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孟钰
(中国海洋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青岛 266000)
中日两国交往较早。《汉书·地理志》记载:“乐浪海中有倭人,分为百余国,以岁时来献见云。”盛唐时期的中国文明程度很高,对周边国家有强大影响力,各国纷纷前来学习。日本前后数十次派遣唐使学习、吸收唐文明,推动了日本政治、经济、科学、文化等的进步与发展。《旧唐书》《新唐书》《六国史》《日本书纪》等不乏遣唐使的记载。20世纪80年代以前,国内关于日本遣唐使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中日关系史,如唐文化在日本的传播及影响、两国人员往来、学问僧的交流学习等,有张鹏一的《唐代日人来往长安考》、周传儒的《日本人唐化考》、贺昌群的《唐代的日本留学生》《唐代文化之东渐与日本文明之开发》、梁绳伟的《唐代日本客卿晁衡事叙》等。20世纪80年代以后的研究呈现专题性、世界性、全方位、多层次的特点,如姚嶂剑的《遣唐使——唐代中日文化交流史略》(陕西人民出版社,1984年)、陈璐一的《日本遣唐使研究述论》(2007年)[1]。但综述性学术文章不多,且时间间隔较大。本文尝试从中日文化交流史的角度,梳理有关日本遣唐使的宏观研究,有关遣唐使出使次数及出使目的、遣唐使停派原因及历史意义、日本遣唐使代表人物的研究。
关于日本遣唐使的宏观研究成果并不丰富,散见于中日关系史或东亚关系史的著作,如王介南的《中外文化交流史》(书海出版社,2004年)、何传芳的《中日文化交流史》(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8年)、王仪的《隋唐与后三韩关系及日本遣隋使遣唐使运动》(台湾中华书局,1972年)、李喜所的《五千年中外文化交流史》(世界知识出版社,2002年)。姚嶂剑的《遣唐使——唐代中日文化交流史略》侧重讲述日本遣唐使与中日政治文化交流之联系。综述论文主要有陈璐一的《日本遣唐使研究述论》[1],还有很多博士、硕士,如韩文哲[2]、高媛媛[3]等,将日本遣唐使作为毕业论文选题。
陈志贵认为遣唐使(包括遣唐使、迎入唐使、送唐使)共出使22次[4]1-11。张玉祥论证了19次之说[5]。宋锡民、宋百川认为共19次,但实际出行15次,包括13次遣唐使、2次送唐使、1次迎入唐使[6]。孙宏认为共19次,出行成功13次[7]。刘淑梅认为:“有唐一代,日本派遣到中国的遣唐使共有16次,其中包括3次送唐客使和1次迎入唐大使。”[8]张利也采纳19次之说[9],包括成行的13次遣唐使,2次送唐使,1次迎入唐使。学界关于日本遣唐使的出使次数尚未形成一致观点,但大多认可19次。
多数学者采取纵向分析即按照时间分阶段考证论述。主要有四段论和两段论。
王金林采用四段论,详细论述了各阶段日本遣唐使的出使目的[10]。1) 唐贞观四年(630年)—唐显庆四年(659年)为第一阶段。主要目的是学习唐朝政治制度,为大化改新服务;围绕朝鲜半岛问题,打探唐对朝鲜的军事情报。2) 唐麟德二年(665年)—唐总章二年(669年)为第二阶段。这一阶段,日本为了打破外交孤立状态,极力修复与唐朝的邦交关系。3) 唐长安二年(702年)—唐天宝十一年(752年)为第三阶段。首要目的是全面学习唐先进的文化器物制度,接触世界文化,加强日本与世界的联系。4) 唐大历十二年(777年)—唐开成三年(838年)为第四阶段。这一阶段,唐经历“安史之乱”,国力渐趋衰落,对日本失去了吸引力。日本派出遣唐使主要是迎回日本学者和学问僧,祭奠逝世的遣唐使节和文人学者[10]。
持有此观点的还有邹维[11]、潘玉渠[12]、刘秋红[13]、伊宁[14]。其中伊宁以日本天皇在位时间为划分阶段的依据,与其他几位的时间划分稍有差异,但影响不大。伊宁认为,日本遣唐使学习的内容对大化改新没有直接的影响,只起到完善作用,因为二者的时间节点不同。伊宁还从日本遣唐使的个人角度探讨了出使目的。
白江口战役在古代中日关系中占有重要地位。韩昇以白江口战役为分水岭,分为前期和后期[15],探讨日本遣唐使的出使目的:前期主要学习唐制,了解唐对朝鲜半岛的政策;后期主要修复邦交,保持与唐的友好关系,以便全面学习唐的制度文化、收集图书典籍等。马钰[16]、梁安和[17]、乔林生[18]详细介绍了白江口战役及其对中日关系的影响。白江口惨败,日本统治者认识到低估了唐的实力,开始深刻反思。日本与唐建立友好邦交,并将学习吸收唐文化作为外交的核心内容。
关于日本停派遣唐使,范宇亮认为,“‘安史之乱’导致唐朝国力日渐衰弱说”“行驶路途艰辛,海事不断说”“使命完成,必然走向终结说”都不是根本原因,只是重要因素。“日本人对遣唐使派遣费用负担能力的减退和唐商船渡日频繁是遣唐使被废止原因中最为重要和恰当的解释。”[19]15-16孙玉巧认为,停派原因是日本遣唐使的直接使命完成,此时,日本需要集中力量和精力消化引入的唐文明,使之与本国原有文化融合,形成适合国情的“国风文化”[20]。赵晓鸣[21]从社会背景出发,全面分析了停派原因。霍耀林[22]探究了造成遣唐使制度被废除的根本原因,综合考虑了影响因素。
学界对日本遣唐使历史意义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政治、经济、文化、技术等方面。政治上,主要是学习引入律令典章制度;经济上,沟通了两国的贸易往来;文化上,主要是引入以汉字为载体的儒学、佛教等图文典籍;技术上,主要是学习引进手工技艺、建筑、医药等。高媛媛详细论述了遣唐使对日本农业、手工业、医学、建筑学、天文学等的贡献和影响[3]。孙海荣论述了遣唐使对古代日本政治、经济、文化、科技、生活的重要作用[23]。林殷论述了遣唐使对日本政治改革的重要作用[24]。刘秋红认为,日本遣唐使的主要作用是沟通了中日民间交往,促进了日本文化的繁荣、政治方面的改革[13]。邹维论述了日本遣唐使在促进中日文化交流中的重要作用[11]。
目前的研究主要涉及阿倍仲麻吕个人生平事迹、中外学者对阿倍仲麻吕的评价、以诗文为依据的论述。陈子彬[25]、杨爱琴[26]全面、客观评价了阿倍仲麻吕的一生。张白影介绍了他任校书郎与秘书监时对唐图书事业的贡献,深厚的中国情结,中、日两国人民对他的褒奖与纪念[27]。夏应元运用大量史料肯定了阿倍仲麻吕为中日文化友好交流所做的重要贡献,否定了日本学者对阿倍仲麻吕的几点错误评价以及王向荣的“阿倍不愿归国说”[28]。靳成诚“以天宝末年阿倍仲麻吕与日本遣唐使团的事迹为研究的切入点,以这一期间的相关诗文为具体研究对象,围绕阿倍仲麻吕的名号和官职这两个问题展开论述”[29]17。王顺利[30]、李妮娜[31]、梁暹[32]综述了阿倍仲麻吕来唐后的求学入仕经历、思乡怀国之情、与唐诗人的深厚友情。卜朝辉展示了阿倍仲麻吕与李白、王维等诗人的交往情况[33-34]。李广志以诗文为线索,“对《明州望月》诗的诞生做出史学考证,指出历史真实与文本传承的相关性,诗歌创作地原本在苏州,文化的力量使之移至明州”[35-36]。
汪向荣考察了阿倍仲麻吕、吉备真备在唐的活动和吉备真备回国后的情况,分析了两人所走道路不同的原因[37]8。李兆铭[38]、何世钝[39]从文献传播与文化交流角度论述了吉备真备的贡献。邢永凤论述了吉备真备在易学东传中的作用及其对易学中占卜内容的态度[40]。刘明翰[41]介绍了吉备真备回国后的经历,特别是改革活动,并将他的生平分为5个阶段进行评价。较之于阿倍仲麻吕,有关吉备真备的研究成果较少,内容散杂。
有关空海的研究视角为文化交流。高留成论述了空海来唐路线、求法经历,客观评价了空海在中日文化交流上的重要地位[42]。陈望衡以《文镜秘府论》为依据,评述了空海对中国美学(以诗歌为例)的独特见解和贡献[43]。吴双认为“其编写动机与空海的家世、经历、日本社会对汉语诗文写作教材的强烈需求、为了适应宗教传播的需要而必须重视汉语书面语的表达有密切的关系”[44]208。于春梅[45]、高文汉[46]详细介绍了空海的求法经历及其在中日文化交流中的贡献。
关于圆仁,主要以《入唐求法巡礼记》为依据,对其某一方面进行考察论述。齐会君分类介绍了《行记》所载52件文书;考察了文书中的称谓用语和署名,考证了不同文书中使用不同称谓用语和署名的原因;考释了文书中的部分疑难词汇与书札用语;比较了圆仁文书与圆珍文书、敦煌文书中同类文书的形式、内容、用语等[47]4-6。黄涛侧重考察了唐代的节日习俗[48]。程少燕“通过对《行记》中唐代青州的记载,结合其他重要资料和实地考察,对日僧圆仁在青州的活动和圆仁视野中的青州社会状况进行考察”[49]5,考证了圆仁到青州所经路线[50]。鲜于煌论述了《入唐求法巡礼记》对研究唐代文化和中日文化的重要作用及意义[51]。邓仁有[52]、陈坚[53]、李昶[54]主要讲述了圆仁在五台山的求法经历及归国后的弘法经历。
20世纪80年代以来,高度关注日本遣唐使研究,并注重宏观与微观、整体与部分相结合,注重个案分析,成果丰硕。但研究多是参考日本学者的专著,如古濑奈津子的《遣唐使眼里的中国》(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年),木宫泰彦的《中日文化交流史》(商务印书馆,1980年)等。研究对象仅限于路线、人员构成、出使目的、人物、影响等。关于日本遣唐使的研究仍然有很大的空间。1) 研究视角可以跳出两国关系史范围,如从世界整体环境角度考察日本派遣唐使与当时的东亚秩序乃至世界秩序存在什么样的因果联系,从人民实际生活角度考察日本遣唐使来华后的生活状况、定居唐的日本人本土化情况、其子孙后代的生活状况等。2) 研究方法不仅重史料文字记载,而且重实物古迹考察。两者结合,相互补证,以使研究更深入,观点更精确,学术价值更高。3) 深入内部,精细研究某一问题,如唐传入日本的器物(文物、建筑、医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