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娜,林奇辉
汉法网络语言的语音隐喻、转喻建构机制分析
王 娜,林奇辉
(盐城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苏 盐城 224002)
网络语言的语音隐喻和转喻是网民从语音层面借音表义或喻义的创造性认知过程,语音隐喻和转喻的背后所映射和反映的是网民的心理状态,即在表音表意的同时还兼顾表达的新颖性、委婉性和创新性。
网络语言;语音隐喻;语音转喻
“互联网+”时代下,网络是人们工作、学习和生活的重要媒介。由于通讯工具日益发达,语言的书写形式多由传统的手写过渡到现在的“键盘书写”或“语音输入”。在社交网络平台,虚拟网络空间的自由性和话语主体身份的隐蔽性给予网民很大限度的话语自由和创造性,由此产生了大批量的与时俱进的网络语言,它们打破了传统的语言规则,从语音、语义和语法都是对传统语言的一种变异。这些网络语言传播迅速,可以从虚拟网络空间进入到现实世界,影响着人们的日常生活。因此,研究网络语言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本文试以“语音隐喻”理论为指导,对比分析汉法网络语言在语音层面的建构机制,以期为中法跨文化交际提供便利。
“隐喻”这一概念最初被归属于修辞学范畴,亚里士多德时代认为它是“用一个表示某物的词喻指它物,应用范围包括以属喻种,以种喻属,以种喻种和彼此类推”[1]。20世纪80年代,Ortony在其主编的Metaphor and Thought一书中,首次将隐喻归入思维领域,这标志着隐喻研究的“认知转向”[2]。 随后Lakoff 和Johnson 发表了具有同等革命性的Metaphors We Live By,提出了“隐喻概念体系”[3]。该理论发展至今,人们对隐喻的本质特征已达成共识,即隐喻不仅是一种语言现象,更是人类特有的一种思维方式和认知工具[4]。
转喻也是人类基本的认知方式之一,与概念经验息息相关。转喻研究一直依托或受限于隐喻研究,但是二者的概念域映现(mapping)的基础不同。隐喻是用一事物来理解另一事物(跨域喻指),联系二者的是它们间的“相似性”。转喻则主要发生一认知域中,用一事物代替另一事物,如部分代整体,具体代抽象。转喻强调事物之间的相关性,表现的是一种邻近与凸显关系。认知关联性、凸显性和选择性是其重要特点。
“语音隐喻”的概念最初是由福纳吉(Ivan Fónagy)1999年在其论文“Why Iconicity”中提出的。他主要从语音(或发音方式)与其表达的意义这一角度进行论述,认为词语的特定的发音方式总是与一定的情感即语义信息相对应[5]。但是其论述仅局限于讨论语音与所表意义之间的象似关系,缺乏隐喻的两个核心域:本体和喻体,因而与Lakoff等学者界定的“隐喻”存在较大差异。国内学者李弘认为Fónagy提出的“语音隐喻”更应该被视为“语音象似性”,即能指与所指之间的相似性问题,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语音隐喻。李弘认为,如果严格按照隐喻的定义,即用一个概念域来理解或表达另一个概念域,那么语音隐喻可以定义为“用一个象征单位(一种音义关系)来喻说或激活另一个象征单位”[6]。由此可以得知,语音隐喻的建构条件是两个象征单位或概念域之间存在语音相似性,建构过程是用它们之间的语音相似性来喻说或激活语义相似性。
关于语音转喻,目前还没有学者对此提出理论性的论述和认知解读。笔者认为,结合转喻的基本特点,语音转喻可以理解为语言的词素和音素方面的部分代替整体或整体代替部分的认知过程。
网络语言是从网络中产生或应用于网络交流的一种语言,包括中、英、法文字母、标点、符号、拼音、图标(图片)和文字等多种组合。汉法网络语言的特点之一是都遵循经济性原则,追求的是“moins il y a de lettres, plus vite les messages sont écrits”(字母越少,信息‘写’得越快)①,在精简的基础上还力求表述新颖和委婉。谐音隐喻是较为典型的语音隐喻,即以音代义,键盘式书写,包括字母谐音、汉字谐音、数字谐音、字母数字混用谐音等。
近几年来,关于“欧洲的伊斯兰化”有较多言论,一方面是欧洲人口结构变化、穆斯林人口数持续上升;二是有人认为这一变化导致了欧洲治安状况恶化,甚至法国首都巴黎也遭遇恐怖袭击,类似某些局势动荡的中东国家,于是就有网民夸张地将巴黎(Paris)称作“巴黎斯坦”(Paristan)。Paristan的发音首先会让人联想到Pakistan(巴基斯坦),通过这种语音相似性的激活,二者的语义相似性也得以建立,喻指巴黎也像巴基斯坦一样动荡不安。
随着中法文化的交流频繁和网民外语水平的提高,许多网络语言(包括汉语文化词)的外译也可借助于语音隐喻。如有网民将“光棍节”法语表述la fête des célibaguettes,其中的célibaguette与célibataire“单身” 语音有相似之处,而且从构词来看,célibaguette= céli(célibataire单身)+baguette(法国有名的棍子面包),与中文的“光”、“棍”形成字面上的一一对应,建立起语义对等关系,同时还有诙谐效果。同样的构词还有“célibachien”(单身狗)等。
汉语语料库中有大量的同音异义词,这为以相似性为前提的隐喻思维奠定了基础,也为语音隐喻现象提供了存在理据。汉字谐音的建构方式是通过语音相似性用源域概念来激活目的域概念。
如:网络用语“鸭梨山大”,源域概念“鸭梨”能够激活对目标域“压力”的认知,是因为二者存在语音相似性,这种用具体的认知概念来隐喻抽象的概念,是人类基本的认知方式之一。同样,“杯具”与“悲剧”的语音相似性是二者隐喻建构的基础,而且在此基础上会衍生出一系列的子隐喻或多重隐喻。如由“杯具”可以衍生出“洗具”(喜剧)、“茶具”(差距)、“餐具”(惨剧)等,还会演绎出二重或多重隐喻,如“人参要泡在杯具中才能入味”。这句平常的生活常识却暗含哲理,这里的“人参”与“人生”、“杯具”与“悲剧”都有语音相似性,两个具象结合在一起表达的却是抽象的深层含义“人生要经历悲剧才有意义”。
每种语言都有多种方言存在,由于方言与标准的语言无论在语法、语音、词汇方面都存在差异,字典中也难以找到对应的字词。于是,网民就利用方言谐音来创造新词。如,“蓝瘦香菇”就源自南宁的一位小伙在失恋后发出的感慨“难受,想哭”,网友根据其方言发音特色创造性地使用了此表述,有诙谐幽默意味。
随着经济全球化、信息化和国民外语水平的日益提高,网络交际中的英语词被频繁使用,也衍生出一系列英语或英汉、英法结合的变体。如,“伐木累”和“狗带”最初都源自于明星不标准的英语发音family、go die,将错就错地谐音成汉语音之后被网友竞相模仿使用,具有娱乐性特点。
数字谐音使用的书写符号是0-9之间的十个数字,每个数字可以对应一个或多个语言符号,并可以组合表意。其对应关系的建立既有语音相似性,也有民族文化规约性。而且数字输入方便快捷,简洁易懂。如2016年某台的跨年晚会主题是“1617,一路一起”,通过1617与“一路一起”的语音相似性激活了后者丰富的内涵意义,既符合了跨年的意味,更与大环境下的一带一路呼应,也符合小家情怀的亲情、爱情等。还有,网络交际中用886来表达“拜拜喽”的语义,9494隐喻“就是就是”等。
通过研究,我们发现,网络语言语音隐喻的建构,一方面是受语言文字的输入媒介和平台影响,为追求方便快捷,多用键盘符号或数字,以音代义地输入,符合语言的经济性原则;另一方面,网络语言的语音隐喻从根本上讲不是简单的谐音替代,而是对人的心理的一种隐喻和映射。网络语言多在社交网络平台上使用,即使进入到日常生活领域也多用于交际,而人们在交际过程中多注重话语的委婉、有趣和娱乐性。谐音双关的语音隐喻正是映射了人们的这些心理。
转喻是用最显著、易感知、易记忆、易辨认的部分代替整体或其他部分,或者是用具有完形可知的整体代替部分的一种认知方式。在涉及转喻的语言现象中最显著的就是缩略语。除了缩略语,拟声词以声音喻指表情,也是一种语音转喻。拟声词是人类最古老最原初的构词方法,被认为是词汇之初[7]。法语网络语言中的verlan(音节颠倒)也是语言形式之间的转换,用颠倒的音节或词素替代标准语言,也是语音转喻的一种。
缩略是为了用语的经济而对概念域用语进行有规律的节缩或省略。缩略语则是缩略后形成的简短的语言单位,用以替代原语言形式表义,是语言与语言形式之间的转喻。网络语言中大量的缩略形式就是通过这种转喻认知机制建构起来的。缩略形式多选取核心表音构建,具有凸显性,可以成为整体代表。如BT与“biàn tài”之间存在部分与整体的关联,B 和T分别是biàn和tài的首字母,具有凸显性,在人类认知域中易成为焦点认知对象。因此,BT可以首先激活人们对biàn tài的认知,形成最佳语义关联。
法语网络语言中的缩略词较多,有单词首字母缩写,如AMHA = à mon humble avis(以我之见);ASV?= âge,sexe, ville?(年龄、性别、城市?);大小写交错使用或与数字搭配,大写字母根据其字母发音,小写字母根据语音规则发音,如A12C4= [a-œ̃-dø-se-katr]≈ à un de ses quatre(过几天,改天),L’stomB= [lɛs-tɔ̃-be]≈laisse tomber(算了吧,放弃),Je t’M = je t’aime(我爱你);一个单词也可以用几个字母或数字缩写,如 bjr= bonjour,bsr= bonsoir,jms= jmais,dak/dac = d’accord(好的),ocp= occupé(忙碌),v1= viens(来);一个单词也可以“留头去尾”或者“去头留尾”,如 auj= aujourd’hui(今天),ciné= cinéma(电影院),salut(你好)可简写为lut或lu,hello可以简写为lo等。
汉语网络语言的缩略语数量相对较少,含义明确,具有高度概括和总结的特点,在网络平台上使用频率较高。如“然并卵”是“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的缩略,多用来表达无奈或调侃之情。“高大上”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简称。类似的还有“傻白甜”、“白富美”、“高富帅”等,这些网络语言基本上一字一义,读起来也朗朗上口。还有的模仿四字成语的构成,一个相对完整的长句子缩略为四个字,如“人艰不拆”(人生如此艰难,就不要拆穿了吧?),“喜大普奔”(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
又称“象声词”,是把语言当作音符,来摹拟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生活中各种声音的一种词汇。这种用模拟的“声音”来表意,用部分代替整体,可以认为是一种语音转喻。汉语中的拟声词可以是叠字,也可以是模拟声音的单字或词语。网络语言中的拟声词多数用来模拟或表达人的表情,以便让话语交际者即使看不到对方,也能感受到对方的表情意义。这是典型的用“声音”部分替代整个“表情”。
例如,跟“笑”有关的网络拟声词就有“呵呵”、“哈哈”、“嘿嘿”、“嘻嘻”等,但是它们具体的使用语境却大不相同,也因使用者的喜好而异。笔者通过观察和实验发现:发“呵呵”的音时,各发音器官不需要太用力,且肌肉较放松,一般在话语者心态放松,且聊天内容不让人紧张,也不痛不痒的情况下使用,喻指“微笑”;发“哈哈”音时,嘴巴明显张大,也凸显了面部的“笑”表情,一般是对有趣或搞笑的内容的回应,喻指“大笑”;发“嘿嘿”音时,音色明显变得厚重,嘴巴开咧,隐喻“大开”,一般是男性或性格大大咧咧的女性使用,喻指“不怀好意地坏笑或调皮地笑”。发“嘻嘻”音时,音色明显变细,牙齿近乎合拢,有“内敛”喻义,一般为年轻女性所使用,彰显活泼。
值得注意的是,网络交际中过多地使用拟声词,会让它们失去原来的“表情”,导致其意义模糊化,形式化,甚至无意义,发生语义转喻。如“呵呵”一词一度被网民过度使用,其语义由最初的“微笑”转变为“嘲笑、不屑、讥讽、糊弄或无奈的笑”,还被评为年度最伤人的聊天词汇,所谓“流言止于智者,聊天止于呵呵”。
法语中的拟声词也是“以声代义”,如arf和erf,其发音[arf]、[ɛrf]都是模仿话语者尴尬时候的呼气声,都喻指“尴尬”。与“笑”有关的拟声词有mouaha、mouhaha,它们的发音都是[mu-a-a],都形象地喻指“哈哈大笑”。
Verlan 是法语行话的一种,它是将一个单词或短语的音节前后颠倒而形成的“另类单词”,使用者多为求新求变的年轻人。而且verlan一词本身就是短语à l’inverse(相反的,颠倒的)的前后颠倒。如zarbi[zar-bi]一词,其发音和构词在标准的法语里没有对应的所指,受话人只能根据其语音特点转换下音节顺序,变成[bi-zar],再联想到bizarre[bi-zar]一词,再获知该词的内涵所指“奇怪,怪异”。这一过程就是语音转喻的建构过程。类似的例子还有:céfran=français、tromé=métro、sub=bus、siquemu= musique、béton=tomber、res=soeur、jourbon=bonjour、beur=arabe、féca=café、meuf=femme等。
隐喻和转喻是人类基本的、重要的认知方式,是人类用某一领域的经验来说明或理解另一领域的经验的认知过程。网络语言的语音隐喻和转喻是网民从语音层面借音表义或喻义的创造性的认知过程,语音隐喻和转喻的背后所映射和反应的是网民的心理状态,即在表音表意的同时还兼顾表达的新颖性、委婉性和创新性,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网民群众智慧的体现。网络语言隐喻和转喻研究一方面体现了语言的丰富多样性,另一方面也会对语言学的理论建构起推动作用。
① 参见网址:https://fr.wikipedia.org/wiki/Argot_Internet。
[1] (古希腊)亚里士多德.诗学[M].陈中梅,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149.
[2] 张松松.关于隐喻理论最新发展的若干问题[J].外语与外语教学,2016(1):90-91.
[3] LAKOFF G,JOHNSON M.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1980:4.
[4] 吉益民.网络变异语言现象的认知研究[M].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56-68.
[5] Fónagy I.Why Iconicity[M]//NANNY MAX,OLGA FISCHER.Miming Meaning-Iconicity in Language& Literature.Amsterdam:John Benjamins,1999:19.
[6] 李弘.语音隐喻初探[J].四川外国语学院学报,2005(3):70-71.
[7] 汪榕培.英语词汇的最新发展[J].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1997(3):39-45.
On the cognitive mechanism of phonetic metaphor and metonymy in Chinese and French netspeak
WANG NA, LIN QIHUI
The phonetic metaphor and metonymy of cyber language are the creative cognitive processes of netizens who express their meanings by phonetic symbols or metaphors. Through the mapping mechanism of phonetic metaphor and phonetic metonymy, we will have an idea of the psychological states of netizens, that is to say, they pay much attention to the expressiveness, euphemism, and innovation of their expressions.
network language;phonetic metaphor; phonetic metonymy
本文推荐专家:
张平,西安外国语大学学术委员会委员,教授,研究方向:语言学。
陈燕,盐城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教授,研究方向:英语语言学、词汇学和词典学。
H32
A
1008-472X(2018)02-0112-05
2018-04-14
本论文是2015年盐城师范学院校级科研基金项目“法语网络语言的语义场及其翻译”(项目编号:201510324074C);2016年度省教育厅社科项目“汉法网络语言的语音隐喻对比研究”(项目编号:2016SJB740034)的阶段性成果。
王 娜(1984-),女,江苏盐城人,盐城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认知语言学、翻译理论与实践;
林奇辉(1995-),男,江苏盐城人,盐城师范学院本科生,研究方向:认知语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