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静综述,厉红元审校(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内分泌乳腺外科,重庆400016)
乳腺导管内癌伴微小浸润(DCIS⁃MI)是指癌细胞突破乳腺导管基底膜,且浸润灶最大径不超过0.1 cm。DCIS⁃MI被认为是一种介于乳腺导管内癌(DCIS)及浸润性导管癌(IDC)中间阶段的乳腺癌,其发病率约为新发乳腺癌的1%,预后较好。但目前对其临床病理特征及治疗方式的选择仍存在较多争议,并缺乏大规模临床研究。乳腺癌发病率位居女性恶性肿瘤之首,死亡率位居第二。随着乳腺钼靶、彩色多普勒超声的普及,早期乳腺癌的检出率明显提高。DCIS⁃MI约占新发乳腺癌的1%[1⁃2],且 DCIS⁃MI的发病率以每年 2.1% 的速度增长[3]。目前,关于DCIS如何进展为IDC的具体机制仍不清楚,有研究认为DCIS⁃MI是DCIS进展为IDC的中间阶段,其预后较好[4⁃5]。但目前对其临床病理特征、治疗、预后认识不足,且缺乏大规模循证医学证据。本文就通过对 DCIS⁃MI与 DCIS、IDC 在临床表现,影像学、病理、分子生物学特征,治疗及预后方面的比较进行简要综述。
1.1 DCIS⁃MI定义 DCIS被定义为乳腺导管上皮细胞恶性增生性、异质性疾病,其病灶仅局限在基膜而尚未侵犯间质。在1981年世界卫生组织(WHO)∕国际抗癌联盟(UICC)对乳房肿瘤的组织学分级中,尚未对DCIS⁃MI进行定义,仅将其归入以导管内癌成分为主的一类浸润性癌,其中导管内癌成分应大于或等于80%。在1997年美国癌症联合会(AJCC)癌症分期手册第5版中,DCIS⁃MI被定义为癌细胞突破基底膜,浸润灶最大径不超过0.1 cm,且存在多个微浸润病灶时,以最大径病灶作为分期标准[6]。DE MASCAREL 等[7]将 DCIS⁃MI分为两型:类型Ⅰ被定义为侵及导管周围基质的病灶,为散在的肿瘤细胞,且浸润的肿瘤细胞数量应小于或等于15个;类型Ⅱ被定义为侵及导管周围基质的病灶,为肿瘤细胞簇。
1.2 DCIS⁃MI进展机制 关于DCIS如何进展为IDC,目前尚无定论,提出2种假设:(1)线性进展模式,即低级别的DCIS进展为高级别的DCIS,最终进展为IDC;(2)平行进展模式,即低级别的DCIS进展为低级别的IDC,高级别的DCIS进展为高级别的IDC。在基因表达层面上,在乳腺癌发生过程中,最显著的基因表达变化出现在从正常乳腺组织到DCIS的转变过程中。然而,DCIS的基因表达与其进展的IDC基因表达相似,这表明在DCIS的发展过程中或之前,许多特定于IDC转化过程的标志性细胞事件已经发生[8]。
2.1 临床表现 DCIS⁃MI患者较DCIS患者发病年龄更早,黑种人较白种人多[9]。DCIS和DCIS⁃MI的首发临床表现相似,包括乳房肿块、乳头病理性溢液、乳头湿疹样改变,也可无明显临床症状。DCIS、DCIS⁃MI的首发临床表现均以钼靶异常改变为主,其次为乳房肿块。且随着肿瘤浸润程度的增加,首发症状为乳房肿块的比例逐渐增加[7,10]。
2.2 影像学表现 DCIS、DCIS⁃MI的钼靶征象多以钙化灶为主。钙化的形成与细胞分泌、变性、坏死相关,线性钙化多见于病理亚型为粉刺型的病灶,而段样分布较成簇分布其恶性程度更高。在陈卫国等[11]的研究中,对比了DCIS及DCIS⁃MI的钼靶征象,发现DCIS以单纯钙化灶为主[42.71%(41∕96)],其钙化形态以细小多形为主(68.42%),段样分布占54.39%,成簇分布占43.86%。而DCIS⁃MI则以钙化伴局灶不对称∕肿块为主要征象[60.00%(24∕40)],钙化多呈线样分支状(51.85%),约66.67%为段样分布。这说明DCIS⁃MI钙化灶较DICS具有更多恶性征象。DCIS⁃MI的超声影像可表现为导管扩张、低回声肿块或结节、结构紊乱、钙化灶等。相比于DCIS病灶,DCIS⁃MI病灶形态欠规则,肿瘤边界较模糊、伴边缘毛刺,有微小分叶,内部以低回声为主,可见微钙化,肿块周边及内部血流信号较丰富,其超声表现更类似于IDC[12]。乳腺MRI有助于区别DCIS 与 IDC。DCIS、DCSI⁃MI在 MRI上,多表现为非肿块样改变,而DCIS⁃MI较DCIS在叶段分布、不均匀强化、速升流出型这些表现中所占比例更高,簇样环形强化可能为 DCIS⁃MI特征性改变[13]。在 HUSSEIN 等[14]的一项研究中,通过比较 DCIS、DCIS⁃MI、IDC 3 组的 MRI中的表观扩展系数(ADC),发现随着浸润程度加深,ADC值逐渐下降。对于临床表现为乳头病理性溢液,而超声、钼靶均未见明显异常的患者,乳管镜有助于临床诊断。LIAN等[15]一项纳入916例病理性溢液病例的研究中,发现末端导管出血、导管壁异常改变、病灶形态等可能为乳腺癌的独立危险因素[15⁃16]。
2.3 微浸润影响因素、浸润灶特征 DCIS病灶越大,其发生微浸润、浸润的可能性越大。MAFFUZ等[17]一项研究发现,当DCIS病灶最大径在2.5~3.5 cm时其发生微浸润及浸润概率约为10%,病灶最大径在3.6~4.5 cm时该概率为 57%,在 4.5~6.0 cm 时为 71%。DCIS⁃MI常具有多个浸润灶,一项纳入414例DCIS⁃MI病例研究结果提示,235例(57%)为单浸润灶,而179例(43%)有大于或等于2个浸润灶[18]。另一项研究提示,仅36.8%的DCIS⁃MI含有单个浸润灶,而约37.3%的DCIS⁃MI含有多于 5 个浸润灶[19]。
2.4 组织学特征 DCIS⁃MI与DCIS相比,组织学分级更高,组织亚型多为粉刺型。DE MASCAREL等[7]研究中发现,组织学分级为中、高级别的比例分别为:DCIS(38.8%)、DCIS⁃MI(88.9%)。组织亚型为粉刺型的比例分别为:DCIS(14.6%)、DCIS⁃MI(41.2%)。在我国,徐明等[20]一项纳入了176例DCIS⁃MI及184例DCIS的研究得出了类似结论,其中组织学分级为中、高级比例分别为:DCIS(63.6%)、DCIS⁃MI(97.8%)。粉刺型比例分别为:DCIS(21.2%)、DCIS⁃MI(60.2%)。
2.5 活检方式 细针穿刺抽吸、空芯穿刺活检、麦默通及手术切除均为 DCIS、DCIS⁃MI常用的活检方式,DCIS⁃MI的活检方式无特异性。其中最常用的活检方式是空芯穿刺活检,然而存在低估诊断的风险。一项meta分析提示,当空芯穿刺活检为低、中级别DICS时,术后病检提示伴浸润的风险为21.1%,当穿刺为高级别DCIS时,术后病理检查提示伴浸润的风险为32.3%;使用14 G的穿刺针低估的风险较使用11 G穿刺针高,病灶直径大于2 cm者较小于2 cm者其术后伴浸润的风险高;BI⁃RADS分级为4~5级者术后伴浸润风险较分级为3级者的病灶高;首发症状为钼靶下肿块术后伴浸润风险较钼靶下钙化灶高[21]。另一项研究提示,当穿刺活检DCIS雌激素受体阴性时,术后诊断伴浸润风险增加约为60%[22]。因此,当首发症状为肿块、病灶较大、BI⁃RADS分级较高、穿刺结果提示核分级为高级别、激素受体阴性DCIS时,需警惕伴浸润的可能,需考虑行前哨淋巴结活检。
2.6 分子生物学特征及分子分型 在乳腺细胞生长、发育过程中,受雌孕激素的调节。雌激素受体(ER)、孕激素受体(PR)通过与乳腺细胞受体结合而起到调节作用。HER⁃2致癌基因属于上皮生长因子受体家族,并不在正常或良性乳腺病变组织中表达,具有加速细胞增殖,加快细胞周期,加强恶性行为的作用。一项纳入87 695例DCIS、8 863例DCIS⁃MI的回顾性研究结果提示,DCIS⁃MI较DCIS更多表现为ER阴性(33.1%vs.17.5%,P<0.001),PR 阴性(44.9%vs.27.3%,P<0.001),HER⁃2阳性(36.5%vs.32.4%,P=0.009),并认为在DCIS发生微浸润的过程中,ER阴性、PR阴性、HER⁃2过表达可能发挥着重要作用[9]。YU等[4]研究表明,DCIS组、DCIS⁃MI组、DCIS伴浸润成分组其ER阳性率分别为67.3%、50.8%、50.0%,3组比较,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01),随着浸润程度加深 ER阳性率降低。ZHANG等[23]的一项回顾性研究认为,DCIS的激素受体阳性表达率为 60%~78%,而 DCIS、DCIS⁃MI及 IDC,其ER、PR表达情况无明显差异,HER⁃2的阳性表达率在DCIS组、DCIS⁃MI组中均较 IDC 组高(64.3%vs.66.67%vs.42.5%,P<0.001)。有研究认为,HER⁃2 表达于乳腺不典型增生进展为DCIS的过程中,而丢失于DCIS进展为IDC的过程中,这可以解释HER⁃2在DCIS、DCIS⁃MI组中的表达均高于IDC组的原因[24]。
而从分子分型角度来说,DCIS、DCIS⁃MI、IDC 3 组有所不同。在一项纳入141例DCIS⁃MI病例的回顾性研究中,luminal⁃A 型占 36.8%,luminal⁃B 型占 18.7%,HER⁃2过表达型占13.2%,基底样型占15.5%[25]。其他研究中,DCIS 中 luminal⁃A 型占 31.5%~55.1%,luminal⁃B型占 19.0%~35.6%,HER⁃2过表达型占 14.6%~28.8%,基底样型占4.1%~11.2%;而 DCIS⁃MI组中所占相应比例分别为22.6%~49.2%、19.7%~34.7%、4.1%~17.9%[4,23,25⁃26],在 IDC 组中这一比例为 45.0%、22.5%、20.0%、12.5%[23]。这说明随着浸润程度的增加,luminal型的比例逐渐减少,HER⁃2过表达型逐渐减少,而基底样型的比例逐渐增高。
3.1 手术方式 目前,关于DCIS⁃MI的手术方式最常用的是保乳术。若DCIS⁃MI病灶符合保乳指征,首选保乳术,术后需辅以放疗。根据美国国立综合癌症网络(NCCN)指南,目前认为DCIS⁃MI行保乳术的切缘同DCIS,应大于或等于2 mm。若有保乳术禁忌,则可行改良根治术。
前哨淋巴结活检:DCIS的腋窝淋巴结转移率为0%~10%[27⁃28],而 DCIS⁃MI 的淋 巴结转移率为 0%~25%[29]。对DCIS是否应行前哨淋巴结活检这一问题,尚有争议。理论上来说,DCIS⁃MI患者有发生腋窝淋巴结转移的风险,故应考虑行前哨淋巴结活检,然而这类患者前哨淋巴结阳性率较低。ORZALESI等[25]的一项纳入126例行前哨淋巴结活检的DCIS⁃MI病例中,18例(14.3%)发生腋窝淋巴结转移,其中10例(7.9%)为孤立肿瘤细胞转移,3例(2.4%)为微转移,5例(4%)为宏转移。另一些研究提示,淋巴血管浸润与DCIS⁃MI前哨淋巴结阳性相关[18]。一项纳入968例的meta分析提示,DCIS⁃MI发生淋巴结宏转移的比例约为3.2%,认为对于DCIS⁃MI患者是否行前哨淋巴结活检应制定个体化标准[30]。根据2011 St.Gallen国际专家组意见,若前哨淋巴结中仅见孤立肿瘤细胞或微转移,可不行腋窝淋巴结清扫,故DCIS⁃MI患者根据前哨淋巴结转移情况决定是否行腋窝淋巴结清扫。
3.2 放疗 放疗是IDC患者保乳术后常规辅助治疗。在NSABP B⁃17研究中,对比了DCIS保乳术后放疗组与不放疗组其患侧乳房肿瘤复发风险,放疗组其5年复发风险较对照组降低了约60%[31]。通过研究放疗对DCIS及IDC的疗效,目前国际上支持对行保乳术的DCIS⁃MI患者进行术后放疗,但目前暂无大型前瞻性临床研究证实对DCIS⁃MI患者保乳术后放疗疗效。
3.3 内分泌治疗、化疗、靶向治疗 根据NCCN指南,对于激素受体阳性患者,有必要接受5年的内分泌治疗[32]。NSABP B⁃24研究中,对比了行保乳术、放疗的DCIS患者口服他莫昔芬或安慰剂的乳腺癌复发风险,发现他莫昔芬组患侧乳腺癌复发风险降低了31%,健侧乳腺癌复发风险降低了53%[31],而绝经前患者可考虑口服芳香化物酶抑制剂。根据NCCN指南,对T1mi(肿瘤直径小于或等于0.1cm)不伴淋巴结转移的乳腺癌可不行化疗,对伴腋窝淋巴结转移的DCIS⁃MI患者可行化疗。在一项纳入406例HER⁃2阳性乳腺IDC(病灶最大直径小于或等于3 cm)的临床研究中,予以患者12周紫杉醇化疗+9月曲妥珠单抗靶向治疗,3年复发率约为 2%[33]。目前对于 T1mi⁃1bN0M0、HER⁃2 阳性患者预后相关研究较少,根据NCCN指南,可考虑对激素受体阴性、HER⁃2阳性的DCIS⁃MI患者行靶向治疗(证据分级2B)。但对于激素受体阳性、HER⁃2阳性的DCIS⁃MI患者行化疗、靶向治疗,患者获益较小,可考虑仅行内分泌治疗。对于DCIS⁃MI患者的个体化治疗,是否行化疗、靶向治疗这一问题,尚待进一步临床研究。
DCIS⁃MI预后较DCIS差。在WANG等[9]一项纳入87 695例 DCIS、8 863例 DCIS⁃MI患者的回顾性研究中,中位随访时间为91个月,10年乳腺癌相关死亡率:DCIS 组为 1.49%,DCIS⁃MI组为 4.08%[风险比(HR)=2.771,P<0.001)]。20 年乳腺癌相关死亡率:DCIS 组为4.00%,DCIS⁃MI组为 9.65%(HR=2.482,P<0.001)。该研究还发现,伴微小浸润、发病年轻、黑种人、核分级高、激素受体阴性、HER⁃2阳性、伴淋巴结转移、不行手术治疗、不行放疗均为预测更高乳腺癌相关死亡率的独立变量。但在另外一项纳入108 196例DCIS及1 470例DCIS⁃MI患者研究中,DCIS组20年乳腺癌相关死亡率为3.3%,在多变量分析中,伴微小浸润并不增加患者乳腺癌相关死亡风险[34]。其他研究发现,对于DCIS⁃MI患者,微小浸润灶数目越多,出现淋巴血管浸润、腋窝淋巴结转移的风险越高[19,35]。
DCIS⁃MI是一种介于DCIS与IDC中间阶段的乳腺癌,其发病年龄更早,影像学表现较DCIS更倾向于IDC,组织学分级较高,组织亚型多为粉刺型。其激素受体表达、HER⁃2表达、分子分型均介于DCIS与IDC之间。治疗方面以保乳术辅以术后放疗为主,有必要行前哨淋巴结活检,激素受体阳性者可行内分泌治疗,有腋窝淋巴结转移者可行化疗,是否行靶向治疗有待进一步研究,DCIS⁃MI的预后较好。DCIS如何进展为IDC的具体发生机制仍不清楚。关于DCIS⁃MI治疗方案的制定,仍需大规模前瞻性临床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