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国良 张世定
内容提要:乡村社会发轫了中华五千年的文明,为整个社会大厦奠定了深厚的基础,尤其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革命、建设与改革过程中发挥了更为重要的作用。中国共产党乡村振兴战略的提出,就是对乡村社会重要性认知的进一步凸显。文章认为为了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乡村全面振兴目标的实现,需要汲取多方面的力量,其中乡村文化自信的重建就显得更具根本性、持久性。因此,立足乡村主流价值观的塑造、乡村多种力量的聚合与乡村教育的发展而建构起的乡村文化自信,在乡村振兴战略推进过程中必会极大地激发乡村民众的历史使命感。
法国从19世纪中叶就在乡村开始了传统向现代的转型,日本在20世纪30年代启动了“农村经济更生运动”,韩国于1971年开始实施新村建设。就我国而论,传统中国是一个农业社会,中央对于乡村社会的重视不言而喻。1949年后,国家对乡村的建设与发展更为关注。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乡村建设进一步走向深入。2014年12月23日,中央农村工作会议首次提出“人的新农村”建设,旨在追求乡情浓郁、乡愁萦绕的文化新农村。2015年,中央一号文件强调传承乡村文明,就是通过乡村传统等共同体意识唤起乡愁记忆。党的十九大提出的乡村振兴战略,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谋求建设一个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新乡村。2018年1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公布的《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提出,通过加强农村思想道德建设、传承发展提升乡村优秀传统文化、加强乡村公共文化建设、开展移风易俗行动等方式繁荣乡村文化,*《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2018年1月2日)》,http://www.moa.gov.cn/ztzl/yhwj2018/zyyhwj/201802/t20180205_6136410.htm。重建乡村文化自信,为2050年实现农业强、农村美、农民富的乡村全面振兴提供持久动力。
乡村振兴是我国进入新时代后,国家破解“三农”难题、协调城乡发展的重要战略,其所涵括的价值意蕴支撑着乡村社会的发展。
乡村文化源于乡村社会实践,蕴涵了淳朴、自然、厚道的文化品格与和谐、共生、互利的价值取向,构成了中华民族共同的心理状态,是乡村民众的精神标识。
从文化传承看,乡村文化中潜藏的大量教育资源是一代代人累积的宝贵精神财富。传统的乡村教育体系实现了以民间故事为基本内容的地域文化与以书本知识为核心的外来文化的结合、民俗地域的纵向传承与外来文化的横向渗透的结合、自然野趣之习染与学校正规教育的结合、口耳相授与专门训练的结合、乡村情感孕育与知识启蒙的结合。*刘铁芳:《乡土的逃离与回归——乡村教育的人文重建》,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20页。特别是“天人合一”的生态思想,为中国人更好地维护农业生态循环、处理人与自然关系及营造生活环境提供了生存智慧。
而乡村文化中的信仰崇拜,明晰了乡村民众对精神家园与灵魂归宿的追求。在乡村社会中,神是政治权威与裁判的象征。但是他们总不在场。他们是权威、保护和裁判的历史性的隐喻或类比。他们以及庙宇界定了一个丰富的社会主体,在一种尊敬的关系中,将祈求者及其情境联系在了一起。*〔英〕王斯福:《帝国的隐喻:中国民间宗教》,赵旭东,译,南京: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173页。此外,在特定祖先诞辰或忌辰时,要为祖先庆贺或缅怀。这种家庭文化体现的人文关怀与终极关怀成为乡村民众的精神皈依和情感归宿。尽管改革开放以来乡村文化发生了巨大变迁,但万物有灵、生死轮回的世界观仍然对村民的行动具有解释的意义。
乡村社会的文化基础是身份社会的价值标准,是在习俗、传统、惯例等文化形式约束下运行的,与城市社会受到契约社会价值标准影响与非人格化制度或规则的约束不同。*周庆智:《农民工群体的文化转型与制度变迁》,《江汉论坛》2017年第1期。乡村文化规范强调亲疏有别、爱有差等的交往原则,把人的交往局限在血缘家族之内。乡村文化的形成主要以村庄为场域,家庭是乡村的生活中心,家庭本位的价值观构成了乡村基本生活方式的规范;通过祖先崇拜的举行,有效地凝聚了家族或宗族的群体共识。*〔美〕景军:《神堂记忆——一个中国乡村的历史、权力与道德》,福州:海峡出版发行集团、福建教育出版社,2014年,第21页。
我国传统的乡村社会既是一个生活共同体、也是一个价值共同体,在共同生产生活与抵御自然灾害以及外部力量侵害的过程中,乡村社会逐渐形成了共同的道德风尚、风俗习惯、宗法家规、价值观念与行为规范。而在人际交往中,形成了“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的乡风;尤其是乡村聚落中的祠堂、寺庙、集市、小商店或村民集会、红白喜事活动等公共文化空间的存在,为乡村民众日常生活意义的构建与族群聚合的紧密性与行动的一致性提供了文化支撑。
乡村文化的主导价值观由个人的道德修养、伦理关系与风俗习惯所组成,强调秩序遵守,反对任意变动。在乡村血缘家庭生活中形成的家庭文化中,父亲充当理性权威,主管重大决策;母亲充当无限慈爱,主持家庭事务。众多家庭中长幼尊卑秩序的稳定造就了天下太平。所以,乡村文化的秩序观所强调的服从理念,有助于维护乡村社会秩序的安定。家族或宗族组织的出现是在农业经济条件下对有限资源合理分配的一种秩序安排。恩格斯说:“父亲、子女、兄弟、姊妹等称谓,并不是简单的荣誉称呼,而是一种负有完全确定的、异常郑重的相互义务的称号,这些义务的总和便构成这些民族的社会制度的实质部分。”*《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4页。可见,家族文化通过社会角色定位规范人的行为。家规家风更是造就了家庭成员的气质,规范了家庭成员的思考与行为选择。
改革开放后,尤其是1990年代以来,乡村社会基本上处于资源与劳动力供应的地位,乡村开始边缘化、空心化,并呈现不可逆的态势,乡村文化自信遭到了严重解构。
在人类文明史上,除西欧封建社会之外,城市一直是文化与政治的中心,特别是近现代以后,城市对乡村的支配更是不可动摇。以至斯宾格勒认为:“人类所有的伟大文化都是由城市产生。”*彭大鹏、吴毅:《单向度的农村——对转型期乡村社会性质的一项探索》,武汉:湖北长江出版集团、湖北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37页。但是,传统社会中的“礼失求诸野”之说其实是在肯定乡村文化中蕴含的一套合理价值系统,包含了对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以及人与自身关系的深刻理解,是整个社会价值的重要来源。近现代以来,以城市文化为核心的工业化给社会结构带来了极大震动,乡村文化中的原有经验与价值难以应对乡村社会变迁中遇到的难题,乡村集体记忆遭到怀疑。社会转型过程中,现代性因素的侵入必会导致传统农业文明价值基础的解体,这是所有后发现代化国家乡村发展中不可回避的问题。*韩鹏云:《中国乡村文化的衰变与应对》,《湖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1期。乡村文化凭借惯例、习俗、民间信仰、生活方式等形式塑造乡民个性、精神面貌、生活态度、行动逻辑并为其提供生活意义的价值,正在遭遇以城市文化为特征的现代性解构。
在价值层面,城市化使乡村年老一代的家庭观念、血缘观念与乡土观念逐渐淡化甚至被抛弃,乡村能人与新生代农民工选择城市居住,比较认同城市生活方式,且多数人认为乡村生活是落后的。*丁成际:《当代乡村文化生活现状及建设》,《毛泽东邓小平理论研究》2014年第8期。受到城市文化冲击的乡村留守农民在精神上无可依靠,乡村文化中已经难以找寻慰藉心灵的价值支撑,乡村文化自信的根基严重动摇,乡村文化在很大程度上仅是一种符号存在。
乡村文化是在一定地域上形成的,这一文化样式具有相当的稳定性。乡村社会的地域性极强,随着社会的发展,村民不愿迁出村庄居住,也没必要把自己的生活世界建立在本村之外。对村庄未来稳定的预期使村民自然形成一种历史感,产生了村庄共同体意识。*贺雪峰:《新乡土中国:转型期乡村社会调查笔记》,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10页。建立在乡村生产方式基础之上的乡村文化所具有的保守性决定了乡村稳定的价值观,这便与急遽的社会变迁之间存在着一定张力。
一方面,从乡村文化的内部结构来看,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孕育了农民的乡土情结,养成了其安土重迁的文化心理与因循守旧的小农意识。我国的乡村文化在特质上具有凝固性与封闭性,这就造成了农民的思维与行为求同而不求异,只求“小富即安”“知足常乐”*杨清恩:《试论我国乡村文化的现代化转型》,《理论探索》2008年第4期。。农民依附性的文化人格严重窒息了他们的独立进取与创新精神,导致了乡村社会发展萎缩停滞。小农经济超强的封闭性,决定了乡村社会发展的迟缓,内生了乡村文化变革的滞后性。新农村建设在一定程度上缩小了城乡间的物质差距,但乡村精神文化却出现失调。传统乡村文化所具有的自我保护与自我完善功能对新时代乡村文化的生成形成阻滞,农民身上长期形成的原有生活方式、文化价值、乡风、文明意识、信仰系统呈现文化堕距。*沈妉:《城乡一体化进程中乡村文化的困境与重构》,《理论与改革》2013年第4期。我国乡村社会孕育的这种文化保守主义促使乡村民众形成惰性文化心理,不同程度地影响当下乡村文化的发展。
另一方面,从乡村文化的培育来看,乡村文化建设是一项系统工程,涉及器物层面、组织或制度构造层面、价值与精神层面。*丁成际:《当代乡村文化生活现状及建设》。随着市场经济的快速发展,乡村文化在器物层面取得了长足发展,但在组织与价值层面却未有序跟进,严重滞后于器物层面。当下所谓文化的城乡一体化是在追求乡村文化与城市文化的雷同,未能突出乡村文化固有的特色。现代化是不可逆的,受到经济冲击与文化生态骤变的影响,传统民间乡村文化逐渐走向衰落,而在乡村文化建设中符合乡村社会实际的新的现代文化形式却未能建立,吸烟、酗酒、赌博等成为消磨时光的主要方式。*丁永祥:《城市化进程中乡村文化建设的困境与反思》,《江西社会科学》2008年第11期。改革开放以来,乡村正式制度化组织失去了国家的强力支持,其权威受到巨大挑战,而新起的一些自治组织无法有效承担乡村文化生态的再平衡,结果就是乡村文化设施的缺乏、文化活动的减少以及文化建设的滞后,乡村本有的文化价值无法深入开发,乡村文化自信缺少了根基。
经济格局的多样化与政治格局的民主化反映在观念形态上,呈现为文化的丰富性与多样性。当下,我国文化的主要面向有传统文化、马克思主义与西方自由主义。孙立平认为,我国处于一个断裂的社会时期,即几个时代的成分同时并存,是一个相互之间缺乏有机联系的社会发展阶段。*孙立平:《断裂: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中国社会》,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第14页。文化认知的混乱会阻碍主体身份意义的定位,使秩序性文化行为的形成受到阻滞。
1978年以后,我国各省出现了所谓“四旧”的复苏,这是一种地方性的而非国家发动的事件,但因为它的出现带有一定的普遍性,因而要把它拿出来单独描述。虽然如此,这却不是一个相互分离的有关过去的故事,即宗教传统集体性的过去与大众运动政治性的过去之间的分离。两者共同存在已经有许多年,现在通过政治仪式引申出来的集体主义理想以及自我的感受本身变成了一种传统,所有的复兴都建立在此基础之上。*〔英〕王斯福:《帝国的隐喻:中国民间宗教》,赵旭东,译,第242~243页。乡村社会经历了1949年以来的多次政治运动,农民精神信仰几乎处于真空状态。*吴理财等:《当代中国农民文化生活调查》,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11年,第77页。这为乡村传统文化的嬗变创造了客观条件。
同时,随着乡村青壮年人口大量涌入城市,乡村原有的秩序被打乱;外出务工人员返乡之后,因为长期的空间区隔使乡村逐渐形成了一个半熟人社会。*张大维、郑永君、谢洪波:《准组织化:政府主导式基层农民组织化困境》,《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6期。利益驱动逐渐成了乡村社会最主要的行为方式,物质主义价值观成为乡村民众文化价值的物化体现,乡村文化原有的价值根基被侵蚀,以和为贵、诚实守信、俭朴谦良等优秀本体性价值失落,多元文化价值间呈现剧烈冲突。
乡村文化是孕育中华文明的母体,是中国人精神的原点,更是乡村社会赖以存在的精神力量。因此,乡村文化自信的重建不论是对于提振乡村民众的精神士气、还是为乡村振兴注入持久的精神动力,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主流价值观反映了国家意识形态与社会道德的基本取向,立足乡村社会实际与文化传统、强化知识与道德领导权、建构乡村价值共识、培育乡村主流价值观尤为必要。乡村主流价值观就是在乡村社会多元文化价值观的基础之上建立一种符合国家要求的主导价值规范,是乡村社会成员的道德底线与价值基础,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乡村社会的地方化。
第一,强化理论引导。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是中国共产党的指导思想,也是中国人民的行动指南。在乡村社会培育主流价值观离不开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与思想政治教育的引领,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形成的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作为党的最新科学理论成果,立足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变化,深刻回应了社会现实问题,能更精准地指导实际行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关于核心价值观培育、文化建设、乡村发展等一系列问题的阐述,为我们构建乡村主流价值观提供了新的思考视角与行为选择的方向。面对乡村社会文化生活与价值观的混乱、精神家园的失守,亟需正确精神的引导。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当代中国精神的集中体现,凝结着全体人民共同的价值追求。要以培养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为着眼点,强化教育引导、实践养成、制度保障,发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对国民教育、精神文明创建、精神文化产品创作生产传播的引领作用,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社会发展各方面,转化为人们的情感认同和行为习惯。坚持全民行动、干部带头,从家庭做起,从娃娃抓起。”*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日报》2017年10月28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重塑乡村文化价值、构建农村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提供了理论资源。所以,只有坚持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引导,才能对当下乡村社会中存在的不同价值取向进行批判分析,所构建的乡村主流价值观才会符合民众心声与乡村实际。
第二,承续乡村优秀传统文化。马克思认为:“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继承下来的条件下创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633页。克拉克洪指出:“一个社会要想从以往的文化中完全解放出来是根本不可想象的,离开文化传统的基础而求变、求新,其结果必然招致失败。”*C.Kluckhohn,Culture and Behavior,New York:The Free Press,1962,p.76.乡村文化是乡村社会历经历史的沉淀,形成了丰富多彩的优秀传统。我国乡村文化内蕴着以和谐、共生、互利为核心的价值取向,哺育了淳朴、善良、仁爱、诚信、恭敬、正直、平和、勤劳、互助、俭朴的优秀品质。乡村文化中蕴含了一套优秀的价值观与生活方式,在构建乡村主流价值观时,要促使农民在实践中自觉辨识其中积极的与消极的成分,达到对乡村文化精华的再认同,培育乡村文化的增殖能力。
第三,关照乡村现代文化。文化没有一成不变的。任何一种文化,在它发展过程中都是不断受外来文化影响、不断吸收外来文化的。*何兹全:《中国文化六讲》,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162页。改革开放后,乡村社会出现了文化网络向利益网络的转型。尽管乡村中复兴了宗教、庙会等传统,但更多地表现出直接的利益连带关系,而非文化连带。传统的道德观念、伦常秩序与传统文化在现代化面前日渐式微,难以对乡村文化结构产生决定性作用。*郑永君、张大维:《社会转型中的乡村治理:从权力的文化网络到权力的利益网络》,《学习与实践》2015年第2期。有调查显示,科学家、画家、艺术家、歌唱家、教授极少出现在孩子的理想选择中,他们已经在社会整合中浸润了商业基因,重商的氛围不可逆转。*萧楼:《夏村社会:中国“江南”农民的日常生活和社会结构(1976~2006)》,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0年,第127页。培育乡村主流价值观时就特别需要观照这种态势,这既是乡村客观现实变化的需要,也是建构合理价值观的必然要求。
乡村文化自信的重建需要多方力量的协同配合,依靠某一方的力量是难以取得成效的。
首先,发挥基层国家力量的组织保障作用。基层国家力量是确保国家权力在乡村社会存在的支柱,也是有效维护乡村社会秩序稳定的基本要求,更是实现乡村社会发展不可缺少的条件。要确保国家基层力量在乡村文化自信重建中发挥组织保障作用。一是基层党组织、尤其是村党支部要发挥带头作用,把中国共产党关于乡村建设的新思想、新理论、新观点及时、准确地向广大群众进行深入细致的宣传,使他们感受到所生活的乡村在党和国家的战略部署中居于重要地位,让乡村群众明白自己的生活方式也是人类文明的一种生活样式;二是乡、村两级基层政权要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引领下,按照国家乡村振兴的战略部署,为乡村文化建设、乡风文明的养成做好辅助工作,乡村文化自信重建的最主要推动力需要不同层级的政府来注入。
其次,发挥乡贤群体的示范引领作用。乡贤文化是我国传统文化在乡村社会中的一种表现。传统社会中,乡贤在推动伦理维系、民风淳化、乡土认同等方面发挥了无可替代的作用,尤其是乡贤作为一个精英群体,对于乡村社会不仅是秩序的维护者,更是文化的引领者,体现了谋利桑梓、建设乡村的群体追求与故土情怀,曾为中华文明的传承起了重要作用。*赵霞、杨筱柏:《“人的新农村”建设与乡村文化价值重建研究》,《农业考古》2016年第3期。当下的乡村社会受到现代化与市场经济、物质主义的影响,与传统社会相比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但是,新乡贤群体的存在为乡村文化自信的重建起了良好的引领作用。当下新乡贤群体主要由以下人群组成:从乡村走出去、现已退休的党政干部与教师,在城市中创业成功后看到乡村发展机会而回乡创业的人,为人正直公道并有公共服务精神的村民,不在当地却关心家乡发展的人。新乡贤群体是各行各业的成功者,从小受到乡村文化的浸染,尽管他们的成长成功受到各种因素的形塑,但乡村文化中蕴涵的勤劳、朴实、真诚、节俭等特质与现代社会对成功者基本素养的要求高度契合,无形中为他们后来的成长提供了深厚的文化底蕴。新乡贤的这种示范引领、尤其是其对乡村的热爱,必会正向激励乡村民众、特别是乡村青少年对于乡村文化以及乡村社会的自信。
最后,发挥广大乡村群众的主体作用。广大乡村群众是乡村社会生活的主体,也是乡村文化建设的主体。乡村文化自信的重建,就是要大力推进村庄社区中参与度广、认同度高的文化活动来发展独特的乡村文化精神,*赵霞、杨筱柏:《当代中国乡村文化认同的理论外延与路径依赖》,《河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5期。使他们感知乡村文化在现代社会中具有的重要意义,甚至在社会急遽发展过程中所遇到的有些难题需要在乡村文化中找寻解决之道。乡村文化与城市文化一样,只是文化在不同场域的一种表现方式。只有广大乡村民众体认到自己生活社区文化样式的价值,才会形成自己的文化自信,也才会吸引其他不同群体对乡村文化价值的认同,最终在乡村振兴的伟大实践中发挥自己的主体作用,形成乡村社会发展的内生动力。
乡村教育是在国家的制度安排下、立足于乡村社会实际而展开的旨在提高乡村人口素质与文明程度的过程,对于乡村文化传统的承续与乡村文化价值的挖掘具有基础性作用。
第一,乡村学校教育。教育是文化的生命机制,其本质是传承文化。乡村学校是乡村社会的唯一公共教育资源,给乡村文化生活注入了精神食粮,对整个乡风文明的塑造具有导向作用。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乡村学校教育取得了很大发展,乡村基本上普及了9年义务教育,也开启了乡村职业教育,政府对乡村教育的投入明显增加。但总的来说,乡村学校教育的状况并未发生根本变化。当下乡村学校教育仍是以升学为目标,培养的人才以离开乡村进入城市为追求。教学模式选择、教学大纲制订、教材内容编选、考试内容设定一概以城市为依据,忽视了自己独特的乡土文化。*③ 王勇:《城乡文化一体化与乡村学校的文化选择》,《中国教育学刊》2012年第3期。“孩子们从小就被推入这样的背水一战的紧张氛围,在这氛围的潜移默化中长大成人,那么,无论最后是否高考中榜,乡村的学生们对自己的家乡,进而对所有的乡村,都不会再有真正的认同,甚至也很难有真正亲近的感觉的。”*⑥ 王晓明:《L县见闻》,薛毅编:《乡土中国与文化研究》,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8年,第355、355页。城市取向的知识传授与价值导向强化了乡村少年向往城市,逐渐割裂了道德上、情感上与乡村的勾连,使乡村少年失去了关怀农耕文明的心理基础。因此,乡村文化自信的重建就需要在乡村学校教育制度安排中加强顶层设计,在强化基础教育的同时决不能忽视乡村少年对乡村文化价值的解构、对乡村优秀价值观的漠视,从小树立乡村文化自尊与乡土自觉,摆脱文化进化论范式的束缚。③
第二,乡村社会教育。陶行知认为,“教育能造文化”*董宝良编:《陶行知教育论著选》,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11页。。乡村社会教育能实现“农夫农妇人人读书明理,安居乐业”*《陶行知全集》第5卷,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2005年,第152页。。近年来,随着市场经济的快速发展、城乡人口流动的加速、不同价值观念的相互激荡,乡村社会的文化生态发生了巨大变化,整个乡村社会的民众普遍以城市文化为追求目标。如农民不惜勒紧裤带将孩子送进学校,如果他们看见孩子从学校毕业回来务农,就会觉得脸上无光、家门不幸。⑥超过八成的年轻女性村民爱看都市爱情剧(包括韩剧);约有半数40岁上下的妇女爱看宫廷言情剧;约有四成40岁上下的男性村民爱看历史剧与战争片;超过半数的年轻男性村民爱看黑帮剧和情色片,*谭同学:《桥村有道——转型乡村的道德、权力与社会结构》,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0年,第309页。而对自己生活场景中的文化样式不感兴趣,部分村民甚至感到那是一种落后的封建文化形式。乡村社会教育就是要在这样的环境下,承担重塑乡村民众正确乡村价值观的重担。综合多方力量在实践中探索符合乡村实际的社会教育模式,对于提高乡村民众的地方文化自信就显得尤为关键。
总而言之,只有我们深刻体认到乡村文化的价值特质与重要意义、厘清错综复杂的不利环境中乡村文化自信所遭遇的挑战因素,才会有助于乡村文化自信的重建;只有实现了乡村文化自信的重建,才会挖掘出乡村社会所孕育的优秀价值共识,为乡村振兴战略的有效实施提供持久的精神力量,使得作为乡村建设主体的广大乡村民众形成自己的内生动力与使命担当,让自己过上充满自信的现代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