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华 张秋生
(济宁医学院医学人文素质教育研究基地, 济宁 272067)
敬业精神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坐标之一,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1]。古代中医文献蕴含着浓厚的敬业精神,具有内涵丰富、特色鲜明的敬业观。可以说,古代中医文献中的敬业观是中国传统人文精神在医学领域的体现。《子华子·北宫意问篇》认为:“医者,理也;理者,意也。”《医门法律》也指出:“医,仁术也,仁人君子,必笃于情。”古人对医者的定义,本身就是对医者敬业观的高度凝练和概括。具体讲,古代中医文献中的敬业观具有三个维度,即医德、医技和医风。三个维度各有侧重,互为一体,共同构建了一个系统完备的中医敬业思想体系。本文拟从这三个维度为基础,系统梳理和探析古代中医文献中的敬业观。
中国古代医儒相通。儒家的仁爱思想深深影响并主导了医德的思想内涵。这种影响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认为“医乃仁术”,二是强调“首重立德”。“医乃仁术”体现的是医德的本质属性,“首重立德”是医德的外化显现。几千年来,古代中医正是在这种医德观的指引下,才有了“不为良相,则为良医”的人生理想,以及“儒医”之名[2]。
《黄帝内经》(以下简称《内经》)强调医者既要“守数据治”精通医术,又要“从容人事”恪守医德。可以说,《内经》的这种思想奠定了中医学医术与医德两位一体的伦理思想基础[3]。《内经·灵枢》要求医者要“入国问俗,入家问讳,上堂问礼,临病人问所便”,并且要求对待患者要“举乃和柔,无自妄尊”。这些观点不仅成为后世行医的指导规范,也成为仁爱精神在医学领域的具体体现。
唐代孙思邈在《大医精诚》一文中系统地论述了医德的重要性。他认为苍生大医必须具有两个条件:一是“精”,即技术的精湛;二是“诚”,即品德的高尚[4]。 “精”与“诚”如同一枚硬币的两面,共同构筑了“大医”的完美与和谐。《大医精诚》也成为我国最早完整论述医德的文献。孙思邈还认为:“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意指医术高超的医生治疗疾病,必定是集中精神,稳定情绪,看到患者首先产生“恻隐”之心,才能树立解除患者“含灵之苦”的决心。而这一切的基础,在于要有高尚的医德。另外,孙思邈还告诫医者,对有钱有地位的人,不能为了炫耀自己高超的医技,而“处以珍贵之药,令彼难求”。他认为,这种行为不符合儒家的“忠恕之道”。可见,孙思邈的医德观彰显了医德的本质属性。
千百年来,古代医者正是秉承“医乃仁术”的思想,在医疗实践中才留下了众多“首重立德”的千古佳话。清代袁枚在《徐灵胎先生传》中高度赞扬了当时的名医徐大椿所具有的高尚医德。他认为医德与医技如同皮与毛的关系,医德之皮如果失去的话,医技之毛也就不存在了。他指出“人但见先生艺精伎绝,而不知其平素之事亲孝,与人忠”。意思是徐大椿之所以有如此高的医技,正是遵循“事亲孝,与人忠”这种高尚医德的结果。《太平广记·神仙传》更是诗意化地歌颂了“首重立德”的医学社会学意义。该文记载道:董奉“日为人治病,亦不取钱,重病愈者,使栽杏五株,轻者一株,如此数年,计得十万余株,郁然成林。”自此以后,“杏林 ”一词成为我国医学界的代称,“誉满杏林”也成为百姓称颂医者医术高明和医德高尚并举的经典词汇。
在倡导“首重立德”的同时,古代医者对种种不道德、反道德的恶俗陋习给予了明确批判或告诫。明末清初的李中梓在《不失人情论》中,列举出便佞、阿谀、欺诈等多种行医的不良现象。认为这不仅是医者的恶俗陋习,而且有违病情,有害医德。他明确提出要祛除这些恶俗陋习,并告诫圣人以不失人情为戒,欲令学者思之慎之,勿为陋习所中耳[5]。
医是以术载道的职业[6]。《内经·素问》认为医者应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事”,也就是要掌握多方面的知识。《内经》之后,这种思想被后代医者传承并发扬光大,逐渐形成了勤求古训、精究医术的敬业传统。
勤求古训是《内经》对医技的基本要求之一。《内经》认为医者不仅要精研医学理论,重视古人诊疗经验,而且还要“每旦读之”,“自强于学”,也就是要对医学经典文献系统学习。历代医学名家都认同《内经》的这种勤求古训的观点。他们认为,只有如此才能在临床实践中无往而不利。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序》中提出了“才高识妙”论。他认为,人体的生理病理玄妙隐微,幽深奥秘,变化无穷。只有才学高超见识精妙的人,才能探究其精髓。而这种“才高识妙”的基础正是来源于“勤求古训”。在《伤寒杂病论·序》中,张仲景有感于自己的族人“其死亡者,三分有二,伤寒十居其七”,于是就“勤求古训,博采众方”。最终,他在前人的基础上,结合自己的从医体会,写成了《伤寒杂病论》这一巨著,奠定了中医伤寒病的理、法、方、药的理论基础。
孙思邈在《大医习业》中要求:“凡欲为大医,必须谙《素问》《甲乙》《黄帝针经》……诸部经方。”他还在《大医精诚》中强调:“故学者必须博极医源,精勤不倦,不得道听途说,而言医道已了,深自误哉。”孙思邈的这种“博极医源,精勤不倦”的观点,正是在告诫广大医者,要想成为苍生大医,就必须广博深入地学习医学知识,否则就会误人误己。据《吴氏医话两则》记载,清代医学家吴楚就是勤求古训的典型代表。他“自《灵》《素》而下,以及于近代诸书,无不细心探讨”,而且相互考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最终成为一代名医。
《古今医鉴》中的“至重惟人命,最难却是医”这句警医箴言,点明了中国古代医者要精究医术的根本原因。正是古代中医这种以人为本,重视生命的医学本质观决定了医者一定要具有精究医术的敬业观。
明代张介宾在《病家两要说》中认为,作为一名医者,一定要精究医术,望闻问切要做到综合运用,融会贯通。他指出:“然必也小大方圆全其才,仁圣工巧全其用,能会精神于相与之际,烛幽隐于玄冥之间者,斯足谓之真医,而可以当性命之任矣。”意思是说,只有胆大、心细、行方、智圆以及才干全面突出,望闻问切综合运用的人,才能够成为真正的医生,才可以担当“性命之任”。清代吴尚先在《理渝外治方要略言》中说道:“医以济世,术贵乎精。”这句话则进一步强调了精究医术的重要性。可见,作为一名医者,要想践行“仁术”,治病救人,就要勤奋苦读、精益求精。
医学是一门人学[7]。医者的诊疗行为,处处关系到人的生命和健康,正可谓“医关性命”。这就要求医者在行医时不仅要严谨审慎,望闻问切不得有丝毫的差错,还要重义轻利,以自己的行动践行“儒医”的千秋古训。
作为中医之祖,《内经》特别强调严谨审慎的医风,提出了神无营于众物者,静志观病人,无左右视[8-10]的观点。就是要求医者在行医诊治时,一定要聚精会神,心无旁骛。《内经》所倡导的医风,为后来人如何行医问诊指明了风向标。晋代医家王叔和在《脉经·序》中认为:“医药为用,性命所系……,一毫有疑,则考校以验。”在这里,王叔和强调了医者的重要职责,明确了诊疗时要百分之百确诊,不得有丝毫疑虑,否则应该反复验证。孙思邈在《大医精诚》中也强调了严谨审慎的重要性。他告诫医者:“省病诊疾,至意深心;详察形候,纤毫勿失;处判针药,无得参差。”意思是作为医者,在诊察疾病时,一定要专心致志,不得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历代医者均反对行医草率之人。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序》批评了草率行医的行为。他说:“观今之医,不念思求经旨,以演其所知,各承家技,始终顺旧……夫欲视死别生,实为难矣!”意思是如果草率诊治,想要辨识不治之症或判别出可治之症就非常困难了。这从另一方面强调了严谨审慎行医的重要性。
在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影响下,历代医者都反对把从医作为谋取私利的手段。他们认为医者应该弘扬义以为上的道义原则[9],成为重义轻利的践行者。孙思邈在《大医精诚》中说:“医人不得恃己所长,专心经略财物。”可以说,这是关于从医要“重义轻利”的最明确观点。明代李挺在《医学入门·习医规格》中说:“治病既愈,亦医家分内事也。纵守清素,借此洽生,亦不可过取重索。”在这里,李挺把医家的“纵守清素”与“不可过取重索”相对比,更加突出了“重义轻利”的思想。
明代陈实功在《外科正宗 ·医家五戒十要》中认为:“贫穷之家及游食僧道,衙门车役人等,凡来看病,不可要他药钱,只当奉药。再遇贫难者,当量力微赠,方为仁术。”在这里,陈实功把“重义轻利”的行医作风归结为“仁术”,进一步诠释了“医乃仁术”的本质内涵。
清代吴楚在《医医十病》中认为,普通人会生病,而医者也会生病。普通人的病是躯体之病,而医者的病是思想认识之病。他进一步说:“医之为病,止在一心。心存济人,则诸病不起;心专利己,则诸病丛生。”这句话强调了作为一名医者,一定要在行医时重义轻利,否则也会像病人一样“诸病丛生”。
《内经》曰:“法于往古,验于来今。”古代中医文献中的敬业观,展示了中医学的独特文化内涵,呈现出中医人文精神的深厚底蕴。因此,我们要深入挖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蕴含的思想观念,结合时代要求继承创新,让中华文化展现出永久魅力和时代风采[10]。尤其是在医学生敬业观教育过程中,我们要继承好、发展好、利用好古代中医文献中的敬业观。要结合新时代要求,通过开展“医乃仁术、首重立德”的医德教育,使广大医学生认识到医学的本质内涵。通过开展“勤求古训、精究医术”的医技教育,使他们认识到掌握精湛医技的重要性。通过开展“严谨审慎、重义轻利”的医风教育,使他们在未来的医疗卫生事业中铸就“苍生大医”的魅力风范。总之,医学院校要通过对敬业观三个维度的系统性教育,使广大医学生在未来的工作岗位上,干一行爱一行,从而进一步改善人民群众的就医体验,提高人民群众对医学教育教学以及医疗卫生事业改革的“获得感”。
[1] 王永磊.我们的核心价值观·公民篇[M].合肥:黄山书社,2016:63.
[2] 张云飞,李红文.从传统医德到现代医学职业精神——中国传统医德的现代转化[J].医学与哲学(人文社会医学版),2011,32(6):11-14.
[3] 申咏秋.《黄帝内经》医学人文精神研究[D].北京:北京中医药大学,2007:77.
[4] 刘晓琴.从《大医精诚》谈医古文的传统文化思想[J].南京医科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6):419-422.
[5] 王育林.医古文[M].北京:北京科学技术出版社,2016:122.
[6] 程雅群.医儒相通的三重内涵[J]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1):56-61.
[7] 陈妍,梁伟业.从《大医精诚》论医学人文精神[J].中国医学人文,2016,(8):12-14.
[8] 姚春鹏译注.黄帝内经(上)素问[M].北京:中华书局,2010:431.
[9] 邓瑞全,周美华.中国传统人文精神[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221.
[10] 习近平.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N].人民日报,2017-10-28(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