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扬,王金磊
(云南民族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云南昆明650223)
云南在古时素被视为文化鸿荒之域,到明清时,云南社会文化获得巨大发展,地方文学也逐步发展并渐趋繁荣。这一时期汉语书面语作家文学成为云南文学的主流,特别是诗文成就辉煌:作家作品众多,作家群阵容庞大,呈雨后春笋之势。这些作家及其作品大多独具风格特色,艺术水平也空前提高,云南文学已进入到发展繁荣时期。纵然,明清云南文学能获得如此巨大发展的成因是多方面的,而科举制的巨大推进作用是毋庸置疑的。作为研究者,在剖析科举制对文学的消极影响之时,也应该关注科举对文学发展的促进作用。
科举是中国封建社会中后期朝廷通过考试选拔官吏的制度,也是中国古代读书人为实现“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人生理想而参加的考试。科举制对中国古代的政治、教育、文化、文学艺术等方面产生重大影响,素被视为“蛮荒之区”的云南也不例外。
科举制在云南相较于内地实行较晚,从元代1314年才真正开始实行。但在明清时期,它已跟上内地的发展节奏并完全融入于朝廷的科举体系之中。科举选拔人才从诞生之日起就与学校教育相伴而生,明清时期,云南文化的普及、学校教育的发展和文学之士的涌现与科举制的实施息息相关,高明扬曾对此作过较为详细分析[1]。朝廷以科举作为选拔人才的主要方式,科举指导着学校教育,学校教育乃为科举培养考试人才。明朝廷明令“科举必由学校……府州县学诸生入国学者,乃可得官,不入者不能得也。”[2]P1675-1676朝廷已明确规定了学校教育的职能:即学校教育从属和服务于科举,最终学校成了培养官吏的场所。因此,广大读书人要通过科举考试而致仕,进学校读书则是必要前提,即必须是生员。这样一来,科举考试极大地激发了云南人普遍持久的读书热情,士子笃志好学已在滇云大地蔚然成风。滇云腹地自不待言,就连偏远地区的少数民族世居地,士人用功读书风气开始盛行,如临安府彝族“家有诗书,吾伊之声相闻,而科贡后先不乏”[3]P156;澄江府“郡多僰人,而汉人杂处其间,初不知学,今以岁久,渐被文教,有以科第跻膴仕而封及其亲者。于是闾里翕然向学,相率延师训子,而家有诵读之声,皆乐于仕,非复昔之比矣。”[3]P106永昌府“选卫子弟之秀者而立师以教之,于是士风渐振,以读书自励而举于乡试者,科不乏人。”[3]P325上述地区少数民族鲜有赴科考者,自开科考试以来,士人用功读书风气盛行可见一斑。到了清代,朝廷在科举和教育方面也加强了对云南少数民族士子的优惠照顾,如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朝廷规定云南对土官族属和士人教育的优惠办法,即除在学的土族生员外,每三年特予25名学额让土官族属子弟和一般土人参加考试。考取的报经礼部查核,即视为生员,这是清朝扩大少数民族学额的特殊举措[4]P15。因云、贵举人赴京会试路远,雍正十一年(1733年),雍正帝下令特准在落选考卷中选择一些“文尚可观”“人才可用”者候旨录用。朝廷一系列措施进一步激发了民族地区士子努力向学的热情。随着科举由中心地带向较边远地区的稳步推进,就连穷乡僻壤之区,深林密箐之间也传出了朗朗读书声,正所谓“弦诵之声,不绝于耳”,如威远厅“士知务学,里多弦诵”;他郎厅(今墨江)则是“声教覃敷,间有读书应试者”[5];又如永昌府水、旱摆夷“亦间有读汉书者”[6],到道光十年,“士知尚学,科第相仍……相尚以文”[7]。由此一来,读书向学之风已由滇云腹地逐渐扩展到了边远民族地区。
总之,科举把读书、应考和入仕三者紧密联系起来。要得科考成功,读书是必要前提。“(民)有庠序以联之,有科举以劝之,而又为书院以课读之”[8]。在科举的激励与诱导下,云南社会各阶层努力向学热情高涨,入学就读的人数也激增,这为学校教育的发展注入了强劲动力。
明清云南教育首先是儒学教育获得巨大发展。“明代地方儒学是国家教育体系中最庞大的队伍”[9],明代,全国府、州、县、卫所皆建儒学。明代云南自洪武七年(1374年)设阿迷州儒学以来,儒学教育在滇云腹地蓬勃发展起来。随后,儒学教育又逐渐向偏远地区推进,如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置沅江府儒学,“土官子弟,编氓多愿读书,宜设学校以教之。”[4]P19此后二百余年间,云南府、州、县基本上都先后建立起了儒学,官学教育系统基本完善。据张媚玲等统计,明代云南共建官办儒学69所。书院也是云南教育的一种组织形式,云南共计书院57所①明代云南书院统计数字不一,据李黎统计共有83所。(西南古籍研究.明代云南书院探析——以方志文献资料为基础的研究[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8.41.),其中26所书院分布于14个府治之中,其余31所分布于23个属州、县、卫之中[10]。明代社学也开始兴起,“自洪武八年,延师以教民间子弟”[2]P1690。明代云南全省设社学163所,分布于55个府、州、县、卫治所[10]。这样一来,明代云南共计有289所学校教育机构分布在76个政区治所。由此可见,明代云南学校教育呈现出空前的繁荣。
清代学校教育制度基本因袭明代,学校教育均围绕科举而运转。清朝廷不仅在云南广建学宫,而且还恢复明代所设府州县学。到清末新式学堂建立以前,云南的儒学在明代的六十多所基础上增加到一百多所。明代未建学宫的许多地区从雍正时起都先后建起了学宫[11]。“清政府在建儒学的同时,也积极兴办义学,以解决儒学名额有限,以及一些子弟文化程度不高,考取儒学较难的问题。”[12]从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云贵总督蔡毓荣提倡兴办义学始至道光年间(1821-1850年),云南义学发展到几乎县县具有的盛况,据道光《云南通志稿》记载:全省义学的总数已达709所[13]。书院教育也比较重视,清代云南共新建226所书院。云南各级教育的兴盛对普及地方文化,提高民族素质起到了重要作用。
文学的兴盛离不开社会政治经济状况,更离不开教育文化整体氛围。明清时期,科举考试促进了云南学校教育的飞速发展,云南学校教育培养和凝聚了一大批文化素养很高的读书人。明代共有文武进士311人,文武举人2783人,清代文武进士843人,文武举人9258人[14]这些考中的举人、进士只是众多读书人的小部分,绝大多数生员最终落榜。无论怎样,这些受过学校教育的读书人都是明清云南文学的主导力量,为云南文学的深入发展和繁荣做出了积极贡献。云南古代文学自开科举后跟上了内地文学发展的节奏,“时滇中文教渐开,士人诗赋埒于中土。”[15]总之,科举考试为明清云南文学的兴盛营造了教育文化的整体氛围,使文人队伍逐渐庞大雄壮,为明清云南文学的发展开辟了广阔的前景。
文学交流又是文学活动得以开展的重要环节。文学交流对于激励作家创作,推动文学发展具有深远的影响。云南自古与中原腹地相对隔绝,境内复杂的地理环境也导致了“隔山不同语,隔村不同音”闭塞社会环境的形成。古代云南文人长期生活在这种闭塞与保守的环境中,这制约了他们与外界的交流,特别是与中原地区的交流。在媒介信息不发达的古代社会,文士流动就成为文学交流的关键。
科举制的院试、乡试、会试刚好为读书人定期聚会与交流,尤其是文学方面交流提供了绝佳时机。每逢乡会试之年,试地文士云集,热闹非凡。钱綮曾说:“嘉庆三年戊午秋,余奉命典试滇南。闱中校阅不下三千余卷。”[16]其一人校阅三千余卷,足见当时云南士人应试盛况。应考之余,士子们觥筹交错,依然不忘研讨诗艺,一次文学聚会就这样促成。这种聚会对于长期处于闭塞环境的云南文士而言增强了他们的开放性,同时,对各地域、各流派文学的相互交流,特别是与中原地区的交流起到了促进作用。
士子们在赴京参加科举考试的过程中,结伴而行,漫游聚会,访师造友,迎来送往。他们把盏举杯,谈诗论文,诗文成了他们交际和交流的工具。如清代师范的不少诗作就描述其与云南籍文士在京城交友聚合,诗赋往来的情景,如《出都前一日,余敛斋、彭南池、王宜泉、袁苇塘过集寓邸,酒间率成二绝句并呈南园检讨》,又如《都门九友歌序》记载了师范在京城时先后与洪铭、龚锡瑞、王藩、方学周、文钟运、张鹏升、朱奕簪、沙琛、严烺9位云南籍诗人交往情景:“庚午春七赴南宫。九君者皆不以为老丑,而晨夕过从,互相慰勉。……遂作歌以纪之。”[17]又如钱南园《孙鹤斋重宴鹿鸣序》,详细描述同乡孙鹤斋在京重宴鹿鸣的情景。乾隆六十年(1795年)五月,在京城的云南同乡友人听说鹤斋重宴鹿鸣,共作诗歌祝贺。“先生与宴时,不追从奉侍几杖,惟谋之同里诸君子之游京师者,作诗歌以鸣其盛,复援笔而僭为序。”[18]P206他们以重宴鹿鸣为契机,以诗歌为联络感情的工具,相互唱和,交流诗艺,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文人们的聚合,形成了诗人群体。
像师范、钱南园等有影响的文人个体,在应科考之际,为官之余,通过与应试士子群体间的交友,逐渐将最初活跃在某一较小范围的文学文化氛围波及到周边临近地区,形成影响整个区域的文学文化圈,云南儒家文学文化的兴盛正与其时文人间的交往密不可分。
科举乡会试之后形成的同年、师生关系也是文学交流的纽带,同年或门生座师间定期或不定期地进行文学聚会活动,这种聚会在一定意义上也促进了一些文学团体的形成。如民国十一年(1922),清末大理白族著名诗人赵藩,依照惯例,举行寿苏诗会,“壬戌岁十二月十九日,集同人寿东坡先生,会于抱膝堪,因赋古近体诗三章,质诸同人和正”[19]。赵藩首唱七律三首,杨金铠、方树梅、周钟岳、赵式铭、萧善选、张嘉乐等十二家,各赋和作凡三十首,这次诗会参与者多是弟子门生或者诸子侄辈。这种定期的聚会提供了文学交流机会,他们诗酒唱和,写乡景乡人,抒乡邦情怀,从而形成了文学的地缘型纽带,促进了地方文学的发展和繁荣。
学政对云南地方文学的发展也有直接影响。学政主要负责主持岁考、科考和院试,除此之外,也担有整饬士习、振兴文风的重任。大多学政有直接施教之举,亲自教导士子,这对促进云南边疆与内地良好的文学交流,拓展士子们的学术视野产生了积极影响。如云南学政汪如洋,浙江秀水(今嘉兴)人,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督云南学政。性严明,持正不阿,教士以立品为先,文尚清真。滇士志学而苦无师,如洋行教家塾子弟法,每试一题,则操管成一艺。试毕,示诸生,即召诸生环案前为评骘,点窜言语,姰姰使充然各有所得。于是滇之文日以上,值己酉遴选科,得人称极其盛”[20]。有鉴于云南文化教育落后,汪如洋亲自讲授,和诸生一起评定研习文章,于是,云南的文风蒸蒸日上,不论是诗赋,还是文章,皆精雕细琢,绘声绘色,朗朗可诵。传记虽有一定誉美成分,但汪氏的举措对士子写作水平及文学素养的提高是不言而喻的。
为帮助士子应考,官府创设诗社为士子研习科举之文。诸生除定期钻研科举文外,也进行文学活动。如《翠屏诗社稿》卷首《社诗牌示》云:“以五月十五日为始,亦不点名,给卷每月十五会课一次,届期由本府拟诗题数道,粘贴府署大堂,诸生自行钞回,宽以时日,脱稿送阅。同寅诸友及在籍绅士有愿作者,均请入社。俟会萃成帙,择尤付梓,俾广流传。本府亦按课拟作,与诸生互相质证。有志风雅者,谅不以此为迂谈也。此谕。”[21]科举考试就形式而论是一种文学考试,文学水平的高低在一定程度上也决定士子能否被录取。在翠屏诗社,应试诸生除研习诗帖提高“韵语”(五言八韵的试帖诗)写作水平外,也切磋交流诗文写作技巧,提高文学写作水平。诗社聚集了大量应试士子,为士子们的诗歌创作提供了交流融通的机会,也为“地方文学和文化交流提供了平台,有助于促进地方文学和文化的发展和繁荣”[22]。
总之,科举为修文习诗、工文善辞的读书人提供了定期聚会与交流,尤其是文学方面交流的契机。每当乡试会试之年,试地“汇集四方文人,诗赋往来,觥筹交错,无意间促成了一次次文学聚会”[23],这种聚会促进了各地域、各流派文学的相互影响。这类文学聚会增强了明清云南文人的外倾性,加强了与中原地区的文学交流。
科举考试与古代诗文、小说、戏剧等体裁的文学作品有千头万绪的联系,文学创作的诸多素材就来源于科举。科举在云南的实行为云南文人文学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就此而言,科举直接促进了明清云南文学的繁荣。
科举考试从形式上看,多少带有文学考试的性质。科举考试实行上千年,士子为参加科举而创作的“作品”十分丰富,从大文学视角考察,我们可视之为“科举文学”。“科举文学是指因科举考试而产生的文学作品和体裁及与科举相关的文学,它包括‘科文’及以科举为题材的文艺作品。前者如试帖诗、策、论、律赋、表、判、诰、箴、铭、八股文等。”[24]明清两代几百年,云南科举文学内容丰富,如课艺类作品即是,据吴肇莉博士考察[25],云南省图书馆现存此类作品比较丰富。如书院在考课时要求生徒作八股文,很多书院都积极编辑和出版优秀的八股文作品,以此鼓励生徒写作的积极性。如《凤梧书院课艺》《凤梧书院课艺续编》《育材书院课艺》《经正书院课艺集(初、二、三、四)》《五华课艺初编:不分卷》等,这类作品也是士子们学习八股文的范本。另官员课士之作品,也可归为课艺总集之范畴。如甘国璧辑《滇南课士录》以云南巡抚辑刊课士之作而成是编,收课艺七十一篇。云南的试帖诗也不少,如严廷中《红蕉吟馆试帖诗存》、戴淳《啸竹轩试帖》、杨高德《竹溪试帖约刊》、李恩树《念香馆试帖》、谢琼《彩虹山房试帖诗钞》、朱艧《绿杉野屋试帖》等。云南专门收录科举考试中诗文的总集,如汪如洋《云南试牍》、李品芳辑《云南试牍扶质集》《滇南试牍前后编》,程寿龄辑《滇南试牍》、顾莼辑《云南试牍扶质集》等。从大文学角度看,科举考试的试卷汇编如闱墨类也应属于科举文学。云南这类汇编也不少,如《乾隆己酉万寿恩科云南闱墨》《乾隆壬子科云南闱墨》、嘉庆丙子科云南闱墨等。目前云南省图书馆尚存课艺、试帖、闱墨等颇具数量。
总之,在明清云南科举考试实行的几百年间,与场屋应试直接相关的习作内容丰富,这为了解当时士子的写作水平提供了很好的文献资料。
1、以科举为题材内容的戏剧作品
科举考试中,许多文人屡试屡败,往往将一生对科举刻骨铭心的体验展现在自己的文学作品里,如明清时期以科举为题材的戏剧就是其中之一。严廷中即是明清云南为数不多的戏曲家之一,乡试屡荐不售,遂绝意于功名,专事吟咏。其《洛城殿》取材模仿李汝珍《镜花缘》关于武则天开女科的情节。剧本写武则天设科考试,准备录取名士与才女各50名,但考官接受贿赂,乱定名次,最后武则天亲自过问,名士才女方能各得其所的故事。通过对贪赃枉法的试官、营私行贿的朝廷要员、不学无术的官僚子女的荒唐不法行为进行辛辣讽刺,使人们看到了封建末世科举制度的种种严重弊端。剧中人物来俊臣明知儿子来布德“生性愚顽,胸中没有一滴墨水”,但仍要儿子去应试“走走便了”,只要拿金钱打通关节,便可名标金榜。另一人物傅游艺也想通过行贿让初涉文墨的女儿傅叶娘高中,“大约主考房官,不过是这些亲戚故旧,拚些银钱,自有照应。”来布德与傅叶娘更是直言不讳说:“魁元易买,囊中有家兄在。”一曰:“关防不碍,金银大约亲朋爱。”而考官阎朝隐也没有真才实学,完全靠阿谈奉承武则天取得主试之职。阎在试前即已接受“来傅二公厚赠金银”[26]。因此竟公然择取来布德为男榜第一名,傅叶娘为女榜第六名。这种科考无公平性可言,严廷中对此作了辛辣讽刺。严廷中锋芒所指,并非仅此次考试,而是对整个科举制度的公正性合理性提出了怀疑。因其如此,严廷中“入库后即弃举子业”,此后终身未参加科考。
2、与科举相关的诗歌作品
古代读书人把科举考试视为极其重要的人生经历,其生活、心理无不深深地烙下科举的痕迹。诗歌是文人生活和情怀的形象表现,无论他们考中或是落第,总会倾注心力和笔墨以诗文来表达苦乐人生。在明清云南,与科举相关的诗歌作品为数不少,如送人赴考、祝贺登第、劝慰落榜、落第抒怀等是最为常见的创作题材。
如清代云南文学家钱南园,一生中创作了不少与考科举有关的诗。由于科考竞争激烈,落第也是常有之事,钱南园将落第的伤感诉之于笔端,于是有了落第诗,如其《暮归》诗云:“醉后犹馀骑马能,残风剩雨出孱陵。平湖水定喧鱼罶,黑月林荒上鬼灯。荆楚岁时思续记,孙刘战绩匪元征。难堪正踏还乡道,揽髻寒郊一拊膺。”[18]P5该诗表达了会试落第后的惆怅、失落、痛苦心情,以及愧对家人的复杂之感。士子参加科举考试,无论考前与试后、及第与落第,迎来送往,流动频繁,以饯别表达深厚的情谊的送别诗就应时而生,如袁文典在乾隆丁丑年(1745年)会试落第后,将离京告别友人,作《出都留别同人》二诗。其一云:“明月三更梦,浮云一片愁。客心同惜别,病体不禁秋。书剑空萧瑟,鸿鱼久滞留。京华岂不恋,输与故人游。”[27]这首诗抒发了落第后淡淡的惆怅,以及对京城的留恋,但又不得不离去的落寞之感。
又如清代大理白族文人杨载彤,其诗集《嶰谷诗草》中写得最为伤感的还是描写诗人参加科举考试的心酸经历的诗。杨载彤一生很多诗围绕其求仕之路中的见闻感怀而作,如其《秋雨叹》三首(癸酉下第作)抒发了诗人落榜后的失落和悲伤。其组诗《大理赴乡试竹枝词》描写士子们结伴赴昆考试以及在昆考试的各种见闻。杨载彤一生可谓是屡考屡败,直至60岁参加人生中的最后一次科举考试依然落第,复杂心情可想而知,其诗《秋闱报罢将返通泉感赋》:“宦场滋味古来酸,白眼同轻草芥官。末路英雄知己少,过时佳丽媚人难。读书论世交原广,种竹栽花地自宽。稳坐青毡无个事,后凋松柏只宜寒。”[28](卷五)诗人虽有落寞之感,但终归还是以平常心待之。
杨载彤的父亲赵廷玉也创作了与科举相关的诗歌,其所作《所园诗集》(藏于云南省图书馆)中的《问梅堂草》,共收诗作117首,均是他在求学考试期间所作,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是《寄大兄晴虹四十四韵》[29],这是诗人的纪游长诗,写于北京,是在拔贡考取后所作,该诗详细描写了兄长及自己参加科举考试的经历、见闻和感怀。
反映考官们生活的锁院唱和诗对云南文学发展也有极大的影响。云南这类诗作如郭灿辑《锁院联吟》一卷;林绍年辑《滇闱唱和集》一卷。光绪二十九年癸卯(1903年),林绍年监临滇闱,与诸考官相与唱和,“今岁监临闱事,三试即毕率成四律纪事而已,不足存也。时闱内外诸公及都人士见而和者,诗筒络绎,随得随抄,裒然成帙。……远近宁壹,士子咸集,余亦得与诸君子从容歌咏于闱棘之余,顾非幸与?”[30]“锁院创作是诗歌艺术特征、创作手段、审美风格的探索并走向成熟的阶段之一”[31],考官们在锁院期间营造了浓厚的文学氛围,为云南地方文学的交流做出了一定贡献。
除描写及第、落第、送别、思乡之作外,也有旁观他人应考的,如孙髯翁的《辛卯观诸生入闱》即是。清乾隆三十六年(公元1771年),昆明乡试,孙髯翁对考场丑态作了淋漓尽致描绘:浅陋无知的唱名官念错考生名字,看门人对考生野蛮粗鲁的搜身,并趁机敲诈考生钱财大发不义之财:“唱名胥吏嫌难字,趁空余丁劫横财。墙角囗坊添棘刺,看军收拣带腰牌。”考生用钱财收买考官打探消息,更有甚者花重金请人代考:“倩代不妨金厚许,咨询打点笑先开。囗空天马真难得,道地人参送几枚。”还有刁钻古怪的考题:“师生侥幸欢囗号,题目稀奇特怪哉。”[32]等。该诗也表现了孙髯翁不慕功名利禄,不向科举低头的节操。
综上所述,科举考试为云南文学培育和凝聚了一大批文化素养很高的文人,为云南文学的深入发展打下了深厚的人才基础。科举考试也为文士提供了定期聚会与交流,尤其是文学方面交流的契机,促进了各地域、各流派文学的相互影响。科举考试其实也是文学的好题材,大凡科举生活的诸多方面在文人的诗文里均有一定呈现。明清云南数百年间,数以万计的读书人经历了科举考试,其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的命运使得他们心潮涌动,情绪满怀,不禁挥毫作文赋诗,丰富和繁荣了明清云南文学。固然,影响明清云南文学繁荣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与其息息相关的科举考试的促进作用也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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