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互联时代迈向智能时代：2017年盘点与2018年展望

■ 方兴东 严 峰

2017年本应属于历史上普普通通的一年,但因为有了美国特朗普的执政和中国“十九大”的召开,以及互联网新的智能化浪潮，这一年又呈现出特别的意义和深远的影响。因此，总结2017年和展望2018年显得格外重要。而且,与以往盘点总结有很大的不同之处在于,2017年的中国和美国互联网之间的关系从来没有如此紧密地共振和联动过,中国和全球的互联网也从来没有如此浑然一体过。所以,我们的总结比过去任何一年都更加集合中美两地为一体,可以真正融合国内和全球,进行整体性的分析和考察。

无论是2017年还是2018年,都处于整个互联网和人类社会发展新阶段的切换时期。那就是从过去以信息处理为核心特点的信息处理时代(Information Times),和以网络互联为核心特点的网络互联时代(Internet Times)开始进入到全新的智能物联时代(Intelligence Times)。与其说是时代切换,不如说是时代交叠。就像人类农业文明、工业文明和网络文明交融一起,今天的时代也是不同层次的交融。这是我们理解诸多变革和事件的关键背景。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就要看我们如何透视事件背后的短期影响和长远影响。

一、2017年影响长远的十大事件和变化

1.“十九大”成分水岭,数字经济上升为中国主旋律,辐射全球

2017年10月18日召开的“十九大”开启中国新时代,既深刻影响中国经济与社会的发展进程,也必将影响中国互联网发展的态势和格局。报告中八次提到了互联网相关内容。①尤其在国家政策和战略层面,新的互联网战略思路已经呈现,数字经济上升为国家主旋律：“我们要坚持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加快发展数字经济,推动实体经济和数字经济融合发展,推动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继续做好信息化和工业化深度融合这篇大文章,推动制造业加速向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发展。”②2017年12月3日～5日召开的世界互联网大会是一个很好的窗口,某种程度上可以当作是新时代中国互联网发展与治理的施政演说。大会的主题“发展数字经济促进开放共享——携手共建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主管领导的大会主题发言,都传递出明确的新信号③。中共中央政治局12月8日下午就实施国家大数据战略进行第二次集体学习。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学习时强调：实施国家大数据战略加快建设数字中国。数字经济代表着新的生产力、新的发展方向。全面繁荣数字经济,不仅为中国迈向网络强国新时代提供支撑,也为全球经济增长、惠及世界人民带来新的机遇。

2.特朗普互联网效应出现：美国优先和务实战略影响全球

与特朗普整体战略一致,其网络空间政策和战略体现“美国优先”的“战略收缩”,调整了美国在网络空间一贯政治化、军事化的进攻性战略思想,增强自身防御能力建设,淡化网络空间意识形态色彩,比奥巴马政府更加务实。更加重视联邦政府部门网络系统的与时俱进,以技术和应用的先进性来提升美国自身网络安全。2017年5月11日,期待已久的《增强联邦政府网络与关键性基础设施网络安全》终于落地,相对于2月份曝光的行政令草案,此次行政令删除了“互联网自由与治理”章节,而是以“国际合作”取而代之,对于奥巴马执政期间倡导的互联网自由、人权等价值观并没有提及,“作为一个拥有活跃外交联系的国家,美国高度依赖于全球互联网的安全性与弹性,且必须与盟国及其它合作伙伴协同努力以维持本节中所陈述的政策。”④体现出特朗普政府网络空间的“务实”的特点。当然,威慑战略依然会在美国原有基本利益格局和权力体系的惯性下,继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2017年4月3日,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签署了一份决议,废除了FCC针对互联网服务提供商提出的隐私规则,正式推翻了奥巴马政府时代制定的隐私政策。12月14日,在月度会议上,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FCC)以3∶2的投票优势,决定废止2015年通过的《开放互联网法令》(Open Internet Order),这意味着奥巴马时期确立的网络中立原则被推翻。不但激起美国全国性的抗议,而且也引发全球的关注和担忧。“互联网已死”,投票当天,许多消费者们举出这样标语进行抗议。人们担心接入网络成本提升、消费者利益严重受损、言论自由受损。而争议的核心在于,是否认可网络接入服务为基础公共服务。此事后续引发的全球影响值得关注。

3.超级网络平台在全球和中国同时全面崛起

2017年是中国和全球互联网巨头狂飙的一年,财富和权力都创造了人类新的记录。互联网巨头股价涨幅均50%左右,市值不断创下新纪录,离万亿美元市值越来越近。⑤继苹果和谷歌之后,微软、亚马逊和Facebook等公司市场价值越过5000亿美元,中国的阿里巴巴和腾讯也开始突破5000亿美元,这些被称为超级网络平台的科技巨头不但高居全球市值最高公司前十榜单,而且这个数字参与全球各国GDP排名,在2017年能够昂然进入前25个国家,超过绝大多数国家,名副其实的富可敌国。截至12月2日12时,2017年全球市值排名前10的上市公司分别是：苹果、谷歌母公司Alphabet、微软、亚马逊、Facebook、伯克希尔哈撒韦、腾讯、阿里巴巴、强生、埃克森美孚,其中有7家是科技公司。⑥对比2007年全球市值前10的公司,到今年只剩2家,且排在最后,新入榜的公司几乎清一色的科技公司,可见互联网行业发展之迅猛。超级网络平台主导全球和中国媒体传播格局已经既成事实。通过全面掌控交易、金融和大数据等,它们也正在主导全球和中国的“经济枢纽”。甚至可能进一步影响和主导一个国家的治理能力和执政能力,影响国际秩序和全球格局。正如《纽约时报》认为，2017年也可能是科技行业糟糕的一年，如果问题不解决，2018年将会更糟。因为科技巨头的创新持续吸引用户给人们带来便利的同时也给社会带来了危害，科技行业与世界的交流方式正在发生重大转变。2017年，美国科技巨头公司开始承认，他们对线下世界也具有责任；2018年及其以后，人们需要看到的是科技巨头的责任到底是什么。再过五到十年，我们将把2017年视为一个转折点。

4.中国《网络安全法》落地,激起制度的全球冲击波

2017年,对于中国互联网发展最大的事件之一就是《网络安全法》正式生效。6月1日,历史性的《网络安全法》生效实施,其中数据治理以及数据跨境流动成为最大焦点问题之一,涉及各行各业的发展与利益。《网络安全法》堪称是网络空间基本法,是国家第一次给网络空间系统确定基本性的规制,尤其是第一次比较全面地界定政府、企业和个人等各方的权利与边界。因此,其意义之重大,如何高估都不为过。中国推出《网络安全法》是发展的必然和形势的需要,对政府网络主管部门的决策与治理、国内外互联网企业的经营活动、普通民众的网络生活等都会产生深远而积极的影响。互联网治理从此“有法可依”,对加强互联网治理,维护我国网络空间秩序,保障国家网络安全,建设“网络强国”将会起到极大的推动作用,具备里程碑意义。当然,围绕这部法律,真正的功夫都在后续的配套法律法规以及实施细则。魔鬼在于细节！因为这部法律触及的利益相关方可能是前所未有的,所以各方心态也会极大不同。无论是欢呼的,反对的,担忧的,开始将功夫放到下一步的实施细则上⑦。如何让这部法律发挥最大的积极作用,既能够对困扰已久的国家、企业、社会和个人等不同层面的安全问题,有立竿见影的作用,也要符合互联网强大的创新活力和各种变革的可能性,避免冒进和激进,确保有利于互联网产业和网络空间良性健康的继续发展。

5.人工智能大热昭示着全新的“智能时代”来临

2016年阿尔法狗的围棋大胜无疑是一场人工智能最好的启蒙宣传,到2017年,全球和中国的高科技巨头无一例外地推出人工智能战略,重金下注人工智能。⑧2017年是公认的人工智能商业化元年。人工智能领域成为风险投资增长最快的领域,人工智能芯片公司一年之间雨后春笋一般崛起。华为、三星等智能手机厂商开始将人工智能作为新的消费卖点和竞争优势。中国和美国等国家层面也纷纷出台系列人工智能战略和政策。7月国务院印发《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提出了面向2030年我国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的指导思想、战略目标、重点任务和保障措施,部署构筑我国人工智能发展的先发优势,加快建设创新型国家和世界科技强国。目标到2030年,人工智能理论、技术与应用总体达到世界领先水平,成为世界主要人工智能创新中心。12月14日工信部印发《促进新一代人工智能产业发展三年行动计划(2018～2020年)》,明确了重点智能产品2020年所要达到的具体指标。通过实施四项重点任务,力争到2020年,一系列人工智能标志性产品取得重要突破,在若干重点领域形成国际竞争优势,人工智能和实体经济融合进一步深化,产业发展环境进一步优化。政府和资本齐头并进,继PC互联网时代和移动互联网时代全新的“智能时代”开始呈现轮廓。任何一场重大的技术革命都是边缘革命,无论是亚马逊Echo的热销,还是芯片公司英伟达冲上千亿美元大关,以及麦肯锡等研究机构和智库纷纷发表高度乐观的人工智能未来预测报告,担忧人工智能引发失业浪潮和伦理危机的各种争论,超越科技领域,迅速成为人文社科领域的全新话题。

6.中国高科技崛起第一次成为全球共识

2017年11月13日发售的美国《时代》周刊杂志封面用中英双语写上了“中国赢了(China Won)。在内文《中国经济是如何赢得未来的》一文中，作者布雷默认为，中国已经成为全球经济中最具实力的国家、而美国则落后居第二”。互联网带动的高科技崛起已经是一个很长时间的过程,从华为逐渐碾压欧美传统老牌竞争对手,到2014年阿里巴巴全球创纪录的成功上市。但是,只有到了2017年,随着电子商务占据全球40%份额；移动支付超越美国一个数量级；大疆则占据着全球消费级无人机七成的市场份额；滴滴收购Uber中国,打败全球共享经济的鼻祖,滴滴CEO程维说：“今天,全球60%的网约车订单发生在滴滴”；摩拜和OfO共享单车开始全面走向全球,各自进入全球200多个城市；在全球260多家估值超过10亿美元的“独角兽”初创企业中,中国企业约占1/3；人工智能领域与美国形成掎角之势；中国在虚拟现实、自动驾驶、3D打印、机器人、无人机、人工智能等等多个数字经济领域的风险投资规模均位列全球前三,中国风险投资蜂拥进军硅谷与当地老牌选手争抢项目……中国高科技崛起的说法第一次得到了全世界的共识,当然很多溢美之词是值得警惕和怀疑的,所谓的“新四大发明”“硅谷COPY、山寨和抄袭中国”等等,都依然不具备真正的创新含金量。毕竟中国与美国的差距依然非常巨大,需要很长时间加速追赶。但是,有着全球最大的10亿级网民大规模同时在线的单一市场,中国高科技真正拥有了自己追赶和超越的有力砝码。时间和趋势都在我们一边。

7.勒索软件事件全球爆发,国际网络治理体系告急

2017年5月12日,大规模网络勒索袭击迅速波及全球近百个国家,病毒锁死用户数据和电脑文件,直到用户支付价值300～600美元的比特币赎金。英国医疗机构和中国高校是其中的重灾区。⑨该病毒采用高级加密算法,迄今还无法破解,中招后杀毒软件也无能为力,破坏性极强。黑客如此大规模公然向全球计算机用户直接勒索,史无前例,堪称向全世界发出恐吓。极大地冲击了人们对于网络安全的固有认知。无疑是人们对全球网络空间安全信心的重大打击。仿佛一夜之间,网络空间回到了无法无天、巧取豪夺的蛮荒时代。全球网络空间安全治理警钟已经鸣起。网络攻击所用的黑客工具“永恒之蓝”,就是来源于早期NSA泄露的网络武器库。已经失控的美国安全局和中情局网络武器库,沦为不法分子事实上的“网络军火供应商”,成为全球性公害之源,如果不及时采取行动,必将进一步加剧全球网络空间失序和失控的趋势。⑩这次事件告诉我们,全球网络空间治理亟需全新思维,世界各国更需要建立全新的机制。亡羊补牢,还为时不晚。美国政府的所作所为无疑是最关键的因素。

8.贝佐斯上位世界首富,产业改朝换代初现格局

“我们在用一场噩梦开启2018。”《纽约时报》科技记者这样评价“Metdown”(崩溃)和(Spectre)(幽灵)这两个至今最严重的电脑安全漏洞的出现。低调的贝佐斯几次短暂地超越长期霸据全球首富地位的比尔·盖茨,成为2017年并未引起大众足够关注但却有着深刻影响力的现象。7月27日,随着亚马逊股价触及每股1050美元,创始人贝佐斯财富一度超过900亿美元,但又随着公司股价转跌而滑落至比尔·盖茨之后,成为“一日首富”。10月28日,亚马逊股价高开高走,截至收盘大涨13.22%创下历史新高,报价1100.95美元,市值达到5262.27亿美元。贝佐斯也因此身家日增超过百亿美金,一举超越微软联合创始人比尔·盖茨,再度登顶世界首富。显然,短时间内首富位置的变换很可能将持续一段时间。但是,在云计算领域一骑绝尘的亚马逊,加上席卷起全球新的消费时尚浪潮的Echo智能音箱,亚马逊成为所有高科技巨头中最看得见未来的领军企业,无论是收入的增长,还是市值的突破,看起来没有什么天花板。所以,贝佐斯成为世界首富,和亚马逊成为全球市值最高的高科技公司,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与经常引爆隐私问题的苹果、卷入假新闻丑闻的Facebook和遭遇反垄断调查的谷歌相比,亚马逊似乎更加赢得业界和民众的好感。虽然互联网超越软件已经是很多年的事情,但是,2017年贝佐斯超越比尔·盖茨的成功上位,从此坐稳首富席位,让盖茨永远成为“前首富”,更是一个具有长远风向标的标志性事件。

9.社交媒体主导地位上升,传统媒体巨头加速重组兼并

社交媒体的影响力已经开始全面影响政治、经济、社会和生活。Facebook第三季度日活跃用户达到13.7亿,即将超过中国人口总数。月活跃用户更是高度20.7亿。虽然2017年因为美国大选的后遗症,Facebook等社交媒体因为假新闻传播影响大选以及儿童犯罪和恐怖主义等信息的泛滥与失控,遭遇了民众和主流媒体的一片质疑与抨击。使得社交媒体的内容审查和信息把关等治理问题开始成为全球,尤其是欧美等西方国家最热门的问题之一。但是,这并没有影响社交媒体在2017年的高歌猛进,进一步奠定整个全球信息传播的主导性地位。传统媒体巨头唯一的出路似乎就在如何抱团取暖,年度发生的几起超级并购,金额都是天文数字,但对于市场格局却影响有限。继AT&T以854亿美元天价购并时代华纳,12月14号,现任迪士尼CEO鲍勃·伊格尔确认将花费524亿美元、完成迪士尼有史以来最大的并购——对传媒大亨鲁伯特·默多克建立的媒体帝国、21世纪福克斯部分资产进行收购。而在中国,随着今日头条、快手等崛起,社交媒体主导的格局有所变化,但是,继报纸、杂志等印刷媒体前几年遭遇全面经营滑坡之后,2017年电视媒体也开始出现断崖式的滑坡,二三线的地方电视台出现全局性的经营困难,通过体制力量维持未来生存成为当然之选。

10.互联网反垄断逐渐成为全球性浪潮

2017年6月27日,欧盟委员会宣布,由于谷歌在搜索结果中偏袒自家服务Google Shopping,现决定对谷歌处以24.2亿欧元(约合27亿美元)的罚款。这笔罚金是欧盟反垄断史上最大一笔罚金,超过了欧盟2009年5月对英特尔开出的10.6亿欧元的罚金。这次处罚可能会成为全球样板,具有示范作用。欧盟反垄断专员玛格丽特·维斯塔格认为：不可否认,谷歌开发出了许多创新产品和服务,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我们的生活。但是,谷歌滥用其在搜索市场的主导地位推广自家服务Google Shopping,打压竞争对手的服务。在中国,“6.18”前夕以及“双11”前夕,阿里祭出商家“二选一”手段,让商家在阿里和京东平台的“双11”促销活动中进行站队,正式拉开了商家“二选一”行为的序幕。随后,阿里的“二选一”行为成为与京东竞争的惯用手段,并不断升级。商家被迫在天猫平台和京东两者间做出选择。据悉,此次共有包括韩都衣舍、江南布衣、太平鸟、真维斯、GXG等上百家家知名服装品牌官方旗舰店从京东平台上撤出。成为继3Q大战之后最严重的滥用垄断地位的市场行为,业界和学界普遍呼吁生效十年的反垄断法能够真正在互联网领域产生实际作用,形成强大威慑。切实保护公平竞争和创新活力,维护消费者权益。苹果也在2017年小露锋芒。起初,微信应苹果公司要求关闭公众号iOS渠道打赏功能。随后,苹果“约谈”几个中国主要的社交网络App禁用赞赏功能。在资讯类、付费问答、直播平台等客户端内,要给作者赞赏或者给主播打赏,将不能使用微信或支付宝等流行的第三方支付方式,而必须通过苹果的“应用内购买”,得给苹果留下30%的“买路钱”。苹果威胁说如果它们拒绝做出改变,App将无法升级到新版本,甚至有可能被App Store除名。虽然后来此事激起网民愤怒而迫使苹果让步,但是反垄断呼声开始响起。

2017年还有更多精彩的其他内容值得关注。只是这些话题要么还将进一步继续升级发展,要么影响不够长远深入,我们就不一一列举。但是,我们可以进行简单的回顾：2017年,趣店、拍拍贷、信而富、宜人贷、融360等互联网金融公司纷纷上市,掀起一波浪潮。比特币更是连创新高,12月17日,比特币美元报价冲上两万美元大关,再创新高。而在2016年末,比特币的收盘价“仅为”972美元,一年时间涨了20多倍。有人认为比特币泡沫超过了历史上的郁金香狂热。而比特币市场调研机构LendEDU公司发表投资者调查结果显示,每枚比特币的价格或将高达196165美元。但是,2017年还不是互联网金融真正的高潮,真正的高潮还在后面,精彩更需要等待。巨头争夺网络空间主导权引发超级平台冲突频起将成为常态,无论是阿里和京东白热化的商场和媒体争战,还是阿里与顺丰之间的数据冲突。随着平台主导互联网产业和社会经济发展,这种缺乏新规则下的冲突和走火,将是未来很多年的常态。2017年,乐视全局式崩溃是全年第一刷屏事件,但是这种媒体狂欢只是狂欢一时,影响有限。只是这种因为高歌猛进引发的创业失败,千亿级市值的蒸发和消失,其带来的产业震荡和投资者损失,都是前所未有的。中国高科技形势一片大好之下,节奏、模式和资本的供给,不能简单追求快速和激进,乐视的悲剧值得我们每一个人警惕。2017年,微信引发的线上线下日渐融合,新零售的热闹和喧嚣,还有小米的重新崛起,全面屏的流行,依然掩饰不了智能手机集体平庸的局面,当然,这很可能是下一次浪潮平静的前夕。

二、2018年深度影响中国和全球的十大趋势

1.十九大开局之年,数字经济各层面变革和落地值得期待

虽然与前三届相比,乌镇世界互联网大会的主要关键词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似乎一切按部就班,沿着既有模式和框架在延续。但是,明眼人就会发现其中根本的变化,即明确了整个战略的制高点：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这是一个非常普世而有概括性和高度的理念,将会贯穿未来,最大的着力点就是——数字经济。这是全球互联网领域最大的公约数,也是中国最有成绩和竞争优势的突破点所在,未来趋势更是非常有利。过去五年我们更加着重的网络安全、网络治理和网络主权,会呈现为更加含蓄的防御点。创新与发展和安全与治理,无疑是互联网和网络空间这枚硬币的两面,或者说是执政者的两张关键牌。两者缺一不可,但是,出牌的顺序可以讲究。与过去注重安全与治理的发力点不同,围绕创新和发展的数字经济将是中国对内和对外的重中之重。这种战略抉择无疑更加符合我们的当前处境和长远利益。相对于我们过去在网络空间领域更多的临时出招和被动应对,接下来的政策主张无疑会更加积极主动。迄今,我国已经出台了信息化发展战略纲要、“宽带中国”战略、“互联网+”行动等一系列重大政策和措施,并积极布局了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5G、人工智能、机器人等产业,完善、宽松的政策环境和产业生态还培育了一大批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互联网和科技企业。“十九大”之后各项政策将加速落地。2016年我国数字经济规模总量达22.58万亿元。2017年,这一数字还在以惊人的速度攀升,据预测,2035年我国的数字经济将达16万亿美元。

2.中美建交40年,中美互联网合作与冲突进一步升级

2018年是中美建交40周年。中美高科技从未像今天这样密不可分,而且交织着复杂的竞争与合作、博弈与冲突。在全世界市值最高的10家互联网公司中,中国有腾讯、阿里巴巴、百度和京东四家上榜,美国占据另外6家。2018年随着小米和蚂蚁金服的上市,这个榜单更可能发生格局的变化。但是,在互联网经济层面,中美G2格局已经奠定。中国有着全球最大的网民市场,尤其是有着全球最大的大规模用户同时在线的单一市场。这无疑是各种新技术、新应用和新模式的最佳试验场,也是最大的市场。而美国依然拥有最大程度汇聚全球化高科技人才的最活跃创新机制和活力的国家。互联网诞生并崛起于美国,但是在互联网50年之际,以美国为绝对中心的互联网历史视角已经越来越不合时宜,难以反映真正的全球互联网基本格局,尤其难以反映未来走势。最直观的数据就是网民数量。截至到2017年6月30日,全球网民数量达到38.35亿,包括美国和加拿大的北美网民数量3.20亿,占比只有8.3%。其中美国网民2.87亿,占比7.5%。美国之外另外的92%网民的互联网才是今天真正的主战场。但是以G20国家为例,在各国互联网流量TOP10中,绝对多数国家都依赖于美国企业提供进口服务,美国在互联领域依然一枝独秀。仅有的例外就是中美两国完全由本土企业供应服务,中美互联网经济彼此“你中没我,我中没你”的新格局不能不引发担忧。无论从双方利益,还是人类发展利益,中美双方都需要更紧密地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优势互补、全面合作的局面。但是,意识形态的差异,以及诸多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等因素,注定了中美之间的不平静和不平坦。特朗普在12月18日发布上台后首份综合安全政策文件《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将中国定义为具有“经济侵略性”的国家。表明特朗普政府对华立场将比往届美国政府都更加激进。《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把中国定义为各个领域的竞争对手,甚至是“威胁”。报告将是美国针对中国采取一系列经济“反制”措施的开始。2018年,围绕中美关系的走势,依然是影响中国和全球高科技最关键因素之一。我们希望能够有更多利好。

3.万亿美元俱乐部成为超级网络平台的新标杆

2018年全球网民将突破40亿大关,以美国FAMG和中国BAT为代表的超级网络平台将继续高歌猛进,这种集中度急剧提升的趋势,远没有看到尽头。2018年,目前唯一的悬念是：看谁的市值能够率先超过1万亿美元,树立全球企业市场价值的全新记录。苹果已经跨越9000亿美元,与万亿美元只有一步之遥,仅仅相差1000亿美元左右。也就是10%的涨幅就可以率先撞线,显然是目前呼声最高的选手。但是,乔布斯之后苹果手机销量看涨,创新却不断式微,也有着很大的不确定性。即便暂时突破万亿大关,也可能只是昙花一现。凭借云计算保持强劲升势的亚马逊,是长远来说最被人们看好的全球高科技领袖,它唯一需要的只是时间问题。分析师罗伯·桑德森(Rob Sanderson)表示,到2025年,亚马逊可能价值1.6万亿美元,将超越沃尔玛成为第一大零售商,并成为最大的技术提供商,估值超过微软和甲骨文之和。凭借安卓系统重新站稳脚跟的谷歌目前市值排名全球高科技第二,未来几年稳步上升也是情理之中。另外的候选者就是中国的两家公司,有着中国市场一统天下的微信为基础,腾讯变现能力在不断加深,市值向上基本没有悬念。而另一个巨头阿里巴巴,虽然主营的电子商务业务面临前有天花板,后有追兵的极大挑战,云计算与亚马逊更有着数量级的差距,但是,如果凭借蚂蚁金服的成功上市,很可能一飞冲天,与2014年再度上市一样,再次书写传奇。

4.超级网络平台治理问题继续上升成为全球第一难题

事实证明,赢者通吃的时代已经到来,包括Facebook、谷歌、微软、苹果、亚马逊、阿里巴巴、腾讯和百度在内的几家“枢纽企业”已经成为全球经济中心。超级数字巨头通过不断提高规模效益,并控制关键的竞争瓶颈日益壮大,得到超额价值,打破全球竞争均势。除了经济层面,超级网络平台事实上已经是网络时代信息基础设施、商业基础设施以及新型关键社会基础设施的天然提供商和自然垄断者,相当程度上相当于网络空间的“二政府”。这些超级平台虽然商业模式不尽相同,但是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垄断着10亿级消费者的关键网络应用,并且借助平台优势,在不断延伸到媒体、购物、娱乐、金融等各个传统领域。超级网络平台的发展正在出现新的结构模式,形成了更加复杂、嵌套运行的平台对平台结构。值得警惕的是,当前全球信息基础设施的嵌套平台层次结构使得许多较小的平台多半依赖于超级网络平台,这可以进一步巩固后者的主导地位,并且开始大规模控制传统社会的基础设施。超级网络平台的崛起引发了社会权力的大转移,不仅仅公权力在转移到平台,私权力也在发生大规模的转移。超级网络平台集私有和公共两性于一体,融日常网络监管、内容审查、违法信息阻止、用户信息保护以及各种服务于一身,制定并实施了迄今大多数的网络治理规则,成为人类网络空间事实上的“二政府”,强力难以撼动。另一方面,随着网民依赖程度不断加深,个人社会关系、消费行为等个人信息和数据不断汇聚,位置信息和消费行为等实时动态数据都基于网络平台,原本属于个人完全掌控的“私权力”也很大程度上转移到了平台,个人失去了掌控。那么,谁来保障我们每一个人的基本权益和公共利益？2018年,超级平台与超级平台之间,平台与政府之间,平台与消费者和公共利益之间,都将继续更大范围地爆发冲突。中美主导的超级网络平台的全球治理问题无疑将是全球面临的第一难题。

5.人工智能继续引爆,领军企业浮现,真正的“智能时代元年”

2017年是人工智能热潮的第一年,十九大报告中首次把“人工智能”写进报告中。而2018年可能是人工智能真正迎来规模化应用,真正触发一批新兴领军企业脱颖而出的关键时刻。在这场新兴企业、传统企业转型和高科技巨头等众多选择全面角逐,全局混战的格局下,人工智能的市场化和大众化可能会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乐观和快速。标志性应用和标志性企业的脱颖而出才是真正“智能时代元年”到来的关键。这可能是2018年,在大数据、区块链、物联网等诸多重大创新热点中,最值得我们期待,也是最可以给消费者以惊喜的地方。而其中具体究竟有什么？这个谜底当然只能在2018年底才可能揭晓。全球AI风投已经从2012年的5.89亿美元,猛增至2016年的50多亿美元。预计到2025年,人工智能应用市场总值将达到1270亿美元。中国与美国已经成为当今世界人工智能研发领域的领头羊,中美在人工智能领域的竞争和博弈很可能是双方高科技实力的转折点,当然这件事情是需要5～10年才能初步分出高下的。

6.5G前哨战开打,国家和巨头的争先赛正式拉开

我们正在迎来一个万物感知、万物互联、万物智能的崭新时代,而5G是其中最关键的驱动引擎。5G标准之争已经在2017年全面拉开,但是真正商业化运作还需等待。人们普遍预期,5G在中国商用是在2020年,世界范围5G的标准,将会在2019年发布。但是,2018年,围绕5G的前哨战很可能比大家想象的更热闹和剧烈。3GPP第一个5G版本Rel.15已经于2017年12月份正式冻结,也就是NSA(非独立组网)核心标准已经冻结。这也意味着,5G NR第一个版本第一阶段协议已经完成,相比原计划提前半年。主要体现在较之4G的10倍速率提升、10倍时延缩短,以及20～30倍的小区容量提升三方面。中国、美国和欧洲,谁也不希望自己在5G方面落后一步,连4G都远未普及的印度也希望借助5G实现跨越式发展。而无论是中国移动、AT&T等运营商层面,还是华为、爱立信等设备商层面,或者苹果、华为等手机厂商,以及高通、海思等芯片厂商,都面临着5G争先赛的巨大机会和挑战。第四届世界互联网大会上,华为5G预商用系统赢得大会颁发的“世界互联网领先科技成果奖”,华为2017年40亿、2018年50亿的大投入以打造5G端到端商用系统。华为在全球最发达最领先的城市开启多张5G预商用网,将5G的进度向前骤然推进了一大步,吹响奔向商用的冲锋号。根据中国工信部、中国5G推进组及三大运营商的5G商用计划,我国将于2018年进行大规模试验组网,于2019年启动5G网络建设,最快2020年正式商用5G网络。2018年,我们不可能期望5G走入我们的寻常生活,但是围绕5G的话题急剧升温,应该在情理之中。

7.智能汽车大战开始,百年汽车工业开始震动

智能汽车作为智能手机之后的最大的超级智能终端,已经成为高科技企业、互联网巨头和传统汽车企业的必争之地。经过多年的“狼来了”之后,这一个巨大的百年产业,在2018年,因为人工智能技术的突飞猛进、智能驾驶的实用化和新创业企业逐步完成产品化阶段,而开始进入真正短兵相接的临界点,也开始在用户群体中激起全新的体验要求和消费预期。工信部印发人工智能3年行动计划,该计划中将智能网联汽车列为了头等培育目标。到2020年,建立可靠、安全、实时性强的智能网联汽车智能化平台,形成平台相关标准,支撑高度自动驾驶(HA级)。传统汽车巨头、新兴互联网造车企业和高科技巨头等几大不同阵营,各自以自己不同的风格和不同的策略,开始粉墨登场,在2018年将推出自己的量产车。新车的较量不但搅动汽车业,也将极大改变高科技行业的风向标。但是,这个市场的全面开启还需要多年的艰苦耕耘和剧烈的竞争厮杀。作为人工智能技术等各种前沿技术最大的应用舞台,以及有着最开阔增值空间的巨大市场,这场超级终端之战很可能重新塑造未来的高科技版图,值得我们特别的关注。

8.网络安全继续成为影响全球秩序的引爆点

网络安全无疑是越来越难以预测的焦点问题。2018年爆发的全球性网络安全事件究竟有多少？程度有多严重？这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无法预测,但是必然会发生。今天全球网民已经超过37亿,全球人口普及率正式超过50%,互联网已经成为真正的全球性社会基础设施,而且互联网革命看起来才刚刚拉开序幕。互联网安全问题,未知的远远大于已知的。2017年,勒索病毒软件“永恒之蓝”及其变种,蔓延全球,让人心有余悸。10月17日,又一则新闻让广大网民再度惊魂：“WiFi爆出重大安全漏洞,几乎影响所有无线设备”。目前全球性基本规则缺失,防御体系缺失,响应机制缺失,很可能只有全球爆发更大灾难性事件,痛定思痛之后,全球各界才可能真正重视起来,行动起来。正如人类发生了一战和二战这样惨绝人寰的人类悲剧,使得世界各国真正携起手来,建立了今天良好的国际秩序。而现在网络空间越来越严重的失序状况,与越来越严重的网络安全威胁,这些不断加剧的矛盾,无疑在考验各国,尤其是各国政府。

9.以比特币为代表的互联网金融继续在资本的狂欢和监管的挤压中痛并快乐着

互联网金融的浪潮在2018年很可能进一步高涨,成为中国和全球更加炙手可热的领域。由于2017年上市的这些公司更多是利用传统金融的弊端和能力不足,借助互联网谋求了很高的利润,非常类似当年SP和游戏等变现模式的业绩泡沫,因此未来竞争优势和长远发展并不能高估。比特币价格连创新高,对于中国和全球投资者和投机者,无疑是最大的诱惑。但2017年,最大的监管事件还是中国政府对于ICO的果断禁止。而对于现金贷的收紧和比特币交易的禁止,都还在摸索和进行之中。如何驾驭互联网金融这把双刃剑,都在越来越严峻地考验着包括中国、美国以及各国政府的智慧和勇气。中国的互联网金融,只有在蚂蚁金服、京东金融和陆金所等超级巨头成功上市之后,才能迎来真正的产业繁荣,也才能建立真正的新金融秩序。而比特币在全世界各国相互矛盾的监管政策下,还将继续在投机疯狂驱动下高歌猛进,而最终的结局已经非常清楚：酿造出类似历史上的郁金香泡沫和2000年高科技股崩盘这样更大的灾难。比特币的生死时速在2018年将会如何表演,值得我们认真观察。

10.2018年还有很多值得关注的重大战事

中美之争在一些领域已经分出胜负,比如在电子商务、移动支付、数字娱乐、在线生活服务生态方面,中国无疑开始领先一个身位,而在大部分原创性技术和高精尖领域,美国依然优势明显,地位不可撼动。但是,2018年,中美在人工智能和共享经济的老大之争,必将谱写新的篇章,甚至胜负不在一时。而最扣人心弦的是智能手机领域华为与小米的老二之争。三星的老大地位在2018年依然不可动摇,而苹果的老二地位开始值得中国厂商垂涎了。这一点,华为看起来机会更大一些,但是复活过来的小米利用低端火力,大举进攻印度,2017年一举成为印度市场第一。如果中国市场发力,重新赢得第一。那么,在全球第一第二大市场同时占据第一的小米,很可能对技术整体实力领先但是过于注重眼前利润的华为构成战略性的挑战。2018年,苹果、华为和小米谁是全球智能手机市场的老二,是很富有意味的悬念。而2018年云计算领域的的老三之争(亚马逊全球继续绝对领先,微软明显占据第二位置),在谷歌、Oracle、IBM等一干美国企业和阿里、腾讯、华为等一干中国企业之间全面展开,最近几年之内胜负肯定难解难分。而自动驾驶和人工智能芯片谁将脱颖而出的生死时速、谁将成为中国互联网成功反垄断的第一案、印度互联网市场的霸主之争等,都有可能成为2018年的重要热点。

从过去持续20年的互联时代到新兴的智能时代,标志着全球互联网发展进入了一个更加深入人们生活的全新阶段。通过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和物联网等新的发展,互联网开始真正强有力地驱动经济和社会发展,造福包括发展中国家在内的全人类的普通大众。人们的生活将越发深度地依赖互联网,网络空间越来越成为主导人类生存的新空间。当然,更多的创新问题、发展问题和治理问题都将浮出水面,考验和挑战我们的执政能力和治理能力。尤其是越来越联结起来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可以让我们更美好、更开阔地畅想,也需要我们更负责任地有所担当。

注释：

① 《习近平作十九大报告 八次提到互联网》,人民网,http://media.people.com.cn/n1/2017/1018/c120837-29594814.html,2017年10月18日。

② 《习近平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二次集体学习》，中国政府网，http://www.gov.cn/xinwen/2017-12/09/content_5245520.htm。

③ 第四届乌镇世界互联网大会官网,http://www.wicwuzhen.cn/。

④ Presidential Executive Order on Strengthening the Cybersecurity of Federal Networks and Critical Infrastructure,White House,May 11,2017.https://www.whitehouse.gov/presidential-actions/presidential-executive-order-strengthening-cybersecurity-federal-networks-critical-infrastructure/。

⑤ S&P Dow Jones Indices：《美国五大科技巨头今年市值增长超过1万亿美元》,199IT,2017.11.10,http://www.199it.com/archive。

⑥ 《谁将是全球首家市值万亿美元公司 这些公司都有机会》,金投网,http://kuaixun.cngold.org/c/2017-12-07/c664503.html,2017年12月7日。

⑦ 《网络安全法今起实施 国家网信办：不是限制国外企业、技术和产品进入中国》,观察者网,http://www.guancha.cn/politics/2017_06_01_411074_s.shtml,2017年6月1日。

⑧ Jacques Bughin,Mckinsey：ARTIFICIAL INTELLIGENCE：THE NEXT DIGITAL FRONTIER?

⑨ 《“永恒之蓝”14日最新态势：教育科研成重灾区》,新浪网,http://tech.sina.com.cn/roll/2017-05-14/doc-ifyfecvz1280637.shtml,2017年5月14日。

⑩ Adam Segal.ChineseComputerGames:KeepingSafeinCyberspace.Foreign Affairs,March / April 2012.pp.1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