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翔 翟水保
(西北政法大学 体育部,陕西·西安 710063)
我国民族地区,疆域辽阔,自然生态类型丰富,有神奇多彩的喀斯特地貌,有壮美迷人的草原风光,有动人心魄的雪域奇观,有一泻千里的江河气象,有鲜花烂漫的山野奇观,孕育于其间的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凝聚了大自然的造化之美和各民族的智慧创造之美,具有鲜明的自然个性和丰富的创造力。
从人类产生以来,经历了无数次各种各样来自大自然的威胁和侵害,人类总是在与自然抗争中,不断战胜自然灾害而和顺应自然规律得以生存发展。少数民族体育文化正是人与自然抗争的生存关系中形成的一种生态和谐美的载体。上古时期,人们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翻山越岭,攀缘绝壁,渡越深壑,涉过激湍,都与大自然时刻产生联系。正因为如此,成长于西南喀斯特山水自然地貌之间的少数民族体育文化,就具有了质朴威猛的大山之美。
彝族是生活在大西南大山丛中的世居山地民族,朝夕与雄奇的大山,质朴的自然生态相依相伴,农牧业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经济基础,长期从事游牧、采集、狩猎等劳动生产,在此基础所形成的体育文化形态,就彰显着大山质朴威猛的神魂。贵州苗族的摔跤、射弩、爬花杆、花拳、棍木,云南彝族的摔跤、斗牛、投掷、长跑等传统体育项目,通过运动者的攻击接触,动作凶猛刚劲,表现出极强的力度,展现出一种粗犷朴实的风格特征。摔跤不仅需要动作敏捷灵巧,而且体魄猛烈强悍,这正是山地孕育出来的英雄本色。在摔跤活动进行时,要先举行仪式。苗族的先民崇信原始宗教,认为万物皆有灵,人、天、心均与物同出一源,自然界中的神秘力量可以感应人的行为。惠水九龙山苗族摔跤始于唐代,当时,除了强健体魄外,更主要还是在祭祀仪式中作为驱使灾疫凶厉的活动,是人们祈福免灾的崇拜方式。云南弥勒进行摔跤活动时,要先请祭师毕摩择定日子,摔跤开始前要祭祀火神。云南石林,通过女子摔跤进行祈雨,用无声的姿体语言感动天神,为人们免除旱灾带来福泽。无论是苗族还彝族的摔跤,都是当时人们在牵拉和驯服牲畜时,对抱、拉、摔、扑、掼、推等习惯动作的模拟和后来在运动中不断实践而逐渐成为定式。原始宗教意识的启迪和大山自然的陶冶使摔跤这种民族传统文化具有大山般的魂灵。
生活在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自古以来穿行在高山密林之中,练就了如飞猱般灵巧敏捷的生存本领。由于古代农业生产还不发达,先民们的生活来源主要靠采集、狩猎、捕捞等方式获得食物。丛林中的飞禽走兽成为他们狩猎的对象,长期的狩猎活动,渐渐地同富有民族色彩的体育文化交融起来,使射弩成为西南少数民族传统的体育文化项目之一。至今这一地区的苗族、彝族、瑶族、白族等仍然用弓弩狩猎,贵州普定猴场乡仙马村的苗族小孩自幼就练习射弩,当地的青壮老幼将射弩看作是平时生活中不能缺少的活动。云南大理的白族每年的农历三月中旬过“三月街”的节日,射弩比赛就是其中的一项重要活动。弓弩一般用韧性强的栗木或岩桑木制作而成,有大、中、小三种类型,常用的是中弩和小弩。弓弩适合于山地、丛林地区的少数民族使用。古代的狩猎活动,为了追击野兽,打猎者常常要具备奔跑、攀缘,追寻目标,精确射击的综合能力,对狩猎者的体能、耐力以及智慧都有特别的要求。这些都是根据山林和猎物的习性对狩猎者提出的要求。西南的喀斯特地貌复杂,山深林密,沟壑交错,鸟兽善于隐藏躲避,因此,打猎者为了捕获猎物,经过长期磨练就培养出矫健的动作,因而在后来的射弩体育竞技活动中,竞技者自然而然就展现出轻捷矫健的神韵。
西南地区的水资源丰富,贵州、四川、云南、西藏、重庆等省(市区)大江大河分布众多,水资源占全国总量的38.66%[1],坡陡流急是这个地区河流的总体特征。著名的江河就有清水江、北盘江、赤水河、乌江、瑞丽江、南盘江、沅江、怒江、澜沧江、大宁河、沱江、岷江、嘉陵江、大渡河、雅砻江、年楚河、帕隆藏布、察隅河、象泉河、拉萨河、乌伦古河、雅鲁藏布江、金沙江等,在这些江河流域生长的世居民族就有29个之多,人口为全国少数民族的34%[2],其中云南省最多。赛龙舟就成为了西南沿江河一带的少数民族喜爱的体育文化活动,常在节庆日举行竞赛。清水江为沅江主源,两岸群峰耸翠,江水清浪滚滚,沿江流域侗寨、苗寨干栏吊脚楼古朴。赛独木龙舟是这一带苗族的盛大节日,台江县的苗族在龙头挂上吉祥的红丝带,坐在龙船上的鼓手敲鼓为划手鼓舞加油。赛的日期与汉族不同,是在农历的五月二十五,为期三天,目的是祈求风调雨顺获得丰收。当地的独木龙舟很有特色,是用杉木完整挖空为槽形,然后捆扎而成。清水江为长江的支流,古时称为“夷水”,发源于重庆的万州,山高谷深,湍流迅急,险滩礁石众多,行船放排,奇险刺激。沿江居住的土家族,在清江水的哺育下,养成了豪放的气质,清江流域的土家族体育文化深受湍流险滩的气势感染,放舟走排、赛龙舟,犹如置身于山水画廊之中历滩闯礁而行,充满豪迈无畏的慷慨气象。
西南地区,气候溢和,土地湿润,属于亚热带雨林地区,触目所及都是芳花馨草,令人心旷神怡。当地少数民族经受熏染,常常情不自禁载歌载舞,沉浸在情与爱的世界之中。产生于这种生态环境的体育文化,就必然带有这种原生特质,蕴藏丰富的娱乐内涵,抒写着美好的爱情故事,成为了富于浪漫性的文化符号。丢花包、抛绣球等是少数民族喜闻乐见的体育娱乐项目,将歌舞的音律节奏,男女青年传情求偶的风俗寓于活动之中。
贵州布依族的丢花包大多在春节、六月六、七月半等节日进行。康熙《贵州通志》 《大定府志》均有记载。《大定府志》说:仲家“以十二月为岁首,每岁孟春跳月,用彩布编为小球。谓之花球。视所悦昔而掷之,中则与合欢。”[3]这里的花球,就是平时人们所称的花包,场地一般选在村寨平坦宽广的地方,是布依族青年男女的一种恋爱方式。活动进行之前,男女双方先通过对歌寻找伙伴,然后男女各自站为一排,当中的距离大约二三十米。接着姑娘们握着提绳将花包左转右转之后,便投向自己选定的情郎。接到花包的后生便回抛给所爱的姑娘。通过这样往来抛接,花包在青年男女之间不停地穿梭,从而将情意传递给对方。花包的丢法有顺手丢和倒丢两种。所谓顺丢,就是右手提花包从上顺前绕一圈再脱手丢出;倒丢,就是右手提着花包从正方往后绕一圈再倒转朝前方丢去。丢花包借助臂力和跑的冲力,需要腰腹力量的配合,抛得远,掷得快,丢得准,接得准是基本的要求,规定不得乱丢乱接,不能抬脚,要在三步之内单手接住。这种娱乐活动在布依族中十分普遍,有时丢的场面十分壮观,上百个花包像彩蝶似的在半空中穿梭飞舞,让人目不暇接。与丢花包相似的有抛绣球,是壮族常举行的传统体育文化项目,也是一种传情求偶的民族风俗。宋人周去非的《岭外代答》和明人朱辅的《溪蛮丛笑》均有相关记载,如《岭外代答》曰:“上巳日,男女聚会,各位行列,以五色结为球,歌而抛之,谓之飞砣。男女目成,则女受砣而男婚已定。”[4]说明这种风俗由来已久,当时的青年男女便在此体育文化活动中择定自己的婚偶。这种天然和谐的生态美特征,是植根于当地歌舞芳草之中的,具有天籁般的清新,幽深隽永的韵致,热烈丰富的情感,是少数民族体育文化中的瑰宝。
祖国的北域气温低,降雪的时间长,无论高山峻岭,还是平原旷野,在一年之内,长时间覆盖着皑皑白雪。丰富的冰雪资源,为当时的世居少数民族提供了特有的生产生活条件。早在元朝时,就已经用狗拉爬犁在冰雪地上作为交通工具。鄂伦春族在冬季打猎就住在冰雪建筑的雪屋里过夜。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运动中的滑冰滑雪,时间悠久,分别形成于17世纪初期和17世纪中期。千百年来,世居在东北严寒气候条件下的少数民族,冬天用的是冰帆雪橇,凭借娴熟的滑雪技能,捉狍逐鹿,不仅锤炼出刚毅的意志和果敢的气魄,而且提炼升华出具有东北少数民族风格的传统体育文化项目。这些体育活动内容形式多样,有滑冰滑雪、打冰爬犁、雪地摔跤、雪地射箭、雪地足球等,展示了运动的力量与速度,象征着当地民族的彪悍和尚武精神。
赛雪橇是赫哲族的一项传统体育娱乐活动。赫哲族人生活在我国东北的松花江、黑龙江、乌苏里江沿岸,是我国人口最少的少数民族,狗拉雪橇是赫哲人雪地生活的主要交通工具。赫哲人擅长于穿着踏板在雪原追猎野兽,他们滑雪如飞。雪橇又叫爬犁,多以柞木为架,前部上翘,一件爬犁一般套3-6条狗,最初比赛以拉得多,跑得快决胜负。狗在赫哲人生产生活中十分重要,他们家家养狗,少的三五条,多的十几条。雪橇有马拉和狗拉两种,形状如小车。拉雪橇的狗都通过特殊训练,由头狗率领群狗拉着长绳前进。每当冰天雪地,赫哲人就赶着雪橇狩猎远行,在节日喜庆常组织赛雪橇的比赛活动。赫哲语称赛雪橇为“拖日乞”早年多盛行狗挽雪橇比赛,随时代发展狗挽雪橇比赛渐衰,多借助山岗或河岸的坡势滑行比赛,称之为闯下坡。雪橇也是鄂伦春族用于雪地的重要交通工具,除又称为爬犁外,还称为冰床、滑冰车。鄂伦春人将兽皮钩在雪橇底下,皮朝内毛朝外,以减小阻力,使滑行轻快。鄂伦春族的的少年们在银白世界中,不怕寒冷,驾着皮雪橇,迅速地从山坡上往山下滑,飞奔直下。当地民族赛雪橇有比速度快和距离远两种。赛雪橇主要用来培养青年人顽强勇敢的意志和昂扬竞争的精神。
草和水是蒙古族游牧生活赖以生存的基础,内蒙古地区,水草丰富,著名的有呼伦贝尔、锡林郭勒、科尔沁、乌兰赛布等丰美的大草原,另外还有已经半荒漠的鄂尔多斯草原和荒漠的阿拉善草原。“那达慕”是蒙古族历史悠久的草原体育文化娱乐活动,早在成吉思汗继蒙古大汗时就已举行“那达慕”娱乐游艺活动作为庆典,至今已有800多年的历史文化积淀,成为了草原体育文化的标志和载体。这项娱乐活动包括赛马、摔跤、射箭三类竞技,在草原丰美的七八月份,蒙古各部落就要举行这种竞技大聚会,以此加强部落之间的团结和祈庆丰收。“那达慕”来源蒙古族“祭敖包”的祭祀活动,后来演化成了军事竞技比赛,反映蒙古人民在驰骋大草原的游牧生活中,战胜野兽,驯服牲畜所具有的体魄和豪迈的气度,是草原游牧体育文化的结晶。
赛马是蒙古大草原“那达慕”三大竞技中的一项主要比赛活动。蒙古人的适龄男子平时要经受骑射训练,从游牧发展的蒙古国,习惯于“上马则备战斗”,“下马则屯聚牧养”的战备牧养制度。蒙古训养马已有五六千年的历史,马是人类最早驯化的动物之一,蒙古马在世界上与阿拉伯马齐名。擅长骑术是蒙古人民的优良传统,无论男女老幼无不精于骑马。赛马不仅推进了畜牧业的发展,而且增强了蒙古人的体质,获得了“马背民族”的称誉。丰富的大草原滋养了强壮温良的战马,培育了粗犷豪放的民风。从古至今赛马都是蒙古人民喜爱的传统体育文化娱乐活动,不论在节庆日还是在放牧时,蒙古人都要比赛谁的骑术高,谁的马跑得快。马术的最高境界是人马合一,马成为了蒙古人最亲密的伙伴。现在科尔沁大草原每年的8月18日赛马节,常聚集十几万人观赏赛马活动,参加赛马的骑手多达数百人,最令牧民喝彩的是披红挂彩的长距离赛马。骑手中有六七十岁的老人,有五六岁的儿童。比赛分走马和跑马两项,走马要求快、稳、美,跑马重在速度和耐力。蒙古人赛马不用马鞍,不着靴袜,只是身着彩衣,头戴长头带,十分英武。摔跤也是蒙古人的三大竞技之一,蒙古语读作“搏克”,是从人与兽搏斗演化而来,“一跤定输赢”是比赛的突出特点。“搏克”比赛重在参与,对手不分等级,对于赛手不论胜负都给予奖励,表现蒙古人草原般宽阔的胸襟,起到鼓励弱者向强者挑战的作用,意在培养人刚强争胜的体育精神。“搏克”作为蒙古式摔跤,具有鲜明的草原游牧文化特色,是力量、耐力和技巧相结合的体育娱乐活动,它的比赛规则、穿赛的服装、竞技的场地都带有浓厚的大草原特色,贯穿于蒙古人的生产生活、军事、文化等许多方面。
地域环境是影响少数民族体育文化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各民族在自己生活的地域对自然生态耳濡目染,为了适应自然环境而获得生存发展,从而养成了适应生存条件的禀性心理,产生了与自然生态相适应的体育文化项目。由于我国幅员广阔,地貌多样,民族众多,因此我国的少数民族体育文化内容丰富,地域特征突出,个性色彩鲜明,具有不同地域的自然生态之美。同时少数民族体育文化将人文精神、社会风俗、自然风光等巧妙地和谐统一,既保留着民族传统的审美旨趣,又体现出当代的美学追求,是生态美与民族性的集合体。我国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这种与大自然谐和的生态美,是长期以来当地各族人民在劳动生活中与大自然朝夕相处形成的。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吸收了地域的灵气,将当地民族生活习性、经历及其日常生活体验融注于其中,成为了天然纯真,威猛矫捷,雄浑浪漫,让人赏心悦目的娱乐活动。因此,植根于少数民族长期以来的日常生活之中的体育文化,具有永恒的生命力和持久的魅力。通过参与富有自然美的体育文化活动,不仅可以锻炼人的体骼,而且可以锤砺人的精神气质。
参考文献:
[1]林三益.中国西南地区河流水文特性[J].山地学报,1999,(3):240.
[2]郭永东·西南少数民族体育项目分布及其文化特征[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2005,(6):51.
[3](清) 黄宅中修,邹汉勋纂·大定府志[M].贵州省毕节地区地方志编篡委员会点校,中华书局,2000:
[4](宋)周去非·岭外代答[M].杨武泉校注,中华书局,1993:2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