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红英
在我国文学史上,苏轼开宋词豪放派先河,一改以前的清丽婉约之风。辛弃疾作为继承豪放风格之冠,使宋词的发展达到高峰。因此,人们把“苏辛“并列,称为豪放词的代表。但苏辛因为所处的时代和出身不同,他们的风格还是有很大差异的。下面笔者想就他们的词风作点肤浅的比较。
首先,苏轼的词在豪放中有一种旷达超然,而辛弃疾的词在豪放中则表现出一种沉郁悲愤。黄庭坚云:“东坡词语意高妙,似非吃烟火食人语,非胸中有万卷书,笔下无一点尘俗气,孰能至此。”(《跋东坡乐府》)刘熙载云:“东坡词雄姿逸气,高轶古人”(《艺概》)而“辛稼轩当弱宋末造,负管、乐之才,不能尽展其用。一腔忠愤,无处发泄,观其与陈同父抵掌谈论,是何等人物?故其悲歌慷慨,抑郁无聊之气,一寄之于词。”(黄梨庄《词苑丛谈》)以上这些论断很好地道出了他们二者的差别。例如苏轼的代表作《念奴娇·赤壁怀古》,这首词是苏轼被贬黄州,最落魄失意的时候所作。词中表现了对年轻有为的周瑜的向往和自己怀才不遇的愤懑,但词人毕竟是豁达的,在宦海沉浮中他逐渐领悟到“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在历史的洪流中如何英雄盖世的人物都终将化为虚无,遂引出结句“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的感慨。词人的这种超脱豁达表现在他的很多诗文中。
但辛弃疾的词中却多表现一种愤懑难平的情感。比如他的《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词人在写楚天寥廓壮美的秋景中,却难抑心中的悲愁之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清秀俊美的山河,在词人眼中呈出的却是“愁”和“恨”,因为词人“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词人的登临意是什么,辛的政治理想就是收复失地,恢复中原。“无人会”,不是无人领会,而是无人理睬。南宋统治者苟且偷安、偏安一隅,不思收复,当然也不会给满怀杀敌报国之志的英雄以用武之地。辛弃疾有着山河破碎家园被占的沉痛情感,有着坚定的抗金杀敌的决心,有着实实在在的杀敌报国的本领,却没有报国的机会,在软弱的南宋空耗着自己的生命,虚度年华。所以,在词的结尾,词人写道:“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辛弃疾的这种悲愤愁苦之情也体现在他的很多诗词中。
其次,从词的内容和意境上看,他们也是同中有异。宋词发展至苏轼,才真正突破了狭隘的儿女艳科,成为士大夫抒写怀抱、议论古今的工具。我们从《东坡乐府》的三百多首词中可以发现,词这一内容贫弱的领域已呈现出一派绚丽的色彩。苏轼这些多姿多彩词的出现,使词坛面目为之一新,并为词开辟了一个宽广的天地。辛弃疾在苏轼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使词的题材内容更广泛,思想感情更丰厚,反映现实更深刻。
苏词虽做到了“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使词体获得了极大的解放,然由于受到所处时代的局限及本人思想和生活的制约,也只能由比较狭窄地反映士大夫的有关男女方面的生活,扩大到比较广泛地反映士大夫的其他许多方面的生活。辛弃疾则不同,由于他处于宋室南渡、国家分裂的年代,强烈的报国之情,使得他的词多抚时感事的言志之作。辛词的内容虽丰富多彩,但都贯串着爱国主义的英雄情怀。另外,辛弃疾为人豪爽,以气节自负、功名自许,有燕赵侠士之风,加之他有过一段金戈铁马的英雄经历,使他的词充满了激昂排宕、不可一世的气势与气概。这一点自然是极名士之雅的苏轼所无法比拟的。周济曾指出:“世以苏、辛并称,苏之自在处,辛偶能到;辛之当行处,苏必不能到。二公之词,不可同日而语也。”(《介存斋论词杂著》)其所谓“辛之当行处”,就是指辛词所表现出的雄杰恢弘的词境。陈延焯也认为:“苏、辛并称,然两人绝不相似。魄力之大,苏不如辛。”(《白雨斋词话》)“淋漓悲壮,顿挫盘郁,则稼轩独步千古矣。”(《词则》)
第三,从表现方式上看,辛词的表现更外向,抗争性更强烈。苏词的作风倾于内向,比较温良。比如辛词《水调歌头 汤朝美司谏见和,用韵为谢》,“白日射金阙,虎豹九关开。见君谏书频上,谈笑挽天回”词人怀着烈火般的热情,高度评价朋友敢作敢为的精神。下片词人写自己的处境:“说剑论诗余事,醉舞狂歌欲倒,老子颇堪哀。白发宁有种,一一醒时栽。”词人坦率披露自己的胸怀,言辞毫无顾忌,是对黑暗腐败的南宋政府无情地揭露和强烈的抗议。
和辛弃疾相比,苏轼的言论则温和得多。比如他有名的中秋词“明月几时有”,虽然有对现实的不满,但他却采取了一种比较忍让的态度。“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他总是能在失意时学会自我安慰和宽解,“在不如意时,他最多发出一种微弱的慨叹: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全宋词鉴赏辞典》)
苏轼是一个具有典型士大夫气质的文人,而辛弃疾却是一位具有文人才气的斗士。”(《全宋词鉴赏词典》)他们不同的思想风格,决定了他们虽同为豪放词人,词风却迥然有别。王国维说“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人间词话》)“苏旷”“辛愤”,成为我国灿烂的文学星空两颗闪亮的明星,照耀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