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海玲
(枣庄学院 图书馆,山东 枣庄 277160)
“千秋邈矣独留我,百战归来再读书”,这是晚清名臣曾国藩赠与其弟曾国荃的一副对联,勉励其在连年征战后好好读书,修身养性,以待厚积薄发。曾国藩这副对联不仅写得气势豪迈,也充满着人生出、处的智慧。纵观曾国藩的一生,读书、持家、治军、为官进退自如,出、处有道,不愧为成功士人的典范。曾国藩祖辈务农,他科举出身走上仕途,治国统军,功业不朽,而且慎独主敬,勤于读书,著述颇丰,又创立晚清“湘乡派”古文传统,被李鸿章、左宗棠尊为师表。曾国藩无愧“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为师为将为相一完人”的称谓。
早在西汉成书的《礼记·大学》篇中,就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论述,这一人生追求影响深远,千百年来激励着历代仁人志士安身立命、肩负家国的道义精神。而曾国藩是中国传统文化熏陶出来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典型知识分子,也是这一儒家思想的成功践行者。其读书修身、处世为官、匡扶时弊、经世致用的大胸怀大作为,确实印证了“当官须读曾国藩”这句话的现实意义和深层内涵。
曾国藩,1811年12月出生于湖南娄底的一个小山村,其父曾麟书为私塾秀才。曾国藩作为长子,从小就被家中寄予厚望,六岁便入“利见斋”读书习字,幼年的曾国藩就能熟识《百家姓》《千字文》《增广贤文》等启蒙读物,年稍长便开始学习“四书五经”“八股文”等典籍,并先后到衡阳“唐氏家塾”、湘乡“涟滨书院”求学。1832年,曾国藩不负众望,考取了秀才。1834年,曾国藩进入到“千年学府”——岳麓书院求学,并于同年考中举人。意气风发的曾国藩当即进京准备来年的会试,但之后仕途多舛,直到1838年,先后三次会试,才位列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之后成为军机大臣穆彰阿的得意门生,后朝考被道光帝选为“翰林院庶吉士”。
曾国藩历经二十余年寒窗苦读,进入了知识分子梦寐以求的最高殿堂翰林院后并没有丝毫懈怠,在当时著名理学家倭仁、唐鉴等人的影响之下,开始了《朱子全集》《资治通鉴》《通典》等理学、史学的研读。此时的曾国藩已从最早的“四书五经”、“八股取士”的科举读书向着经世致用的方向转变,读书也更加系统、治学也更加严谨,知识面也不断拓展,特别是对张载、周敦颐、程朱等人的著作兴趣浓厚。在朝为官期间,曾国藩几次上疏治国救世之策《应诏陈言疏》《议汰兵书》《平银价疏》《敬陈圣德三瑞预防流弊疏》等,博得了朝野的青睐,赢得“敢于直鉴、忠诚为国”的美誉,也是儒家“达则兼济天下”思想的表现。
在湖湘操办团练期间,曾国藩有的放矢的阅读兵书、治乱之书,如《练兵实纪》《皇朝经世文编》等,造就其丰厚的军事思想,并将其运用到湘军治理之中,对晚晴的兵制进行了重大改革。在与太平天国的征战期间,曾国藩也是手不释卷,特别是对王夫之的著作推崇备至,1862年于军机繁忙之中和弟弟曾国荃一起编撰出版了《船山遗书》,王船山的著作和思想深刻地影响着曾国藩,而且很多湘军将领也研习船山著作,自上而下读书之风甚浓,也使湘军精神振奋,增强了凝聚力战斗力。
晚清时期内忧外患,面对西方的坚船利炮,曾国藩开始放眼世界,不断学习西方的先进科学技术,不仅读中国传统的《考工记》,也开始学习日本的《新论》等西方科技、制造类的书籍。为摆脱晚清的危机,开展了以自强、求富为目的的洋务运动,建成了江南制造总局,开创了我国近代军事及民族工业的先河。此时,曾国藩的“经世致用”思想趋于完善。
曾国藩读书不仅心到、眼到、口到,而且注重点评,所看之书皆圈点、批注,随时记录下读书体会,其日课言:“读书不二,一书未点玩,断不看他书,东看西阅,徒循外为人,每日以十页为率。”《曾国藩全集》中也载有其大量读书笔记。曾国藩在中国近代史学术上的影响力不容小觑,李鸿章、吴汝纶、薛福成等晚清名臣皆受到曾国藩的影响。在曾氏家族中,曾国藩对晚辈的学业督促甚紧,从《曾国藩家书》中就可窥一斑。“百战归来再读书”便是对九弟曾国荃的谆谆教导,曾国荃最后也由一勇之夫成长为有识之士。曾国藩长子曾纪泽、次子曾纪鸿受父亲影响,在外交、数学领域亦有所建树。曾家读书也不重男轻女,曾孙女曾宝荪毕业于伦敦大学,成为我国近代著名的女教育家。曾氏子孙人才辈出,与曾国藩“耕读传家”的家风有很大关系。毛泽东主席曾说:“予于近人,独服曾文正”。时至今日,曾国藩也是很多学者、领导者尊崇的“读书楷模”。
官德是我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百家学派都有阐述。如道家的“无为而治”“治大国,若烹小鲜”;墨家的“尚同”“尚贤”“节用”;儒家的“为政以德”“舍生取义”“民惟邦本”等等。曾国藩“无日不读书”,“或经或史,或诗集文集,每日总宜看二十页”(《曾国藩家书》),所读之中他更偏重史书,而且引导诸弟读《后汉书》《史记》等著述,以增长学识见闻。因曾国藩自幼修读史书并“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修身齐家、涵养官德,逐渐形成了以儒家思想和程朱理学为主,兼容诸子学说的官德思想,这主要体现在“勤、恕、廉、明”四个方面。
曾国藩认为:“人而不勤,则万事俱废”、“国勤则治,惰则败”,为官要勤于政务、善始善终。面对晚清吏治腐败,官员或敷衍或粗暴的官场现状,曾国藩通过读史反省,以史为鉴,感悟到大清王朝若想复兴,应以古代先贤为典范,以本朝康熙帝为师,整顿吏治,涤荡不正的官风。曾国藩不仅要求他人勤勉,自己也是以身作则,躬身践行。为官勤勉不是空谈,曾国藩总结出来了“五到”,即身到,实地了解情况;心到,用心思考对策;眼到,识人辨事;手到,随时记录在册;口到,及时叮嘱,常常督促。为官当以勤补拙,熟习而生明。“克勤小物,乃可日起而有功”,持之以恒“日久自有大效”。“勤”是曾国藩为学为官一生的要求与准则。为官如此,治军也要勤勉,曾国藩认为:“军勤则胜,懒则败。”“勤字为人生第一要义。无论居家、居官、行军,皆以勤字为本”。
曾国藩在军中,每天早上都是天色未明即起床,在晨光中巡查兵营驻垒,检阅士兵军事技能操练;白天则勤勉于军政事务,清理军政事务文卷,或接见各方来访客人。其余时间,则是博览群书。他在一篇日记中写到:近日恋床,说明自己的修养有所退步。曾国藩对自己幼时养成的恋床毛病,曾下了很大得决心加以改正。成年后发现自己仍偶有不能按时醒来的时候,即立刻起床,并对自己的行为进行反思检讨,印证了自己还存在心性不定的问题,警示自己必须要引起重视,并切实加以自律和改正。以此不难看出曾国藩对自己的要求是多么严格,甚至达到了苛刻的地步。
熟读史书的曾国藩深知,为官刚强则易折,要能忍,要有韧性,要有“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功夫。古今中外,官场上权势倾轧、相互敌对比比皆是,最为险恶的是,有人别有用心地分出善恶高低,打击他人抬高自己。曾国藩则秉承了儒家“恕以待人”的传统理念,认为:仁者,恕也。恕,道也。凡人凉薄之德,约有三端,最易触犯。一则,“妒功忌名,幸灾乐祸”;二则,“不能受命,居卑思尊”;三则,“强分黑白,过事激扬”。 他认为交友贵雅量,要“推诚守正,委曲含宏,而无私意猜疑之弊”。
曾国藩的湘军与太平天国经历了多年的军事斗争,其中曾国藩的九弟曾国荃,在湘军中拥有着仅次于曾国藩的权势和地位,并立下了十分卓著的功勋。直至1864年7月,湘军在曾国荃身先士卒的率领下,经过浴血奋战,最终攻克了太平天国的天京(南京),镇压剿灭了曾经轰动一时的太平天国起义,战事圆满结束,胜利的功劳很显然是完全归功于曾氏兄弟的。但是面对这样天大的功勋盛誉,曾国藩却在给朝廷的上奏中,将攻克金陵、战事胜利之功归之于皇帝、太后和朝廷,归之于协同作战的友军,谦虚地奏明自己做事不多。同时,在上奏中说:曾国荃病情严重,需要回乡调理。并私下里对牢骚满腹的九弟曾国荃反复地规劝,述明处事哲理,要求其功成身退,辞职回到原籍的家中养病。这正是曾国藩的处世保身原则:“功不必自己出,名不必自己成”,“功成身退,愈急愈好”。
曾国藩在低调中做人,隐忍中做事,处事圆融,能忍能让,在吏治、用人、筹备粮饷等方面较其他官员顺畅得多。因为在曾国藩看来为官若要建功立业,不是征服他人而是不断地提升自我,要有“识人大量”,才能成大器。“善莫大于恕”,特别是为官一方,身担国家大事,肩负百姓之责,当有胸怀、有涵养、知进退,要“与人为善”,必须学会“恕”。
曾氏一族耕读起家,深知一粥一饭来之不易,家风勤俭。曾国藩为官一直布衣粗食,过着清淡的生活,每餐仅食一荤。“廉平之德,吏之宝也”,曾国藩认为“行政之要,首在得人”,面对晚清官场的迎来送往、纸醉金迷,他提出要倡廉正之风,行礼治仁政,首先要整顿官场吏治,为此曾国藩颁布了《劝诫州县四条》,提倡“崇俭朴以养廉”。
曾国藩还多次教导曾国荃、曾国潢等族人,无论持家还是为官,均要爱惜物力,不要铺张浪费。《书赠仲弟六则》中写到“勿多欲”,即要克己节欲,不被锦衣玉食、珠宝、美色等所迷惑;“戒好动”,即非政事不要出巡,建房修宅等也不要轻易为之,避免不必要的铺张浪费;“仆从宜少”,不要讲究排场,不可官气太重,由奢入俭难;“送情宜减”,即人情来往不可奢华。官若不廉,则欲壑难平,品德也会随之败坏,毫无正气可言。曾国藩廉德之行令人敬佩,部下皆尊服其“忠清艰苦”,敢效死命,故能大败太平天国,成就一番事业。
“智,即明也。……明有二端:人见其近,吾见其远,曰高明;人见其粗,吾见其细,曰精明”,这是曾国藩在《书赠仲弟六则》中对“明”的阐述。所谓高明,即高瞻远瞩,有远见卓识;精明,则是善于领悟与觉察,发现事物背后的深层次含义与规律。高明出于个人先天的禀赋与资质,精明则是靠后天努力钻研而达到的程度。
为官要心中明,而后口中可断。“明”不可速成,“积诚可以生明,积勤亦可以生明”,所谓诚,即真心诚意,用心专一,不能似是而非,一知半解。从政更要专心政务,精熟公务,只有诚心静心,才不会浮躁,才能深入掌握具体情况而处事不乱。所谓勤则是要勤读、勤问、勤思、勤做,天资高者要善加利用,不足者,更要以勤补拙,不懂之处需及时向他人询问,用心思索,直至了然于胸为止。一点一滴地积累学识,厚积薄发,才能渐达“明”境。
曾国藩在《治兵语录》中将“明”细分为四,一曰,“明于己”,《道德经》载:“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也就是要正确的审视自我,扬长避短,时时弥补不足之处;二曰,“明于人”,通过一段时间的具体事务,了解每个人的优缺点,进而合理用人,不能简单以好坏,君子、小人去区分;三曰,“明于事”,不明于事,则易处事不当,有纰漏。为官要周知巨细,把控全局,不可偏听偏信;四曰,“明于理”,对所读之书,所处之人,所涉猎之事皆要深思,熟知做人、治学、为官、处事的道理,只有如此,才能做出合适的选择、正确的判断。“观人之法,以有操守而无官气、多条理而少大言为主”,曾国藩一生善于用人,提拔后进大概得力于其心之明。
综上所述,曾国藩总结的“勤以治事,恕以待人,廉以服众,明以应务,四字兼全,可为名将,可为好官”的箴言,正是曾国藩饱读诗书,并在宦海沉浮中总结出的经验,这也是秉持了儒家“内圣外王”思想的践行精髓。“勤廉明恕四字,望时时体察。除去官气,专务朴实。古人有为者,不外乎此”,这四字确是为官作吏者应当铭记在心,而时时恪守的。
为政以德,官德修养也是当今我国社会主义思想道德建设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提高官员自身素质与干部队伍整体水平的根本所在,中共中央提出的“三严三实”要求以及党风廉政建设目标也增强了官德建设的紧迫性。习近平总书记曾说:“我们国家历来讲究读书修身、从政以德。古人讲,‘修其心、治其身,而后可以为政于天下’,‘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读书即是立德’,说的都是这个道理。传统文化中,读书、修身、立德,不仅是立身之本,更是从政之基。”这是习总书记对当前领导干部的殷切希望,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也是对“三不朽”理想的当代诠释。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领导十三亿多人的社会主义大国,我们党既要政治过硬,也要本领高强。”这是对党的执政能力和领导水平提出的新要求,也是对领导干部素质和能力的新要求。曾国藩总结出的“勤以治事,恕以待人,廉以服众,明以应务”的为人、处事、从政之道,与习总书记提出的“既严以修身、严以用权、严以律己;又谋事要实、创业要实、做人要实”时代要求也有相通之处。发掘传统文化中的君子修为美德,吸收曾国藩思想的合理成分,可为当今时代的社会主义思想道德建设、干部队伍素质建设、官德修养提供可资的借鉴。
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也是优秀传统文化的复兴,读书修身,处世持家,皆能推诚守正、勤勉谦和,有兼济之志,而无慕名之心;尚俭持家,穷达无忧,由己及人,由家及国,一个人的涵养与道德水准,可以造就一个和谐完美的家庭;而一家之正,可以铸就一个稳定繁荣、情感共鸣的国家和民族!“千秋邈矣独留我,百战归来再读书”,这不仅是一个读书人的至高境界,也是一个为官者应该持守的道德境界。留此言,以飨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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