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琵琶的乐器特色与文化意义

陈 萍

(集美大学 音乐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1)

2006年5月20日，福建南音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9年10月1日，福建南音正式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申遗前后,一直都有专家学者在研究挖掘福建南音，其形制、技法、传承发展等都有一定的研究成果，但是，对南音乐器的研究还不多。乐器是音乐的基础，音乐中，物质文化与非物质文化是相辅相成的，我们应该重视对乐器的研究。在福建南音中，起到指挥作用的乐器就是南音琵琶，它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对南音的形成、流传和发展都起着重要的作用。笔者综合前人对于南音琵琶的研究，进一步整理归纳与探讨，同时，从中国美学角度出发，凸显它独特的古老东方艺术之魅力，让这项传统艺术在闽南大地上发扬光大。

一、南音琵琶的特色

(一)南音琵琶形制的特色

1.福建南音，首先让人想到的是它那与众不同的琵琶乐器。南音琵琶的不同，是由于大多数种类的琵琶在历史发展的过程中，不断地进行改革，最终才发展成现在大家所熟知的琵琶，而南音琵琶却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保留了它最古老的样子，因此，南音琵琶是当之无愧的“碧玉”。

南音琵琶属于曲项琵琶，但其实，曲项琵琶跟我们最古老的本土秦琵琶还是有区别的。曲项琵琶大约是在南北朝时期从波斯传入中原，当时是为了与中原的秦琵琶相区别，所以根据其形制的特点，称它为曲项琵琶。[1]曲项琵琶在唐朝十分风靡，完全压倒了秦琵琶，以至于后来“琵琶”一词就变为曲项琵琶的专有名称了。曲项琵琶最早的形制是四弦四柱、梨形音箱、曲项、短颈，从史料上的图片可以看出，当时的曲项琵琶整体看上去琴身很长，琴颈非常短，跟我们现在所见的琵琶差别还是比较大的。但是到了唐朝以后，曲项琵琶开始改革，短颈逐渐变长了，大腹音箱也随颈的加长而缩小了。演奏者的持琴姿势也逐渐从横抱变成了斜抱。然而，曲项琵琶传入南方的时间会稍晚一些，形制上的改革随着曲项琵琶的南下一起带了过来，而持琴姿势却保持原来的横抱姿势，同时，在演奏上也承袭唐代，摒弃了拨片而改用手直接弹奏。现今，在采访南音艺人的时候，他们依然是用手直接弹奏的。纵观整个南音琵琶的发展，它与曲项琵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同时又与曲项琵琶有细微的差别。

2.南音琵琶整体看上去，堪称是一件精美的工艺品。琴颈与琴体从侧面看呈曲线状；正面呈梨状，颈窄腹扁，复手大，山口高，四项九品或十品，面板的两侧有两个月牙形的“凤眼”，长颈曲首，多为如意头。琴身多处采用珍贵的木材或者是兽骨、牛角等材料制成，就连弦轴都用精美的贝壳镶嵌，琴弦一般采用尼龙丝弦。所以南音琵琶不仅音色圆润，外观上也是让人赏心悦目。

南音琵琶的抱琴姿势基本上沿袭了横抱的姿势，但是往细里说，南音琵琶的抱琴姿势并非是完全承袭唐朝的抱琴姿势，而是承袭了宋朝向左上方的斜抱，唐朝及其之前都是首向左下方的斜抱。这样的持琴姿势一直延续到现在，使得南音琵琶当之无愧地成了中国传统音乐的活化石。

南音琵琶的形制并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曲项琵琶自唐朝后期形制上发生了变化之后才逐渐向南方迁移，因此从时间上来说，南音琵琶是在曲项琵琶发生了诸多变化之后才开始发展的，因此承袭了曲项琵琶变化之后的形制。唐朝的经济高度发展，国力强盛，因而统治者也有更多的精力钻研艺术。唐朝的音乐艺术高度发展，不仅乐种十分丰富，而且优秀的艺人也是层出不穷。曲项琵琶在当时已经发展得相当完善了，而南音琵琶延续了千年之久还是保持着它最古朴的样子。

(二)南音琵琶的技法特色

1.主要技法与普通琵琶的差异。琵琶最重要的技法就是弹挑，南音琵琶也不例外，只不过有些古朴的技法仍沿用到现在。但是南音琵琶的按弦跟普通琵琶的按弦不一样，南音琵琶通常只用食指和无名指按弦，有时也用大指，中指和小指是不用的。

南音琵琶的技法主要有摙、点挑、去例、甲线、落指以及一些装饰性指法等。

(1)摙指：主要有全摙、点摙、抢摙、贯摙等指法。其中，全摙技法是右手食指与拇指连续点挑，有点类似现代琵琶的滚奏，但是它是由重而轻，自缓而急，最后一点是连接箫、弦及唱声的开始，具有预示作用。

(2)点、挑这一系列的指法主要有：点、挑、去倒、分指、采指等。这些指法与音符的时值是密切相关的，在演奏过程中，每一种指法大部分都是有固定时值的，一般都为半拍，也有一拍。

(3)落指：又叫做“轮指”，分为快落指与慢落指。落指的演奏跟普通琵琶的轮指还是有差别的，琵琶轮指都是从右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再到拇指这样的顺序，但是南音琵琶的落指，是从右手的小指开始，再紧接着无名指、中指、食指按顺序落音，至食指后急用拇指挑起。快落指与慢落指演奏方法是相同的，只是在速度上有所差别。

(4)装饰性指法主要有单打、双打、抹六、半凡、全凡等。

2.与北派琵琶主要技法的对比。琵琶在历史长河的发展中，逐渐衍生出许许多多的派别，其中北派琵琶就是其中的一个分支。北派琵琶在发展中逐渐丰富它的品数，直到现在的二十八品，采用的是十二平均律，可以任意转调，音域也达到了三个半的八度。持琴姿势也由斜抱逐渐变成了竖抱，由于演变成了竖抱，右手也完全得到了解放，继而添加了扫、撇、划、拂、拍、提等手法，左右手的技法达到了50多种，从而使琵琶的演奏风格得到了拓宽。

北派琵琶的左手大拇指是按在琴背上的，剩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都可灵活运用，整只手呈半握球状，可以灵活换把，左手的主要技法有推、拉、揉、打等20多种。相比之下南音琵琶的左手技法会少一些，如前文提到，南音琵琶是不能使用左手的中指和小指的。北派琵琶的右手是要带着赛璐璐指甲来演奏的，主要分为弹挑系统和轮指系统，总体来说北派琵琶的右手技法也比南音琵琶的右手技法来得丰富，但是在轮指上，两种琵琶则有不同，北琶是上出轮，而南琶是下出轮[2]。在演奏技法上，南音琵琶不及北派琵琶丰富，这是因为南音琵琶是传统的演奏技法，没有做出太大的变化，我们才能感受到它的返璞归真。

(三)南音琵琶的音乐特色

1.发音与音色的历史特色。任何一件乐器的发声都离不开琴体自身的共鸣音箱，而每件物体都有其自身的振动频率，也就是固有频率。南音琵琶也不例外，它的共鸣音箱就是由琴面与琴背组成，当然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发声物体就是琴弦。南音琵琶有四根弦，通过拨动琴弦，使琴弦发生了振动，当振动的频率与共鸣体本身的固有频率相接近时，就产生了共鸣。琵琶上有许多品，通过手指按的品位不同，改变了弦的有效长度，因此产生了音调的高低。而正是南音琵琶独特的造型以及用弦的讲究，才造就了南音琵琶温和、圆润、沉闷的动人古韵，也体现出每位制琴艺人的匠心独具。

2.南音琵琶与闽南地域特色。福建南音作为古老的乐种，它的记谱法也是独有的，采用的是辨音记谱方法，由指、谱、曲三大部分组成，基本上都是采用手抄传谱的形式，这是其他乐种所没有的独特形式。同时，福建南音也是联系闽南地区以及东南亚圈闽南人的文化纽带，它具有自娱自乐的功能，也具有社会实践的特性。

南音琵琶有四条琴弦，分别是母线、三线、二线、子线，虽然南音琵琶与普通琵琶一样都有四根弦，但是实际上南音琵琶只用子线，另外三根线作八度落音的时候使用，子线是四根弦里音调最高的一根弦，大部分的旋律音都是在这根弦上完成，它将闽南那种细腻的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福建南音的大部分指套故事都是与爱情有关，如汉代的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昭君出塞等等，南音琵琶那柔和、含蓄、典雅的音色刻画这一类的故事再好不过，而且也很符合南方人含蓄细致的审美特点。

二、南音琵琶在乐队中的独特作用

福建南音的乐队是由上四管和下四管组成，上四管属于丝竹乐队，下四管属于吹打乐队，其中包括弦索类乐器、拉弦类乐器、打击乐器，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是南音特有的打击乐器。从编制上看，基本与传统乐队大致相同。回看唐朝，长安作为当时亚洲的中心音乐城，很多乐器及乐队编制都已经发展得较为成熟，所以当音乐开始南下迁移时，多多少少就保留了当时原有的模样，我们可以从中得到一点肯定的答案是，传统音乐乐队编制对于南音乐队的影响还是比较大的[3]。

1.琵琶是开头与收束的指挥。南音琵琶在南音乐队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么说的理由是南音乐队的起音与收束音都是由南音琵琶来指挥的。南音琵琶连续点挑的开始，其他乐器和唱声就跟着进入，而在收束部分，南音琵琶会弹奏其低八度的音，来预示长音的收尾。在观看南音演出时，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当进入长音时，基本就是一个乐句的结束。种种表现，都可以说明南音琵琶在乐队中的指挥作用。

2.琵琶是旋律骨干音与装饰性润腔的完美结合。我们国家的传统音乐，很多乐曲都是只有骨干音，乐手在演奏时可以根据情境或者是自己内心对乐曲的理解，适当地加入一些装饰音来丰富乐曲，而福建南音的许多乐曲也是如此。南音乐队里的各种乐器各司其职，它们有着各自扮演的角色以及任务。例如，琵琶和三弦主要负责旋律骨干音的部分，而洞箫和二弦则是负责具有装饰性润腔的部分，正是因为二者的完美结合，才使得南音有了“弦简腔繁”的特点。

三、南音琵琶的文化价值

(一)南音琵琶与日本琵琶对比

南音琵琶是在曲项琵琶成熟之后才逐渐发展起来的，并且南音琵琶都是承袭宋代的琵琶发展成果。日本的琵琶种类还是比较多的[4]，乐琵琶作为日本宫廷雅乐的主要乐器，最早在唐代由中国传入日本，因此，在外形上二者较为相像，都是四弦四柱，腹板上有两个对称的半月牙发音孔，但是，日本乐琵琶的弦轸是往后仰的，这一点跟早期的曲项琵琶是一致的，同时乐琵琶的腹板中央部分还有配上与雅乐相符的精美图案。二者之间不仅在形制存在差异，在制作材料的选用方面也存在差异。比如南音琵琶的面板用本色的桐木，琴背用紫檀木，同时绘有花色；而乐琵琶的腹板采用泽栗、桑木和桐木等，琴背则采用花榈、紫檀木等；在琴弦方面，南音琵琶用的是尼龙丝弦，乐琵琶用的是由绢丝搓成的琴弦，因此在音色上还是有细微的差别。

另外，在演奏方面，南音琵琶和日本乐琵琶都是采用左上方斜抱的持琴姿势，但是南音琵琶是演奏者用自己的手弹奏，日本乐琵琶则是用拨子来演奏。

(二)南音琵琶与越南琵琶对比

越南琵琶单从外观形制上看，与南音琵琶差不多，都是四弦四柱，梨形音箱，之所以十分相像的原因是，有些学者认为，越南琵琶是迟于14世纪由中国传入越南的，但是对四根弦的称谓上还是有所不同，越南琵琶把那四根弦分别称为兵、书、图、战，但也有另外一种叫法，即松、兰、梅、竹。越南人民也解释不清这种叫法的原因，只是为了记清这四根弦的声音，有助于定弦使用。

另外，在演奏方面，南音琵琶的相位、品位都可以演奏，但是越南的传统琵琶却只能演奏品位，相位是不作演奏使用的。后来作为独奏乐器的越南琵琶为了适应乐队，只好通过增加品位的方式来拓宽音域，但是仍然不使用相位。在持琴姿势方面，越南琵琶跟中国普通琵琶一样，都是采用竖抱的姿势，大大地解放了左手的功能。

(三)南音琵琶与朝鲜琵琶对比

作为汉文化圈有影响的一部分，朝鲜琵琶同样也是由中国传入。朝鲜琵琶在随后的演变中加入了自己本土的特色，为了区分与中国的唐琵琶把它命名为乡琵琶。[5]朝鲜的乡琵琶与南音琵琶在形制上差别还是比较大的，我们都知道南音琵琶是曲项琵琶的一种，而乡琵琶属于直项琵琶，不同的是它有五根弦。虽然同为琵琶，但是二者的发展路线完全不同，四弦琵琶与五弦琵琶是朝着两种方向发展的，以至于后来形成了两种不同的形制。

对比三个国家具有代表性的琵琶，它们有相同也有不同，每一个地区或者国家都以他们自己本土的方式传承发展着，南音琵琶承袭了曲项琵琶的精华同时又极具闽南特色，在历史长河的发展中，依旧保持着它传统的面纱，对于我们探寻或研究传统古乐有巨大的推动作用，它的历史价值值得我们不断探索。

南音琵琶作为福建南音中重要的乐器，对福建南音的整支乐队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从上文梳理的线条来看，南音琵琶继承了曲项琵琶的精华并且沿袭了闽南独有的音乐特色，一直发展到现在，它即便没有北派琵琶丰富的技巧和多彩的音符，但是凭借精美的工艺、圆润的音色、传统的持琴姿势和演奏技巧，融合进福建南音的唱腔之中，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如今的南音不仅仅在福建闽南地区传唱，在海外的东南亚地区也备受欢迎，这足以看出福建南音所具备的历史文化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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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张之年，韩淑德.中国琵琶史稿[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1:53.

[2]王耀华.福建南音[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02.

[3]任海花.论南音琵琶与北派琵琶之异同[J].黄河之声，2013(19):81-82.

[4]林石城.流派乐器发展——琵琶教学漫谈[J].中央音乐学院学报,1990(1):60-66.

[5]庄永平.琵琶手册[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