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习宽
(贵州师范大学 文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风骨”常用于人物品评、书画评论和诗文评析。刘勰首次将“风骨”纳入文章品评。“风骨”是什么?学界一直存在争议。罗宗强在《魏晋南北朝文学思想史》里认为:“风骨论是刘勰最激动人心而又扑朔迷离的理论命题。”[1]330中国古代文论思想具有形象性和模糊性的特征,同一概念在不同的时代解读又有所差异,这些往往造成后人理解上的偏差或创造性误读,给后人留下很多可开拓的空间。历年来大量学者从不同的角度阐述“风骨”,成果斐然。但是对“风骨”的解读,学界多从《风骨》中的理论术语角度考察“风骨”的确切含义、理论价值及影响,却鲜有从刘勰例举的两篇文章分析“风骨”的内涵。《大人赋》和《册魏公九赐文》是刘勰《风骨》例举的两篇重要作品,分别代表刘勰界定的具备“风”“骨”的理想范文。笔者以二文为切入点,试图阐释“风骨”的内涵及刘勰选文的标准和原因,以期对“风骨”的解读有所助益。
《册魏公九锡文》(以下简称《九锡》)是一篇以汉献帝之口封曹操为魏公并赐九锡的一篇册文。收录于《文选》卷三十五“册”类,《三国志·魏书·武帝纪》全录其文。“册”是古代帝王分封王臣的一种诏书。《说文解字》:“册,符命也。诸侯进受于王者也。”[2]48九锡文是帝王赐九锡于功勋之臣,并以帝王的名义昭告天下的诏书,是一种最高礼遇。
后世对《九锡》的评价很高,刘勰将其标举为骨力高峻的典范。《风骨》(以下《文心雕龙》诸篇从詹锳本)云:“昔潘勖锡魏,思摹经典,群才韬笔,乃其骨髓峻也。”[3]1057《诏策》:“潘勖《九锡》,典雅逸群。”[3]741《才略》:“潘勖凭经以骋才,故绝群于锡命。”[3]1794可见《九锡》深得刘勰欣赏。然而刘勰对潘勖的其他作品评价却很低。《铭箴》:“潘勖符节,要而失浅。”《杂文》:“自连珠以下,拟者间出,杜笃、贾逵之曹,刘珍、潘勖之辈,欲穿明珠,多贯鱼目,可谓寿陵匍匐,非复邯郸之步;里丑捧心,不关西施之颦矣。”[3]515潘勖《九锡》不过是一篇阿谀之作,言事鄙悖,并无深刻意义,为什么刘勰称赞它是“骨髓峻也”?究竟它有什么独特之处?从刘勰所说的“思摩经典”“典雅”“凭经”可知,刘勰选文对作品的思想性要求不高,《九锡》之所以骨力高峻,在于取法前修、镕式经典。
赵翼指出,《九锡》是模仿张竦《为陈崇草奏成莽功德》而成,《廿二史札记校证》“九锡文”条云:“勖所撰乃仿张竦颂莽功德值奏,遂件铺张至三千字,勖文体裁正相同”[4]148。《汉书·王莽传上》录张氏文。张竦之文有固定的格式:详细铺写王莽功德——引证经典——“公之谓矣”。如文章开始先称颂王莽折节施仁,清贫乐道,礼贤下士,然后引孔子之言“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佐证,最后以“公之谓矣”作结。又如张氏歌颂王莽大义灭亲,继而云:“周公诛管、蔡,季子鸩叔牙,公之谓矣”[5]4054。这样的体式连续用了12次。类似的语式结构在《韩诗外传》等经典中还有很多。如《韩诗外传》卷一里记叙孔子南游到楚地,碰见一位浣纱女子的过程:首先,叙述子贡向其乞饮、请调音律、予五两银等行为;其次,引用《诗经》语句;最后,以“此之谓也”作结,赞扬了这位女子善言洁身的美好品质[6]2。
《九锡》沿袭了这种结构,并将这种结构运用得更为圆熟。文章采用4段式的行文结构:第一,叙述朝廷岌岌可危的政治背景。第二,按时间顺序列述了曹操的11件功德,依次为:伐董卓,荡黄巾,建许都,伐袁术,杀吕布,败袁绍,枭袁谭、高幹,定乌丸、灭袁尚,南征刘表、降刘琮,西战马超、成宜,迫使鲜卑、丁令、箄于、白屋等边远殊俗臣服朝贡。铺叙功德后,皆以“此又君之功也”句式作结。第三,赐九锡,对受锡者加以期许,依然是统一的行文风格。叙述赐曹操九锡时,以“是用锡君”云云为固定模式,分层叙述,井然有序,显得典雅庄重[7]1623-1631。这种写法与张竦之文类同,但《九锡》未直接标明“孔子曰”“诗曰”“书曰”,而是直接或间接地引用经文,了无痕迹,这显然要比《为陈崇草奏成莽功德》高明很多。
潘文引经据典,无疑是为了从历史中找到曹操受封魏公的依据。曹操受九锡是以周公为例,仿古复礼。《三国志·魏武帝本纪》裴注云:“夫受九锡,广开土宇,周公其人也。”[8]27潘文叙述曹操的11件大功后,认为“虽伊尹格于皇天,周公光于四海,方之蔑如也”[7]1627。伊尹、周公为商周时期的名臣,潘勖引述伊尹、周公,主要是对儒家经典的继承。据《九锡》记载,周成王时,管、蔡叛乱,成王诏邵康公和齐太公联手平叛,两人得以赐土封地,荣誉满身;周襄王时,襄王封晋侯为侯伯,赐“二辂,虎贲鈇钺,秬鬯弓矢”[7]1628。曹操“功高乎伊、周,而赏卑乎齐、晋”[7]1628,所以宜从古例,赐其河东、河西等十郡之地,封魏公。又依“昔在周室,毕公毛公,入为卿佐,周邵师保,出为二伯”[7]1629之先例,献帝将内外大权全盘交给曹操。类似例子不少,无论是赐土封爵,还是授以九锡,作者无不尽力从历史中找到支撑,这是潘文“镕钧六经”(《原道第一》)的现实用意。
《九锡》用词典雅,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是对经典语句的直接引用。如“不失旧物”[7]1625出自《左传·哀公元年》;“邵康公锡齐太公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五侯九伯,实得征之”[7]1628出自《左传·僖公四年》管仲对屈完之语;“世胙太师,以表东海”[7]1628出自《左传·襄公十四年》刘定公对齐侯之辞;“明允笃诚”[7]1631出自《左传·文公十八年》;“伊尹格于皇天”[7]1627出自《尚书·周书·君奭》;“永思厥艰,若涉渊水”[7]1629出自《尚书·大诰》;“(周公)光于四海”[7]1627出自《孝经·感应》等。
二是对经典词句的化用。如“今君称丕显德,明保朕躬,奉答天命,导扬弘烈”[7]1628化用《尚书·洛诰》中“公明保予冲子,称丕显德,以予小子,扬文武烈,奉答天命”[9]216;“设官兆祀”[7]1628化用《周礼·天官冢宰》中“设官分职”;[10]2“先王并建明德,胙之以土,分之以民”[7]1628化用《左传·定公四年》中“昔武王选建明德,以蕃屏周”[11]1536及《左传·隐公八年》中“天子建德,因生以赐姓,胙之以土,而命之氏”[11]60等。潘勖引用或化用的经典作品有《诗》《书》《左传》《孝经》《周礼》《礼记》《周易》《战国策》《汉书》,甚至还有汉赋等,非常广泛。殷芸《小说》云:“勖乃依商、周宪章,唐、虞辞义,温雅与典、诰同风”[12]2671,实非过誉之词。
《九锡》极力称颂曹操功德,为后世所讥。刘勰明其“骨髓峻也”所指为何?范文澜认为:“其事鄙悖而文足称者,练于骨之功也。”[13]517可知《九锡》是一篇有“骨”之作。黄侃认为,刘勰标举《九锡》是赞其选辞之美[14]102。范文澜亦云:“潘文规范典诰,辞至雅重。”[13]517由此可得出,“骨”在于选辞,辞要雅重,这与《风骨》里诸说法完全一致,如“沉吟铺辞,莫先于骨。故辞之待骨,如体之树骸”“结言端直,则文骨成焉”“练于骨者,析辞必精”“锤字坚而难移,结响凝而不滞”。从潘文及《风骨》我们可以得出,“骨”与“典诰”密切相关。但范文澜先生的说法似有所不足,或还不够具体。潘文“思摹经典”并非仅仅学习经文之辞。由上述可知,潘文效仿《尚书》《左传》《诗经》等,旁及子史,文章的体式结构、历史故实、文章选词用语都是与学习、效仿经典分不开。《九锡》四言为主,用辞挺拔,整饬雅重。骆鸿凯《文选学》“评骘”条引谭复堂评此文云:“所言不夸饰,渊乎茂乎,精神肌理与典诰相通,自是子云以后有数玮篇。又云:神完气足,朴茂渊懿,杨、班俦也。”[15]276何焯《义门读书记》赞潘文是“大手笔”,并将之与韩愈的《平淮西碑》并列[16]948。因此可见,刘勰所说的“骨”与其“宗经”观念紧密相关,具体表现为文章的结构、体式、充实的内容、文辞等,有“骨”的文章往往结构整饬,文辞古雅,遣词造句精炼端直有力,绝异于“瘠义肥辞”的文章。
《大人赋》见于《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为相如晚年任孝文园令时所作。刘勰以为《大人赋》是“风力遒”的典范,《风骨》云:“相如赋仙,气号凌云,蔚为词宗,乃其风力遒也”。“相如赋仙”的意图在哪里呢?据《司马相如列传》:“天子既美子虚之事,相如见上好仙道,因曰:‘上林之事未足美也,尚有靡者。臣尝为大人赋,未就,请具而奏之。’相如以为列仙之传居山泽间,形容甚癯,此非帝王之仙意也,乃遂就《大人赋》。”[17]3056武帝好仙,相如写《大人赋》是为投武帝所好,言神仙之事。文中颇有讽谏之辞,如称满头白发长年居住在洞穴的西王母为“虽济万世不足以喜”[17]3060,又如赋的最后一段,“大人”来到一个无地、无天、无见、无闻的境界,这是一个孤独虚无的深渊。但总体来说,是迎合媚上的。
《大人赋》想象丰富,文采繁盛,风貌清新而不驳杂,文章既是作者的独创,也是对经典的继承。
《大人赋》文风接近“楚辞”,明显受到《远游》的影响。
首先,表现为内容上的相似。赋中的“大人”嫌弃单调、狭陋的尘世生活,决定浮游仙国。他驾应龙、象舆,骖赤螭、青虬,以格泽星为旗杆,以五帝为先导,责诸神跟从,让女娲鼓琴,令冯夷起舞,周游四海,天上地下,其内容、情节、结构与《远游》很相似。洪兴祖《楚辞补注》云屈原为世不容,“遂叙妙思,托配仙人,与俱游戏,周历天地,无所不到”[18]127。
其次,《大人赋》直接引用或化用《远游》中的辞句,如“悲世俗之迫隘兮,朅轻举而远游”[17]3056化用《远游》中的“悲时俗之迫阨兮,愿轻举而远游”[18]127,其中只变换了3个字。“屯余车其万乘兮,綷云盖而树华旗”[17]3056化用《远游》中的“屯余车之万乘兮,纷容与而并驰”[18]132;“下峥嵘而无地兮,上寥廓而无天。视眩眠而无见兮,听惝恍而亡闻”[17]3062与“下峥嵘而无地兮,上寥廓而无天。视倏忽而无见兮,听惝恍而无闻”[18]136基本相同。
第三,二赋都想象大胆,构思精巧,奇特瑰丽,通灵骏爽,辞气浩荡,气势磅礴,富有浪漫主义色彩。“上穷碧落下至黄泉”,极骋作者之才思。
第四,较其他大赋,二赋较为简练,《大人赋》仅900多字,《远游》也只有1318字,刘勰《辨骚》篇称“《远游》《天问》,瑰诡而惠巧”,是为至论。
第一,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同潘文一样,刘勰对司马相如的其他的赋作评价不高,如刘勰批评《子虚赋》《上林赋》“繁类以成艳”(《诠赋》)、“理侈而辞溢”(《体性》)、“洞入夸艳”(《才略》)。通过对比发现,《大人赋》的风貌与之迥异。司马相如写《大人赋》时期,成千上万的方士用各种手段蛊惑汉武帝,怂恿他求仙问道,以求长生。相如述游仙之事,其初衷在于规讽,但武帝读后却深受所述之境感染,《史记》云:“天子大说,飘飘有凌云之气,似游天地之间意”[17]3063。扬雄表达了对《大人赋》偏离讽谏的不满:“往时武帝好神仙,相如上《大人赋》欲以风,帝反缥缈有凌云之至,由是言之,赋劝而不止明矣。”[5]3575刘勰以“相如赋仙”作为风力遒劲的典型,显然“风”对作品的讽谏精神的多寡、思想境界的高低都没有严格的要求。《大人赋》命题突出,写得意气骏爽,让武帝有凌云之志,这说明刘勰推崇的是文章极强的艺术感染力。
其二,相如赋虽言神仙之事,但它与刘勰的“宗经”思想也是密不可分的。其《宗经》篇提出,文能宗经则可得此六项原则:“一则情深而不诡,二则风清而不杂,三则事信而不诞,四则义贞而不回,五则体约而不芜,六则文丽而不淫”。其中一、三、四都与文章的思想内容有关,第五在文体,第六在文辞,第二“风清而不杂”可以“意气骏爽,则文风清焉”“风力遒也”作注解。王运熙先生认为:“风的清与杂都是指作者思想感情在作品中的表现效果及艺术感染力而言。”[19]其《刘勰论风骨》云:“《大人赋》风貌清明爽朗,有飞动之致。”[20]在刘勰看来,如果思路不周密圆通,勉勉强强,则无风;风力遒劲的作品必定写得生动,有气韵,有生气,骨气端翔,写人写得鲜活,写景如临其境,情感鲜明,有情味,能打动读者。刘勰举“相如赋仙”为作品有风力的范例,是强调作品具有飞动的风骨和打动人心的力量。
潘勖《九锡》为奉承曹操功德之作,《大人赋》言神仙之事,用今人的眼光来看,二文绝算不上不朽的作品。有人批评《风骨》所举两篇例文失当,不符合刘勰高举的“风清骨峻,篇体光华”(《风骨》)的要求。例如《大人赋》使武帝飘飘然有凌云之感,但对不相信游仙的人来说,就不可能产生这样的效果。综合全书我们发现,刘勰把相如赋、潘文作为有“风”、有“骨”的典型是与他的文章学理念和当时的社会风尚紧密相关的。具体表现为:第一,刘勰始终把儒家经典作为文章的典范;第二,为了矫正齐梁时期不良文风而发。
刘勰在《序志》篇阐明了其论文的思想和哲学基础:“本乎道,师乎圣,体乎经,酌乎纬,变乎骚”(《序志》),而《原道》《征圣》《宗经》《正纬》和《辨骚》为“文之枢纽”。刘勰非常尊崇周公、孔子,坚持用圣人的标准来检验和评判文章高下,圣人的文章成为后生学习的典范。刘勰的“宗经”就是以儒家经书为标准,效法五经来作文。在《宗经》篇,刘勰把“经”抬高到无可比拟的地位:“经也者,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鸿教也”。如称赞《易》为“旨远辞文,言中事隐”;称赞《书》为“昭昭若日月之代明,离离如星辰知错性”;称赞《诗》为“藻辞谲喻,温柔在诵,故最附深衷”;称赞《礼》为“采掇片言,莫非宝也”;称赞《春秋》为“婉章志晦,谅以邃矣”。在刘勰看来,后世文章布局、语言修辞、文体规范等都可以从“五经”中找到源头和示范。如论及文体的起源问题,刘勰认为论、说、辞、序源于《易》,诏、策、章、奏源于《书》,赋、颂、歌、赞源于《诗》,铭、诔、箴、祝源于《礼》,纪、传、盟、檄等文体与《春秋》关系密切。不排除刘勰对儒家经文有过于推崇的嫌疑,但在以儒家思想为核心的封建王朝,“五经”是必读之书,对于王权统治、学术文化影响甚大,刘勰此论不无依据。
潘勖《九锡》以“思摩经典”著称,殷芸《小说》记此文一出“于时朝士皆莫能措一字”[12]2671。如上所述,潘勖《九锡》融汇“五经”,旁及子史。不仅如此,《九锡》的文体特征、语言规范还起到垂范后世的作用。赵翼《廿二史札记》“九锡文”条云:“每朝禅代之前,必先有九锡文,总叙其人之功,进爵封国,赐以殊礼,亦自曹操始。其后晋、宋、齐、梁、北齐、陈、隋皆用之。”[4]101在不断模仿中也出现了内容反复、格式凝滞的缺陷。范文澜称:“(潘锡)自后大盗移国,莫不作九锡文,如涂如附,而典赡雅饬,则无有及此也。”[13]368据《辨骚》篇记载,自王褒《九怀》以后,各家争相追随“楚辞”的足迹,“才高者”“中巧者”“吟讽者”“童蒙者”各骋其能,都能从中汲取营养,司马相如、扬雄“沿波而得奇”。相如《大人赋》师法前修,亦自铸伟辞,想象奇特,构思精巧,上天入地,气势凌云,“酌奇而不失其贞”,符合“宗经”六义之一体。
在如何锻炼“风骨”这个问题上,刘勰始终坚持“宗经”的原则:“若夫熔铸经典之范,翔集子史之术,洞晓情变,曲昭文体,然后能孚甲新意,雕画奇辞。昭体故意新而不乱,晓变故辞奇而不黩”(《风骨》)。但刘勰的本意并非刻意模仿“五经”的写作范式,而是要融会贯通,以故为新。总之,《九锡》是“原道”“征圣”“宗经”的具体表现,《大人赋》是骚赋的继承。两文与《文心雕龙》的“文之枢纽”是完全符合的,“风骨”的内涵与刘勰的宗经意识密切相关。
刘勰总结了历代文学发展的规律,认为是沿着醇厚质朴——典雅华丽——夸张富艳——浮浅绮丽——诡诞新奇发展而来(《通变》)。六朝时期,玄学盛行,新体发滋,由原来对诗歌内容质朴的追求转向对诗歌形式的追求,文至齐梁,其风日盛,与道乖离。刘勰对于当代文学的新趋势看得很清楚,《定势》云:“自近代以来,率好诡巧,原其为体,讹势所变,厌黩旧式,故穿凿取新”。《物色》:“自近代以来,文贵形似。”《序志》:“而去圣久远,文体解散,辞人爱奇,言贵浮诡,饰羽尚画,文绣槃帨,离本弥甚,将遂讹滥。”刘勰多次强调:“辞尚体要,弗惟好异。”(《序志》)在《体性》中,他将文章归为八种风格,最后两种“新奇”和“轻靡”就是对当时文风的总结,刘勰予以了严厉的批评:“新奇者,摈古竞今,危侧趣诡者也;轻靡者,浮文弱植,缥缈附俗者也”。刘勰对齐梁时期的不当文风是极为不满的,他选文之目的就是为了矫讹翻浅、规正文风,因此强调“风骨”,力倡宗经、向古人学习,主张写典雅整饬、情气相偕的文章。“风骨”的提出,有利于纠正当时瘠义肥辞、内容空洞的作品和片面追求形式的不当文风。
综上所述,《文心雕龙》以说理为主,间以例文佐证。笔者就《风骨》中的两篇例文加以考察,经过分析,认为对“风骨”的解释和界定较为合理,“风”是感化人心的力量,“骨”是典雅精练的措辞风格、严密的文章布局。需要说明的是,“风”“骨”并非绝对的分离,他们往往彼此融合并用。刘勰“风骨说”的提出旨在矫正时弊。刘勰强调文章要有风骨,但他并不反对文采,他用了一个形象的比喻:“若风骨采,则鸷集翰林,采乏风骨,则雉窜文囿”。刘勰主张风骨与文采的结合,达到“藻耀而高翔”,他认为这才是完美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