出让权力的结果和形式。本质上而言,组成国际法的各种条约恰恰是分别反映了当时各国的利益需求和权力现状,按照现实主义法权观,法律是权力政治的结果和体现,条约的权威性仅仅反映了缔约各方的权力关系,一旦这种权力关系发生变化,往往条约也就不再具有约束力。[2](P168)国际法中的情势不变的适用性原则往往就反映了这一点。即权力现状形成了法的现状,法的现状维持着权力现状。这在德国不断冲破各种约束实现权力增长和英国法国等国家的不断修改条约以调适的进程中尤为明显,又充分体现了斯宾塞主义那样基于目的论的具有某种国家权力意义的东西对社会自然发生的阻碍作用。
维持现状的既得利益国家往往会强调国际法的重要性,这不在于他们相信国际法是属于道德的,因为法律也不过是权力政治的产物,法律没有超越政治的道德成分。[2](P165)而是因为基于缔结各方权力状态而得来的双边和多边以及一些机构的解释和条款是对他们维持既得利益和限制他国利益诉求是有利的。同时,基于个体公民对于国内法权威性和道德性的认知,通过舆论制造类似国际法同样的认知是很重要的,这种道德审判往往就会将原本属于正当利益诉求的挑战者加以“暴政”“邪恶”“国际秩序破坏者”等的身份,来影响各国具有社会人格的自然人的“大众理性”和评价,进而以舆论或某种共识来增加这类国家改变现状的成本,也增加本国对这类国家指责和军事行动的合理性合法性和道德性。这其中的手法有着极大的不确定性和隐蔽性,就是操纵法律适用的范围是政治的还是社会的、权利性的。因为,国际司法不适用于政治问题,这在于司法排除了权力因素,而政治争议却是集中了权力因素,所以弱小国家往往成为国际司法中政治议题的受害者,对于强大国家而言,这种司法微不足道;但将政治问题以边缘性、渗透式的经济或权利问题进行仲裁,有时候会产生通过舆论混淆是非的政治化的效果。总之,国际法是一个权力分配的结果和现状体系表征,同时也是一个被包装的权威的道德工具。
总 结
爱德华·H.卡尔作为20世纪第一次国际政治辩论中的旗手,其思想最主要的贡献是在国际政治层面建立在批判古典自由主义和理想主义基础上,让权力政治得到了回归,成为现实主义国际政治理论之第一人。尽管学术界对其思想的认识多认为没有像后来的摩根索、沃尔兹那样将现实主义理论系统化和科学化,存在着零散和破碎的叙述,但其从哲学、政治经济学和历时性和物质性上对现实主义国际政治理论的奠基和贡献是不可磨灭的。批判理想主义和融合自由主义的某种当时的共识,成了卡尔进步的理论建设的基本手法,其让道德理性回到现实理性,并实现了基于科学和物质性进步的理性扩张和延伸,经过系统化提炼卡尔的“权力—理性”思想体系,可以更好地展示权力在军事、经济、舆论,甚至法律中的现实理性的体系性,打开了全方位考察权力和权力潜能的角度,从而为后来的现实主义和新自由主义者都提供了开放包容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